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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重逢, 自是喜不自胜。
凌耀鲁立刻将凌耀琪拉到近前,上上下下检查着,想要看看自家妹妹有没有受什么伤。
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拉住了的这只手,泛着无尽的凉意。
在检查完后, 凌耀鲁将凌耀琪揽在怀中, 窝在角落里, 低低絮语。
“对不起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刚刚张天晴想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们得小心一点, 不要被她抓住。”
“我一早就看出她不是个好善于的人,我也万万没想到她出手是那样的狠毒。”
“对的,琪琪, 你还没回答我,这两天你都跑到哪儿去了,我都快担心死。”
凌耀琪的头颅贴在凌耀鲁的胸前, 像一只乖顺的猫咪,蜷缩在主人怀中, 静静地听着耳边的心跳声。
“我藏起来了。”
“藏在哪儿”
“现在还不能告诉哥哥。”
凌耀鲁的脸上染上了几分遗憾“那好吧”
“琪琪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 哥哥听你的话。”
就这样, 兄妹俩藏在隐蔽处,低声交谈。
凌耀鲁将最近发生的一切, 事无巨细地交代给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妹妹。
与凌耀鲁的想法正相反,张天晴并没有动身去追逐他的脚步。
张天晴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掌中这只苍白的手。
观察这只手的保存状态,并不能得出什么结论。
张天晴翻来覆去地检索着这只手上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只可惜这只手上被她捅了太多刀, 已然皮开肉绽。
血腥味与腐臭味扑鼻,熏得张天晴皱起了眉。
然而,在这刺鼻的气味中,张天晴竟然在其中捕捉到了一缕幽幽的人工玫瑰香。
这里玫瑰香闻起来颇为廉价,陌生中透着一股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
张天晴皱起了眉,细细思索,认真回忆。
“张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就在这时,邢太太人未到,声先至。
她带着收拾妥当的一家人,缓步而来。
她的脸上,是程式化的热情微笑。
在她的身后,是她的丈夫老邢,以及两个孩子。
老邢的脸上,还大约几分窘迫与愠怒。
在老邢身后,邢斯炎小小年纪板了张脸,与邢斯曼隔了老远的一段距离。
邢斯曼依旧是阴阳怪气的一张脸,无论是看向谁,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子嘲讽的味道。
“张小姐,这可怎么办哟”
邢太太靠到张天晴身边,满脸忧愁“116号房间死了人,117号房间还死了人,这还叫我们怎么住”
“不知道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流落到这种鬼地方。我和我丈夫倒还好,可我的小孩该怎么办”
“那个老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还有隐藏在我们中的鬼怪我看鬼怪就隐藏在老严他们之中。”
“听说严太太父母所在的私立医院,就爱瞎搞些实验什么的,谁知道这鬼怪是不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
“哎哟哟,真是愁死我了。”
邢太太未曾描画的一对淡淡的眉毛,登时就往下一撇,成了对标标准准的八字愁眉。
这让她表现出来的愁绪愈发可信。
“对了,老话说了,人多力量大。”
“张小姐,要不我们暂时合作。”
很明显,邢太太想要和尽量多的人合作。
只要自己一家人站在多数的一方,就能尽量减少自家人被怀疑为鬼怪的可能性,将所有的黑锅都扣在老严那伙人头上。
这样,不仅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自家孩子的安全,还能顺手报复老严等人。
是一笔一箭双雕的好买卖。
早在听到邢太太声音的时候,张天晴便将手中的断手藏在了严太太看不见的地方。
她背着手,转过身,对邢太太缓和了脸色。
邢太太边走路一边说话,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张天晴的面前。
