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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幼珺还是头一次穿南珑的正服。
南珑崇金, 衣服上的用料都以金为主,所以宋幼珺的几乎每一件衣裳都有金丝线的影子,这身正服更是夸张, 外袍以黑色为底, 足足镶了上百颗大小不一的金珠。
宋幼珺睡意朦胧,倒没仔细去数身上的衣服到底多少层,只是全部穿戴完毕后她竟是险些起不来身。
头上还有一顶嵌着赤红晶石的黑金冠,碎金流苏琳琅作响。
宋幼珺吃了早饭, 就被禾儿搀扶着上了马车,这一身的重量让她连动都懒得动, 懒洋洋的倚在软垫上。
祭天大赏的举办场地是在出了京城往北几十里的一处山庄旁, 那里青山绿水, 有一片很大的旷野。
山庄占地广阔, 各国来的使者全部安排在其中,加之皇宫的人来往不便,所以宋幼珺一行人也会在山庄住上一段时间。
尽欢宫的宫人们早就将她要带的行李准备好,宋幼珺一看竟是拉了满满三辆马车,她当即下令把不必要东西去了, 只带些衣物什么的, 狠狠削减了出行的队伍。
一大早就有马车陆续从宫内离开, 宋言宁知道路长, 不愿一个人走, 于是在出宫的路口等宋幼珺。
他的正服是蓝金交色,颜色不深衬的肤色很白,长发散着,站着不动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倒端出几分正经模样。
头上的小金冠相当闪眼, 宋幼珺撩开车帘看他的那一瞬,眼睛就被刺了一下,眯着眼睛道,“六六,你站这干嘛呢”
宋言宁一听到她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立即变了,咧开嘴笑,动作十分利索的上了她的马车,刚进来就夸张的捂着眼睛喊道,“哇,什么东西那么闪”
宋幼珺无语。
宋言宁揉着眼睛坐下,说道,“皇姐你也太懒了,皇兄他们早就出发了,你现在才动身。”
“臭小子,一上来就教训我是吗”宋幼珺若不是懒得动,指定捏一捏他的脸。
宋言宁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拿出巴掌大的油纸包,递给她,“皇姐,这是莲香蟹黄糕,我特地给你留的。”
小孩子的世界,除了吃就是玩儿,一见面就要给宋幼珺吃的。
但是她吃了早饭,这时候肚子很饱,没有食欲,“你留着中午吃吧,我不饿。”
宋言宁也不勉强,又收回了袖中,对她道,“我昨夜回去想了很久,你说我们要的从来不是受伤者的原谅,而是对他们弥补,那这几块蟹黄糕就给姜沂川吃吧。”
宋幼珺见他似乎领悟到了,欣慰的点点头,但还是说,“暂时不用,你突然献殷勤,别人会觉得不对劲的,搞不好怀疑你下毒。”
况且人家也不馋这几块糕点。
宋言宁自己也没吃,收进了袖中,“皇姐,我听说祈月国的人几日前就离开了南珑,但是没见祈月公主,当初父皇不是把她关进大牢了吗不知道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宋幼珺的嗓音懒懒的,“打断了一双腿,估计是捂在马车里带回去的。”
卓央澜的那个性子,肯定是一路骑着马来的,十分招摇。
回去的时候腿断了,自然骑不得马,外人也根本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宋言宁道,“也太便宜她了父皇为何不直接处死她”
宋幼珺道,“好歹她也是祈月国的公主,若是来参加南珑的祭天大赏被父皇处死,祈月国自然不愿意,说不定要起兵攻打南珑。”
“我们不怕”宋言宁骄傲道,“我们连北昭都打赢了。”
宋幼珺叹气,只道,“你不懂。”
一代君王一代江山,当初南珑打北昭也损失惨重,得益于天时地利人和,其实最后也没将北昭攻破,只是北昭当时的君王心软仁慈,见不得百姓将士受战乱之苦,才与南珑定下平战条约。
但是如今南珑的皇帝已不是那个敢打敢杀,决策果断的先帝,北昭的皇帝也不是当初无能心软的君王,十几二十年间能发生的事太多了。
如今被架空的南珑,就算是与祈月这个小国开战,打完恐怕也会损失惨重。
宋言宁轻哼一声,“就你懂,你懂的最多了”
宋幼珺耐着性子道,“一旦发动战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并非儿戏,所以但凡有回转的余地,南珑是不会轻易动兵的。”
宋言宁道,“可是皇爷爷当年不就攻打了很多小国吗”
“所以南珑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风光,与北昭一战后就元气大伤,已经有将近二十多年没有动兵了。”
