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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祁之义大婚之日的画面。
程墨池看着画面里面色绷紧, 虽紧张却能看出明显喜意的青年,忽然懂了些什么。
祁之义还是那张脸,眉眼间依旧带着傲气, 只不过此刻面对端坐在榻上,盖着大红盖头盛装出席的新娘子,他眼底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羞涩。
他轻吐出口气,慢慢朝新娘走过去。待走到新娘身前两步处时, 他便抬起手里的喜称, 轻轻掀起了盖头。
随着盖头掀开, 新娘也终于露出真容。
这女子面如粉黛,眉如远山, 一双含情目自下而上地看了祁之义一眼,随后立刻含羞带怯地移开。
祁之义似是被这美貌震撼,瞳孔微微放大, 竟是看呆了。
可下一刻,他便慌乱地向后退了两步, 抬手指向女子,不可思议道“你, 你是凌素”
这语气,任谁听了都知道, 他方才不是被美貌震撼,而是单纯震惊于盖头下的人竟是凌素而已。
凌素被他的语气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抬头看回去。
“不可能。”祁之义喃喃着, 视线死盯着凌素看, “我怎么会认错,不会的”
忽的,他疾步向前跨了两步, 双手死死扣住凌素的肩,咬牙道“你快给我变回来快”
凌素一头钗环杂乱地碰撞着,她丝毫不能反抗,只能惊恐地望着祁之义,颤声道“你,你怎么了你让我变什么”
祁之义怒吼道“闭嘴再不听话我就杀了阿嗤”
凌素一介凡人,又被家里人从小养尊处优地供着,何时受过这委屈,于是现在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相公,你到底在说什么”凌素崩溃地哭道。
祁之义眼眶充血,一口牙都快被他自己咬碎。他狠狠甩开凌素,将人抛在了榻上。
大婚之夜,他没管泣不成声的妻子,而是转头踹翻房门,气势汹汹地走出院门。
他直直朝着祁府最偏僻的院落走去,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提着自己的佩剑,森冷的剑光在月色下越发显得肃杀。
一路上不少下人都见着了他,可别说拦着了,他们就是多看一眼都不敢,全都远远地绕开,有几个已经疾步朝着主院奔去,准备去禀告家主。
祁之义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可现在却一点都不想管,只快步走向目的地。他眼眶发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他一路走,便见周围越荒凉,偌大的祁府,却好像和这片区域隔离开了,荒凉无人烟,一座座的矮房和宏伟的祁府完全不搭调,这里是祁府最下等的奴仆所居之处。
一盏盏红灯笼高高挂着,质量上乘的红绸带在这些矮房和书上飘着,更显得此处寂寥。
又走了一阵儿,直到了最深处,祁之义才在一处小院前停下。
这座小院不大,只有一个主室和一个耳房,但装得却和周围格格不入,很是漂亮精致,倒是和祁府其他处的房屋相得益彰。
此刻已经是半夜,这座院门大开着,可主室内却没有亮灯,只有院子里挂着的红灯笼亮着凄美的光。
祁之义在院门前顿住脚步,他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
他一路上都想着如何教训人,可到了现在,他却似乎没有勇气走进去。
“给你个机会。”祁之义红着眼瞪着主室的方向,哑声道,“自己出来给我解释清楚,我就不和你生气。”
可话已出口,屋内却没有丝毫回应,安静的像是从来没有人住在这里过。
祁之义眼眶渐渐湿润,可依旧强撑着自己的骄傲,不肯低头说一句软话“你不想嫁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又不是非你不要,你又何必这般戏弄我。”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祁之义心底有了答案,可却总觉得,只要他不走进去,那个人就还在。
“黑玄,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你的狗。”祁之义的视线已经模糊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起了效果,屋内隐约传来一点动静,是一声极其微弱的狗叫声。
