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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烬没有想到, 他会这么快第二次遇见秋随。
学校早在高二开学前，就已经根据学生们文理分科的意愿，按照成绩排名, 重新分好了新的班级。
分班信息和学生名单发到许婉手机上的时候, 沈烬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没有太在意。
新的班级名单大多数都是不认识的学生, 无论看多少遍, 也得正式开学后才会和这些人打交道。
沈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没看见, 新班级学生名单上，有一个叫做秋随的名字。
直到开学第一天，他看见自己座位的右前方坐着一个背影略微熟悉的女生。
那名女生很显然也注意到了他。
沈烬敏锐地察觉到坐在自己右前方的女生微微侧头, 眼角的余光瞥向他所在的方向。
望向他的眼神飘忽不定, 犹豫不决中还带着几分迷茫忐忑。
沈烬手肘懒洋洋的搭在课桌上, 视线落在右前方女生白皙的皮肤上。
他凝神回忆了几秒，猛然想起来是她啊。
高一结束放暑假前夕, 这名女生来到小树林, 把一袋子误以为是他送的情书和礼物还给他。
沈烬扯了下唇, 觉得这事实在有些令人无语。
他鬼使神差的因为面前这名女生流泪心软也就罢了, 居然还真的在大夏天的时候, 在小树林里老老实实苦苦喂了几个小时的蚊子，抛下来一起打篮球的队友, 才终于等来真正的收件人曲晖。
沈烬顺着脑海中的相关传闻, 再一次回忆起了这个女生的名字
学校出了名的书呆子美女学霸秋随。
沈烬没太大兴趣的挪开了停留在秋随身上的目光。
五分钟后, 他面前的阳光突然被遮住，拓下一道阴影的同时，也随之飘来一阵很轻很淡的香皂气味。
沈烬微微皱起眉头“干嘛”。
他不耐烦的抬头, 不期然对上了面前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秋随显然被他有些烦躁的情绪唬住了，整个人跟着往后缩了一下。
沈烬一愣，脑海中不期然闪现出这双眼睛不久前在他面前流眼泪的模样。
他眉心微动，几乎是无意识的缓和了口气，重新换了口吻询问了一遍“什么事”
秋随眼睛里的胆怯显而易见，她身形僵硬了片刻，见沈烬始终耐着性子等她开口，才嗫嚅开口“小树林，你还没还我黑色签字笔”
什么黑色签字笔。
沈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坐在自己前方的女生迅速转过头来。
她像是敏锐捕捉到了八卦的气味，视线在沈烬和秋随之间扫了几秒，转而询问秋随“小树林你和沈烬你们两去小树林做什么我记得高二分班前，你两在高一不是一个班的呀怎么认识的”
沈烬挑了下眉。
他思绪逐渐游离，终于回想起来。
在小树林的时候，他为了向秋随证明，那些莫名其妙的情书并不是自己送的，从秋随那拿了只黑色签字笔重新写了三个字秋随收。
秋随悻悻离开前，还特意向他开口企图要回那只黑色签字笔。
他当时觉得有些好笑。
第一次看见有学生把一只黑色签字笔看得这么宝贵的。
沈烬记得在小树林里，他转了转手里的黑色签字笔，忍不住逗她“借我用用呗，下次见面还你。”
他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没成想秋随似乎愣了一下。
她微微偏头，眨了眨眼睛，她的眉眼极其好看，即使藏在怯懦的外表下，也难以被人忽略。
秋随似乎认真思考了几秒后，缓缓点了下头“好。”
沈烬看见面前的女生咬了下嘴唇，好像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低声对他说，又像是为了自己的这个决定解释
“就当做是我谢谢你替我留下这里，帮我把这些东西还回去了，如果下次还能见到，你再还给我。”
事后回想起来，沈烬也不得不承认。
他之所以能够老老实实在小树林呆几个小时喂蚊子，直到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物归原主才离开，似乎也有这个原因。
秋随押了一只黑色签字笔给他作为酬劳。
一只黑色签字笔，买下了他几个小时的时间。
而现在。
很明显。
秋随是想把那只黑色签字笔要回去了。
