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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的主意果然成功了。
新鲜出炉的美沅牌香水, 经过精美的包装后,果然在大城市很受欢迎。
单这一年的春节前,全部省份的铺货量就高达五万多件。江家在包装盒的工费原料费上很大方, 将大部分利润都让渡给了帮着做事的乡邻。
这个冬天,红星大队的人们虽然没有农活做, 却都很忙碌。男女老少,都参与到了江海的包装盒制作上。年轻力壮的去搬采购来的木材, 有手艺的则是将木材推平, 改成适用的木片, 并且刷上清漆,以及负责拼接木盒。
诸如妇女, 孩子,老人等,就按照自己的能力, 做粘商标,在盒子里垫上布料,剪小纸花,摆放小纸花等手工。江海原料, 在检查后验收成品, 日结工资。
每个人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做工机会, 几乎没有人偷懒和滥竽充数。
到过年前, 几乎每个参与做工的人, 都挣到了五六十块到一百多不等的工费。一个家庭加起来,收入甚至高达一两百。
此时尚未分产到户, 像红星大队这种耕地亩产量不高的地方, 很多家庭一年也最多存下几十块钱, 如今这笔收入, 无异于天降横财。
大家过了个前所未有丰裕的年,并且热烈期盼着江海明年还能继续让他们帮忙。
宋阮阮寒假回去过年的时候,整个红星大队的氛围都不一样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生机勃勃的笑容,每个人都对江海敬畏又感激。
宋阮阮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未来政策上有所反复,江海的安全也会更有保障。
法不责众,当他的利益与周围大多数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风暴就没那么容易伤到他。
他把她所顾虑的每一件事都处理得很好,除了研发以外的事,她都不需要再烦心。
开了年,已经结束了她全部课程的学习,她便全身心地开始进行从石油里分离脂肪酸的实验。
课题是她提出来的,购买原材,定制仪器等的资金全都是她自己出的,教授见她如此有探索精神,也为她了一些指导,整整一个学期,她不仅成功地分离出了可以用来制造皂基的脂肪酸,而且解决了这种脂肪酸作为石油提炼品有刺鼻气味的难题。
有了清洁无异味的脂肪酸作为主料,制作皂基就完全不会再受限于油脂短缺了。
趁着政策还算宽松,宋阮阮便让江海开始购买仪器,在红星大队靠近公路的地方批了一块地建设制皂厂。
仪器定制,管道的铺设,生产线的安装,都需要时间和金钱。
在这期间,宋阮阮便着力去学习如何处理制皂的污水,在这方面,外公阮明延给了她很多指导。
整整忙碌了一年,投入了近五十万的资金,耗费了江海这几年存下的八成存款,生产肥皂所需要的厂房,设备,人工,原材料等,这才算全部筹备完毕。
第二年的正月十五,制皂厂正式开工。
为此宋阮阮特地跟学校请了两个月的假,全程跟进整个生产过程,对所有人进行技术指导和培训。
得知宋阮阮这边开设制皂厂,需要专业人士全程看顾,阮明延觉得回报宋阮阮和江海两人恩情的时候到了,主动办理了停薪留职,从s市来到了他们的制皂厂帮忙。
有了他这个化工厂的老技术人员,制皂厂的运转变得顺利起来,肥皂生产量逐步提升,到了三个月后,便实现了每个月稳定产50吨肥皂,近一吨的精甘油附属物的产能。
江海手握着整个省的民间销售网络,要消化这样的产量自然是没问题的。
精甘油直接销售给了省城的国营化工厂,肥皂则是批发给各地的小贩。
投入虽然巨大,产出的结果也是相当喜人的,当年的总产值便已经达到了六百多万,除去前期厂房设备投入,人员工资和各种其他成本,当年的净利润也有一百三十多万。
江海按照宋阮阮所说,主动地向县政府缴纳了百分之二十五的所得税。
当然,这时候还没有企业所得税这种说法,连国营企业也还未进行税改,更何况江海所开设的,还是在整个国家都属于新生事物的私营企业。
政府年终结算前,江海带着企业的所有员工,以及总共三十二万的税款,来到县政府,将这笔钱交给了县里,说自己虽然并非国营企业,却也得到了政府和家乡人民的支持,所以和全厂所有职工一起,献出一部分营业收入用于改善家乡人民的生活条件。
这委实叫县里的领导们大吃一惊。
因为78年底,上面就已经宣布要将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不能干涉农民家庭副业和集市贸易,所以对于江海这类做个体经济的,哪怕阵仗不小,他们也完全放任自流。要说支持,除了在村里批了一块地,别的那是一概没有的。
但江海一个个体户,所缴纳的收入,已经快赶上县里最大的厂子了
要知道,虽然这时候的国营企业大多数收入都需要上缴,但他们由于人员冗杂,效率低下,利润十分微薄,好些经营不善的,甚至出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反过来需要政府每年进行补贴。
