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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东部处于寒冷漫长的冬季,这里风景壮美,广袤的大地上少有人烟。零星小镇围着仅有的大城市费尔班克斯而建,金砂镇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紧挨着山脉的屏障,蜿蜒曲折的河流自峰峦而下汇聚成湖,大片的高大乔木生长其中,自然的妙笔随处留下痕迹。
人类建筑聚集在一起形成城镇,金砂镇的街道宽而长,依稀能看出初建时的兴盛。新旧房屋交替穿插其中,一眼望去,小镇的最高点只是低矮教堂上的十字架。这里没有高楼大夏,全镇人口不超过三百人,唯一的便利店在进镇的高速口,孩子们上学要坐校车去三十公里外的隔壁镇,唯一的企业就是北边的伐木场,大部分人都在那里务工。
百年已过,这里早就没有黄金可淘,留下的只有一群被现代抛弃的边缘人物,他们数着日子慢慢捱,就像捱过这一次次的寒冬一般。
凯文是一名四十岁的白人男子,他棕色的头发日益稀疏,只能留些连着鬓角的大胡子来找回自信,浑圆的肚子是他终长年酗酒的结果,情绪一激动他的脖子就会变得通红。但总的来说,他是个不错的人。
说实话都有点可怜了。凯文的妻子在两年前因为难产去世,留给了他一个宝贝女儿后就撒手人寰,在这之前他们的生活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威尔。
男孩是他那不着调的妹妹和一个富家子弟所生的私生子,他妹妹本想用怀孕敲诈一笔巨款,但那个有钱人早就轻飘飘丢下了他们母子,不知道在欧洲哪个地方快活去了。而他妹妹不想带着这个累赘,她把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丢在凯文夫妇门前,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
所以他一个鳏夫现在带两个孩子,靠着在城镇中心的邮局上班得来的微薄工资勉强度日,每月还会有一笔补助金发下,他需要开车去隔壁镇拿,油费并不能报销,但有总比没有好。
这天是领补助金的日子,凯文从隔壁镇开车回来,他临走前将女儿莉莉交给邻居太太照顾。威尔放学后会去湖边钓鱼,他们约好六点的时候在路边见。
这个好孩子知道自己从小寄人篱下,他会用各种办法补贴家用,分担凯文的压力。凯文心里把他当做儿子看待,只是他笨嘴笨舌,从来不会表达。
凯文开车来到湖边的公路,他听着音乐喝着啤酒,惬意地打了个嗝,后视镜中出现了威尔的身影,他正要点火,却发现威尔身后还跟着一个怪异的女人。
“上帝啊。”
凯文惊呼,他虽然从未见过什么世面,但好歹也是上过学的人,他知道客观来讲,世界上没有鬼这一存在,而他也从来不信。
但是眼前的这个厉鬼一样的女人打破了它的唯物主义。凯文被她的骇人模样吓得丢了啤酒,他从后座拿过哐哐上膛,紧张得下巴都在发抖。他狂吼一声为自己壮胆,随后开门下车,枪口直指威尔身后的鬼影。
“威尔快跑你身后有个该死的女鬼”
威尔被吓了一跳,他急得都扔了手上的器材和鱼,“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舅舅你别开枪她是个好人”
对面的女鬼缓缓抬眼,平静地举起双手,凯文看到她竟然能听懂人类的话语,直冒冷汗。
他继续威胁着“喂女鬼识相地话快点滚开,不然老子一崩了你威尔老天爷啊你还在那里站着干嘛你想死吗”
“舅舅她真的不是鬼”威尔转身拽了拽那女人的衣角,“黛安娜小姐你快说句话啊,告诉我舅舅你是谁。”
凯文听到对方开口说话,那声音冷得简直能把整条公路都冻上。
“您好,先生,我是来旅行的登山客,我迷路了。”
女人露出礼貌无害的笑容,凯文这才放松警惕,他半信半疑地放下,之后威尔领着她朝车边走来。
威尔带她坐上了车的后座,凯文将竖着放在副驾,方便他随时拿起。他点火发动车子,目光不自觉地瞄了眼后视镜。
近距离看才发现,这女人的美丽也不像个人类。她的肌肤光滑如冰,圆圆的眼睛镶嵌在这张气质温柔的脸上,明明是欧洲人的立体五官,但却极具东方的优雅柔和。她的美没有攻击性,只是写满了生人勿近。
凯文觉得她像电影里出现的好莱坞明星,但她比那些人少了点真实感,诡异又吸睛。
更奇怪的是,她一直盯着威尔看个不停,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凯文清了清嗓子“刚才真是抱歉,只是我们镇上不常有生人来,你是黛安娜,是吧是这个名字。”
