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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总说齐府老太君菩萨心肠,收养了孤苦伶仃的柯公子,可是外人如何知晓他在这齐府过的是什么鬼日子
齐府家大业大,光是姨太太就数不清有多少房,庶子庶女更是不计其数,纵然老太君扬言要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可是比他血缘亲近的人多了去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大院,他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老太君确实心善,待他比许多庶子还要亲厚,她发号施令惯了,岂会不知道深宅大院里的人向来喜欢阳奉阴违又或者说,她清清楚楚知道,但是存了心思不去管。
换而言之,这偌大的齐府需要一块儿挡箭牌,府中的庶子庶女没少勾心斗角,老太君为了一劳永逸,特意找他作为靶子。
道理显而易见,庶子庶女争夺的无非是那些家产,如今有一个外人要来分一杯羹,这让他们如何咽得下去这口气,比不过府里的嫡子嫡女就算了,如今连个外人他们都不过了
说来好笑,向来内斗的齐府如今倒是罕见的齐心协力了。
何其讽刺
自打柯世昭进入齐府那天,他就步步如履薄冰,他这身份在这府里不高不低,很是尴尬。
说他是主子,他一个外人算哪门子的主子;说他是奴仆,可是他又是老太君亲口承认的孙子。
因此,柯世昭在这府中的日子分外难熬,主子把他当半个下人,下人只把他当成半个主子,明里暗里,他不知道受了多少挤兑、吃了多少暗亏。
那段时间,他才刚刚入府,齐府的下人明面上把他当个主子,其实心里对他很是不屑一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表少爷,也配他们把他当成主子来侍奉
一日春光和煦,齐府的桃花开的正妖娆,朵朵娇艳欲滴,柯世昭只觉得百无聊赖,他便随意搬了张椅子,躲在一处阴凉地方看书,他本就喜欢读书,渐入佳境后更是完全沉浸其中,只不过不知为何,周围忽然一阵嘈杂。
他抬首看去,原来是几个丫鬟在欺负另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面容眉眼,虽说还没有张开,但是身段窈窕,依稀可以想打日后是何等的貌美。
那小姑娘受了欺负自然是不愿意,吵着嚷着去找管事婆子主持公道,却不想这管事婆婆是个心眼小的,早年丈夫被青楼歌女勾了神,如今这些妖妖娆娆的小姑娘就觉得碍眼,不由分说就开口斥责那小姑娘,“满脸狐媚相,不安分的小蹄子,若再敢惹事,仔细了你的皮。”
说完这番话,这管事婆婆仍旧觉得不解气,下了狠心要给那小姑娘一个教训,便命令她顶着毒日头在桃花树下跪上半天。
柯世昭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冷心冷肺的、更是害怕沾染麻烦,此时破天荒的,他心中有几分恻隐之情,难得的想要多管闲事。
其实也算不上是多管闲事,如今他刚刚进入齐府,正需要一个机会立威,刚好借此敲打一下府中的下人,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以为他可以随便欺负。
合上手中的书,柯世昭便径直走了过去,面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语气温和道“这位姑娘也没犯错误,嬷嬷何不饶了她这一次”
那婆子猛然间听见背后的声音,还以为是哪位少爷在兴师问罪,浑身一个激灵便跪了下去,正准备磕头认错,抬头的时候看清楚来人的真面目以后,心中的那些忐忑顿时烟消云散了,不过是个刚刚进府的表少爷,她可不怕。
心中轻蔑,脸上更是毫不掩盖,这婆子高傲的抬了抬下巴,嘴角向下微微一撇,语气讥讽道“哟,我还以为是哪位少爷呢,原来是表少爷啊。”说话间,她扭头冲着小巧冷笑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这小姑娘倒是长得不错,怪不得表少爷会为她求情。”
听见这话,桃花树下那小姑娘几乎是顿时红了双眼,她不知晓为何嬷嬷如此厌恶她,她自认谨小慎微,平时从未犯错可是嬷嬷为何这般待她
柯世昭知晓自己本该不喜形于色的,可是这婆子未免太讨人嫌了,真真是让人倒胃,面色微沉,他不紧不慢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眉毛微微挑起,语气玩味道“这玉佩嬷嬷可认识老太君前几日刚送的,说是在府中可以派上用处。”
这婆子素日里踩低捧高惯了,如今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摊上事了,可是她刚才那般挤兑表少爷,如何拉得下这个脸去求饶更何况她入府有些年头了,也算是个老人,此时又怎能在这一个小丫头面前失了脸面
如此想着,这婆子无意识挺了挺腰杆,多少找回几分底气,施舍般开口道“今日看在表少爷的面子上,姑且就先饶了你。”
