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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秋日雨凉，还是快些关窗吧。”
一旁的轻云一面有些忧心忡忡地说着,一面自身后的小宫女手中，接过一碗汤药来。
昭若慢慢悠悠地回神，轻轻地“哦”了一声，算作答应。
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从窗外移开，显然并不想关上窗子的模样。
轻云用一只碧玉小勺舀了一点儿汤药,送到昭若的唇畔，正欲复劝，忽听昭若殿下先其一步说道。
“年轻人可真好。”
这句话仿佛是感慨，又仿佛是带着几分艳羡的叹息，但却语气淡淡的。
飞快地往窗外的不远处望去，看到相互依偎着的帝后的身影，轻云又飞快地垂下了头。
唯恐昭若殿下触景生情,宫殿中的宫人们一时之间皆屏息凝神，殿中安安静静的,仿佛连外面轻微的雨声都可以听到。
但昭若面上的神情却很平静,甚至唇畔隐隐约约有一抹浅浅的微笑。
接过轻云手中的药碗，昭若一面望着窗外，一面轻轻地用小勺喝着汤药。
汤药没有不苦的,但昭若慢慢地饮用着,秀丽的眉眼皱都没皱一下,仿佛已然习惯了的从容模样。
没转头，昭若喝了几口汤药之后，忽然随口问道“嗯怎么今日的药，味道却有些淡”
听到昭若问话,轻云连忙开口回答道“是药三分毒，陈太医说您的旧疾最近有所好转，所以药用的少了些。”
闻言，昭若只是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好转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哦。”
左右还是要喝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心中忽然生起一股疲惫来，昭若垂头去看药碗中还剩一半的汤药，语气散漫地对轻云说道。
“本宫累了，要去歇歇，把窗子给关了吧。”
听到昭若殿下这么说，轻云的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恭敬道“是。”
昭若似是真的很疲倦，想要去歇息一般，连喝药的速度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但她的心中，却心不在焉地晃悠着一个人影，纠结与迷茫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没精打采的。
自从十几年前，昭若便经常这般想着一个人，所以连她都习惯了这种纠结与迷茫。
那时候，贺远然还是新科状元，有着无限的光明前途。
大宣谁人不知，昭若殿下是先帝与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公主。
但先帝驾崩了，太皇太后入了皇觉寺，再不闻世间事。
昭若那时候病弱得厉害，身心又皆是悲伤的疮痍，面对着贺远然虽然温暖的靠近，但却只想避开。
她不想嫁贺远然，亦不想嫁其他别的什么人。
她身体不好，心中不想拖累旁人，亦走不进旁人。
那时候昭若想着，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亦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昭若心中正想着那个人，便听宫殿外有宫人进来禀告“殿下，右相大人又来了。”
说起这个，昭若的心中便忍不住又是一阵郁闷。
她从小教养陪伴着阿释，自认为尚还算个慈爱的姑姑。
结果阿释这个小混蛋，不知是听了谁的言语，竟然允许贺远然时不时来她宫里看望她。
阿释难道不知道，他的姑姑并不喜欢贺远然吗
乱点鸳鸯谱。
心中郁闷，但却一面想着外面秋雨这般凉寒，若是不让贺远然那个实心眼的傻子进来，恐怕他会一直在外面淋雨。
看出昭若殿下面上的郁闷与纠结来，轻云忍不住偷偷抿起了唇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轻云心中笑着想道殿下若是真的讨厌右相大人，何必这般在意与纠结
早已料到殿下不会轻易地认清自己的心意，轻云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柔声开口问道。
“殿下，可要右相大人进来”
昭若犹豫了须臾，却还是有些迟疑地颔首说道“嗯，让他进来吧。”
今日贺远然身穿一件青霁色的直裰，淡雅的颜色衬得他整个人面如冠玉，而又有种清澈明净的感觉。
仿佛外面的烟雨氤氲，亦淡淡萦绕在他的身上一般，恬淡清新。
待到贺远然走近了，昭若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幻觉，只觉得有淡淡的雨水微湿的气息萦绕于鼻端。
这个念头，让昭若都忍不住想要偷偷笑话自己。
可真傻啊，雨水哪有什么味道呢
可是仔细想来，她已经有许久没有在下雨的时候出门去了，哪里能说雨水有没有特殊的气息呢
实际上，连昭若都想不起来，她有多久未曾，没有踏雨出门了。
想来应该是自那场重病之后，她便鲜少在阴雨绵绵的天气出门去了。
可是却有人，没有什么原因的，愿意在阴雨绵绵的天气来看她。
想着想着，昭若望着眼前风雨无阻前来的贺远然，心中忽然有些酸酸涩涩的莫名感觉。