南珑宋兴十年,北昭要求南珑归还当初战败时割让的城池,珑国起先并不同意,最后迫于无奈提出让北昭送来一子作为质子,才将割地归还。
七岁的姜沂川,换回了北昭国土的完整。
从那时起,南珑已经开始衰败,真正深知国本的,只有朝廷上的重臣和皇帝自己。
宋言宁似懂非懂,“所以我们以后也有可能会被别的国家打败”
“再强大的国家,从根本开始溃烂的时候,就终有被别人踩在脚下的一天。”宋幼珺语重心长道,“少年强则国强,所以你一定要不断强大自己,守护南珑。”
宋言宁倒没有立即应答,只是呢喃着重复,“少年强则国强”
宋幼珺看着他的脸,想起原书中宋言宁最后的结局。在溺爱之下,他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小霸王,只是在姜沂川把剑对着长公主的时候,他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
原书的宋言宁眼里没有受苦受难的百姓,没有摇摇欲坠的南珑,他随心所欲作恶多端,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但他的眼里却有婧安公主,甚至为了她将头磕得砰砰响,嘴里都是央求之词。
宋幼珺闭上眼睛,缓缓平了心绪,说道,“我要睡会儿,你安静些。”
宋言宁应道,“好。”
在马车轻轻的摇晃下,宋幼珺很快就进入了睡眠,面容安宁的躺在软裘里,宋言宁也静悄悄的,拿起桌上的话本开始看。
这一路走了少说也有两个时辰,宋幼珺睡饱了之后醒来,十分无聊的与宋言宁闲聊起来,两人天南地北的唠起嗑。
过不久,路的两边逐渐出现排排酒楼,都是用来招待从五湖四海而来,想观看祭天大赏的过客所建的,商人们总有自己的方法发财。
看到酒楼,就意味着山庄不远了,约莫再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出现侍卫队伍,一层一层的把守,守卫十分森严,几乎隔一段路就有巡逻的守卫,皆穿甲佩剑。
宋幼珺的马车出门完,所以到了山庄住处时,已经快过晌午了。
姐弟俩早就饿得不行了,下马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吃饭,为了干饭方便宋幼珺还脱了外袍,几乎是刚吃完,外面就响起了鼓声。
“大赏会要开始了。”宋言宁往嘴里塞着饭后糕点。
宋幼珺匆匆擦了嘴,让宫人将她的外袍穿戴好,好好整理了一下妆容之后,便被人搀着往外走。
山庄景色别致,即便是深秋了,仍种着绿叶匆匆的高树,各种她从来没见过的花朵,开得艳丽。
鼓声隔一段时间敲一阵,响到第三次的时候,宋幼珺就走到了山庄的大门处,远远看见大门外站着一群人。
“皇姐”一声稚嫩的声音穿过来,顿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
宋幼珺看见喊她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长发系辫,带着小巧的金饰。
自从穿书而来,她就没见过其他兄弟姐妹,并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排行老几。
她笑了笑,目光一扫,就看见了许多生面孔,有些是后宫地位很高的妃子,有些是没见过面的皇子,零零散散,让人目不暇接。
走近了之后,众人一下就散开了,长公主在皇宫的名声很不好,没人愿意来触霉头。
人一散开,宋幼珺就看见不远处宋霁与姜沂川对面而立,两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宋霁是全场唯一一个与她穿着同色黑金正服的人,这是皇室嫡系的专属配色,只是他的衣裳要低调许多,不想宋幼珺,完全是一个行走的大型折射镜。
姜沂川一身藏青色的锦衣,颜色很沉,长发以赤红色的玉冠束着,俊俏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那双墨黑的眼睛也好似比平常漂亮不少。
姜沂川与宋霁的样貌绝对是现场所有人中拔尖的,两人如此站着非常养眼,宋幼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
宋言宁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皇姐,我们要不要去找三哥说说话”
宋幼珺道,“不用,让他们自己聊天吧。”
两人站着的地方空处一大片来,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很快的姜沂川就感觉余光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他转头看去,一下就被宋幼珺的金冠闪了眼睛,微微眯起。
