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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会有人介意的。”
程阙哑然,甚至自嘲到不知如何作答。
若是有人介意,为何在天下门派打着“仁义道义”的旗号对他口诛笔伐之时,无人敢于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若是有人介意,为何在他死后八年后,依旧尸身不寻,魂魄不招;
若是有人介意,为何无人冒着大不韪之名,为他在七门山上建一抔小小的坟墓。
哪怕只是在一棵普通的小树下。
他已经不愿去猜测,自己的尸体在那场乱战后,又会如何被乱剑砍碎,以至于无法辨别,无人能寻。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在他生前就没享受过这些殊荣,要是死后反倒被人念着挂着,岂不显得更为悲惨。
转眼间,二人已应声落地。
程阙收敛思绪向周围看去,只见此处是个气派的府邸门前。
而诡异的是,虽然目前是夏天,这里却寸草不生,荒凉一片。
府邸上方挂着金纹牌匾,匾上书有“严府”二字。
程阙记得,严家是江湖中颇有名望的一个小门派,门派以医术著称,虽规模不大却深受江湖人爱戴。前世徐瑾受伤之时,他就曾下山来此为其请药。
上次到此之时,分明是门庭若市,众多门派慕名而来,可如今为何如何冷清
序沂在一旁轻声道,“严家已经被灭门许久了。”
程阙表面不动声色,但心底却蓦地不是滋味。严家向来谨小慎微,从不参与任何江湖党派纷争,只医人,不断事。可如今竟落得个灭门的下场。
江湖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却将无数明枪暗箭与蝇营狗苟藏匿在外壳之下。使正道者不得善终,医人者惨遭灭门。
就在刹那间,刚刚那个“摊主”的黑影再次出现,倏地在周围环绕一圈,随即向严府门缝钻去。
程阙心下一急向前迈去,他右手背在身后,在半秒内飞速在袖口内画出熟悉的纹路,正欲向前一推。
忽有一只手重重搭在他的肩膀上。
程阙心下一惊,堪称狼狈地仓促收手,恍若无事发生。
但就在两人僵持着瞬间,那黑影已经从门缝中消失不见。
他压制着剧烈的喘息,浑身肌肉紧绷,甚至不敢去看一旁序沂的眼神。
他甚至已经想好,若是被对方认出自己修炼诡法,该用什么借口敷衍搪塞,或是直接就地逃跑。
想象之中的质问并未到来,序沂似是并未察觉到他刚刚的小动作,只是沉声道,
“别冒进,你跟在我身后。”
凝白剑出鞘,序沂看似随意划出两道剑光,但地面上却立刻震开深黑的裂纹。纹路向前蔓延开去,可到那府邸门前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挡住,戛然而止。
府门毫发无损,丝毫未动。
正当序沂打算出第二剑时,府门却突然从内部打开。
开门的方式有些诡异,不像是被人拉开,更像是无意被风吹动,门轴一寸寸、缓慢而匀速地旋转着。
多年未动的府门似是早已锈住,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音。
府门正后方站着一个老妪。
她手持拐杖,弯腰驼背,身上衣物却昂贵华美。
她轻声细语道,“这位公子是来找人,还是来求药”
话音刚落,严府四周原本荒凉的空地处,竟瞬间盛开出漫山遍野的鲜花,红艳欲滴,勾人入梦。
程阙下意识转头看向序沂,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一股寒意从他尾椎骨向上升起,他仓促扯断一片袖口捂住口鼻,抬眼看向面前的老妪。
这山花的香气,能把人带入幻境。
“师尊”他向前迈去,喊了几声。
无人应答。
他微吸一口气,再次喊道,“序沂”
此二字回荡在空旷的严府中,程阙却依旧看不到除了老妪之外的其他人。
把她杀了,就可以从幻境中逃出去,程阙想。
那老妪却忽然开口,“我见过你。”
程阙不理会她这套虚假说辞,将手指咬破正打算下咒符,符文复杂诡谲,正绘至最后一笔。
“十年前,你来给你的师兄求过药引。”
垂着血的手指停顿,再无法前行一寸。
他眼底泛红,心跳剧烈,咬牙问道,“你认得我”
“我们严家看人向来只看魂,不看面皮。”老妪笑答,“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伤不到我。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忧,这迷障并不害人,半个时辰过后会自动消退。”
“半个时辰”程阙想到刚刚的黑影,不禁蹙眉。
“也不是没有可解之法。”她说,“向前走,正殿内便是阵眼,眼中可见其障。破障可立刻脱困,若不能,则有可能一直被困在障中。”
“贪嗔恶欲情,皆为障。”
“多谢。”程阙向正殿迈去,回头道,“死障皆可破,还能有何障。”
“只是,严家如何会被灭门”
老妪向花丛深处走去,闻此回头,停顿片刻。
“我如何知晓你们这些大门派如何想的。”她轻声道,“我也不知我严家一向勉于医术,未曾害人结仇,怎得落到如此下场。”
语尽,她附近的百花倏地衰败,随着她的身体逐渐趋于透明。
程阙轻叹一口气,随即转身向阵眼走去。
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寒意从殿内扑面而来。