叹了一口气，昭若放下手中的药碗，语气却是破天荒对贺远然这般温和。
“你这又是何必呢”
仿佛是在问贺远然为何这般执着，但昭若却并不等他回答自己，便垂眸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就不怕尚主之后，你的仕途便全完了吗”
这是一个有些沉重的问题，亦是这些年昭若一直拒绝贺远然的一个原因。
她的语气像是不知道究竟该拿他怎么办，无奈中带着一些淡淡的苦恼，这是贺远然所不愿意她去承受的。
但是时至今日，贺远然却并不愿意因为这个，而放弃从前努力的那九十九步。
如果还有一步，昭若退缩着不敢上前，那他便再前进一步去迎接她。
总归他已经走了这么久，这么多了。
心中这样想着，贺远然面上的神情，却仍旧平平静静的。
他温声开口，仿佛此行前来，只是为了告诉昭若一件事罢了。
“昨日左相说，他要携夫人离开京城，云游四处，届时要将左相一职给微臣。”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听着他的话，昭若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气闷。
难道这人来，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将要飞黄腾达了，是自己当初有眼不识金镶玉
葱葱纤指松开握紧的碧玉小勺，昭若眸光微沉，口中却没什么情绪地随口敷衍人。
“那本宫便提前恭喜右相大人，风光无限，前途似锦了。”
说完这话不见解气，反倒越发气闷的昭若正想开口赶人。
忽然听到贺远然这人，大喘气一般地微微笑着又补了一句。
“可是微臣拒绝了。”
昭若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才会拒绝这个走上权势巅峰的大好良机。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暂且松了一下，旋即便又有些沉了下去。
昭若不假思索地问道“你母亲不会同意你放弃这个机会的，你不是一向是个大孝子吗”
听到昭若这么问，贺远然抬眸看向了昭若，一双眼睛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殿下”
他尚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只是觉得心中紧张且开怀极了，想要开口唤昭若一声。
这位在朝堂之上向来奏事言表滔滔不绝，温和但却坚定不容人小觑的权臣。
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年轻时候，面对心上人，那般怯怯懦懦的温吞模样。
贺远然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烫烫的，但这种感觉却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心中亦像是被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扫着。
轻咳了一声，贺远然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殿下何以知晓，微臣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顿了下，贺远然抬眸，飞快地扫了一眼昭若。
见她果不其然有些变了面色，贺远然在自己将要被赶出去之前，带着笑意匆匆继续说道。
“难不成，这些年，殿下亦一直关注着微臣的事情”
昭若被贺远然的这几个问题问的有些乱了手脚，半晌讷讷地说不出一句应答的话来。
过了会儿，方见她有些冷了面容，语气亦不复方才那般温和。
将手中的药碗重重放下，因为用的力气有些大，碧玉小勺敲击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谁管你轻云，送客”
贺远然这人真是越发奇怪，从前便傻乎乎的，昭若怎么拒绝他，他都不肯放手。
现在被人这般不客气地往外赶，他却笑得眉目舒展，仿佛心情很好一般。
福身行礼，贺远然眉目舒展地笑着说道“微臣遵命。”
贺远然被赶出去了一会儿，轻云方才敢上前，同仍旧有些面色不虞的昭若说话。
轻云其实一直有些不解，为什么昭若殿下一定要拒绝右相大人，她明明看得出来，殿下并非真的对右相无意。
此时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听听昭若殿下是怎么想的。
她有些迟疑地开口“殿下，您从前不是最喜欢有学识，有样貌的人吗为何”
仿佛心中仍有余怒，但只有昭若自己知道，她这是为了掩盖心中的那抹悸动与面上的不自然。
昭若直接开口，打断了轻云的话“可是本宫比他还要大上三岁，本宫不喜欢幼稚的小孩子。”
这算什么理由
听到昭若殿下随口敷衍自己的话，轻云只是笑着说道“殿下，民间有俗语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
轻云柔声细语的劝告，让昭若的心里越发有些不是滋味，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只是在为怯懦找借口罢了。
