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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旧的不去, 新的不来。quot江夜白捂着胸口,颤巍巍抚上石门,宛如轻抚着他的盲盒情人,“下一个下一个更乖”
空旷的石室内, 青年的低语折出诡谲的回音。他声音极温柔, 又极深情, 说的话却颠倒错乱, 不知所云。
不知何处而来的风经过孔隙, 发出亘古不变的呜咽。水珠从顶上滴落, 单调粘腻,像鲜血渐渐淌尽的声音。
月生海打了个哆嗦。
他看不见外面。但完全可以想象出阴冷潮湿的魔窟,饱受折磨无力发声的妙龄少女, 还有疯批却自以为清醒的魔头。
旧的是谁, 新人又是谁这个疯子杀了谁,又要断送掉谁的性命
江夜白完全不知道自己随便皮几下, 已将主角吓得瑟瑟发抖。
他现在苦恼的是,宝库就在眼前,大好宝物和他只有一墙之隔, 可他开不了门哪
没有机关,没有锁眼。石门是块完整的巨石, 连一丝缝隙也无。
“怎会如此, ”江夜白扯着石门上的拉环, 面对纹丝不动的巨石之门,泫然欲泣, “苍天弃吾”
“那就快点成魔。”系统突然插嘴。
挥剑破门的手一瓢。江夜白刚提起的内力被这句话堵得不上不下,甚至从掌心逸散了出来。
电光火石间,掌心的门环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江夜白只觉得一身内力争先恐后似的往门中涌去。借着他的内力, 仿佛过去两百余年的岁月被倒着翻回环扣上的锈迹纷纷落下,斑驳的壁画色彩肉眼可见的变得浓烈,那九头的鸟儿鲜艳得好似随时都会啾啾地叫着,从壁画里面飞出来。
“这个图腾真好看。”江夜白和系统说着。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单身久了,连一只鸟都开始觉得眉清目秀起来。
“好看的。”系统应和着,“你看,门开了。”
月生海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外面突如其来的血腥味浓得像处于尸山血海之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臭气,令人作呕。地面上有人体相继砸落的闷响。
是魔头在屠戮
月生海忽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门中擅长星象的长老便有言,他与祸乱中原的魔教教主星象交缠,相绕而行,甚至隐隐有压制之意。他是魔头宿命的对手,是正道里斩除祸乱的希望。
天资聪颖,又背负着这样的命格,月生海得到了最好的资源栽培。他在师长的厚望中练气,习剑。他自己亦不负众望,少年出山,试剑天下,然后短短几年内便站到了剑道之绝巅,斩魔头于剑下。
他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扫平的魔教据点不计其数,斩杀的魑魅魍魉也不计其数。但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处于魔教的妖人身边,观察过这位宿命的敌人。
这就是年轻时的魔教教主吗罪孽滔天、恶行累累,上一秒温柔悲切得如同爱人的低语,下一秒便能图穷匕见,将人生生斩首肢解。
血腥味愈发浓重,熏得月生海头脑发昏。人体落地的声响接连不断,是魔头在血海里享受着盛宴。
月生海是看不见外面的。但他不可能判断错。
他亲耳听见之前魔头拔剑出鞘的声响,感觉到运转的内力。更何况他听闻了太多这人的传说,疯狂,血腥,杀戮,本就是这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怎么可能判断错。
上一世,曾有佛门的大和尚问他,为了所谓的正义,杀戮无数,可曾后悔他当年有过犹豫。
可现在他只恨为何没有杀得更早点,以至于让更多无辜者白白遇害
如今苍天垂怜,他附身到了更早的时候。
无论这是谁的身体,月生海深吸一口气,成为正道最锋利的“诛魔剑”,就是他于此世存在的唯一意义。
然后年幼的月大侠心口一紧,脑中一阵刺痛,晕了过去。
“宿主请注意,”系统的提示音石破天惊,“主角的生命体征正在迅速消失”
江夜白正被门内的景象震得当场呆立。闻言探进怀里一摸。
瞬间惊醒。
婴儿浑身冰凉,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怎会如此。
江夜白既惊且愧。
说也奇怪,明知道这个身体里住着的是坑爹的bug,可濒死的人类幼崽还是教他心生愧疚。
他手忙脚乱地把孩子抱出来,又对这幼嫩的身体无从下手,只能一边轻拍婴儿的背部,一边忙忙用内力护住心脉和大脑。
“啧啧,”系统无情嘲笑,“宿主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刚死了崽儿的姑获鸟。”
江夜白忙着救人“什么鸟”
“傻鸟。”系统爸爸冰冷无情,“但凡你抬起头看一看,用你的小脑袋瓜子想一想,也知道主角是发了什么病。”
江夜白抬头。
石门还在往上升。石门后是堆叠至顶的人体。有些滚落下来,然而大部分尸体因为交缠在一起,反而维持了稳定。
几十张灰白的面孔与江夜白对视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胳膊手掌和脸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他们面朝着外面死掉了。惊恐、愤怒和绝望的表情凝在他们干枯的脸上,像恶鬼一般。
是被坑杀的工匠吗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的声音变得急促。
江夜白猛地低头。两百年前的鲜血依旧浓稠鲜艳,像朱红的油漆,从尸堆底部、石门下面渗了过来,滴落进两侧的暗沟。
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为什么会有血”
江夜白静心凝神,仔细感知四周。
地宫里起了风。
庞大的尸堆摇晃起来。嘎吱嘎吱,像有什么怪兽,要从这堆尸骸组成的巨茧里孕育出来。