他身体微微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神色很淡的打量起坐在他前方的女生来。
沈烬认得她姜嘉宁。
又或者说，在这所学校里，没人不认识姜嘉宁。
和秋随出了名的性子怯懦不同，姜嘉宁是秋随的完全反面。
姜嘉宁的性格是全校众所周知的活跃，天生自来熟，永远笑嘻嘻，人缘一级好。
按照现在的话来说，无论在什么场合，姜嘉宁都是气氛组最重要的成员之一有姜嘉宁在，场子永远不会冷下来。
沈烬模样气定神闲地看着秋随张了张嘴，眼神中闪过几分慌乱。
慌乱是必然的。
都是才认识不久的新同学，依照姜嘉宁那个活跃到谁都认识的社交属性，谁都不敢保证，第二天，秋随和沈烬在小树林会面的八卦新闻就会传遍全校。
沈烬倒是无所谓。
不过
他目光转了转，落在秋随身上。
秋随很明显非常介意和他传绯闻这件事情。
他莫名来了点兴趣。
沈烬抬了抬下巴，他隐约觉得，秋随不会把自己收到情书的事情向才刚刚认识的姜嘉宁坦白，否则只会被好奇心旺盛的姜嘉宁再次追问是谁送的情书。
既然如此，自然得扯一个谎了。
沈烬手里拿着只笔，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
新班级学生人数是单数，他个子又高，很不巧被分配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一个人坐。
这位置安静，倒是挺适合他现在悠闲的看着秋随扯谎。
索性他坐在最后一排，姜嘉宁特意压低了声音，角落里也只有他们三人在窃窃私语。
沈烬看着秋随眼底的慌乱转瞬即逝，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就镇定下来。
“我和沈烬不认识，只是之前见过面，”他听见秋随开口解释，声音不见丝毫颤抖，面色也从容的很，“我们之前都参加过学校的竞赛班。”
姜嘉宁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又继续询问“那你的黑色签字笔怎么到沈烬那去了，还在小树林”
沈烬神色悠闲，接收到姜嘉宁投射过来的疑惑目光，只是勾了下唇，没吱声，一副全然将解释权交给秋随的懒散模样。
他没有解释的打算。
不过，他对于秋随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合理的解释还挺好奇的。
沈烬视线落在右前方的秋随身上，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了学校里关于秋随的部分传闻
“长的是挺好看的，就是也太内向了一点。”
“我和她高一同班一年，就没见她开口说过话，除了回答老师问题的时候。”
“学习成绩是挺好，话说，像秋随这种学霸，是不是从来不撒谎或者不会撒谎的”
是吗
沈烬挑了下眉。
学霸从不撒谎或者不会撒谎
这个传闻看来有误。
沈烬瞥了眼她，看见秋随看着依然畏畏缩缩，只是声音淡定面色平静的开口，声音很低，但足够他听清。
“高一最后一天我回家刚好经过小树林，遇到了沈烬，他问我借了只黑色签字笔。”
姜嘉宁果不其然顺着问“他问你借黑色签字笔做什么”
“他”秋随语气顿了下，扭头看向沈烬。
沈烬对上秋随望过来的眼神，清晰的看见秋随眼神中的暗示，他还没解读清楚，就看见秋随很迅速的收回了视线。
片刻后，他听见秋随重新开口对着姜嘉宁温声解释“沈烬问我借了只笔，说他想练习拿笔转着篮球玩。”
沈烬“”
他眉心忍不住跳了下，闪过了几分不可思议。
秋随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烬沉默了片刻，觉得这话实在过于荒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秋随，听见姜嘉宁震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沈烬真的吗你问秋随借了只笔，是为了练习用笔转篮球那你现在练习的怎么样我一直觉得用手指转篮球就超级酷了”
沈烬“”
他没吱声，只是扯了下唇。
紧接着，他又看见秋随再一次开口，像是怕他否认似的，对着姜嘉宁点了点头“嗯，他如果说是假的，那应该是因为”
沈烬眼神带着几分嘲意看向她。
他倒是想看看。
秋随还能说出什么来。
