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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婉回去之后,季国公府连同王家人都没了声音,只是上京却吹起了一股流言。
“那位三夫人离开之后,上京大街小巷都说季国公府的世子攀了高枝,还说,还说娘子是必然看不上郎君的,只是贪图他的美色。
说季国公府这等做派实在是令人不齿。有辱世家风范。”
季四一股脑说完,然后仰头看天,假装自己不存在。
季寒执将山间寻来的一小支艾草修剪的十分漂亮,一边挂在东阁的门前,一边慵懒问道“还说什么了”
“旁的倒是没有了,只是老太太气的卧床了,将那一行人扫地出门,就连季家大娘子也跟着回琅琊郡了。”季四腹诽,还不是郎君的计谋,这事估计三哥也有份,不想见季家大娘子,便想着法子将人撵到琅琊郡去。只是这样说,苏娘子真的会愿意娶,啊呸,嫁他们家郎君吗
“嗯,知道了。”季寒执挥袖让他下去,当初因为阿檀提了一句季婉,他才想起这门姻亲,让那位妹夫来上京述职,本意是想敲打敲打王家,给季婉撑腰,结果却闹出了这么一桩事情来,令人十分的失望。
既然没有眼力劲,那便回琅琊郡去吧。
回琅琊郡去了苏婳摸着怀中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若有所思,难怪昨日她收到柳七郎的纸鹤,说要去苍城山清修,已经启程了。
“发什么呆呢”冷冽的木香袭来,苏婳眼前光线一暗,就见刚才还在挂艾草的郎君目光灼灼地俯身,吻住她,鼻尖抵住她的,目光幽深,“如今上京流言太多,我们去江南游玩吧。”
苏婳被他吻得心尖发软,含糊地点头“好。”
他前几日去皇陵山,就是希望香约大监能绊住苏青木,如此他们才能过两人世界,此番去一趟江南,上京又有这样的流言,回来也该准备亲事了。
季寒执早就派崔陵歌打点好了一切,第二天清晨,上京还笼在薄薄的晨曦之中,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便驶出了上京,一路南下。
离开上京,到了无人认识的郡县,苏婳渐渐找回了少年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的感觉,不用背负过往,也无需背负家族的重任,她只是那些夏日里采莲归来的小娘子中的一员,可能终其一生的追求便是寻到欢喜的郎君,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
到了云梦一带,天气渐热,进入了雨季。傍晚时分,暴雨袭来,冲刷着燥热的天空,青石街道被雨水浸漫,透出斑驳的岁月痕迹。
一行术士冒雨急匆匆地赶往云梦湖。
“这雨一连下了半个月,再这样下去,庄子都要淹掉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物作祟,不伤人,整日就掀起风浪,现在云梦湖的水位比湖堤高出了一大截萧师兄,司主不是说给我们请了帮手吗,何时到”
这妖物厉害,萧家派出了宗族的弟子,也只能结阵法抵挡漫延的湖水,每年都是生生扛过去,等六月一过,那妖物也就消停了。
只是如此一来,周围郡县都知晓云梦湖内有大妖,除了外地人,无人敢泛舟湖面,连带着湖泊两岸都萧条了许多,影响了很多百姓的生计。
“不知道,附近的术师都来了,应该可以抵挡数日。”
众人见这雨势渐大,生怕湖堤的阵法抵挡不住,湖水倾泻出来就糟了,顿时牟足了劲赶往湖边,到了云梦湖,只见湖水犹如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汹涌无比,湖堤的阵法法眼急速地消耗着,结阵的术师各个脸色发白,看见他们来支援,喜出望外。