若不是那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的背影,还真看不出来这婆子是落荒而逃。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柯世昭自然是无心多留,那小姑娘知晓自己不用罚跪后,顿时喜笑颜开,浑身没心没肺的样子。
鬼使神差的,柯世昭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那小姑娘看见他回首,面上挂着傻兮兮的笑容,兴高采烈的冲他挥挥手。
见状,柯世昭在心里微微摇头,果然这年头还是傻子好,整天过的开开心心也挺好的。
几天后,他正在陪着老太君聊天,那天天气还算晴朗,老太君心情也是极好,难得愿意逛逛园子,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倒真是像一对儿亲祖孙。不着痕迹的,他引着老太君朝着一个地方走。
走到一处院子时,里面不知为何传来婆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柯世昭觉得这声音说不出的熟悉,暗自勾了勾唇角,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可是你自己撞到枪口上的。
谁不知道老太君平日里最喜欢礼佛行善,听见这婆子口中的话语越来越难听,老太君原先只是眉头微微皱起,谁知道那婆子说话越发没分寸,“原先我也是伺候过老太君的,你们这些小蹄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如今是越来越不把我放进眼里了。”
听到这里,老太君顿时怒不可竭,右手拄着拐杖在地上敲了几下,气冲冲的推开门,斥责道“那你可有把我这个老太君真正发在眼里混账东西,如今倒是越发仗势欺人了。”身后跟着的丫鬟都瑟瑟发抖,多少年过去了,她们还没见过老太君这么生气的模样。
那婆子被吓的浑身畏缩,呆愣愣跪在地上砰砰磕着响头,口中不住地求饶,可这老太君如今怒火中烧,铁了心要发落这婆子,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瞧见老太君生气的模样,柯世昭颇为善解人意地用手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替她顺着气,一派人畜无害的模样,颇为体贴的开口道“老太君别生气了,打发了这婆子便是,若是觉得心中难安,不如好好补偿些平日里受她欺负的小丫鬟。”
老太君这才觉得理智微微回笼,觉得这孩子言之有理,平息片刻后,语气慈祥道“来人,清点一下人数,给这些小姑娘发放些银两,权当是弥补这些日子她们受的委屈。”
听见这话,一位圆脸小丫鬟颤颤巍巍开口道“回禀老太君,我们这里还有一位小姑娘被罚跪了,此刻正跪在后院里,能不能把她也算上”这丫鬟平日里就跟小巧交好,如今得了赏钱,也没忘记自己那苦命的小姐妹,
这才几天就又被罚跪了
柯世昭不着痕迹的微微皱眉,有意无意开口道“前几日我也见这婆子在责罚一位丫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都在磋磨同一个人”
老太君吃斋茹素多年,怎么会容许自己的菩萨心肠出现一点儿裂缝,她微微叹了口气,面上涌现一抹自责,“这些奴仆如今越发猖狂了,齐府的名声都被他们玷污了。”
一瞬间,她似乎是苍老了许多岁,屏退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老太君拄着拐杖一个人走到后院,就看见一位丫鬟跪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什么。
老太君走近以后,才知晓这小姑娘是在默写古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触景伤情,她倒是想起曾经年少的时光了,心下微微动容,如今到是真对这姑娘生出了几分怜爱,刚好她身边缺个大丫鬟,这姑娘根基浅,且与旁人没有过多纠缠,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人选。
从窗户向外看去,柯世昭看着那小丫鬟不知道在地上比划着什么,一脸少不经事的天真模样,几点桃花轻飘飘落在她的发间,更衬得她雪玉可爱,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心间微微一软。
他生性凉薄,最不喜欢做亏本买卖,如今却是为她谋划了不少,事不过三,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插手旁人的事情了。
傻人有傻福,从今以后这姑娘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那年他十五岁,还不知道余生会跟这个小姑娘有多少羁绊。
作者有话要说1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护题都城南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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