半晌后，他听见秋随平静开口“那肯定是因为，他还没有学会用笔转篮球这件事情，所以不想承认。”
姜嘉宁了然点头，转过头看向沈烬“沈烬，所以你现在会用笔转篮球吗”
沈烬“”
他轻嗤了声，从从容容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来“嗯，会。”
好不容易把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姜嘉宁打发走了，沈烬微微眯了眯眼睛，重新打量起秋随来。
还挺聪明的。
他顺着秋随的话承认秋随的解释是真的，对他倒是完全造不成什么影响。
他不顺着秋随的话承认秋随的解释，秋随也已经早早就想好了解释。
是个不会令人起疑心，又完全合理的说法。
短短几分钟就想出了这个解释。
说话的时候从容又冷静，没有半点撒谎的不安和心虚。
沈烬若有所思的盯着秋随看了几秒。
倒是和传闻中那个只会读书，不爱说话，性格懦弱，不会撒谎的女生
有些不一样啊。
下课后，天生性格活跃的姜嘉宁果然坐不住，没过多久就起身跑了出去。
秋随安安静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在本子上刷刷地写个不停。
沈烬盯着她娇小瘦弱的背影看了几秒，才抬手，用手上那只黑色签字笔碰了碰她的肩膀。
秋随手上动作停住，片刻后，才缓缓转过身来，对上他意味不明的视线。
沈烬看见她伸出一只手“我的笔。”
他手里转着那只黑色笔没松手，只是慢悠悠道“看不出来，你撒谎还挺娴熟的。”
秋随神色温和“你撒谎也挺娴熟的。”
沈烬不咸不淡“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秋随声音平静“你也不会用笔转篮球呀，刚刚承认的还挺痛快。”
她音量很轻又低，旁人不仔细分辨她说的话，只会觉得她胆怯又不自信，沈烬却忍不住眼皮一跳。
沈烬只觉得，他真实接触到的秋随，似乎和传闻中那个书呆子秋随，完完全全不同。
传闻中的秋随，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不善交际，没有朋友，性格内向，一年下来和同学说过的话几乎不超过十句，别说撒谎娴熟了，在印象里，秋随就应该是个从不撒谎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乖乖女。
他真实接触到的秋随，看起来性格倒是的确挺不经吓，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下一刻就能立马哭出来，在小树林的时候也确实如此。她声音很低但正常交流没问题，脑子转的飞快，与其说是没有表情倒不如说是从容冷静，撒谎的时候不仅娴熟而且看不出半点慌张心虚。
更别提现在。
她甚至会不动声色的把他的话怼回来。
胆子似乎不算小啊。
这是沈烬和秋随的第二次交集，将他记忆中关于秋随的所有刻板印象和传闻，都抹去了一大半。
或许是因为他所看见的秋随和传闻中的秋随并不一样。
沈烬发现，他的视线总会时不时落在秋随的身上。
思考作文题怎么写的时候。
思索如何解答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的时候。
早早做完试卷无聊发呆的时候。
又或者是他自己也记不起来的某个具体时刻。
和姜嘉宁总是热闹时不时就不在座位出门疯狂交际的性格不同，秋随几乎总是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距离他不过咫尺。
他一抬头，一瞥眼，就能看见秋随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侧颜，扎起来的黑色马尾垂落下来，时不时会有几缕飘在她脸颊上。
分手后的无数个夜里。
沈烬都梦到过这个场景。
像是一幅生动又定格住的画。
窗户边是来回走动变换的人影，窗户内是人声鼎沸的教室。
秋随坐在窗边的座位，埋头刷题。
她是学生时代流动的景象中永恒的风景。
又或者说。
在他心中，秋随好像也一直都是流动又变化莫测的人生中，永恒且难忘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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