相比之下,江海这个体户,什么都没跟政府要,就制造出了四五十个工人的岗位,不仅分担了一部分就业压力,还创造出了如此大的经济效益,自己有钱了还不忘家乡的人民群众,这是多么崇高的觉悟,多么强大的个人能力。
于是,第二年初,江海就收到了县政府的表彰和奖状。
这看似毫无用处的奖状与表彰,以及那些与他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村民们,员工们,也让江海平安地度过了接下来不久全国各地掀起的关于私营经济争议的风暴。
那场风暴中,许多个体户因为是否属于黑心资本家的争议散尽家财甚至锒铛入狱,直到两年后上面终于重新定调,肯定了私营经济同样属于社会主义经济的一部分,才得以被放出。
江海是少数在这场风暴中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的私营企业主。
当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也只是事后说来的轻松。对于当时的江海来说,却无异于头顶驱逐不散的巨大雷云。
那是他头一次庆幸,他跟宋阮阮早就离婚,还没有重新扯结婚证。而阮阮之前也在教授的建议下,直接被保送了学校的本硕连读。
此时她刚好处于本硕连读的第二年初,接下来马上要开始为分配工作的事做准备了。
江海有人脉,提前得到了消息,趁着还能自由行动,他将家里能动的所有金条和一部分现金都带在箱子里,去了临县,然后从临县坐火车到s市附近的一个城市,再坐汽车,几番辗转来到了宋阮阮所在的s市。
他是晚上从家里出发的,也是天黑了才偷偷去了宋阮阮的学校,一直在实验室外头等她。见她和几个同学一起出来,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喊了一声
“宋阮阮。”
此时是冬天,他戴着帽子,脸藏在围巾里,不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来是他。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宋阮阮听到有人喊她,望过去的时候,第一眼也没认出来,还是多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他。
“你过来一下。”
宋阮阮跟同学同行的同学示意他们先走,这才走了过去。
“不要说话,我有事跟你说。”
江海罕见地没有跟她温存腻歪,而是丢下这句话,拖着箱子转身就走。
两人一起乘着公交车,去了他们在s市买的房子。
80年开始,国家就已经出台了关于商品房的相关规定,允许房屋私下买卖。
政策刚一下来没多久,江海就给宋阮阮买了一栋洋房。
江海没有城镇户口,房子是登记在宋阮阮名下的,地点则是特意买在了离陈美珍家不远的地方。原本只是为了江海来s市的时候有地方住,宋阮阮假期也可以不必一直待在学校宿舍。
如今,江海却很庆幸这一安排。
以目前严峻的形势来看,他的后半辈子大约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在牢狱中渡过了。他无法再给阮阮一个家,但有了那座房子,她至少有一个容身之所。
她向来亲近的陈美珍也住在附近,他不必担心无人照顾她。
宋阮阮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今日的江海,面沉如水,对她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漠。
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虽然觉得他反常,却还是耐着性子等待他主动开口。
这一等,就等到了进了他们的房子以后。
江海径直拿着箱子走向了地下室。这里曾是一个富贵人家的房子,地下室自然会有藏金银细软的地方。
把箱子放在墙里隐秘的保险柜前,他道
“宋阮阮,我仔细想过了,你以前说得对,我们两个并不合适,还是分开比较好。”
他疏远地连名带姓喊她,不再亲昵地叫阮阮,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冷淡无波。
宋阮阮秀眉微蹙,惊讶地望着他
“江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没头没脑的,忽然要跟她分手
江海转过身,语气更加漠然
“还需要再重复一遍吗我决定跟你分手当然,分手前我也不想欠你什么,箱子里的东西是我给你的补偿。你自己拿着,好自为之吧。”
说完,就大步往楼梯口走。
这是江海头一次主动要放弃她。也是宋阮阮头一次被人说分手。
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她还来不及有太深的感受,以她的骄傲,自然是不会接受这样突兀的单方面宣告。
“江海,你给我站住”她带着几分怒火冲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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