宋霁哭笑不得,“怎么今年的正服比去年的还夸张。”
姜沂川将视线移开,没有说话,知道宋氏皇族对金子的喜爱是非常夸张的,几乎所有东西都有金的成分。
宋幼珺来了之后没站多久,皇帝和皇后就被宫人侍卫簇拥着走出来,所有人一同行礼。
皇帝高兴得满脸笑意,冲宋幼珺招手,“岁岁,老三,过来。”
宋幼珺和宋霁走到皇帝面前颔首,“父皇。”
宋氏皇室的嫡庶虽分得不明显,但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只有四人穿得衣裳是代表着南珑的黑金色,看着才像是一家人,不免引起别的妃子心绪万千。
一众人出发,前往大赏会的场地,皇后亲昵的牵起宋幼珺的手,将她落在身边,笑眯眯说,“岁岁的模样真是越来越标致了,长成个大美人儿了。”
宋幼珺随着笑,“都是母后的容貌遗传的。”
皇后仿佛开玩笑道,“心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母后给你说亲去。”
她惊讶的扬眉,“暂时还没有,我还想在皇宫里多玩两年。”
宋幼珺十七岁了,按道理也该出嫁,但是帝后二人都舍不得,所以将她的婚事一再耽搁。
听她说没有,皇后也不勉强,与皇帝说说笑笑,只是一直将她的手拉着不曾放开。
山庄和大赏会场地的距离并不远,也就几百米。
旷野以北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往南的边界都被高高的木栏围住,那些没有身份的百姓都站在木栏外看,围得密密麻麻。
旷野各处都是来回巡视的侍卫,场地管理的极其森严。
两边摆着一排大鼓,方才的鼓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一起敲响的时候声音震耳欲聋,能传得很远。
其他进贡之国的使者已经全部就位,坐在划分好的区域里,前方立着各国的旗帜。
宋幼珺放眼一扫,就看见了北昭的旗,明黄色的旗子上有一个大大的“昭”字,正在迎风飘扬。
场面十分壮观,用文字或者语言是很难描述的,宋幼珺的视线遥遥眺望,看见山林与云相接,在凉爽的秋风之中,感受到了南珑国势的波澜壮阔。
现场百鼓齐齐敲响,各国使者同时起身,恭迎宋氏一族入场。
帝后的座位要比旁人高出许多,往下依次是宋幼珺和宋霁的,再是妃子和其他皇子,如此一来宋言宁与宋幼珺就离了好远,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由于场地过大,宣读开场词的大臣就有好些个,分别站在各国使者的区域前,表达了南珑的热情欢迎。
接下来是一场盛大的歌舞表演,所有舞女都是皇帝安排给各国使者们取乐的,如此一来众人都看得十分认真,仿佛在挑选什么物品。
这些不必要的活动和麻烦过场持续了很长时间,宋幼珺的脸上一度出现不耐烦的神色,时间一长现场的气氛就欢乐松懈许多,很多人甚至能离席。
宋幼珺坐的久了,腰背有些难受,便起身想到一旁的空地走走。
宋言宁一见她动身,也跟着溜出来,挤走了一旁的禾儿,充当宫人的角色扶着她,“皇姐,这也太无趣了,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比赛啊”
“我哪知道”宋幼珺揉揉脖子,已经开始疲倦了。
其实她对那些比赛什么的也没兴趣,这一身行头实在是太重了,她肩膀脖子都酸痛不已,可这祭天大赏刚开宴,她是不能缺席的。
“太累了,我脖子要断了。”宋幼珺哀嚎一声。
宋言宁听后便左顾右盼,低声道,“要不咱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你这衣裳脱给我,我假扮成你坐在那里,你回去休息。”
宋幼珺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你不要命了这么蠢的方法也能想的出来”
宋言宁摊手,“那没办法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宋幼珺感觉腰背好受些了,就往回走,远远看见众人之中坐着的姜沂川,在一众花枝招展的颜色里,他的衣裳倒显得很明显。
姜沂川在想什么呢北昭来的使者他认识吗他会不会也想回家呢
正想着,忽然一声极其响亮的哨声刺破晴日,划破了热闹的歌舞丝竹,宋幼珺看见一支箭从远处飞向空中,在眨眼间就射中了正在起舞的一个舞女,惨叫声骤然而起。
“啊”
