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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璎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引着郭郎中进屋。
郭郎中给蓝溥把过脉,立即开出新的方子。他的方子甚是独特,其中有几味药材蓝璎听都没听过,且煎煮方法复杂, 为确保药效, 他还特意叮嘱申郎中亲自抓药煎煮。
蓝璎对郭郎中自然是毫无疑虑的, 说来也神奇, 明明眼看着就不行了的蓝溥在服下郭郎中开的药和配的药丸之后, 不到五日便大有好转, 不仅意识清醒过来,连讲话也清楚有力了。
早没了主意的郑夫人见蓝溥有如神仙护着般捡回一条命,顿时喜极而泣, 对郭郎中和秦氏更是有着道不尽的感激之情。
大半个月过后, 申郎中终于几经碾转终于将郭郎中要的一些极其名贵和极其稀少难得的药材给配齐。
郭郎中拿到药材时简直视若珍宝,每日亲自守着炉子煎药,药煎好之后,更亲手端到蓝溥床前, 仔细盯着蓝溥服下才肯放心。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蓝溥病情大好,精神充足时甚至可以下床走动,脸上也有了血色,整个人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郭郎中悉心救治蓝溥的同时,又为郑夫人和蓝璎分别开了药方, 很快也将她母女两人的身子调养好。
而多年杳无音信的秦氏对待蓝璎更比从前亲厚,对待自己的三个孙子孙女更是宠到骨子里,对他们简直是掏心掏肺,恩慈要什么给什么, 定安说什么是什么,见到粉粉嫩嫩的澜儿更加笑得合不拢嘴。
蓝璎每日见到郭郎中和秦氏,很觉亲切温暖,一颗不安的心也变得踏实许多。
秦氏充满慈爱的关心和照顾,让蓝璎觉得李聿恂就在不远处,他并没有狠心抛下她们母子四人不管,他仿佛一切都有安排。
而且时日一长,蓝璎就愈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越来越觉着郭郎中和秦氏似乎就是李聿恂派回来的,否则哪有这么巧,郭郎中若是再迟几日,说不定爹爹就这么撒手而去了。
就在爹爹病危之际,在她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郭郎中和秦氏忽然回来了,给予她强大而有力的支撑。
这一日蓝璎无意中听到郭郎中同秦氏在闲谈旧事,言语中几次提到一处地名,蓝璎有心找人一打听才发现这个地方正处西南。
蓝璎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于是她找了个机会试探着同秦氏提起这个地方。可秦氏却推说自己不知道这个地方,也从来没去过西南。
自此之后,蓝璎心中亮堂,情绪也变得开朗。
她每日开开心心地守着爹娘儿女,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平淡而温馨。
有时恩慈会忍不住问蓝璎,说爹爹到底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才回来。蓝璎就笑着告诉恩慈,说或许等哪一天宋伯伯和晚凝姨母派人来家里提亲,替宋家某个小子求娶她过门时,李聿恂可能就会回来了。
恩慈仰起脸好奇地问为什么,蓝璎说因为李聿恂最疼她这个宝贝女儿,所以这一日他一定会出现。
恩慈听了,深信不疑,用力地点头,又问那什么时候宋伯伯会派人来提亲。
蓝璎笑着点了点恩慈的额头,哄她道,那就看你什么时候及笄了呀。
恩慈已经不是小姑娘,听到这里才发现阿娘居然在同她说笑,心里有怨气,却不好朝阿娘发作,只是闷着头回到自己房中,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算自己还有几年才及笄。
日子过得很快,朝中的局势也在不断地变化着。
永初三年腊月,就在蓝璎带着孩子回到梅城县的时候,皇帝又新得了一名美人,听说是西北驻军在商路上寻来的绝色女子,年仅十五,有着异族血脉,入宫便破例封贵妃,极尽皇帝的宠爱。
皇帝夜夜笙箫,沉迷酒色,再无心打理朝政,太子奉旨辅国,平西王陈明楷便是当朝第一权臣,一时风光无限。
搁置数年的削藩之计再次被提上议程,众藩王留质于京都的王子王孙们一夜间纷纷被扣押。
这些年各藩王的势力被一步步削弱,除了少数几个势力强大的,其余小藩国早已没了可用的兵马,朝廷圣旨一下,他们无力抵抗,唯有叩首认命。
几个大的藩国也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且事发突然,无人能像当年的谢伯恩一样率先领头起兵反抗。
当陈明楷亲自率兵领着十万朝廷大军压境时,诸藩王竟无一人能正面抵抗,不过半年,削藩之举顺利达成。
诸藩王败的败、死的死、降的降,再无一人能和朝廷相抗衡。
转眼又到冬月,天气变得寒冷之后,蓝溥的身子又熬不住,再次病倒。
郭郎中告诉蓝璎,蓝溥的身子早就是油尽灯枯,此前他是强行用猛药将人硬生生从阎王爷手中救回来,如今到了冬季,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去,如果挺不过,这世上再有灵丹妙药也是救不回来了。
