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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榆,来,给你吴伯敬酒”
温大顺把酒碗塞进温榆手里,喜气洋洋地说道,他的大嗓门震得温榆后脑勺一麻。
“这次多亏了你吴伯”
“我也就是提了一嘴,没想到大顺你真的办成了。”吴伯笑呵呵地说。
周围的村民们闹哄哄地说着话,温榆举起酒碗,沿边喝了一口,只觉一股辛辣刺激的气体直冲囟门。
温榆停了一会儿,那股劲儿才下去,脸都憋热了。
“好,好小子。”温大顺十分满意,拍了拍温榆的后背,将他推到显眼的位置,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乡亲们,乡亲们静一静啊,让我先说两句”
村民们声音小了一些。
“我们温榆啊,今天长大成人了。温榆这孩子啊,从来都没有让我操过心别家孩子晚上都哭,温榆就不怎么哭,只知道睡觉,省事”
温大顺端着酒碗,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又说了一大篇。
“老温啊,说重点”有人嚷道。
“对,说重点,今天是温榆年满十六的日子,人生啊,上了新的台阶以后就不能再像小孩一样对待了,是个大人了,啊,温榆和我温大顺不一样,他像他娘,聪明,不能像我似的,一辈子在泥水里打滚,只干些苦力活,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天分嘛”
村民们纷纷附和,温大顺对这个反应很满意。
温榆却从中听出些端倪,不由得暗暗皱眉。
“前些日子,南京城里的大人们办了一个模型船大赛,温榆得了第一名,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现在工部啊,有个补缺的机会,吴伯在部里认识人,我就拜托人家活动了一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工部的一位侍郎大人,听说过我们温榆,知道他在模型船大赛上得了第一名,当即拍板,不用考核,直接进工部”
“爹”温榆回过头,惊疑地看着他爹。
温大顺正说到兴奋处,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使劲拍了拍温榆的肩膀。
“虞衡司的员外郎,不做学徒,直接从正职开始,过两天就去部里报道”温大顺嚷道,洪亮的声音传遍晒谷场。
村民们静了静,“嗡”的一下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虽然他们不知道虞衡司的员外郎是个多大的官,不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在那些戏文小说里,“员外”都是有钱有势的乡绅土豪,大腹便便,一掷千金。
“爹,我有话问你。”温榆拽温大顺的袖子。
“过会儿再说。”温大顺笑道,“让爹把话讲完。”
温榆拽不住温大顺,温大顺又疯狂吹嘘了一番工部那位侍郎大人对温榆多么看重,给的这个官职品秩多高,前途无量,比隔壁老唐家的儿子唐镜去的那个地方好多了,他去唐镜租房子的地方看了看,条件也就那样,他已经在唐镜隔壁给温榆租了一个更好的房子,步行去虞衡司只要一盏茶时间。
眼看着温大顺越说越来劲,温榆急了
“爹,这些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
温大顺这才稍稍冷静下来,有点不解地瞅着他生气的儿子“这不是好事嘛,你早晚也要去工部做事,空等着那个不靠谱的张主事,把时间都浪费完了做事不能被动,一定要主动出击你不主动,机会都白白被人抢走了你年纪小不懂事,爹还能不懂事嘛。”
“我不是不主动,是我根本不想去”温榆恼火道。
“嘘胡说什么呢”温大顺赶紧拉住温榆,扭头跟乡亲们赔笑,“大家吃,大家先吃,我失陪一下。”
温大顺跟着温榆出来,在墙根下僻静处说话。
爷俩没说两句就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两个人隐瞒的事儿一件件抖出来,抖了个底朝天。
