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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番外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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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门外安州巷同文馆附近。

    高丽的使馆就建在这巷子里, 南来北往的高丽人皆在此聚集,使节们有时会捎带些家乡特产,到汴京城后售出, 也赚些私财, 汴京城的百姓有时能比市场价更便宜买到高丽产的人参、皮子、高丽白松扇,是以这里渐渐也繁华起来。

    读书人白玉案刚来这京城中瞧什么都新鲜,这回被国子监几个同乡带着到了安州巷,见识了一番高丽店铺和高丽人。

    正好肚子饿了, 见其中有家面店几人便兴冲冲进去想享用美食,白玉案打量着菜单“要一个汤骨头、一个两熟紫苏鱼。”

    不多时便上了菜, 白玉案兴冲冲道“正好来尝尝汴京城美食。”

    端面上来还未转身走的店中老板皱皱眉, 用半生不熟的汴京话道“客官仔细看清楚,这是高丽菜。”

    白玉案打量了一下桌上的菜式,愣了“这不就是我们汴京美食么何时成了你国的”

    高丽老板倨傲瞧了他一眼“这汤骨头是我们高丽特产的鹿肉骨,紫苏则是我们高丽带来的种子,做法亦是我们高丽菜, 怎的就不是高丽菜了”

    “岂有此理这明明是连我们衢州乡下都吃得菜式”小白也是个有骨气的,当即筷子一摔,就要给汤骨头与两熟紫苏鱼掰扯个身份。

    两边闹了起来, 因着这是高丽人的同文馆便立即有许多高丽人过来围住小白一行人, 黑压压一片。

    白玉案出身乡下, 岂能惧怕打架他立即左手抱住店老板, 右膝盖给了他狠狠一下, 一行几个读书人以一当十居然中看不中用的将高丽人暴揍了一顿,虽然自己也挂了彩。

    此事并未就此完事,鼻青脸肿的高丽老板金如意立即去寻高丽使节柳文宽。

    金如意是柳文宽小舅子,跟着他来汴京城里长见识。

    后来见城里灯火酒绿, 自己也生了做生意的心思,又拜访了几个厨子,学了一身汴京城的生意,本想现在汴京开几年,再回高丽,打着上国美食的招牌再赚一笔,谁知今儿今日出了这事。

    柳文宽一想,便定了主意,第二天就带着金如意去开封府尹告状伸冤。

    他是个聪明的,又叫不少高丽同伴在几家同文馆散播“宋人吃饭不给钱还殴打使节家属”的谣言,不多时许多别国使节与百姓都来凑热闹。

    开封府尹一听,欺负使节这还了得立即叫人押解白玉案一行人过来受审。

    白玉案一到开封府,便见除了百姓,还有长髯高鼻的回纥人、有着窄袍金蹀躞的辽国人、有着金花毡笠的于阗人、有椎髻乌毡的南蛮五姓番人,也跟着凑过来瞧热闹。

    他也不怵,三下五除二就将事情原委说得清清楚楚。又问围观百姓和使节们“诸位也是汴京城里见多识广的人,且说说,这明明是我们大宋做法,哪里是高丽的”

    这却占理,百姓们听完后便不乐意了:\quot怎的高丽狗还想抢我们大宋的菜式\quot

    周围其余各国的使节们也纷纷摇头,他们一开始是担心大宋欺侮外来使节因而同仇敌忾,可这听着听着却似乎是高丽人扭曲事实,便也不想掺和。

    柳文宽一看形势不妙,忙赔笑道“不过是汤骨头与两熟紫苏鱼,哪里没有我们高丽有自己做法,许是误会了不成。”

    “怎的还是误会了”忽然听见一道爽利的女声。

    诸人抬头去看,却见定国公夫人被食饭行的厨子们簇拥着,有些眼尖的还认出其中居然还有不少御厨。

    开封府尹忙上前行礼“见过国公夫人。”

    慈姑笑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便来凑个热闹,既然汤骨头和两熟紫苏鱼有高丽做法,何不两边起灶,当众做起,好叫两方都能澄清。”

    这话一出,金如意就慌了神,他可是从大宋的厨子那里偷学来的做法,这可如何是好但转念一想就心安下来,到时候咬死不认,反正横竖一道菜就那几道做法

    于是他也道“那就请吧”

    这话一出百姓们就纷纷起劲了,各个围着助威,路边两个食摊老板还热情出借了自己家炉灶给两人,御厨们也不甘示弱,这个去买鱼,那个去买紫苏,还纷纷道“本来我们御厨们与食饭行有些纠葛在里头,可要是与番邦比试,自然要放下芥蒂一同对外。”

    汤骨头要麻烦些,将八角、花椒各色卤料与香葱、红葱头、蒜瓣等诸物一起油锅炒制,而后炖入大块的猪棒骨,开始小火炖煮。

    随后才开始做那道两熟紫苏鱼,青鱼洗净后剁片加淀粉油炸,而后再起油锅加糖炒制出糖浆后投入鱼块,而后又加酱油料酒与紫苏叶子同炖,待到快起锅时再加一小把紫苏叶保持鲜嫩绿色。

    用了半天菜便做好了,其中一道慈姑所做两熟紫苏鱼有两盘,一道酥炸的鱼块,旁边放着紫苏茱萸辣酱,一道则是金黄色鱼块红烧后与紫苏同炖。

    高丽大厨所做的却只有炖好的青鱼,他不服气“你怎的多做一道菜莫非想多做一道菜滥竽充数”

    慈姑笑道“这可就要怪你了,须知两熟紫苏鱼为何被称作两熟其中一熟便是指油炸,这油炸后鱼块已经熟了,能够直接吃。第二熟便是指上锅与紫苏同炖。”