祁之义呼吸一窒,随后立刻跑进院里,砰地一声踹开了主室的门。
他直直掠过屏风,走进卧房。迎接他的,不是那个温柔如水的人,而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大黄狗。
大黄狗趴在床榻旁的地上,四肢无力地瘫着,颈部有一道极深的割裂伤,流出的血渍已经干涸在地上。
“阿嗤”祁之义急忙走上前,蹲到大黄狗身前,珍爱的佩剑被他随意地扔在一旁。
听到人来,阿嗤有气无力地睁眼看向他,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一点声响,可见方才那一声已经是它回光返照的效果。
祁之义六神无主,脑子里纷乱不堪,可却有一个念头在告诉他,绝对不能让阿嗤出事,如果它出了事儿,黑玄一定会很难过。
“别怕,别怕。”祁之义一手轻抚阿嗤的头,一手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保命丹药。
他把丹药捏碎一粒,洒在了阿嗤脖颈的伤口上,之后又给它喂了一颗。仙君废了百日才熬成的两粒丹药,就被他这么喂给了一只要死的狗。
祁之义平日里对这只狗很看不上,觉得它又土又丑,最重要的是总黏着黑玄,很烦人。
可现在,他却用自己仅有的一点温和,轻轻抚着它的头,轻声道“没事了,一会儿就好。”
忽的,他听见院外传来一些脚步声,至少有十多人,实力都在祁之义之上。而其中走在最前方的实力最强,正是祁家家主,也就是祁之义的父亲祁曜。
这些人很快逼近小院,等到了院门口,却都停下来,只有祁曜一人走进来。
祁之义把阿嗤抱起来放到榻上,即便它身上的脏污都染上了自己的衣摆,他也不在意。
“一只畜生,也值得你废了两颗保命丹”祁曜站在屏风外,沉声道,“你知道我拿到那些丹药废了多大劲儿吗”
祁之义站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衣襟,随后抬起手,倒在地上的佩剑便自动飞进了他手里。
那些丹药,不过是仙君为了结交他才给的,和祁曜还真没什么关系。
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夸的成分,但现下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知道祁之义是绝对的天才,他生来就是要成神的。
所以,即便他现在境界不高,但众生谁不想和他扯上些关系,就连天上那些神官都不免俗。
因为他们都清楚,祁之义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修士,他不必经受漫长的修炼过程,他也不需要经受那么多的天劫,他是天道的宠儿,只要机缘到了,他便能成仙。
而这机缘,早在他出生时就有预兆,那就是他在十六岁时,便能遇到那份机缘。
即便他把握不住,天道依旧会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不断给他创造飞升的机会,只因为他是怀着天道的力量而生的,算是天道的半个儿子。
他不仅修炼速度远超常人,还有一个令众生艳羡的能力,那就是他拥有肢体再生的能力和不死之身。
于是,无论是谁,即便是现在的天帝,也不敢和他生出什么嫌隙,毕竟,一个永生之人如果打起拉锯战,输的必定是没有无限生命的那一方。
祁之义早知道这些,他早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便有飞升机会,可那时他自认为无法护住身为普通人的黑玄,便没有带着他飞升,而是选择留在人间继续修炼。
之后又过了两年,他才知道自己对黑玄的感情,也知道黑玄对他并不一般,只是碍于身份和实力差距,不敢逾矩。
他享受着黑玄对他无底线的包容和宠爱,也努力提升着实力,想着等时机成熟,便带着黑玄飞升。
可中间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凌家,所有人都逼着他娶凌素,但他不想,便想着立刻带着黑玄离开。
但没等他离开,祁曜就声称不再逼他,还说让他娶了黑玄,算是他这个父亲最后为他做的事儿,这之后,他便可以飞升成仙,之后和祁家的关系也就断了。
祁之义心性单纯,便信了。他迫不及待地找到黑玄,不知道黑玄信没信,但他答应了。
可等他们热热闹闹筹备婚礼时,祁曜却又说娶一个男子不像话,还从妖族借了个易容丹药,说是服用后,人可以保持十个时辰的假象,他想让黑玄装作女子。
祁之义虽然不乐意,但到底是想和黑玄成亲的心占了上风,他便答应了。