刹那间天旋地转。
他又回到七门半山腰处,正是他前世的住所。
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缓缓抬眼看着前世的自己。
百花迷障能使人见到最畏惧惶恐的一段经历,阵法高超,名副其实。
这正是他有生之年,最不愿回忆起的一段记忆。
上辈子的程阙经脉狭窄,骨骼纤细,虽容貌十分俊美,但相较现在依旧少了些英气。
而此刻,他正端坐在床榻上,眉头紧缩,面色惨白,唇色寡淡,掐着指决的手剧烈颤抖。浑身仿若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已被汗水浸透。
他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一冷一热两股气流在他体内乱窜,仿佛将脆弱的经脉冲撞得支离破碎。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而他此刻的脑海中,尽数是有关序沂的零星片段,两种力量在朝着相反的方向撕扯,让他近乎疯阙
序沂把他从生死一线中救回来,相握的掌心厚重且温暖;
序沂教他习剑,嗓音清冷又严厉,他却总忍不住浮想联翩;
序沂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序沂对他摔袖怒道,“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何时才能得道飞升”
序沂的目光没有注视在他身上,即使他费劲一切心思地讨好;
序沂不喜欢他。
程阙疯了似的从榻上跳下来,不顾浑身蚀骨伤痛,提起一旁的霜寒剑就向外冲。
周遭同门早就注意到了这里不对劲,见程阙红着眼睛提剑破门,惊道,“快报告掌门,报告霁寒真人”
可程阙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
他几乎是跑着冲上那段熟悉的山路。
怎么会对路那么熟悉,他问自己。
他骂自己是啊,怎么会这么熟悉。这段崎岖光滑,就连长老走过都有可能滑倒的冰雪山路,你他妈怎么走得那么熟悉
你到底走了多少遍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进无字室的大门。
里面严寒、冰冷,散发着序沂身上独有的寒香,像极了授剑堂中的清规戒律。
这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也看清了序沂的眼神。
序沂没有发怒,没有责骂,没有对他出手压制。
若是以上,他大概还会好受些。
但序沂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发疯的样子,眼中似是有种他当时难以理解的,疲惫且深沉的眸色。
可程阙不愿将其理解成是哀其不争。
这淡漠的眼神宛如一根粗针,径直插进他心口最脆弱的部位,继而在其中纠缠搅合。
序沂凭什么不看他,凭什么不在乎他。
他扫过无字室凌晨门前的冰雪,在树下窥过凝白剑挥舞的身姿,在对方出关的第一时间递上被自己体温捂热的狐裘。
他将所有说不出口的心事,做成了送不出去的桂花糕。
序沂凭什么还是对他如此淡漠。
甚至连一丝伪装关照的假象都懒得做出。
程阙觉得自己当时简直疯得彻底。
他大力将无字室的门踹严,直到木门剧烈震颤,随即在序沂面前,用力将霜寒剑拔出。
剑身映射出他此时可笑的神色。
“序沂。”
他用尽全力唤出这两个字。
按师门戒律,对长辈直呼姓名乃是大忌,对其拔剑更甚。
凭借他刚刚的举动,序沂完全可以立刻将他赶出七门山。
但他却蓦然不知自己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对方禁他修炼诡道,乃是从天下正法;对方不关注他,是因为七门高徒满地,他只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弱者。
对方只是不喜欢他。
他又有什么理由来此大闹一场。
沉默良久,气氛僵持,无人愿意迈出一步。
程阙闭上眼睛,按捺住眼眶的酸涩。
他将霜寒剑递了出去。
“师尊”他颤声道,“弟子练功不甚,走火入魔。请师尊赐死。”
他真正想说的是刺穿我。
把你自己从我心里挖走吧。
直至此刻,他依旧不敢把心底的渴望说出口。
仿佛即使是“喜欢”二字,依旧玷了霁寒真人的白衣。
序沂自然没有照做。
他小幅度向前迈了一步,冷长双指夹住霜寒剑尖。
下一瞬,剑身被狠厉甩出,剑尖深深刺入一旁的桌案侧方。
直到半个剑身埋在实木内,剑尾仍在剧烈摇晃着。
程阙这才意识到,序沂好像真的生气了。
他缓慢抬头,湿润的眼对上那冷意的眸。
程阙忽然想任自己放纵一回,纵使对方将因此对自己深恶痛绝。
纵使他此刻如此痛苦绝望,丝毫不介意下一瞬就堕落到地狱中去。
他双手握住对方指尖,抬头悲怆地向那寡言薄唇咬去。
下一瞬,鲜血四溅。
两人的唇停在咫尺,并未贴靠。
程阙握着刚刚被甩出去的霜寒剑,将幻境中的自己刺了个对穿。
作者有话要说幻境中的程阙刺我作甚,为何不刺你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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