紧接着那些巡视的侍卫之中,竟有许多人抽剑刺向身旁的侍卫,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侍卫就厮杀起来,空中数箭起飞,往场地上乱射,许多人躲闪不及当即中间。
宋幼珺一慌,根本来不及反应,视线里触及血色的一刹那,她听见有人喊,“有刺客”
紧接着惨叫声拔地而起,此起彼伏,入耳如利剑一般。
薛筠在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宋幼珺身边,一向沉稳的她此刻语气中也带着慌乱,“公主,有刺客潜入了侍卫队,我们需得快些离开这里。”
方才还是欢声笑语的场地一下子就乱作一团,到处逃跑的人将周围变得混乱不堪,羽箭在空中乱飞,这时候若是乱跑很容易中箭。
她呆呆的站着,眼睛里倒映出突如其来的。
“皇姐”宋言宁一声破音的叫喊在耳边炸开
她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支箭从半空飞速而来,锋利无比的箭头直指她的脑门。
薛筠扬手抬剑,准确的挡住羽箭。
宋幼珺心脏猛地跳动起来,慌乱之中她看见众多侍卫护着帝后从偏门撤离,便拉着满脸恐惧的宋言宁说,“我们跟在父皇后面。”
薛筠护着两人往偏门而去,但帝后离去之后没多久,身着黑衣的刺客就从偏门处杀进来,见人就砍,不论男女老幼,一刀下去脖子砍断一半。
薛筠拉住宋幼珺,“不行人太多了。”
宋幼珺看见刺客以极快的速度从前方杀来,不论是谁都会刺一刀,吓得魂飞魄散,感觉两条腿都在发抖。
如此之近,之前只在新闻上看到暴徒杀人的报道,却从不知身临其中之时的感受。
这种恐惧是完完全全出自生理本能,无法抑制,无法掌控的。
宋幼珺一开口,声音都在打颤,“我们要往山林里去,外面肯定被刺客包围了”
场地往北的山林非常大,而且没有边界木栏,这种情况下再往前只有死路一条,哪怕薛筠的武功很高。
显然其他人也想到了,纷纷往山林里逃,宋言宁吓得不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紧紧拽着宋幼珺的手,两人奋力的往山林里跑。
薛筠在后面护着,随时注意射下来的羽箭,混乱之中宋幼珺身边的宫人全部被挤散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希望那些人能躲起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进了山林之后,羽箭就射不进来,两人一个劲的往里跑,不敢停留,很快的周围就没有人了,但是喧闹声还能隐约听见。
宋幼珺停下,扶着树喘起,薛筠却一把将她拉起,“公主,不能停留”
她按了按生疼的肺部,强撑着继续往前。
山林非常大,里面的树木又高又壮,树叶落得满地都是,抬头能看见残阳映红的天空,视线逐渐变得昏暗。
宋言宁终于绷不住哭了起来,“皇姐,我好怕。”
宋幼珺也害怕,但往山林逃了许久,这会儿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摸了摸宋言宁的头,“别怕,皇姐在呢,肯定没事的。”
薛筠道,“公主,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她已经跑的双脚发软,一放松就跌坐在地上,靠着树休息。
她明明记得原书中,关于宋兴十七年的祭天大赏是没有描写的,这种刺客混入侍卫之中,一看就是大规模的,有计划有密谋的行动,若是出现书中不可能不写。
没记错的话这次刺杀行动应该是南珑皇室的暴戾统治下导致的野匪与奸臣勾结密谋的一次行动,原本是发生在宋兴十八年的,也正是那场史无前例的混乱,让宋氏损失惨重,姜沂川也趁机回了北昭。
为什么会提前一年
难道和姜沂川有关吗
她脑子飞速的转动,回忆着书中记载的关于刺杀的片段,只记得后宫妃子死了大半,一些重臣也是死伤无数,甚至没有姓名的皇子公主也被杀了三个。
她脑中一团乱,根本无法理清楚思绪,甚至没有心情去安慰宋言宁。
刚坐下没一会儿,薛筠便猛然起身,视线望向一处,“他们来了”
宋幼珺即便是身体再不适,也马上站起来,“快走”
“他们速度非常快,是受过训练的暗卫,不是普通野匪。”薛筠沉着面色道,“跑不过的,我去拦着他们,你们继续往里逃,只要跑出这座山林就能得救。”
说着她将一柄短刀递给宋幼珺,“公主,请保护好自己。”
宋幼珺在这种关头,根本不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判断。
牺牲别人保全自己,这是她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理念里完全不允许的事情。