“师兄,今日这妖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阵法结界要撑不住了。”为首的萧家弟子喊道。
前来支援的一行人脸色骤变,连忙祭出心灯之力加注人阵法内,心灯之力瞬间被吸食一空。
“不好。这妖物借住了天地之势,我们要抵挡不住了,快发紧急讯号。”
年轻的小术士双手发抖地发出紧急求援讯号,只是这是他们发出的第七支求救讯号了,附近能来支援的都来了,现在只盼州府能看到讯号,紧急疏散下游的百姓。
红色的烟火在雨幕中炸开,雨势渐大,阵法结界发出刺耳的声响,被漫天的湖水冲破,众人被阵法反噬,吐出一口鲜血,面露绝望,眼看就要被湖水冲走,天地间忽然一震,湖水静默,浪花凝固成深蓝的冰花,雨幕中,一个俊美无俦的郎君撑伞,带着一个小娘子缓缓走来。
素色的油纸伞,上面还绘着一支寒雪腊梅,那郎君倾斜着伞,只顾着给小娘子挡雨,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风雨中,偏偏身上半点雨水不沾。
“两位快走,这里危险。”为首的萧家弟子有些绝望地喊道。
“师,师兄,他们会不会是司主请来的帮手”年纪最小的小术士激动地喊道。
领头的萧家子弟不忍戳破他的希望,家主和除妖司司主都来过云梦湖,说唯有大术师方能降服湖里的大妖,只是天下的大术师怎么会来此地,何况这大妖只是兴起风浪,每年只疯一个月,并没有太伤及人命,所以一拖再拖,也许除妖司司主所说的帮手只是画的一个大饼罢了。
“结界破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只见结界碎成万千碎片,心灯之力暴走,一时之间湖上都是四溢的灵力,而失去了结界的云梦湖必会冲垮湖堤,淹没两岸的村庄和农田。
“咦,你们快看”小术士指向湖面,众人齐齐看去,大吃一惊,只见湖水倒卷,被吸入一个朴实无华的石头瓶子里,水位虽然没有下降,但是湖水没有漫延出来
众人喜极而泣,再看之前执伞的俊美郎君,对方已经走到了湖堤上来,眯眼闲散笑道“阿檀,要不我们捕点鱼上来,晒成鱼干,冬日里与冬笋一起做着吃,应当十分的美味。”
苏婳“噗嗤”一笑,他是想捕鱼吃鱼干吗他是想吃龙肉吧不过季世子的心愿怕是不成的。
苏婳怕那蛟龙凶猛,伤及到他,指尖溢出一丝心灯之力注入在伞面上,画下一道结界,然后脚尖一点,踩上漫天的湖水。
湖水水位疯狂下降,众人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弥漫在雨幕中,失声喊道“是龙,是龙”
只见一头雪白的蛟龙低吼着从漫天的湖水中显露真身,身上数百米,周身雪白如玉,巨大的龙首上有两只雪白的龙角,龙身蜿蜒盘踞在湖中,云雾弥散,雨水骤停,似是仙境。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险些怀疑是梦中,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龙。
老龙呼出一口龙息,眼看暴雨又要下下来,苏婳连忙取出一枚金色的龙鳞,低低说道“数年之前,我受蛟龙所托,带他回故里,这是他留下的龙鳞,希望您能早日化龙。”
蛟龙众人这才发现那雪白的龙身上还剩下最后一片未蜕变的龙鳞。
原来这蛟早就可以化龙,却不知何缘故始终盘踞在云梦湖底,未走出那最后的一步。
蛟龙悲鸣一声,伸出爪子,隔空取走那枚龙鳞,轻轻抚摸着,整个云梦湖被巨大的龙息包围,云雾弥散之中似有两条一大一小的蛟龙嬉戏戏水,在无尽的岁月里修行化龙,后来小蛟龙赌气离家,只余一条大蛟龙,每逢六月悲鸣数日,骤雨不停。
“吾之余生,都将栖于湖底,不再化龙。”那蛟龙朝着苏婳一拜,然后消失在漫天的云雾湖水中,湖水倒流至湖底,片刻之间风平浪静,一抹斜阳隐射在湖面上,满江瑟瑟。
雨停了众人揉了揉眼睛,大悲之后大喜,一屁股坐在潮湿的湖堤上,喜极而泣。