“是的,黛安娜,请问您尊姓大名呢”
黛安娜有些淡淡的口音,凯文分辨不出她具体来自哪个地方,但他一向对欧洲人没有好感,那个制造了威尔的麻烦父亲就是欧洲人,好像是匈牙利的。
“凯文杰克逊,这是我的外甥,威尔杰克逊,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
“杰克逊”黛安娜转头问威尔“你刚刚告诉我你姓奥拉”
听到这里,凯文气不打一处来,“威尔你个小崽子又满嘴跑火车,关于你姓氏的这件事我们是怎么讨论的奥拉已经不在选项里了。”
“姓奥拉有什么问题吗”黛安娜问道。
威尔急忙接话“没什么问题这是只一个比较酷的姓氏,听起来很像游戏里的人物。”
凯文边开车边训斥后视镜里的威尔,他的脖子又红了,“那也不能改变你那混蛋老爹抛妻弃子的事实你是杰克逊,奥拉和你没有关系”
黛安娜继续问“杰克逊先生,您或许碰巧知道威尔父亲的名字吗”
凯文不明白这个坐在自己家车上还不到十分钟的女人为什么这么自来熟,一个劲地抓着这些私人问题问个不停,她难道不明白隐私二字的意思吗
他想拒绝,“我真的觉得这不是你该问”
“他叫文森特准确地说是小文森特。”
威尔打断了凯文,七八岁的孩子总是很喜欢说话,他们什么秘密也守不住。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凯文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发作,他忍住了一些脏话。
车辆驶进小镇,凯文继续朝家里开着,后座的人又开始说话了。
黛安娜拍拍手,好像很兴奋“这真是奇妙的缘分,你口中的文森特是我的叔叔,而那个小文森特,我想应该就是他的儿子,亲爱的威尔,我们或许是一家人”
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自然会为你打开窗。戴安娜无比感谢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叔父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他在不知何时生下的小文森特为奥拉留下了备份,他完好无损地健康长大,在这远离纠纷的世外桃源。
凯文猛地刹车,惯性之大把威尔甩到了副驾后背上,那里留下了一个他的牙印。
“舅舅天啊您能慢点吗”
凯文气势汹汹地下车后打开黛安娜那边的车门,他态度极差“下车”
“舅”
“你闭嘴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凯文大喊着。
黛安娜奇怪道“处理什么”
“你”凯文指着黛安娜,怒气腾腾“威尔不是物件好吗这是我妹妹的孩子你们不能说走就走想来就来如果你是那个小文森特派来想把他要回去的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给我下车,我劝你最好自己来,我练过中国双截棍,而且我不想和女人动手”
黛安娜稳如泰山,“请您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说着,凯文粗鲁地双手齐下要把黛安娜拽出车门,就在他的手指碰到黛安娜肩膀时,对方反手将他握住,这女人竟然力大无比,凯文直接被她压得跪地不起。
威尔大声喊着,显然不能招架这种争执,黛安娜受够了他聒噪,用手臂直接把他环住,顺便堵住他的嘴。
但是她没有多余的手去堵凯文的嘴,这个男人就像坏了的闹钟一直叫“放开孩子你要对我怎样都可以放开孩子”
如果有警察开车路过,黛安娜相信她一定会被逮捕,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劫持了一对可怜父子的歹徒,事情的走向逐渐令她头痛。
“我说了,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嘴,杰克逊先生。”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的阴谋昭然若揭”
黛安娜劝自己不要动怒,他们是人类,就像桃子一样一捏就烂。
“我说了,我迷路了,遇见威尔这完全是一个巧合,再说了,你看看我的样子,有备而来的人会这么狼狈吗”
黛安娜放开威尔的嘴,他说道“是真的舅舅,她真的迷路了。”
凯文慢慢冷静下来,不再有攻击的意图。黛安娜彻底放开了他们二人,若无其事地坐回车里。
闹剧结束,余下的路程三人保持着默契,没人说一句话。黛安娜还在进行头脑风暴,她没想到事情真的有这么巧。
