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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锋(相识这么久,她最怕的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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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曜的神情顿时变得十分狰狞, 平复许久,齿间挤出三个字“你出去。”

    顾燕时摇头“让我看看你的伤。”

    “伤有什么好看的。”他语气生硬,见她不走, 索性将衣服一披,大步流星地走出侧殿, 回寝殿去。

    顾燕时哑了哑,心下揶揄他瞎闹脾气。一时却也觉得罢了, 兀自摇摇头,将手里的药膏还给了张庆生。

    张庆生接过药,就一溜烟地跟去了寝殿。他步入殿中, 苏曜已坐到茶榻上, 见只有他来好似松了口气。他上前为他重新擦了伤口, 慢条斯理地上药,过不多时, 却见他忍不住地回头,望向殿门。

    张庆生心领神会, 垂首轻言“陛下分明想让贵妃夫人关照,何必还躲着她”

    “伤口有什么好看的。”苏曜嘴角轻扯,心下却有些懊恼,后悔方才反应那样激烈。

    她还真不过来啊

    他忍不住又望了眼殿门的方向, 那边却安安静静,没有分毫声响。

    苏曜无声一喟,待张庆生帮他换完药,他仍不见她的身影,终是寻了出去。

    到了外殿, 他看到她蹲在殿中,阿狸乖乖地坐在她面前, 任由她摸着。

    阿狸与她很亲,每每被她摸毛都会打呼噜。从前他看着这样的情景只觉得惬意,现下,倒有些莫名的嫉妒。

    田间小路上,顾氏夫妇日复一日地赶着路。腊月末,天已冷到极致,二人一连数日顾不得好好歇息,顾白氏地脚伤反反复复,总不得痊愈。

    顾元良提过几回要给她寻医问药的事,她终是不肯,只怕走漏行踪要给女儿惹麻烦。顾元良心底渐渐地生了不耐与恼意,觉得顾白氏本末倒置。

    一日又提起这事,顾白氏态度仍旧,顾元良到底是急了“你当你这般苦了自己就能救她吗,你想得倒好”

    乡间树下,他一下下地狠拍着树干。

    顾白氏不作声,冷着张脸僵坐着。顾元良烦躁地踱了两个来回,脚下一定,终是狠下了心“实话告诉你,她的命保不住了。依我看,多半是咱们一离京,皇帝就得杀了她”

    “不一定。”顾白氏脸色发白,声音里带了轻颤。

    这样的猜测她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始终心存侥幸。

    她咬了咬牙,盯着顾元良道“我看皇帝待她不错,也未见得就会为你我的事怪她。”

    “呵。”顾元良负手冷笑,一字字地告诉她,“你当这些日子为什么没有追兵追来是我让皇帝分了心阿时的灵位没有丢,我把她留在了家里。我”

    时至今日,他想起长女的灵位,仍会心中搐痛。他咬了咬牙,才继续说下去“我想皇帝见了那灵位,必更想将她的底细查个明白,一时便顾不上我们。如今半个月过去了,她的命留不住的。”

    “你”顾白氏脑中一懵,瞠目结舌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夫君,久久不敢信他说了什么。

    她不敢信他这样丢下了灵位,更不敢信他会这般将小女儿的命舍了。

    她一时好似连呼吸都噎住,急喘了好几度,仍压不住心中的惊意“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顾元良却神情冷淡,口吻亦平淡得毫无波澜“我们若出了闪失,谁回去给阿时守墓她自幼胆小,我们出三两日的院门她都要哭,你舍得她自己长眠在云南的山里,经年累月地见不到爹娘吗”

    “你”顾白氏颤抖着摇头,她再顾不得脚上的伤,扶着树干硬站起来,趔趄着扑向顾元良,“宫里的那个,也是你女儿她也是你女儿”

    她喊得歇斯底里,望着眼前人,眼中又惊又怒。

    顾元良反手将她一扶,神情却平淡如旧。

    他静听着妻子绝望的喊声,心里五味杂陈。

    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小女儿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他还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他们都很欣喜,他一度觉得是长女回来了,所以给她们起了一样的名字。

    但后来,他痛失长女的恨意并未能被她抹平。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他动了用这个女儿给长女报仇的念头,便渐渐地一发不可收拾。

    心中的恨一日日地越酿越烈,逐渐压过了看到次女初降生时的欣喜。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在事到临头之时发现,他好似对这个女儿没有什么太多的疼爱。

    他对不起她么

    或许吧。

    可这一切不幸终究是皇家造成的。

    顾元良避开了顾白氏的目光,口吻生硬“日后的事,听我的。我先带你找个医馆看伤,等你养好,我们再赶路。”

