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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随云是个再精明不过的生意人。
他深谙期待的重要性,对“商品”的出场顺序,很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有时候,最贵重的东西,不一定要压轴;相反,最具有争议的“宝贝”,才更能激发起人们对“未知”的追求迷恋和争夺。
比如说,今日的“拍品”来看,最值钱的肯定是那个前些日子劫走镇远将军的十车贡品,杀了一百二十人的勾子长。
因为这位大盗,非但是唯一知晓这些贡品所在的人,而且还有身好本领。
买走他,不仅能得“鱼”,还可以“渔”。
岂不美哉
但他却偏偏被安置在了正当间,中途就给人以千两黄金给买走了。
“现在,是倒数第二件拍品这件拍品,也是个活人。”丁枫以内力让催声,响若洪钟,字正腔圆,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位宾客的耳朵里。
这次的拍卖会进行得意外地顺利,来客们纷纷都出了比他预估里更高的价格,只有那两位最富贵的却迟迟没有开口。
不过他也并不急切,江南花家这只肥羊既上了岛来,无论如何,早晚都是挨宰的。
左手起第二间隔间里,二人对坐,其中一白衣公子折扇轻挥,扇坠搭在衣裳下摆,也跟着挪来移去。
耳尖微动,手中的摇扇一停。
“陆小凤,这已是倒数第二件了。”花满楼此刻到平静了不少,焦急哀痛之情不减,却也不是前些日子那也魔怔了。
陆小凤这方才觉着自己身旁之人是从前认识的花满楼。
“不用着急,或许糖豆儿的消息就是最后一个呢。要是大智大通敢骗我们,那么我们回去”
陆小凤的嘀咕还没说完,丁枫又朗声道“大家可都知道,江湖中有一句话“彩蝶双飞翼,盗帅夜留香””
此话一出,低下一片议论之声便嗡嗡升起。过了一小会儿,才有人大声问“敢问这位活人,可是那只“花蝴蝶”,胡铁花胡大侠”
“正是”丁枫答道。
“噗嗤。”
少女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还好她的声音够小,这里离四周高处也够远,这才没叫人发现。
唐无祀被反捆着丢在胡铁花旁边,听完这对话,她用尚能活动的手肘捣了捣身旁这位同样被五花大绑着,现下正四仰八叉躺着的胡大侠。
其实这描述也不尽然准确,因为他们俩身上的绳子早就被割断了,眼下不过是做做样子。
“胡大侠,他们为什么一猜就对啊”她故意装作不懂,以诚恳地宛如学生请教先生地态度发问。
其实这个答案再容易不过了。
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抓得住楚留香。
胡铁花本就气得不轻,被人小觑从来都不是一件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就算比较对象是你和光屁股玩到大,一块儿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也一样。
旁边这个促狭鬼又这么一问,那贱兮兮地语气简直能把人的鼻子气歪。
“你啊你啊,真不知道那个老臭虫喜欢你什么遇到你,我的脑袋就开始痛了,你一说话啊,它要变得像斗那么大啊”
胡铁花也只能低声回答,只是他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仿佛要锲在唐无祀的身上,把她的嘴给钉住才好。
“那自然是我漂亮啦香帅怜香惜玉,不是很正常嘛”
她说的自然极了,笑嘻嘻的。一点儿害羞慌张也没有,就像是在说人要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唐无祀这才发现,原来逗弄胡铁花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每次他那副气急败坏,又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我的娘啊,你哪里是什么软玉温香分明就是个混世魔头才对”
胡铁花不由得开始为楚留香担忧起来,以他对老臭虫的了解,他对这小白龙的用心,绝不是从前那些红颜知己可以比的。
自己从没见过老臭虫对什么事情那样烦忧,在小白龙失踪之后,他的情绪低落了不少,鼻子也不知被挠了多少回了。
其实这也是件好事,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条能把人气死的小白龙
他已经开始为自己感到可怜起来了,因为以后若要见到老臭虫,那势必要碰到小白龙。自己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得,要是再一加上老臭虫那厮色迷心窍,还在旁边助阵的话,那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去
报价声此起彼伏,直到最后,有一粗粝嗓子的大汉喊道。
“我出价两千两黄金”
唐无祀愕然,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出这么大的价钱,来买一个不知用途的人。更没想到,他居然只出两千两黄金就想买走胡铁花。