可这种时候薛筠一脸的决心和不容有异,让她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手接下,再一抬眸便是满眼泪花,“薛筠,你一定要保住性命,知道吗”
她知道这种话作用并不大,她只身去阻拦那些受过训练的暗卫,赢面是很小的,但是宋幼珺是希望她打不过就跑,不要正面迎战,哪怕只是受伤,也千万别伤及性命。
她也不想薛筠去冒险,可她更想保护宋言宁,也明白薛筠的使命就是护卫她的安全。
薛筠点头,扔下剑鞘,手持长剑一跃离去。
宋幼珺拉着宋言宁要跑,他却一下子将她拽停,“皇姐,先等下。”
“别浪费时间”宋幼珺凶道。
“皇姐,你把你这外袍脱给我,我披着你的外袍往那个方向跑。”宋言宁指着一处,“这样他们去追我的时候,你就能逃脱。”
“你说什么胡话”宋幼珺急了,伸手拽他,“跟我一起”
宋言宁避开了,抹了一把眼泪,“不行的,我们这样跑,迟早会被追上,跑不过的分开跑,至少会有一个人逃离。”
“他们会分开追啊”
“不管是暗卫还是什么,肯定都想抓到你邀功,只要我穿着你的衣裳跑,他们看见了一定都会为了邀功来追我”宋言宁擦了擦险些流出来的鼻涕,哭道,“时间不多了,你就信我一次吧”
宋幼珺愣住,万万没想到宋言宁在这时候思维竟这般灵活。
确实,婧安公主威名远扬,又是皇室嫡系,这些暗卫在山林搜人时肯定以宋霁和她围住,不管是野匪还是暗卫,在这场庞大的刺杀行动中肯定以邀功为首的。
且她的奔跑速度远远和体力耐久及不上宋言宁,这样下去的确也会拖他后腿,于是非常利索的脱了外袍递给他,叮嘱道,“听好了,你只要往着一个方向跑,千万不要停下,只要能撑到皇室将领包围场地,我们就会获救,知道吗”
这衣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算是一道附身符,除却在慌乱中被误杀的皇子之外,在那些刺客奸臣彻底扳倒宋氏之前,是不会杀皇室血脉的,只会活捉,这些都是他们后续计划进行的筹码。
宋幼珺和宋霁更是筹码中的王牌。
她用短刀在树上简单划了两刀,非常不明显的印记,若是薛筠回来保不准能看见。
而后推了满眼泪水的宋言宁一把,“快跑”
因为有薛筠的阻挡,宋幼珺不敢浪费时间,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她深知不能再停留,便转头往另一个方向奔跑起来。
一路风声作响,她只知道往前跑,不顾双腿酸痛,肺部因缺氧刺痛无比,直到凉风打在了脸上,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
宋幼珺停下扶着树喘息片刻,跑不动了,但脚步不敢慢,擦了一把眼泪继续往前。
天黑了。
山林里没有任何光线,眼前的路变得模糊不清,时常被石头磕绊。
夜路难行,宋幼珺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任何路,心里越来越绝望,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正常行路,再者夜间的山林充满未知的危险,不知道何时就会碰到栖息的野兽。
她不敢走了,就地停下,听见头上的金冠琳琅作响,在寂静的林子里声音稍显突兀,之前一直忙着逃跑,没顾得上这个。
现在停下来,便想动手将它摘下来。
但是这金冠被固定的很结实,她弄了许久,发丝纠缠在一起一扯就痛,根本无法将金冠摘下来。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用短刀将发丝割断摘下金冠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抹火光,距离遥远,随后三三两两的火光逐渐出现,然后有声音隐约传来。
她侧耳听了听,仿佛是有人再喊“婧安公主。”
她眼中一亮,心中升起希望,难道是皇室守卫已经将刺客处理,派人来山林里找她了
如此,她几乎跳起来,刚要举着双臂回应,声音还没出口,就猛地被一个人捂住了嘴,同时手腕被人一拉,落入一个怀抱中。
宋幼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别动,是我。”炽热的气息洒在后耳和脖子处,低沉的声音卷进耳朵。
是姜沂川
她立即停止了挣扎,点了点他捂在嘴上的手,示意自己不会再动了。
“你别说话。”姜沂川轻声说,然后放开了手。
宋幼珺转头,这种视线下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两人的距离很近,她能看见姜沂川一双漆黑平静的双眼,满心震惊。
姜沂川为什么会在这里若是按照原书剧情,现在的他不是应该与北昭的人汇合,趁着混乱回到北昭吗