闻到威尔的味道时,黛安娜就隐约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这么多年他们所知的既定事实就是奥拉家只剩她一个孩子,所以她花费了不少时间来消化这个惊喜。
这意味着,奥拉家不会被诅咒影响,而威尔杰克逊只是个生活在阿拉斯加边陲小镇的普通孩子,他的身份安全,几乎不可能被外人知道。
叙叙旧就好,黛安娜打算借几件干净的衣服就离开他们,人类最好不要和吸血鬼有交集。
凯文把车停好,他对黛安娜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他威尔说“去把莉莉接回来。”
威尔的眼睛在凯文和黛安娜之间转来转去,有些担心,凯文拍了拍他“你去吧,我们这里没事”
他又问黛安娜“你要不要进屋我给你找身衣服换上,你看起来像个刑满释放的罪犯。”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这栋木制的房子小而破旧,厚厚的雪盖在屋顶上,黛安娜觉得她动作再大些房顶就要塌了。她跟着凯文进屋,礼貌地站在狭小的玄关处,屋内充满了霉味和酒气,环境实在有些不宜居。
凯文上楼去了,黛安娜听到他在翻着什么,之后他捧着一叠衣服下楼,“这些是我妻子的,她用不到了,你可以穿。”
“谢谢。”
“楼上有淋浴,你可以洗个热水澡,但是热水不多了,省点用。”
“谢谢。”
她没有用热水,干净的冷水就足够了,黛安娜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对着镜子观察着右臂上的黑窟窿,看起来小了一点,她尝试右手发力,虽然有些阻力,不过好在已经可以灵活运动。
她穿上凯文准备的衣服,尽量不去看自己穿着它们的样子,在现有的条件下,她没有功夫和资格去抱怨什么款式和用料。
整理好之后,黛安娜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下楼,这时威尔已经回来了,他兴冲冲地跑到黛安娜跟前打招呼。
“嘿你好了舅舅在做饭,今晚我们吃鱼,我亲自钓上来的。”
出于礼貌,黛安娜没有拒绝,她乖乖地和威尔一起在餐桌前坐下,这里的空间实在是有些挤,特别是她旁边还有一个留着口水的婴儿。
威尔为她介绍,“这是莉莉,我的表妹。”
“哦,很好。”
凯文端着煎好的鱼和他买来的炸鸡从厨房出来,他瞥了眼黛安娜,扔给她一个叉子。
黛安娜记得吸血鬼的毒液可以化解少量的人类食物,她需要稍加伪装,少吃几口,多嚼一会儿,然后多说话。这是彼得说过的一些技巧,她一直没机会用。
她用叉子刮下一点鸡肉放进嘴里,那滋味就像在嚼木屑,幸好她不会吐。
“所以,威尔,你多大了七岁”
“我七岁半了。”
黛安娜一直没机会仔细看这个男孩,她现在才发现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像照片上的文森特叔叔,两只可爱的虎牙非常亮眼,他们都有栗子色的卷发和圆润的脸颊,看起来无忧无虑,天生的风流气质。
威尔对这个新来的漂亮女人很感兴趣,他有好多问题想问她,“你呢你多大了你说你和我是亲戚,那你是我的表姐还是表姑我分不清。”
黛安娜捋了捋关系,“你的祖父是我的叔叔,你的父亲是我的堂哥,虽然我从没见过你父亲,总的来说,我是你的姑姑,懂吗”
威尔瞪大眼睛,“听起来我们有个大家庭。”
“咳咳”凯文对他的这句话反应很大,他对威尔使了个眼色,继续闷头吃饭。
黛安娜差不多能明白凯文的意思,毕竟谁也不会喜欢教育出负心汉的家族,尤其是这个负心汉还毁了他妹妹的一生。
她笑了笑“也不算大家庭,现在人丁凋零。”
“那你就更不该一个人来冰天雪地登山了,快回去过你的贵族生活吧,珍惜生命。”凯文奚落着黛安娜,又开了一瓶啤酒。
黛安娜努力咽下她嘴里的食物,干笑着“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走。”
“你不多待些日子吗”威尔好像很失望。
“吃你的饭威尔还有,不要再喝苏打水了,你的牙要掉光了。”凯文起身离开,他去客厅打开电视,音量调到最大,肥肥的后脑勺显得很不开心。
威尔小声道歉,“对不起,我舅舅脾气不好,他其实不是针对你,他只是”
“没事的。”黛安娜擦了擦嘴,“每家都有矛盾,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黛安娜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你舅舅,他打猎是吗”
“没错,打来的东西可以换些钱,我有时候会去帮他。”
“你知道哪里猎物多吗”