江夜白愣了一下。
但就在他愣神的当下,那堆堵塞住整个门后甬道的尸骸摇晃着,然后像被烈日蒸干了水分的沙雕,扑簌簌落下碎屑,节节崩塌进漫天飞舞的尘埃里。
漫天烟尘里面,穿过那些层层叠叠朝向自己的灰白面孔,江夜白恍惚看见了某些不一样的背影,有着壁画上那九头鸟儿一般,绚烂华美的色彩。
却和那些灰扑扑的尸体一样,化作尘埃,混合在一块。
他们又是谁
真相好似镜花水月,却又仿若触手可及。江夜白一手护住月生海,一边运起轻功,足尖在墙壁上轻点,沿着深不见尽头的甬道,往地宫深处冲了进去。
一具具尸体在他面前崩解。
这本是极诡异恐怖的画面,江夜白却本能地觉察没有危险。只想再快一点。
他追着那湮灭一切痕迹的崩解,像溯流百年时光,跨越生死玄冥,去努力触碰那些碎裂在史书里、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祖先。
是的。江夜白已经想起来了那些剧情里无关紧要的背景。
大雍是两百年前自中原南下,统一这片大陆的。在那之前,南方八百里山川水泽里,亦是有着自己的国家和政权。雍人的历史里,称之为泽国。
泽国之人远处南荒,他们渔樵为生,不事耕种。性喜水,好文身,好华服艳彩,好饮茶听戏,亦好拔剑相斗。不遵孔孟之道,不知礼仪尊卑,是雍人眼里不懂礼法未经教化的蛮人。
那些真真假假的传说里,最后一只追逐南泽政权的军队迷失在了南天门层峦叠嶂的莽荒里。据说他们被坑杀在山下不见天日的密道里。据说那山下埋藏着泽国千百年来积攒的宝藏,随着泽王的消失变成了永难解开的秘密。又有人说那些泽国的后裔逃了出来,建立了魔教,一直潜伏着,等待复国的时机。
南天门山就是南人口中的阎浮山。群山里失落的宝藏和密道就是掀动武林风云的神武宝库。
甬道里,那些面朝洞口,身着玄甲,结阵作战的,是当年自北方而来的雍军。而那些单衣华彩,甚至上身绘满油彩和纹身的年轻人,则是原本的泽国人。
这是两个文明最后交战的地方。
石壁上镶嵌有不计其数的夜明珠。百年如一日的倾洒着冷光。
百年前的战士屹立不倒,仿佛那一瞬间凝固住的石雕。那些泽国的年轻人每一人都与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交战,用剑用躯体甚至用牙齿,阻拦着敌人撤退的脚步,把他们拖死在洞穴里。直到死亡,也没有一人背转方向,朝着洞口逃离。
江夜白看出来,泽人的武功其实是比雍人好的。因为他们的身体风化起来总需要更长的时间。可他们没有指挥,没有盔甲,不会战阵,看上去其实完全不会打仗。所以在雍人训练有素的战争机器突兀碾压而来,这个南方水泽间延续了千年的松散部落联盟,拼尽了最后一滴血,也挣不来半点生机。只能尽自己所能,拉着尽量多的敌人一起同归于尽。
江夜白脑子里复原出了当年的场景。走投无路的泽人引诱着追兵进入地宫。雍军渐渐意识到了不对,想要撤出却被拼死拦住。然后石门落下,生路断绝,地宫打开机关,瞬间致命的毒气流满了所有空间。于是地下甬道里所有人的生命动作和神态,都被定格在了百年前的那一瞬间。
如今时光流转,毒气早已淡去。但对于婴儿来说依旧危险,所以主角才会突然昏迷。
“果然还是我反派的命过硬,差点把主角给克死了。”江夜白松了口气,略过甬道两侧藏宝的耳室,笔直往前,心疼道,“在这样的地方装得盆满钵满,然后跑路,还是做不来”
他就这样沿着宽阔的甬道一直一直往下走。直到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门。
门前堆满了披甲执剑的尸首。
江夜白走过去,那些尸体化成了灰。露出了最后方的人。
那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看起来很年轻。赤裸的身上覆着均匀好看的肌肉,光洁白净,如同最上好的缎子一般。上边文着那只九头的鸟儿。鸟儿的画得极精美,用的也是朱砂般艳丽的色彩。衬着他白得耀眼的肤色,美艳近妖。
他抱着剑倚在门边。没有一丝风化侵蚀的迹象。
而这人身后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用剑刻满了字。
“破丹成婴不破不立”江夜白仔细看去,一时瞳孔地震。
这是一个低武的世界,这里最高级别的大宗师也不过是金丹的境界。而现在刻在墙上的,竟是一部破丹成婴的法诀
这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天才。他凭着推理和想象,竟硬生生推出了这世上不存在的,武学的下一个境界。
可这注定是没法成功的。
江夜白往下看去,“吾剖腹取丹炼制成婴终不能成。百二十长老为吾战死,众弟兄亦皆阵亡。吾虚耗半载,愧对父老兄弟,今唯一死尔”
纵他天资绝艳,纵他逼迫自己到剖腹挖丹,也终究无法保护自己的弟兄和子民。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元婴期。
江夜白看着墙上密密麻麻的“恨”字。
大雍当年武学不兴,走的是人海碾压、军团作战的路子。南泽是追求个人武力的巅峰。这是两只向不同方向摸索发展的文明。
两边都是从无到有,一点点地点起自己的科技树。本没有谁对谁错。但其实武学的路子,从一开始便断了。
而文明的发展,有时候从最初选定了路子开始,就是没办法回头,也没有时间去回头的。
他没法想象这个背负着所有人希望的人,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内心是何等的绝望。
江夜白走过去,对上泽王的视线。
于是他呆住了。
夜明珠昏暗的光影下,是一张与他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泽王水沉,是我亲爹”
作者有话要说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何时才能写完
我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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