    “正因为好多人嫌麻烦,便将这两道步骤并作一道,价格也更便宜,于是市井里便渐渐流传起了单独炖的做法。”慈姑歪着头打量他,“你偷学我们大宋美食怎的不多问问这两熟是个什么意思”

    “你”金如意又气又慌,额头汗大滴掉落。他学这道菜时的确不知其中缘由。

    古行老上前问道“既然是你们高丽菜,你给我们讲讲为何要叫做两熟”咄咄逼问,叫金如意回不过神来。

    使节们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有些年纪大些的使节纷纷点头“早几年汴京城里两熟紫苏鱼的确要上两道。”明明晃晃证明他在撒谎。

    第二道菜已经做好,慈姑将一道汤骨头直接连锅端了起来,里头的酱汁都已经熬得半干,大猪骨红油赤酱,瞧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再看旁边那高丽人做的,汤骨头熟是熟了,步骤似乎也与慈姑没什么不同,可到底色泽发褐,不如慈姑所做鲜亮红润。

    两相对比立见高下,慈姑又用大砍刀将猪骨头剁成小块分发看开封府尹和看热闹的百姓、使节。

    诸人一吃,便知不同,高丽人所做汤骨头卤料味道太重,吃一口浓重的八角味道窜来,有点发苦,吃完后嘴巴发干。

    而慈姑所做卤料几乎是优秀的配角,有效烘托了大棒骨的肉香,自己却不出现,叫人几乎感受不到存在,只有满口的卤香才能证明这它们的若隐若现。

    慈姑只闻了一下高丽人所做汤骨头便皱起了眉头“这道菜当真是你们高丽人发明的么八角过重,甘草又少,泡久了汤汁发苦。”

    柳如宽眼珠子一转,糊弄道“既然是卤料炖骨头,那各地有不同,不过国公夫人要斥责我们高丽造假,我也无话不说。”明明晃晃指责慈姑仗势欺人。

    旁边的百姓纷纷侧目,慈姑身后几个徒弟攥起了拳头。濮九鸾忽得从人群中闪身出来,站在慈姑身后,他不知从何处听了消息过来,见慈姑被人为难,便要站出来。

    慈姑轻轻摆摆手,示意他勿要声张。

    她也不恼,笑着捻起一把香料“峨眉产花椒,菏泽产陈皮、泰山产柏子、贺兰山产小茴香,八角产自岭南,怎的,高丽的当地特色菜肴要用尽我大宋所产的各色调料”

    只这淡淡一句,便四两拔千斤,噎得高丽几个人说出不话来,只满嘴嗫喏,想不出什么新的借口。

    百姓们哄笑起来,别国使节们也纷纷点头,有些国家的菜式风物也曾经被高丽人说是高丽的,当即得觉得格外解恨。

    慈姑却不轻饶他们“我大宋地大物博,百姓又聪明多智,想出了许多吃食。我们的香料太多,单是我们灶房里常备的,便有八角、乡野、草果、丁香和甘草种种。细细论起来,单是豆蔻一样,就有红寇、老寇、肉寇、白寇,这其中妙用岂是外人能觊觎得了的”

    她用勺子舀一勺高丽人所做的卤汤,笑道“其实,你们若是心仪大宋美食,我倒可以点拨你们一二。”

    真的

    金如意喜出望外。他还想去高丽赚钱呢,要是能得这康娘子点拨,只怕家族里只靠着这卤汤方子就能在高丽安身立命。当即顾不得害臊,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慈姑笑道“卤汤各色香料,用起来并不能一味而就,也分君臣佐使。要说这卤汤之王自然是八角,霸道定位;卤汤之后便是肉桂,使得汤底香飘四处。四寇如各部官员,草果、荜拔便如臣子。”

    “你这卤汤,便是做臣子的草果僭越了,用多发苦,若要卤汤调得好,做臣子的要摆好自己的位子。”慈姑意味深长,又转而问诸人,“大宋开朝时,高丽王王昭便向我大宋称藩,诸位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诸人群情激愤。这高丽人惯会两面三刀见风使舵,当了大宋几十年的藩属国之后见如今辽国兴起,大宋与辽对峙,便起了别样心思,又是自称皇帝又是将原本的王宫改称为皇宫,暗戳戳小动作不断。

    一番话连消带打说得高丽人抬不起头来,金如意还讨什么公道他忙垂首收拾起锅灶,将自己做好的菜带走。

    却惹得汴京城百姓更加嗤笑“做那么难吃,谁还惦记你的吃食不成”

    “到底是小国寡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一点骨头肉都当宝贝。”

    慈姑挑挑眉毛“以后莫要打着高丽菜的旗号卖我大宋菜式,否则我们大宋百姓可绕不了你们。”

    百姓们纷纷攥拳“就是就是”逼得那几个高丽人灰溜溜从人群里溜了出去。

    慈姑见那些人溜了,便笑着招呼诸人“诸位且来尝尝我们大宋的两熟紫苏鱼和汤骨头。”一时之间百姓们纷纷围了过来,热热闹闹。

    几位御厨也借着锅灶做些自己的拿手菜,许多附近来凑热闹的百戏班子也给民众们免费表演起来,有倒吃冷淘的、有踏索上竿的、有吐五色水的,奇巧百端,惹得百姓们纷纷喝彩。

    整座汴京城里亦是乐和喜宁,彩结栏槛、锦绣交辉。这热热闹闹之时,濮九鸾将慈姑悄悄拽了出去,两人坐上马车,又往汴京城里优哉游哉悠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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