她说话时连比带划的,带动了她身上的衣裙微微拂动,隐隐的香水味就这么飘散在空气中。
淡淡的血腥味,廉价的玫瑰香,共同构成了这古怪的香味。
张天晴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香味,不正与断手上的香味相同
张天晴并没有对邢太太的提议作出回应。
她盯着邢太太的脸,目光灼灼“邢太太,你身上的香味真不错。”
“啊”
邢太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噢,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瓶。”
“呀”自己的话音刚落,邢太太又像大梦初醒一般,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不巧了,香水没了,都被我家这个败家的老公砸没了。”
“等出了这个鬼地方,我就送你一瓶。”
“张小姐真是好眼光,跟你说,这香水可是人家公司的特别秘方,产量有限,一般人可是买不到的。”
“正好,我就是这个香水的代理,能拿到货。”
“要不,咱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以后也常联系”
邢太太不愧是个能言善辩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舌灿莲花。
可慢慢的,她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发现张天晴的表情愈发古怪,到了最后,变成了一种成竹在胸的微笑。
“张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邢太太先是客套地夸了一句,而后问道“你在笑什么呀”
“我在笑我自己。”张天晴的笑容愈发灿烂,“我自诩观察能力还不错,却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
“吃一堑,长一智。我却是个怎么都长不了记性的。”
邢太太不知怎的心里一惊。
她微微后退一步,勉强笑道“人无完人,张小姐不要对自己过于苛求了。”
在他身后的老邢也警惕了起来,上前几步,守在邢太太身后。
张天晴扫视一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们怎么这么紧张,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那就要问问张小姐你为什么表情如此不善。”
“是我们曾经得罪了你吗”
老邢板着脸,语气不善。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邢太太见状,立刻沉了脸,回头瞪了老邢一眼。
“怎么说话的”
“人家张小姐好好的,怎么就不善了,我看是你想多了。”
斥罢,邢太太又转向张天晴,上前一步,挽住张天晴的手臂,好声好气地道歉。
“张小姐,张妹子,真是对不起。”
“我命苦,嫁给了我家老邢这么个没用脾气还大的人,别跟他计较。”
“我家老邢虽然脾气大,但没坏心的”
突然,邢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只是邢太太,在场其他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张天晴好整以暇地看向邢太太的脸“怎么不说了”
“这只手,你看着眼不眼熟,是不是曾经在哪儿见过”
“又或者说,这只手是不是你们切下来的。”
只见被邢太太拉着的那只手上,赫然握着一只伤痕累累的断手。
而这只断手,老邢、邢太太、邢斯曼三人都很熟悉。
是那名死去的盲女的手。
“怎么不说话了”张天晴故作疑惑。
“刚才不是还很能说的吗”
老邢的拳头捏了又捏,蠢蠢欲动,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意。
邢太太忙上前一步,制止了老邢。
“老邢,你别冲动。”
“我相信张小姐她没有恶意。”
在拦住老邢后,邢太太又深吸了一口气,面朝张天晴“看来,张小姐已经发现了。”
“那么我也不隐瞒了。”
“是。我的确杀了这个盲女。”
听到邢太太的话,张天晴挑了挑眉。
她的视线,穿过了最前面的邢太太,看向老邢,以及邢斯炎、邢斯曼。
老邢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邢斯炎先是咬了咬嘴唇,随即低下头。
隐隐的愤怒,将这个半大少年席卷。
邢斯曼依旧保持原样。
他似乎对张天晴很感兴趣,十分大胆地上下打量着她,眼神极为直白。