温大顺刚刚知道温榆骗了他,张主事来请温榆去工部做学徒,被温榆拒绝了,怪不得张主事回去一点动静没有,倒是冤枉人家了。
温榆也刚刚知道温大顺因为被老唐刺激到,花了全部身家去砸了一个员外郎的补缺,接下来几年都要勒紧裤腰带。
温榆要气死,瞪着他爹说不出话。
温大顺也涨红了脸,喘着粗气,就像一头随时准备顶人的老牛。
“温大顺,你可真行,你可真有钱,什么时候攒的棺材本,攒了十万两我都不知道我爹竟然是个土豪,一掷千金,南京城里的贵人都没你豪爽”温榆率先缓过劲儿来,冲着他爹就是一通怼。
“我愿意你爹我愿意”温大顺把胸脯拍的邦邦响,“你自己不抓住机会,还不让你爹花钱了都是爹把你宠坏了,一点累受不得,娇气得像小姑娘似的,南京城里的大小姐都没你娇贵人家张主事叫你去做事,那是培养你,累一点苦一点怎么了你倒好,你直接拒绝,你怎么这么能耐,气死你爹我了”
“你现在说得好听,等到我去了南京,一年到头回不了一次家,家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又要偷偷抹眼泪,又要吃不下饭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谁偷偷抹眼泪了再说,少吃两顿饭又怎么了你爹我壮得像头牛,一个人能扛四袋大米还用得着你这个小屁孩来操心了我看你就是小聪明太多,大事拎不清,这是担心你爹的时候吗你爹年富力强,工场生意一年比一年好,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十六岁了,还没个正经营生,将来你爹不在了,看你怎么办”
爷俩吵架很凶,温大顺的嗓门又大,本来僻静的墙根小角落根本发挥不了保守秘密的作用。
温二宝吓得站在一边,想劝架,又不敢上前,看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他老温家的老爷和少爷都是很好的人,这么好的两个人,怎么就吵起架来了呢
爷俩都是倔脾气,都觉得自己对,谁也不肯低头,于是一天没说话。
第二天一早,温榆还是带着他的铺盖卷,坐上了去南京城的马车。
钱都已经花了
又不能要回来
那就只能想办法回本了。
马车行驶进繁华的南京城,正午的阳光洒落在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面上,温榆掀开窗户上的帘子往外看,心里盘算着在这样的街面上盘一间铺子,不知要多少租金。
如果他在集市里摆活动地摊,卖手工乌桕村特产蜡烛,再搞出点染色的花样,应该能赚一些钱。
积累下足够的银钱,再盘一爿店面,他就可以做些别的,机关玩具、模型烫样,只要足够新鲜精巧,南京城这么多有钱人,一定会慷慨解囊的。
温榆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昨天开始,在他得知他爹花了那么多的冤枉钱之后,他心上就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
工场替人盖房子,虽然比普通商人赚一些,但是也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他爹肯定是付出了很大代价,才凑齐这笔巨款。
如果温榆当初答应了张主事跟他做学徒,是不是就不用花这笔钱了呢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赶快赚钱填窟窿才是要紧。
到了租房的地方,温榆拎着行李下了车,四下环顾了一番,发现是一个向阳的小二楼,在一处清净的里巷中,外面还有一个小院子,可以种菜养花。
“这地方好。”二宝喜道。
“是好,应该也贵。”温榆说道。
二宝不敢吱声了。
温大顺从马车上下来,扛着一箱温榆的书,闷不吭声地往屋里走。
温榆跟在温大顺后面进了屋,爷俩静悄悄地把行李卸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温榆看着温大顺把他的书往架子上摆,走上前去,拉住温大顺的袖子,把过水的白麻布递给他擦手。