可就这一日时间,他想娶的人不见了,新娘子成了那个招人烦的凌素。
而眼下的情形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祁曜的诡计,黑玄的下落现在只有祁曜知道。
“一个下人罢了,不过是因为你们一起长大,你才觉得他不同。”祁曜倒也没追究那些丹药的事儿,而是转口道,“你现在已经娶了素素,就当起责任,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祁之义没说话,他平静下来,脑子少有地活络起来。
他淡声道“出去说。”
言罢,他手里握着剑,悠闲地迈步转过屏风,看都没看祁曜一眼,边往外走边道“别碰那只狗,不然我可说不准会做什么事儿。”
祁曜朝屏风内瞥了一眼,随后跟上祁之义,道“一只畜生,留着便留着。”
祁之义没答话,直到走出小院,又走了许久,他才缓缓停下脚步。
他背对着众人,却依旧感觉到祁曜和他带来的那些高手,都在瞬间警惕起来。
明明他们比祁之义境界高得多,加起来完全可以轻松制服他,可他们却依旧不敢小觑祁之义,就因为他有不死之身。
祁之义轻嗤一声,缓缓转过身看向祁曜,墨黑的双瞳直勾勾盯着他看,问道“他在哪儿”
祁曜沉声道“放心,他还活着。等你带着凌素飞升,我就把他放出来,到时候你想带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最后问你一遍。”祁之义面无表情,但却依旧令人胆寒,“他在哪儿”
祁曜背在身后的手攥起拳,他斟酌着语气,答道“不要问,如果你再问下去,说不定他就哪儿都不在了。”
祁之义咬紧牙关,下一刻,他抬起手臂,狠狠一挥,剑芒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冲祁曜面门。
这一剑他使了最大力,但对于祁曜而言,是完全可以轻松接下来的。
不过,这一剑也挑明了祁之义的态度,他容不得黑玄受伤。
祁之义知道,这是一场交易,只要他带着凌素飞升,他就能找回黑玄。
虽然他有天才之名,但是现在的修仙界,依旧是祁曜做主,他如果想把黑玄藏在哪儿,祁之义还真找不到。
只不过,他相信祁曜不敢真的把黑玄怎么样,因为黑玄一但出了事儿,祁之义必然会使出全力,令祁曜永生不得安宁。
可即便如此,祁之义明知凌素可能是无辜的,但他依旧把她当做了仇人,从不给她好脸色看。
祁之义的机缘一直未到,就这么过了小半年,凌素“活寡妇”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
自小被宠爱的大小姐不仅要每日看着夫君的臭脸,还要忍受众生对她的指指点点。
祁之义等不来机缘,便找不到黑玄,他这小半年翻遍了人间,也没有找到黑玄的下落,于是情绪便日益暴躁,这暴躁全都发泄在凌素身上,他对她不是视若罔闻,就是冷嘲热讽。
凌素其实是知道自己鹊巢鸠占的,但成仙的渴望战胜了她的羞耻心,所以她依旧佯装不知地嫁到了祁家,嫁给了英俊的祁之义。
或许她对他是有感情的,毕竟闺阁女儿自小都听着周围人谈论祁之义,知道他和众人不同,是天道的宠儿。
明明是和她们一般大的年纪,可祁之义却早就超越了所有人,她们崇拜他,觉得能得到他的青睐该是何等荣耀。
但过了这小半年,凌素便再不这般想了,当初侥幸觉得祁之义或许会喜欢上她的心思,早就在他一日日的嘲讽中消失。
就在她煎熬等待祁之义的机缘时,一个名为古倾宇的男人出现了。
他是个很普通的戏子,没有家世背景,没有灵脉和拳脚功夫,就是个简简单单的人。
可他却给凌素带来了期盼已久的欢乐,他总能逗她开心,还会给她带各种小礼物,借着进府唱戏的名头送给她。
时间长了,凌素便对他产生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但偏偏古倾宇却当做不知道,只说凌素像他妹妹一样,他日复一日地宠爱她,却不接受她的心思。
直到有一日,古倾宇在凌素房内喝多了酒,二人借着酒劲儿,竟做出了出格之事。
第二日醒来,古倾宇并没有矢口否认,而是和凌素认真道了歉,还说愿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说自己愿意陪着她。
但等凌素说想离开祁之义,想和他私奔时,他却又说舍不得身娇体弱的凌素和他受苦,说希望她能成仙,这样他才不会觉得是自己害了凌素。
凌素感动极了,对他的喜爱越发深重。
可有一日,她却在古倾宇的袖间,发现了一个暗袋。打开之后,发现其中居然是祁之义的画像,而作画之人便是古倾宇。
原来古倾宇接近凌素,只是为了找机会进祁家,他心有所属的,一直都是祁之义。