垂下头去，昭若的语气有些低沉。
“轻云，你别再说了。”
轻云虽然有心撮合，但却明白不能将脆弱的殿下逼的太急了，于是不再说话。
有些事情，别人看得再清，再努力地去劝，也不如让局中人自己去想，去看。
一室寂静。
忽然听到靠门的小宫女叫了起来“殿下，右相大人还在外面的雨中站着不肯走呢您快去劝劝他吧”
昭若一动不动，亦不说话，眸光却隐有动容。
那个小宫女身旁的内侍往外探头探脑地望了一眼，又看到昭若殿下有些动摇的神情，连忙说道。
“是啊是啊，一场秋雨一场寒，右相大人万一染了病，耽误了朝堂上的事情就不好了。”
昭若想了又想，顿了又顿，终是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匆匆往外走去。
靠门的小宫女早已将伞撑开，此时见殿下走了出来，面庞上满是开颜的笑意。
正想为昭若撑着伞，随她一同出去，谁知昭若却抬手夺过伞，然后小跑了出去。
昭若单薄的背影匆匆忙忙地小跑在蒙蒙雨雾中，轻盈而慌乱。
脚尖踩上去不断溅起的水花，仿佛亦在为有情人的奔赴而欢喜跳跃。
秋雨让人觉得有些冷，但昭若却觉得自己的面颊热热的，仿佛是做了什么让她紧张的事情。
她的心绪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解也解不开，只能暗暗想着
我只是怕他染了病，天天要吃药罢了，那种难受的滋味可不好受。
待走到了贺远然的面前，看到他眼中讶然却又欣喜的情绪，昭若越发不自然起来。
“你这人是个呆子不成别人赶你走，你还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
下意识的，她的语气有些凶。
但贺远然却微笑着，迈着轻快的步伐，大步向她走去。
昭若以为贺远然是要过来抱住自己，因为他眼中的情意是那样的真挚，她正在犹豫是否要退后一步。
但贺远然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昭若有些羞赧，觉得好像自己在自作多情一般。
但昭若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贺远然的确想要紧紧地拥抱她。
但他更怕轻薄了她，一颗在他心中，永不蒙尘的珍贵明珠。
贺远然站在伞外，眉眼好看得连同雨雾绵绵中的精巧亭台楼阁，都有些黯然失色。
他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道“微臣就知道，殿下一向人美心善，定然不会让微臣一直在雨中站着的。”
昭若鼻尖有些酸，但更多的却竟然是有些不好意思“十几年过去了，你这人好的不学，竟然越发油嘴滑舌了。”
贺远然笑而不语，仿佛是在默认昭若所说的所有，宽和而温然。
他想了想，却问起另外一桩事来。
“微臣可以问问，殿下为什么定然要拒绝微臣吗”
昭若沉默了片刻，本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贺远然的目光太过于恳切真挚。
让她有些不想，亦不忍心再去敷衍他。
心情一下子有些低落了下去，昭若低声回答“本宫的身体有些不好。”
贺远然未曾料到昭若会这么说，但他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道。
“微臣的身体很康健，可以保护殿下一生无虞。”
他的语气有些郑重，十几年的相处，昭若亦知道他这句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只是听了这句话，昭若却忽然哭出了声来，这让一向持重的贺远然，有些手足无措。
曾经的曾经，还是小孩子的她，也有过说要保护自己一生平安的人。
可是皇兄已经去世很久了。
她没有了亲人，但上苍何其仁善，愿意再给她一位这么好的爱人。
贺远然抬手，以一方柔软的帕子为昭若拭泪，目光紧张而忧虑。
“殿下殿下在哭什么”
“我哭你这人，实在是个傻子。”
贺远然愣了一下，一向聪慧的他，却破天荒地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无措得像个毛头小子。
昭若抬头看他的傻样，眼泪不由自主又流了下来。
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怎么办，我却喜欢上了一个傻子。”
说罢，昭若便上前，用力地拥抱着他。
贺远然亦笑着去回拥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初次进宫，亦是两人初次相见的那日。
当时他便想着，要用自己的毕生，温暖并抚平她眉间的伤痛。
想着想着，贺远然笑意更深起来。
其实今日陛下已经告诉过贺远然了，哪怕他与昭若成亲，亦不会被卸任官职。
可是苦肉计偶尔一用，还是很有效果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个想写的番外，一个是阿宛的，一个是阿景的，我在犹豫要不要写这几天好累orz
好像这样也很圆满了不然暂时先这样，等以后如果大家想看，我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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