    顾白氏望着他,怔怔摇头。

    她浑身发冷,冷得仿佛置身冰窖。相伴多年的枕边人明明就站在眼前,眉眼再熟悉不过,她却觉得无比陌生。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这样

    她分明地记得,他决意送阿时进宫时,还曾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阿时会没事。

    他说他只想拼上一把,解开昔日的心结。待得大仇得报,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现下怎的

    顾白氏恍惚间回想起长女死时的惨状,她怔怔看着,那张脸忽而变成了次女的脸。

    她看到鲜血从女儿的胸口处流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眼前一黑,就向前栽了下去。

    宫中,终于又到了年关。

    除夕当日,苏曜照例起得极早,他轻手轻脚地去屏风后更衣,顾燕时还是醒了,思索了会儿就坐起身,摸到矮柜边,取了他要用的药膏。

    前些日子她心力交瘁,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不想再与他有更多牵扯。可那日见到他的伤,又听闻他的伤情反复与她颇有关系,心底到底止不住地多了一份牵挂。

    牵挂扰人,她努力克制了几度,还是拗不过油然而生的心绪。终是决定随心而为,不再为难自己了。

    她心下跟自己说,她只是想关照他的伤,并无什么别的打算。等他伤好了,她还是要按先前的想法与他相处,断断不要再伤自己。

    药膏与白绢都备好,张庆生正好从屏风后折出来。他眼睛很尖,一眼看到她,转瞬就注意到了她备下的东西。心念一动就含笑迎上前,口中笑道“陛下方才轻手轻脚的,不想扰了夫人安睡,没成想夫人还是醒了。”说着目光就落到那药膏与白绢上,声音提高了三分,“有劳夫人了,要说备这些东西,还是夫人心细。看看这药膏在白绢上抹得多漂亮下奴可弄不出来”

    顾燕时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他这话是说给苏曜听的。羽睫颤了颤,双颊泛红“公公”

    屏风后,苏曜挑眉,撇了撇嘴。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叹气,觉得心里苦涩。

    她刻意的疏远让他心里不是滋味。与她这样相伴越久,他就越觉得日子灰暗。

    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于是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上身裸露着,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多谢母妃。”

    苏曜边说边若无其事地拿起那抹好药膏的白绢,示意张庆生帮他缠上。

    顾燕时猛地抬眼“不要瞎喊”

    “怎么是瞎喊。”他没看她,立在那里神情悠闲,“你对哪个身份更自在,你自己挑。”

    “这有什么分别”她低头,“静太妃都死了,还要起死回生不成”

    话音未落,她被挑起下颌。

    她呼吸一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双眸眯成她熟悉的样子,一字一顿道“你若喜欢,也不是不行。”

    “胡闹。”她冷声,说罢一推他,“别乱说了,快去更衣,今日你忙着呢。”

    “明日就是新年了。”苏曜仍自凝视着她,喟了一声,“能不能姑且把旧事翻篇,你再给我个机会。”

    “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小声嗫嚅,他挑眉轻笑“装傻。”

    “才没装傻。”她抿唇,眼睛抬起来,满目清澈地望着他,“我们现下这样不是挺好我我也没碍着你什么呀。”

    他摇头“你这样我寝食难安。再说,我看你也心神不宁。”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他轻啧“随你怎么说。”

    这是一副耍无赖般的口吻,顾燕时一听,心下就觉不好。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反正我心意已决,你不肯应我的话,可别嫌我烦。”

    顾燕时一滞,明眸一下子瞪圆“你要干什么”

    他并不答,摇摇头,气定神闲地踱回屏风后去。

    那些破事不堪回首,他才不想带到新年。

    更重要的是,这几日他看她的反应,虽然时时心里苦涩,却也看得出她对他并非真的无情。

    那何必那么难受

    他可不干。

    苏曜心里较着劲,在屏风后更完衣,再出来时已玄色冠冕齐整,道尽天子威仪。

    一会儿他便要这样坐到宣室殿里,接受群臣觐见。

    顾燕时被他适才的话吓得一惊一乍,见他出来,几近刻意地敛身一福,施礼恭送。

    他却几步走到她面前,走得太近,她不自禁地向后一避,下一瞬,却被他伸手揽住肩头。

    “走。”他道。

    她愣住“干什么”

    “去宣室殿。”他含着一副无赖至极的笑容,印证了她适才不大好的预感,“心上人不在,朕没心思面对群臣。”

    接着,他就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茶榻上,一只脚还蹬在了茶榻边缘,活像个地痞流氓“你不去我也不去。”

    “你”她的声音打起了颤。

    相识这么久,她最怕的还是他剑走偏锋。

    但凡他能好好说话,什么道理都能讲得通。可他一玩花招,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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