前一阵的报价声,已经足够她和着声浪用针刀割开胡铁花和自己身上的绳索。当下又一阵人声杂乱,她也笑闹够了,沉下心,凑到胡铁花耳畔,小声交待道“一会儿火燃起来,你立马制住丁枫,再尽量拖延时间,越久越好。”
“什么意思什么火”
胡铁花不解,两只大圆眼睛都皱成了一条缝。可惜他的运气不好,刚问完,下一人出价的声音就立马让全场静了下来。
“在下出黄金一万两。”
丁枫听到这声,嘴角便难以自抑地扬了起来,勾起的弧度几乎要占了半张脸。
本想出价的楚留香也是一惊,这男子的嗓音温柔而润泽,似吹面不寒的杨柳清风,就算看不到样子,也能想象得出这是位芝兰玉树的少年公子。
七童
在听到第一个字时,唐无祀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给突然捏住了,霎那之间,窒息感袭来,如当头一棒。随后这只大手又将她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拽,差点难受得要吐了出来。
其实她早就知道,花满楼和陆小凤也到这里,只是一直没听到二人出声,都快忘了这一茬。
同时,她好像也低估了花满楼对自己的影响力。
抚上心口,深深地吐息了两口气,这才缓和过来。
她不是忘了这茬,是刻意不想记起。
唐无祀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她有害怕的人。
这个人,却是世上最温柔,最善良,最美好的人。
唐无祀怕花满楼。
原因是什么,谁也不知道,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
那还是很久之前测试的时候了,她差点没完成任务。
花满楼有一座满是鲜花的小楼。
他的百花楼就在街边,大门总是敞开的,无论是谁都能进来,无论什么样的人来他都同样欢迎。
今天来的人有些奇怪。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居然被人追杀,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追他的也很快赶了上来,完全无视了花满楼,对着小姑娘放起狠话来。
“这下子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小姑娘正在往花满楼身后跑,却陡然被一只手抓住了,霎时间吓得花容失色,却怎么使劲都挣不开那只手。
又被猛地往后一拉,她这才看清这只铁手的主人。
这下她的表情更精彩了。
“她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自然是不用跑了。”花满楼微笑着说道。
来的大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狞笑着正准备继续说些狠话,却不料本来抓着小姑娘的少女伸腿一踢,正中当胸,直接把人踹出了百花楼。
望着那人惨叫飞远,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看着她冷冷说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想我送你一程”
“我,我,我”小姑娘被惊的说不出话来,眼睛滴溜溜地直转。
“别结巴了,我看你是想我送你一程。”说着就要发力,吓得小姑娘大喊大叫。
“阿祀。”花满楼轻唤了一声。
少女哼了一声,收了手,指着门口,“请吧,姑娘。”
“可是我怕他还在,他是花刀太岁崔一洞,我打不过他”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少女忽然打断她的话,反问了一句。
小姑娘啃啃哧哧了半天,断断续续地说出,“你是你是我不知道。”
少女倏地低头一笑,似雪消春回,一身的寒意料峭去了大半。
再待她抬起头时,面上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古怪神色,“在下唐无祀。”
“我对姑娘家,向来都是比对男人更有耐心的。但你这样偷摸拐骗的,却连句话也不想多说。快走吧,莫惹了我生气。”唐无祀偏过头,看也不看她,厌弃地摆摆手。
泪水含在眼眶里打转,小姑娘咬着嘴唇,泄愤似的跺跺脚,愤恨地转身离去。
“怎么回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花满楼在那小姑娘离开后开了口。
他知道这丫头心肠一向软得很,为何今日这么不客气
唐无祀一反刚才不近人情的样子,整个人懒懒散散的晃到方才在她半瘫着地方,把整个人都藏在了花花草草里。
“这个小姑娘心术不正,她是故意的。”
花满楼走到他身边,唐无祀正无聊地去扯离他最近的一株兰草的叶子。
还没摸到兰草,就被扇子给敲了手,缩了回来。
“刚刚你没注意,她是故意往这边跑的,而且追她的那个人也太不专心了些。”唐无祀摸着手顿了顿,假装嫉妒幽怨地叹口气,“唉呀,这花公子就是找人喜欢啊,小姑娘都是自个儿往上送。”
花满楼知道她又在装模作样,开了折扇扇了扇,笑得无奈,“纵有弱水三千,也只取一瓢饮。”
“罢了罢了,你说什么都对。”唐无祀先来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和花满楼拌嘴向来是十有十输,还不如自己认了。
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厅中,整整自家衣裳头发,撇撇嘴说道“不和你辩,我去做饭了。”