“多谢两位出手相救,敢问尊姓大名。”领头的萧家弟子见刚才还凌波于湖面的小娘子已经跟那俊美郎君走出许远,连忙喊道。
“我受故人所托来帮忙,不用谢。”素衣的小娘子摆手,满头青丝如瀑,看不清面容,却滋生出无限的遐想。
“可惜了,化龙就在眼前。”
“这便是爱吧。我们快些回去吧。”
“好,都听娘子的。”俊美郎君的笑意被风吹来。
“师兄,他们真的是司主请来的帮手”小术士突然激动地喊道,“萧大人没有骗我们。”
众人注视着那两道消失的身影,许久回不了神,内心突然心生无限的希望,希望有一日,他们也能成为那些传说中的人,行走九洲,守护天下。
云梦湖一事之后,苏婳了了心中的一桩事,在云梦郡游玩了几日,便随着季寒执一路继续南下,这一番游玩几乎是玩遍了南方的郡县,从春暮玩到深秋,眼见气候转凉,怕季寒执的身体扛不住寒冬,三人这才打道回府,回上京。
回来第二日,季芙便来了檀园,泪眼汪汪地拽着苏婳的手,控诉道“你一走就是小半年,我让前姐夫带了好多信给你,婳婳,你一封都没有回。”
苏婳诧异地问道“你给我写信了”
她看了一眼悠闲喝茶的季寒执,安抚道“许是我们一路游玩,你的信没有寄对地方,我给你带了好多的南方特产,我带你去挑,日后遇到小娘子们的茶话会,可以拿出来图个新鲜。”
季芙瞬间便忘记了苏婳没回她信的事情,兴高采烈地跟着她去挑礼物,等看到堆积如山的特产,顿时傻了眼。
“你们买了这么多”
苏婳也有些懵“大概是吧,都是季寒执买的。”
“好败家呀,婳婳,你也不管管他吗”
苏婳微微一笑,说道“你哥哥,他小时候过的很苦,所以,败家就败家吧,日后我可以养他的。”
外间传言她也晋入了大术师,苏氏一门两名大术师,苏南衣的旧部也自知无望,早就一哄而散,如今的南阳郡重回苏氏的掌控,苏氏经过两年多的休养生息,已经渐入正轨,养一个郎君还是养的起的。
季芙点头说道“我们家亏欠了堂哥,若非你在这里,连我都是没脸上门的,上次我阿姐的事情,婳婳,你别生气,我替她给你赔不是。”
“不过是举手之劳,那位柳郎君在苍城山已经晋入了术师,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你多挑些特产带回去,别遗漏了谁。”苏婳笑道,季寒执虽然不记仇,但是季国公府想与他亲如一家却是不可能的。
她懂他的冷心凉薄,因为他们都有相同的经历,劝不得人善。那些颠沛流离,黑暗痛苦的年少时光,也许需要花一生来治愈。
他们绝口不提,温暖且治愈着对方。
“婳婳,你出去一趟变化好大,爱笑了。”季芙由衷地为她高兴,她其实很小的时候就羡慕嫉妒苏婳,婳婳笑起来闪闪发光,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娘子,她内心自卑才会时常去找她的麻烦。后来,血蝙蝠夜袭季国公府,她提剑拽着大堂哥,为她杀出一条血路时,她才惊觉,终其一生她都无法追赶上苏婳,她只能一点点地改变,变的更好一点,这样才配靠近她,当她的闺中小姐妹吧。
那一年的上京真的腥风血雨,如今想来,婳婳是那一年开始变的,变的越发沉默,似是一夜之间长大,背负了很多不该背负的东西,她还是喜欢年少时被她欺负的小苏婳,至少无忧无虑。
如今见她笑得如同年少时一样,季芙眼睛潮湿,真好。哥哥不记恨他们家,阿姐也在夫家有了话语权,婳婳也爱笑了,好像一切都变的更好了。
“婳婳,我大堂哥脾气那般坏,人又冷,你真的不会受委屈吗莫要因为是我祖母的缘故,勉强与他在一起,我肯定是支持你的,我祖母也是。”
苏婳微微一笑,声音微柔“你哥哥他,因为曾经被这个世间背叛、抛弃,历经苦难,所以不懂得如何去爱他们,他只是面冷心热,我喜欢他,就足够了。”
“你喜欢他什么呀”
“可能年少无知,一见钟情吧,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下午慵懒的阳光洒在雕花木窗上,两个小娘子一边挑着礼物,一边交头接耳地说着贴己话,满庭院的花枝摇曳,站在花影深处的季寒执垂眼,指尖握住的那支月季花悄然绽放。