蓝溥仿佛也已知道自己命不久存,这一日下了一场雨,天气尤其寒冷,他将蓝璎叫到自己身边,同她交代后事。
“我死之后,无需停灵办丧,直接入棺下葬即可。这些事我已经交代阿衍,到时让他去办便是,你莫要操心。”
“我最放心不下便是你娘和定安,你娘还年轻,往后日子长,让她再找个人一起过,我在地底下也安心。定安这孩子,脾气像我,往后免不了吃苦,切记莫要让他步入仕途,留在青山,做个普普通通的文人就很好。”
“还有你,璎儿,爹爹以前糊涂,耽误了你。往后若李聿恂能平安回来,你们夫妻好好儿过日子。至于宋仝,他若发达了,离他远些”
蓝溥说完这些已是满头冷汗,蓝璎坐在床边,默默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蓝溥缓过气来,接着道“明楷他错了,错了道我死之后,他若是来,便随他上个香就是,别的”
他越说越激动,喘息更加急促了起来,蓝璎怕他撑不住,急忙哭着劝他不要再说了。
蓝溥摇了摇头,也说不下去了。
蓝璎为他盖好被子,想叫他躺着睡一觉,他忽然伸出手指动了动。
蓝璎知道爹爹心里还有话想说,虽不忍心看爹爹如此痛苦,还是问他道“爹爹,您有话就说吧璎儿在这。”
蓝溥深深呼出一口气,虚弱道“立嫡立长,我也错了。若非当年我坚持立长,朝局定然不会如此混乱不堪。我误了误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仰起身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丝沾在被褥上,红的刺眼。
蓝璎吓坏了,一边拿棉布替蓝溥擦着嘴角的血,一边让人去喊郭郎中。
蓝溥拍了拍蓝璎的手,目光慈祥地望着她,轻声道“别急,聿恂回来了。爹爹看到他了,在路上,快了,就快回来了”
郭郎中赶来,亲自喂蓝溥吃下安神的药丸,很快蓝溥便安安静静睡着了。
走出屋子,蓝璎问郭郎中“我爹爹他还能撑下去吗”
郭郎中摇了摇头,望着天空道“难。”
蓝璎立时撇过头,既心酸不舍,又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这一年来,蓝溥熬得太艰难了,除了汤药,其余的东西基本不吃,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床上,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连翻身都难。他之所以拼命坚持,只是因为他若多活一日,便能多护佑家中妻女一日。
蓝溥这一觉睡得特别长,也特别的踏实。
郑夫人不放心,进去看了好几次,发现他还有气,才又出来了。
到了傍晚时分,天黑了,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蓝璎走到院子里,目光忽然停留在桂花树下那口老井上。
她不由自主走到井边,蹲下身子望着黑黝黝的井口,那里面深不见底,仿佛有声音在呼唤她。
她忽然记起那一年在纤云姑姑家的后院,她就是蹲在井边洗脸时遇见了李聿恂,他为她送来擦脸的面巾。
想到这些,蓝璎的眼眶不禁又湿了。
她默默咬住嘴唇,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
许是蹲的时间有些长,当她忽然起身时,一时没注意,身子轻轻晃了晃。就在这时一只温暖大手及时抓住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子,又有一个极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心”,那个声音道。
蓝璎仿佛被雷电击中,抬眼望向眼前的人,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气味,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李聿恂又是哪个
李聿恂穿着黑色长袍,头上带着一顶斗笠,身后系有一件长披风,他面容清冷,身材颀长,全无冬日臃肿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瘦了许多,乍一看,或许都让人认不出来了。
蓝璎呆呆望着他,表情既震惊又迷茫,看着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仿佛得了失语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聿恂也没说话,只是伸手抚摸蓝璎的脸,然后忽然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夜色朦胧,周边一个人也没有,李聿恂和蓝璎久久地抱在一起。两人的身形一动不动,时间似乎永久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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