没想到晚饭的时候,来了位不速之客。
“陆小鸡放下你的爪子”
唐无祀手里还端着今天最后一道菜西芹炒百合,就见着那个四条眉毛在不要脸的吃她的醉蟹。
“糖豆儿,不要这么小气嘛。”陆小凤当然不会因为唐无祀的一句半真半假的呵斥就放弃了到嘴的美食。
花满楼倒是笑了,摇摇折扇,“我早同你说过,阿祀一定会恼你吃了他醉蟹的。”
陆小凤却仍旧是不在意的模样,笑嘻嘻地回道,“恼我就恼吧,还是吃到这醉蟹重要些。”
他心里明白的不得了,糖豆儿的性子古怪。虽然朋友少之又少,但对朋友的真心却是天下一等一的,怎么会真为了这么小事生气
果然,唐无祀走到桌前放下菜碟,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要来吃饭怎地不早说,我再去添两个菜,开壶酒,你们先吃吧。”
“诶诶诶,不用,我这次来,是有事要请你们帮忙的。”陆小凤拦住了唐无祀,开门见山。
“什么事说来听听。”唐无祀顺势坐下,看了花满楼一眼。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国家,叫金鹏王朝”
“没听过,不感兴趣。”
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是专门为了这个来的。
但她现在好像不是那么想马上就开始剧情。
于是唐无祀一巴掌就拍了陆小凤的正想张开的嘴上,手上一变,捏开他两颊颌骨,塞了个金丝花卷进嘴。
“食不言,寝不语。有饭吃的时候不要说话。”
花满楼摇摇头,不知道唐无祀今日这是犯了什么古怪,对谁都恁凭这样的不客气,言语中带了些管教的意味,“阿祀,别玩了。”
唐无祀听着花满楼快要生气的语气,纵使多么不情愿,也一鼓腮帮子,胸中长舒一口气,撇着嘴松了手。
“你今日这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花满楼问道。
“没有。”唐无祀心情不好,索性放了筷子,又回到花丛里,抱着手窝着。
陆小凤看着糖豆儿像三岁小孩儿般行径,也只是一笑而过,继续眯着眼睛美滋滋地品着上好的竹叶青。
唐无祀出身名门,又是家中幺女,上头两个哥哥年纪大不少,爱护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去严加管教常常是任得她无法无天,做个混世小魔王。
加之她天资过人,不管是医术用毒,暗器武功都学得比常人快上数倍,性格长相又讨喜。所以从小到大,家里大人万事都是无不随她,只求能称她心意就好。
这样一来时间一久,自然是无人能管。
毕竟是骄纵着长大的大小姐,有些怪脾气也是正常。
若唐家人听到陆小凤心中所想,定要说他的确说对了大半,唯独没说对的一点就是唐无祀并非无人能管。
说来也怪,自从唐无祀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花满楼,就出了奇的听他的话。
就连唐家堡堡主,唐无祀的亲爹,唐大先生都不得不啧啧称奇。
这天底下还真有能把这混世小魔王治得服服帖帖的人。
“那怎么不吃饭”花满楼走到他身旁,手上的扇子不经意间往那边挪了挪。
唐无祀坐在花草之间,难免有些蚊虫,这日头虽然偏西了,可还是有几分未散的暑气,燎得人心烧。
花满楼虽心知唐无祀内功深厚,寒暑不侵,又是蜀中唐门的大小姐,怎会招惹蚊虫自己身上荷包还是她送的,用秘药浸过的丝线织成的锦锻制成,可避蛇虫鼠蚁。
不过习惯罢了,习惯性地照顾她,习惯性地想对她好。
“不饿。”
“唐无祀”
“花满楼”
骤然听见唐无祀对自己指名道姓,颇为不尊的口吻,花满楼不禁心神一晃。
一时之间,他居然说不出话来。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每次对上唐无祀时,那份有恃无恐的底气。
唐无祀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医毒双绝的唐大小姐;或许是恣意洒脱的少年侠客;又或许是喜怒随心无常的混世魔王。
唯独遇到花满楼,就成了千依百顺的小兔子,耷着耳朵,乖乖地听他调摆。
她看着花满楼那模样,心里更加烦乱,脑子里千头万绪都搅成了团,结在一起,涨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头也一阵阵地痛起来。
“罢了罢了,都是我的不好,七童你别生气啦。”
花满楼果然听到后就皱起了眉头,他很少皱眉。
“阿祀,我并未生气,你这是何意”
他不仅感受到了唐无祀敷衍的态度,还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
就算唐无祀如何遮掩,可这十几年来的陪伴也不是虚的,花满楼知唐无祀,一如唐无祀知花满楼。
“我真的什么意思都没有,七童,我忽然想起离家前答应二哥的。有件要紧事还没办,我得赶紧去把帮他给办好咯,先走一步陆小鸡你好好吃着,下回再找你喝酒”
唐无祀深深陷入了回忆里,她的思绪还停留在那日百花楼的晚霞余晖边。
竟忽视了高台上的叫价已经结束。
刹那间,火光与酒气冲天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上榜,奖励自己一个5000字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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