许久,他低低一笑,那些年纠结于心的黑暗戾气尽数消的七七八八。
他曾被背叛,被抛弃,被毒杀,被奴役,被苦难,他曾恨世间的一切,想释放世间妖物,屠尽虚伪的术士,与世间一起永坠深渊,然而当年那个拿着糖葫芦的漂亮小娘子多年后又找到了他,牵着他的手,将他拽出了那场瓢泼大雨中。
这便是命吧。他想,人生不算糟糕,甚至还算绚烂。
入冬之后,很快就下了第一场雪。王疏月设了一场初雪宴,遍邀上京的世家子弟一同赏雪煮茶,宴上不分术士和世家子,热闹非凡。
“听闻季国公府的世子要娶亲了,娶的还是寄养在季家的孤女。”
“听说季世子为那位娘子建了一座檀园,清溪河畔的上游地段,依山傍水,檀园内遍地都是珠玉珍宝,见过的无一不惊叹,你们说那位郎君为何这般有钱”
“我依稀记得当年那位世子回上京时,一掷千金,几十万的明珠眨眼就抛了出去,轰动上京。只可惜,那位身子骨不好,不喜宴会,季国公府那一宴之后,竟然从未参加过任何的宴会。”
“何止是有钱,长得也是俊美的很,我姑姑家和季国公府沾了亲,我表妹曾去季家拜访,见过季世子一面,回来之后就哭着退了李家的婚事。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娘子才能入他的眼。你们有谁见过那位苏娘子吗”
世家贵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摇头。
“我见过。”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贵女们一看,竟然是河西柳家的九娘子。
众女顿时将她围住,七嘴八舌地问道“长得好看吗你去过檀园听说檀园闭门谢客,一般人进不去的。”
小娘子今年才及笄,生的花骨朵一般,虽然娇怯,却鼓足勇气说道“半年前我七哥晋入术师,我阿娘备下厚礼,带我去拜访过檀园,那时季世子和苏娘子不在,南下游玩了,我是第二次拜访才见到的。”
“你七哥晋入术师跟季世子有什么关系”
“九娘,快些说,真的急死人。”
柳家九娘喝了一口水,将舌头捋直了,这才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那时,七哥修书回家,阿爹阿娘才知晓他竟然胆大包天,跑去了上京,还去拜访了传说中的苏家少主苏檀。
阿爹阿娘险些吓得昏厥,听闻同行的王家三夫人和赵家小娘子都吓得卧床不起了,半年后才敢出房门。
好在结局是好的,七哥得到了引荐,前去苍城山清修,不足一月就破境成为了术师。后来她也曾问过七哥,为何去苍城山一月就破境,七哥说,若是她见到了檀园的那位便什么都明白了。
后来阿爹阿娘备下了重礼,她随着阿娘去檀园拜访,终于见到了传言中的九洲第一女术师。
她在给一只雪白的小灵狐洗澡,那灵狐已经长出了四条短短的毛茸茸的小尾巴,许是不喜欢洗澡,一直趴在地上装死,惹得一园子的人都忍俊不禁。
苏娘子笑盈盈地抱起小灵狐,温柔说道“每天都洗澡,才能快快长出第五条尾巴哟。”
那小灵狐耳朵一动,“噗通”一声就跳进了小浴盆里,溅了众人一身水,十分的顽劣可爱。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就见那位比她只大几岁的小娘子回过头来,冲着她微微一笑,满园黯然失色。原来她是这样的苏檀,可以孤身闯浮屠塔,剑挑大术师,也可以归隐上京,温柔地给小灵狐洗澡。
她冲着她微微一笑,没有一丝的盛气凌人,没有术师的清高孤傲,如同邻家的漂亮姐姐,充满着善意和温暖。
七哥被困的那两年,困的从来不是修为,而是心境吧。
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梦碎,便破境了。
“所以你七哥是因为季世子的引荐,才破入了术师吗”