为什么会在这山林里遇见他
不管怎么说,宋幼珺清楚的感觉到,先前心中的恐惧,焦虑,不知所措,在看到姜沂川的一瞬间全部消弭殆尽。
在放松的一刹那,她双眼猛地涌出泪花,在夜色中并不明显。
他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但是宋幼珺却指了指远处的火光,犹豫不定。
姜沂川没说话,干脆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着走。
他的视线显然要比宋幼珺的好很多,带着她在山林里穿行,虽然速度不快,但仍是走的平缓,不想宋幼珺要走到树的面前险些撞上才看见。
明明有人在喊她,姜沂川也听见了,但却还是带着她远离,往里面走了许久直到周围再次陷入黑暗,他才说道,“那些人不是来救你的。”
宋幼珺一惊,立刻懂了,“你是说”
“那些火把高低不一,并不是皇室的将士,只怕是外面的野匪。”他淡声道。
她浑身冷汗尽出,完全没想到这一茬,方才只听见有人喊她便高兴得要蹦起来,根本没心思去观察那些火把的高度,但显然姜沂川注意到了这一点,甚至知道她要回应,所以才出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块山林那么大,她一直是没有方向的乱跑,怎么会那么巧遇见姜沂川的
他沉吟片刻,说道,“我先前遇见了薛筠,她在与那些刺客交手。”
“她怎么样了”宋幼珺急忙问。
“受了些伤,但不致命。”姜沂川回道,“那些刺客都被杀了。”
宋幼珺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薛筠发现你与宋言宁二人分头行动,便求我循着其中一个方向寻来。”他说。
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宋幼珺一下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就算姜沂川沿着那个方向,也未必会找到她,除非一开始他就找到了。
“难不成你一直在后面跟着我”宋幼珺试探性的问。
姜沂川没再说话,目光沉静的看着她。
还真是
宋幼珺心说你也不早点出来,不然她也不至于在天黑之后尽往树上撞。
月亮拨开乌云,洒下了明亮的月色,视线里的东西终于稍微清晰了些。宋幼珺看见姜沂川的衣裳有几处破碎,小臂处甚至有血迹。
“你受伤了”宋幼珺惊道,忙凑过去看,伤口已经被他简单处理过了,血液止住,显然伤的并不深。
他一定是在遇到薛筠与暗卫交手的时候上去帮忙了,所以两人联手杀了那些人,只不过也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随后她又注意到姜沂川身上已经换了一件衣裳,并不是白日里穿得藏蓝色。
她立即起身,“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伤口”
若不是伤口太大刺破了衣裳,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他是没有闲心情去换上那些暗卫的衣裳的。
姜沂川没有应答,但是宋幼珺绕到他背后,借着月色就看见他后背有一片很深的颜色,显然是血迹染的,伤在了后背。
宋幼珺停住,她蹲身伸出手指轻轻摸了一下,指尖触感湿润。
那么长时间血液还未干,就说明伤口一直在渗血,但是他神色还那么平静,仿佛这伤口根本不是在他身上一样。
可是顶着这个伤口走了那么多路,现在依旧渗血,怎么可能不痛呢
宋幼珺慌乱倒指尖都在颤抖,连忙解身上的衣裳,想脱下一层先给姜沂川止血。
她的衣裳有好几层,脱一两件也不曾问题,“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先想办法给你止血。”
衣服刚解下,就有一个东西从身上落下来,滚落到姜沂川的身边。
他伸手拿起来,在月光下清晰的看见是一个油纸包,于是抬头望向宋幼珺。
在看清楚的一刹那,宋幼珺情绪崩溃,终于忍不住泪水滑落。
她蹲下来,从姜沂川的手中接过油纸包缓缓展开,里面是几快叠放的整齐的蟹黄糕,散发着莲花的清香。
这是早晨宋言宁在马车里给她的,当时被她拒绝了,但是没想到他在什么时候偷偷把这油纸包塞到她的衣袖之中。
宋六六,不知道披着她的衣裳跑到了何处,有没有遇见那些刺客,有没有好好的藏起来。
宋幼珺坐下来,哭的时候没有声音,泪水砸在手上溅开一朵水花,她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蟹膏的鲜香瞬间蹿满整个口腔。