“爹,别干了,我们先去吃饭,回头我再慢慢归置。”温榆说道。
“早晚要归置,赶早不赶晚。”温大顺拿起白麻布,擦了擦脸上的汗。
“我饿了。”温榆道。
“那行,先吃个饭想吃什么”温大顺立刻改口。
以现在囊中羞涩的情况来说,吃饭的选择面并不是很广。
温榆、温大顺和二宝在街边吃了点汤饼,里面只有饼没有肉,甚至连菜也只有那么一两条。
吃完之后,三人返回住处,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扒在院子外面看。
“唐镜”温榆叫道。
唐镜回过头来,看见温家三人站在路上,自觉自己探头探脑的有些过分了,还被人家抓个正着,颇有些不好意思。
“温榆,温伯伯,你们来了,我就是听见这院子里有点动静,想着可能是温榆来了,所以我才来看看。”唐镜的眼神一阵乱飘。
“唐镜啊,你也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了,去过工部报道了吧感觉怎么样”温大顺说着,打开院门,“来,进来说话。”
温大顺对唐镜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小孩子嘛,主要是他爹太烦
唐镜在温大顺面前也一直努力拗着老实孩子的形象,因此此刻格外老实。
温大顺把唐镜叫进屋里,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温榆将来要进入的工作环境是什么样。
谁知唐镜也不知道。
“我虽然来得早,但是其实没做什么事”唐镜自己也很迷茫,“我一来就去报道了,屯田司的吏所录了我的名字,说是补录这一批人要统一管理,等所有补录的新人都到齐了,会在部里召开一次全员大会,到时候再分配具体的工作。”
“真的吗”二宝是不相信唐镜,“你没有骗人吧”
唐镜立刻道“真没有,要不然这大白天的,我应该在屯田司做事,怎么会在外面街上闲逛呢。你们不知道,我这心里别提有多慌了,如果不是吏所录了我的名字,还给我发了工部的令牌,我都要怀疑那个收钱的人是不是骗子”
唐镜满脸写着慌张,倒也不像作假,在这件事上他也没有必要作假。
四人计议了一番,也没计议出个结果,只能先去报道,等着那个全员大会召开了。
“不过温榆录的是员外郎,是正经有品秩的官员,可能和我们这些打杂的不一样吧。”唐镜消息灵通,显是已经知道了温榆的去向,他向温榆露出恳求之色,“你明天去报道的时候,能不能帮我问问,屯田司有哪些空缺,比较有前途的,我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为部里做事,我什么都愿意干。”
温榆有点无语,唐镜这跟他面前演什么呢,就他们四个人,知根知底的,有什么演的必要吗。
温大顺一拍大腿,大嗓门道“你看看人家小唐镜,多能吃苦,不怕苦,不怕累,好好在官府做事,这才是正途”
温榆
聊了个把时辰,温大顺要回乌桕村了,把二宝留下来,跟温榆有个照应。
温榆目送马车离开,回过身,问唐镜“你知不知道这院子是在哪儿租的租金多少”
唐镜一愣,道“这我也不大清楚,是我爹租的,你刚才怎么不问温伯伯”
温榆道“没事了。”
唐镜不知道,看来得问别人。至于为什么不问温大顺,当然是因为温大顺不会允许温榆换个便宜地方租了。
温榆想降低生活成本,快点赚钱,至于工部里面到底怎么分配工作的,他倒是没有那么着急知道。
“你去哪里”唐镜见温榆要往外面走,急忙追上来,“我也去。”
“我去街上转转,看看市场。”温榆道,“你也要去么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
“无妨反正我也没事。”唐镜心里慌得根本坐不住,好不容易来了个温榆,和他处于相同的处境,就像一条绳上的蚂蚱,当然要紧紧跟住了。
而且,看温榆这么一脸淡定的样子,很有可能是已经有了对策,只要跟着温榆,就不会吃亏。
天黑了。
南京城的宵禁不严格,一直到晚上亥时注21002300前后,街上还有大把的人在逛夜市、看花灯。
唐镜发现温榆是真的在看市场,两人看完西市看东市,夫子庙前的夜市,秦淮河边的商铺,全都扫了一遍。
“你到底要干什么”唐镜更加迷茫了。
“赚钱,”温榆说,“对了,你的模型船还在吗,我帮你出了,你分我一些钱,怎么样毕竟图纸是我画的。”