柳家九娘咬字清晰地说道“是因为苏娘子,她与谢世子交好,修书去苍城山,七哥才破境的,此次季家和苏家结亲,我们家也备了重礼的,结果檀园的回礼比我家还要贵重。”
众女一阵艳羡,这生意真是稳赚不赔呀。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年祈灵大典上,与谢世子同席吃饭的小娘子”
贵女们猛然想起数年前的事情来,只是间隔的时间太久了,只记得那小娘子生的极美。
当时好多小娘子心碎不已,没有想到后来谢风遥远走苍城山,那小娘子却就嫁给了季国公府的世子。
“照理说,季世子这般有钱,这桩婚事定然办的十分的盛大,会遍请上京世家,我们是不是也能去檀园看看”
柳家九娘闭口不言,季家和苏家结亲,乃是九洲第一盛事,只是邀请的都是亲朋好友,来往的都是大术师之流,听闻王家人一个没请,季家大娘子也无缘当座上宾,她们自然是去不成的。
此间宴会的主人无双县主也没有受到邀请呢,不然她也不会心中烦闷,借着初雪来设宴。
听闻四位大术师都送了礼,也许上京会第一次迎来四位大术师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也只是她的猜想。
“咦,季芙怎么没来她好像很久没参加宴会了吧”
“听说是和王家不和。”
“她阿姐不是嫁的王家旁系子弟吗算起来也是亲戚啊。”
“嘘,我有个小姐妹嫁去了琅琊郡,闲谈时说起,当年无双县主喜欢季世子,逼婚不成就结下了梁子。”
“真的假的,王疏月竟然倒追,还没成功平日里倒是一副高高在上谁都瞧不上的模样。”
“小点声,要是让无双县主听见,仔细你的皮。”
贵女们掩口一阵轻笑,王疏月这两年出尽风头,勾着满上京的世家郎君,却迟迟不肯结亲,连带着她们的亲事都受阻,如今知道有位苏娘子力压王疏月,嫁了她喜欢的郎君,琴瑟和鸣,那是说不出的畅快。
听见就听见呗,难不成还能打她们不成
横竖都是塑料花情谊。
庭院内,王疏月面色冰冷,听着贵女们的讥笑声,折断了手中的腊梅花。她再不济,还有满上京的世家子弟任她挑,不像她们,挑别人剩下的。她只是不愿意罢了。
“谢家接到帖子了吗”
“并未,只有谢世子一人收到了请帖,是寄往苍城山的。只是谢世子在闭关,应当不会下山了。”
王疏月俏脸含冰,并未因此好转半分,因为此次的婚宴,季寒执将九洲的大术师全都邀请来了,就连云水真人都下山了,北荒那位皈依佛门的杀人僧也已经出了寺,加上苏青木,皇陵山里的香约大监,大术师云集上京,朱氏皇族吓得瑟瑟发抖,连门都不敢出。
他对苏檀,竟然如此珍视。
原来不是他无情,他的温柔多情都给了别人。
修行再难,也不如求不得难。难怪谢风遥远走苍城山,当年的苏南衣自囚浮屠塔,疯癫入魔。只是她不是谢风遥,也不是苏南衣,情爱求不得,那便求权势吧。
王疏月冷笑一声,只要她晋入大术师,百年内琅琊王氏必有第二春。
初雪宴后,上京的世家贵女们盼了又盼,也没有盼到檀园的请帖。
檀园内,季芙忙的脚不沾地,就连苏家小郎君过来,都没有时间与他说话。苏婳在上京没什么朋友,作为闺中密友,硬是充当了她半个娘家人。
“三日后,明明是你们成亲,为何像是我成亲一样”季芙见两个当事人趁着雪日,围着小火炉烤红薯,烹茶,闻着味道跑来,发现除了她,崔陵歌等人都在偷懒,就连苏家小郎君也在。
“你来的正好,红薯刚刚烤好。”苏婳见小火炉内,那红薯烤的流油,笑盈盈地说道。
“这种日子烤红薯也太素了,烹什么茶,应该煮酒烤鹿肉”季芙兴奋地接红薯,被烫的直蹦,赶紧丢了红薯摸着自己的耳朵,见苏家小郎君直勾勾地看着她,半天才想起她说了什么混账话
天惹,这是上京贵女该说的话吗风评一朝尽毁
季四馋的不行,连忙说道“小厨房内有新鲜的鹿腿,湖上的海棠树下,郎君偷偷埋了好几坛陈年烈酒”
季寒执“”
苏婳眼波一横,看向季寒执,俊美郎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本来想偷偷埋几坛酒与你同饮的。”