威尔又喝了一大口碳酸饮料,他打了一个超级大的嗝,逗得旁边的莉莉哈哈大笑。
“就是北边的那片林子,现在没有什么了,除了狼和一些冬眠的熊,但是那里是印第安人的居住地,他们不喜欢外人过去。”
难怪黛安娜碰到了狼人,原来他们也住在附近,看来她今晚的捕猎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钟上显示现在还不到七点,但是这里的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社区的房子排布分散,每家每户都离得很远,林子中的动静比隔壁家的狗叫都要清楚,黛安娜看向窗外,她在考虑之后的安排。
复仇的计划被该死的狼人打断,黛安娜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她只能从头再来。追踪西蒙需要回到追上他的那片树林,但那里是狼人的领地,她不能冒险过去。可现在是冬天,到处都在下雪,气味很快就会被风雪遮掩得干干净净,她不能就这么断了最后的线索。
思来想去,黛安娜决定先咬死几只冬眠的熊补充足够的体力,这里没有什么监狱和大医院,人也少得可怜,任何一个人少了都会引起动荡,所以她不能捕猎人类。
至于威尔
杰克逊家已经熄灯,三人都睡得很熟,黛安娜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她轻轻嗅着空气里属于那个男孩的气味,这是家人的味道。
她开始明白艾尔莎他们对自己的感情,这是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看到那个和自己有相同血缘的人类,闻到他熟悉的味道,她会不由自主地去疼爱他,关心他,因为他是家人,是生命的延续。
黛安娜可以把他带回去,让他在米斯提城堡长大,接受更好的教育。血脉有了新的继承人,艾尔莎他们会很高兴。
只是那样太过显眼,奥拉家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吸引注意力,威尔在这里长大会更安全,他已经姓杰克逊了,他不是奥拉,没必要卷入这些纷争当中。
黛安娜起身穿上凯文给的厚外套,丑是很丑,但是很低调,她可以完全藏在里面,这给了她很多安全感。
她蹑手蹑脚地从窗户跳出去,一瞬间回到了严寒之中,身上的余温立刻被风吹散,威尔的气味消失,她犹豫了几秒之后,头也不回地钻进树林。
这样就很好,至少威尔是安全的。
黛安娜寻觅着活物的踪迹,她绕行在两只狼身后,正想找准时机出击,身后突然出现了另一个陌生的物体。
她下意识地咬紧牙关,身体一瞬间进入了备战状态,这是吸血鬼的生物本能,它总会比黛安娜先一步察觉到危险。
黛安娜没有转身,她并不认识这个人的味道,而对方也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打算。那人只是站在不远处,心跳平缓,速度甚至有些过于慢了。
敢在深夜出现在吸血鬼身后的人类,除了女巫没有别人。
“黛安娜。”她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浑身不适。
黛安娜慢慢转身,黑夜中,她极佳的视力一下就捕捉到了对方的模样,黛安娜确定了,她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是来打架的,我劝你离开,我不想在你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周围没有其他人,这个女巫是单独来的,黛安娜确定她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不确定她还有什么秘密武器可以拿出来对付自己。
女巫摇摇头,她踩着雪走近一些,停在一个安全距离,狡猾得很。
“我不是来打架的。”
“那再见了。”
黛安娜转身要走,女巫又叫住了她。
“你不猜猜我是谁吗”
黛安娜疑惑地皱眉,不太明白这个女巫的目的,但她看清了那双绿色的人类眼睛。她记得这对眼睛,二十多年来,她每天都会在镜子里看见。
她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你猜得到吧,亲爱的。”
“我是你的妈妈。”
如果有最糟糕的噩梦排名,这一幕绝对是第一位。
作者有话要说黛老师无大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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