姜沂川静静的看着她,月光下能清楚的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上沾的泪花,晶莹剔透。
“这是宋六六偷偷塞给我的。”宋幼珺哽咽道,“你尝尝。”
姜沂川目光往下移,落在糕点上,拿起一块吃了。
宋言宁生死未卜,姜沂川也身受重伤。
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非常糟糕。
可她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去解决,哭得正难受时,姜沂川却突然动了。
他身子往前倾,手摸上了宋幼珺头上的金冠,将缠绕的发丝拨开,寻找固定金冠的细钗。
宋幼珺朦胧的泪眼看向他,起初还不知道他做什么,但是听见金冠的流苏细细碎碎的作响,发丝松动时,才明白他在给她解金冠。
他神色依旧如无波无澜的湖水,但是在月色下,他满眼的认真里似乎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那些细钗之前被宋幼珺一通拨弄,与发丝乱缠在一起。
他却是极有耐心,眼眸盯着金冠,一点一点将细钗挑出。
宋幼珺坐着不动,一抬眼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姜沂川,清晰的看见他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墨色,浓密的睫毛。
他很专注,平日里舞刀弄枪的手也能用极轻的力度解开她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将金冠摘下来。
宋幼珺觉得头上一轻,脖子瞬间解脱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原本惊慌难安的情绪竟慢慢变得平静了,好像是被姜沂川的沉静所感染一样。
她眨了眨湿润的眼帘,轻声道,“谢谢。”
以前的姜沂川,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厌恶和冷意,却从来不知这双眼睛也能藏着柔软。
他将金冠埋在了树叶之中,低声道,“这里是深山区,入夜之后危险太多,他们不会再往前搜了。”
宋幼珺朝四周看了看,心中有些忌惮。
很多经验老道的猎户都不敢轻易前往深山区,尤其是在入夜之后,这里不知道会潜伏着什么野兽。
这片山林一直被划分为皇家区域,所以平常是不允许普通百姓来打猎的,但是每年皇帝会领着一大票人来这里狩猎,所以也不会担心会有什么陷阱。
姜沂川缓慢的起身,“再往前走会有一片山泉。”
宋幼珺把自己脱下的那件衣裳搭在臂弯,很自然的站起来去扶他,用手臂将姜沂川的胳膊架起来。
但姜沂川却将身子往后让了一下,表示不必扶他。
她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色,缓声的问道,“我看不清楚夜路,你牵着我好吗”
其实她有点怀疑长公主这副身体有些轻微的夜盲症,即便是有月光,她所能看见的范围也非常小。
这样行走太影响效率,与其让姜沂川走几步就等她,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
姜沂川似乎想起她先前一直往树上撞的模样,知道她并非撒谎,于是朝她伸出手。
宋幼珺也不再客气,顺着他的衣袖往里摸,一下就握紧了他的手,有一股甩不开的力道。
他的指尖十分冰凉,应该是穿着单薄吹了很久的夜风的原因,但是掌心是暖的。宋幼珺则因为穿了很多层的衣裳,又一直没停下走路,所以手掌热烘烘。
她用手掌将姜沂川的四指捏住,握住了冰凉炽热的温度瞬间传递过去,还怕他挣脱,便用了很大的劲。
这样一来,只要姜沂川的温度不正常,她能第一时间察觉。
“你这样会患上风寒的。”宋幼珺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会。”姜沂川接话。
“肯定会的”宋幼珺小声嘀咕。
姜沂川顿了顿,然后低头看她,礼貌的询问,“你在咒我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真的很抱歉,昨天是真的有事没法更新,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
本章评论都有小红包,算是个小小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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