这季四,留不得了,发配到厨房烧火吧。
苏婳轻哼了一声,不过趁着她不在,跟阿爹喝了两回酒,倒是会藏酒了,每次喝完酒还得沐浴去酒气,打量谁不知道呢。
“那我们把酒挖出来吧。”季芙兴奋地看向苏婳,见她点头,提起裙摆就直奔湖中央的小岛。
“我,我知道位置。”季四正要跟过去,被崔陵歌踹了一脚,委屈地挠了挠头,“三哥,你打我做什么”
崔陵歌见苏家小郎君与季芙一起划船去挖酒,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与我去厨房拿鹿腿。”
“哦。”
季芙挖来了四坛烈酒,皆是清冽甘甜的上品,崔陵歌熟练地上了烤架,烤了一只鹿腿,等鹿肉喷香四溢时,酒也烧的滚烫,一行人坐在雪地的庭院内吃肉喝酒,行酒令,热闹了一下午。
那酒极烈,苏婳喝了几杯,便有了醉意,抱着醉醺醺的小灵狐坐在火炉边烤火,醉意朦胧间被人抱回了暖阁。
“散了吗”她闻着熟悉的木香,将脸埋入他的胸口,轻轻蹭了蹭,犹如一只撒娇的小灵物。
“散了。”季寒执声音微哑,见状不禁失笑,看来以前不让她喝酒错过了许多,“阿檀,喝点醒酒茶再睡”
苏婳点了点头,闭着眼睛喝了一点醒酒茶,然后歪着脑袋继续睡。
季寒执将屋内的火炉挪远了点,驱散满屋的熏香,回到榻前,见她不知何时脱了外衣,穿着单薄的薄衫钻进了被子里,连脑袋都埋了进去。
季世子目光陡然一深,弹指布下结界,上榻将她的脑袋挪出来,按在了自己胸口,半靠着软塌,修长的指腹一点点地摩挲着她晕红的小脸蛋。
“痒。”苏婳迷迷糊糊的,挥手打在他的手背上。
“呵。”季寒执失笑,俯身亲住她,低低地哄着,一番亲昵,气息都有些乱。
季寒执睡了一会儿,没什么睡意,便一手揽着熟睡的苏婳,一手拿起床榻边的药理书籍翻阅着,窗外雪花簌簌落下,埋住一树梅花,屋内火炉滋滋燃烧,温暖干燥。
许是炉火太旺,加上被成年男子抱着,苏婳睡着睡着便浑身燥热,指尖无意识地幻化出片片雪花,凉着小脸。
翻阅医书的季寒执失笑,醉酒后的阿檀,还真是可爱呢。
许是雪花冰凉,冰出了一丝清醒,她半眯着眼睛,伸手摸了摸季寒执俊美的面容,弯眼说道“小哥哥别怕,檀宝会保护你,跟我回家吧。”
那口吻像是当年初见时的七岁小娘子。
季寒执神色一怔,胸口似是有一股热流翻滚而上,瞬间将他击中。
他垂眼,目光幽深地抱住已经醉倒的小娘子,哑声说道“好,那下一世,你跟我回家,可好”
若有来生,他希望她只是闺阁里最寻常的小娘子,不用经历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而他会游历诸郡,在人潮涌动的人海里一眼认出她,为她折一支桂花,三媒六聘,终老一生。
“好。”苏婳迷迷糊糊地应着,小脸蹭着他温暖的胸口,梦里都是年少时,她将漂亮小哥哥拐回家的快乐时光。
腊月初六,宜嫁娶,万事诸宜。年关将近,上京城处处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气里,清溪河畔沿湖挂了满长街的红灯笼,那一年瑞雪纷飞,百姓们破天荒领到了州府的赏钱,多买了两斤肉回家,过了一个丰年。而九洲的修行世家皆收到了檀园和苏家的回礼,茶点鲜花各四盒以及一斛明珠。
腊月初六那日,九洲第一女术师和季国公府世子结为连理,那一日满城冬雪融化,满城飞花,四位大术师集聚一堂,有幸见到的世家子弟多年后回想那一幕,也觉得是生平仅见的不可思议的美事。
可惜新娘子明珠遮面,瞧不见真颜,只有周身气息如云烟浩渺,令人不敢直视,新郎也是风华绝世的郎君,两人站在一起,竟然压过了用术法催出来的短暂的一日春光。
长生太冷,余生缘道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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