“啊啊”唐镜彻底懵了,这都哪儿跟哪儿,“明天就要去部里报道了,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有用吗”温榆不解,“上面指派我们去哪儿,我们也不能控制,比起这个,还是赚钱比较实际。”
“你不是认识张主事吗求他问一问啊”唐镜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
温榆头也没回,说道“你信不信他现在只想掐死我。”
掐死,倒不至于。
只是在补录名单上看到乌桕村温榆的大名时,张尚之的手有一点痒。
必须抓点什么才能安心,嗯,手边的这把金刚锤不错。
“张主事,亲自打铁呢”吏所的所正从旁走过,笑着调侃道。
“王大人。”张尚之放下金刚锤,稍稍欠身。
吏所的所正虽然没有张尚之的品秩高,但人家是搞人事的,和吏部直接挂钩,在大启朝廷里,有一条默认的潜规则,吏户礼兵刑工,吏部最大,工部最小,搞人的永远比搞事的厉害,张尚之见到这位王所正也要放低姿态。
“张主事,你最近提上去的那份奏疏,内阁已经看过了,我听今年分到内阁的庶吉士说,阁老对你的奏疏很是看重。”王所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张尚之没笑,表情严肃道“若真能推行,实是工匠之福。”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提的这个改善工匠工作环境的建议,会给每项工程造成大量的额外开支,对于实际产出的质量却并没有提高”王所正笑眯眯的眼睛里透着冷戾之色,“我们都是给上面做事的,上面看不到成果的提升,却要增加预算,你猜会发生什么”
张尚之瞥了一眼王所正,他从来就没指望过王所正能从工部的实际情况出发,理解他的奏疏是多么迫切“工匠的工作环境改善,可以提高工匠的积极性,很多创造性的革新,就是在工匠日常工作中产生的,太过简陋和高压的环境,会造成工匠无心思考,不利于工具革新,技术进步,相信上面能够看到这一点。”
“我不明白需要技术进步的原因是”王所正不耐烦地问道。
“节省人力,提高效率,减少伤亡。”张尚之随手举出几个例子。
“张主事,我们大启最不缺的就是人,要什么工具革新,技术进步一个人做不了就十个人做,十个人做不了就一百个人做,宫里那块九龙壁什么技术能运出来还不是靠人,一寸一寸从山里拖出来的”王所正反问道。
张尚之叹了口气。
王所正继续说道“要我说,你这就是不负责任的建议,让匠人们闲着,就能搞出什么工具革新了吗人,是不能闲着的,闲着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搞出事情,必须要让他们忙起来,从早到晚,一年四季,都为了有口饭吃,奔忙不休,这样一来,才好管理,才能四海升平,相安无事。”
王所正说完,顿了顿,看向张尚之,张尚之似乎对他的这番话无动于衷。
王所正摇了摇头,他已经提醒了张尚之很多次,看在他们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王所正觉得自己是仁至义尽了。
可惜,张尚之始终听不进去。
如今南京城中,一场风暴即将到来,站错了队的大人物尚且不能幸免,何况自讨没趣的小小主事呢。
温榆去虞衡司报道的第二天,补录人员全体大会在百工所内最大的一块场地上召开。
宫里来的一名太监监场,工部尚书本人出席,一名新提拔上来的工部侍郎宣读了内阁确认的名单。
这场面之隆重,工部里的老匠人们也没见过几次。
不是上面对这批花钱进来的新人有多么重视。
而是通知他们
西南边区平定不久,田园荒废,户口十不存一,八皇子主动请缨,坐镇西南,为抚远大将军清理叛军支援。
现在八皇子受封滇王,即将启程前往八千里外的云南,六部及军队都要派出人马随滇王就藩,经过精挑细选,确定以下名单。
消息一出,顿时人心惶惶,有人当场就大哭起来,有人想跳墙逃走,场面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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