凌素心里认为的救赎,却把她推进了嫉妒的深渊。
她开始嫉恨起祁之义,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竟隐隐有了入魔的征兆。
这时,一个不知名的大魔出现在她身边,告诉她,只要生吃了祁之义的心,她就能长生。
既能报了这些年的屈辱和夺爱之恨,又能和爱人长相厮守,何乐而不为
凌素被心魔带偏了本心,性情大变,她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计划。她做了一种慢性毒药,这种药只需放在食物里,便能靠着飘出来的丝丝香气,令人神智混沌。
时间长了,便能靠着另一种名为菩提的花粉,使得中毒之人瞬间失去力气,神志清醒着,但身上却会无力。
因为自成婚后,祁之义便一直宿在先前黑玄的住所,所以凌素便每日将这毒药拌在阿嗤的吃食里,让陪在它身边的祁之义也闻见这毒药。
又过了小半年,凌素便在一日晚,偷偷靠近了祁之义的住所。
她将古倾宇迷晕,一并带到了那里,因为她要和自己的爱人长相厮守。
之后,便是她当着祁之义的面虐杀了阿嗤,又活生生剖出了祁之义的心,自己吞了一半,又将另一半喂给了古倾宇。
古倾宇看到了死尸般躺在一旁的祁之义,痛苦地闭上眼。他想挣扎,却被凌素死死按着,干呕着吃了那半心脏。
凌素本以为吃了这心便可成仙,可一颗玲珑心只吃了一半,效用便不行了,她和古倾宇居然双双成了独立于众生之外的新生物,鬼族。
她们变化的过程极其痛苦,但凌素为了防止祁之义身上的药效失效后找他们算账,便硬撑着威胁了古倾宇,说不把祁之义关押起来,他们就一定会被杀死。
古倾宇推拒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抗住死亡的威胁,和凌素一起,将祁之义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离祁家,又寻到无间炼狱的入口,将他扔了下去,又设了重重法咒将他封印起来。
但凌素不知道的是,那张将她彻底逼上绝路的画作,是古倾宇特意给她看的,目的就是逼疯她。
他接近她的目的,也根本不是因为祁之义,而是为了祁之义的心,为了长生不老。
他早早和大魔勾结,且随着大魔的指引,一步步将凌素引上了绝路。
一直到后来他们二人一同创立了鬼界,古倾宇开始四处拈花惹草,凌素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被骗了,她亲手毁了自己和祁之义的未来。
但她喜欢古倾宇是真的,即便他骗的她这么苦。为了逃避,她毁了自己的容貌,防止古倾宇时不时找她调笑,之后远离酆都,定居在了奈何桥边。
就这时,没了天才祁之义的祁家,因为作威作福许久,便被其他众世家仙门绞杀。
可疑的是,祁之义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完全没见天道出来为他做主,就那么任由他被封在炼狱火海,终日受着炙烤。
古倾宇和凌素当然乐见祁家衰落,这样他们便不用再担心被找麻烦。
不仅如此,古倾宇还将他们的故事做了改编,将自己说成无辜者,将祁之义说成了怪物,还彻底抹杀了黑玄的存在。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黑玄当初被祁曜藏起来的地方,正是炼狱。
身为普通人的黑玄,却意外地有修魔的天分,他在炼狱里,凭着一个“少爷正在等他”的执念,居然修成了大魔。
一个足以挣脱炼狱折磨的大魔。
可他却在离开前,见到了失了心已经疯魔的祁之义。
他震惊,痛惜,却不得不打起精神,陪着他寻找生路。
祁之义能无限再生肢体,可他却没办法长出心脏,不仅如此,天道给予他的恩赐似乎已经收回,他根本已经没了再生的能力,又过了许多年,也没新的成仙的机缘。
可他们没放弃,黑玄日日用精血护着祁之义的心脉,保证他神思清明。
就这么过了几百年,祁之义内里已经修成了大魔,表面却和常人无异,只是偶尔也会突然发疯。
他们渐渐可以在炼狱里自在生活,可凌素他们设下的符咒阵法,却根本不能从里打破。
直到程墨池重生,一场魔雾,将阵法破坏了个彻底,才将这两个大魔放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河南同胞祈福,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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