邢太太顺着张天晴的视线回头,看到了家人们脸上流露出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很短,又似乎包含着无尽的酸楚。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杀了她的,她是个灾星,就是我们全家不幸的根源。”
“哦,原来如此。”张天晴重新靠回墙边,悠闲地听着邢太太的解释,“你继续。”
邢太太闭了闭眼睛,对张天晴言语中的轻挑置若罔闻。
她仔细回忆着自己人生中每一个痛苦时刻,竭力调动着情感,充实着自己的谎言。
“想必你也发现了,我对瞎了眼的人抱着很大的敌意。”
“其实,谁没有同情心呢,谁又会去刻意接别人的伤疤呢”
“我恨瞎子,只不过是因为十多年前,一个瞎了眼的小女孩恶意讹诈,毁了我们全家”
一边说着,邢太太的思绪一边也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痛苦时刻。
在他们结婚时,他的丈夫老邢还是个春风得意的成功人士。
令人看重的职位、不菲的收入,让这对年轻夫妻顺风顺水。
然而,一次医疗事故,让这个诸事顺利的家庭,境况急转直下。
那次医疗事故,出在余氏私立医院。
一名伤了眼睛的小女孩,在手术后,病情恶化,双目失明。
经过层层追究后,事故的原因被判定为老邢代理的医疗器械。
医疗器械公司在层层推诿后,巧妙地将一切责任都转嫁在了老邢身上。
不翼而飞的证据、公司的试压、上司的逼迫、阵容豪华的律师团。
桩桩件件,都压在了老邢身上。
小女孩的孪生哥哥找上门来,自称他们兄妹俩是孤儿,现在妹妹瞎了,他们兄妹俩没得活下去的勇气,还不如去自杀。
这个小男孩的行为,引动了舆论。
面对公众的谴责,老邢百口莫辩。
要么进监狱,前途尽毁,身败名裂;要么给予赔偿,息事宁人。
老邢自诩颇有积蓄,选择了后者。
世事难料。
老邢没想到他一认罪,面对的不是平静的结果,而是公司的辞退,行业的歧视。
公司以此为由,让他赔偿公司的名誉损失。
老邢倾家荡产。
而邢太太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五个月,双胞胎。
即使老邢竭力隐瞒,邢太太还是听到了风声。
怀着孩子的她心里五味杂陈。
给公司的赔偿给了,房子,车子抵押了,给那位兄妹的二十万却没了下文。
那个小男孩步步紧逼,威胁要么给钱,要么他就去找记者,把老邢犯下的罪孽抖得全国皆知。
老邢千防万防,不想让邢太太知道这二十万的事。
可最终纸包不住火,邢太太还是知道了。
那天,老邢被小男孩堵在门外,郉太太在屋里看了个正着。
了解到了事情原委,怒气攻心之下,邢太太早产了。
刚刚生下孩子,邢太太就因为大出血被推进了icu,全身血液被换了三遍,半只脚跨进了鬼门关,差点就回不来了。
“这样的话,你应该去怪你丈夫的前东家,关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什么事”
“她的眼睛都瞎了,还得受你的埋怨。”
对于邢太太凄凄切切的叙述,张天晴不以为意。
天下可怜之人多了去。
对于只会迁怒于弱者的邢太太,张天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就好了。”
“事情,还没完。”
邢太太的声音突然变低“我们最后还清了那二十万,生活勉强步入了正轨。”
“你猜,这二十万是从哪儿来的”
“钞票,可不会平白无故的从天上掉下来。”
老邢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不要”
“为了那区区二十万,我的丈夫把我的大儿子卖了出去,给他的老同学做实验。”
“我的大儿子小小年纪,就被他的亲爸爸带了出去,让那个老严给做了变性手术,只为了研究心理性别与生理性别以及生活环境的关系。”
“你看看我的斯曼,我苦命的斯曼,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爹”说着说着,邢太太的声音中染上了哭腔,“我怎么就不长眼睛,嫁给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邢太太哭得撕心裂肺。
老邢羞愧地低下了头。
邢斯炎震惊地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那天,他与邢斯曼被父母赶出了门外,所以并没有听到全部的原委。
年纪尚轻,阅历尚浅,近来一直满怀心事的邢斯炎,只以为邢斯曼的变性,只不过是医疗事故下的无奈之举。
他根本没有去想这事故背后,究竟有怎样的龌龊。
“爸爸,你怎么可以”
“你以前对姐姐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一切都在脑中串联起来了。
为什么他们家会重女轻男,为什么他们的爸爸总是会为姐姐买一些超出家里经济范围的衣服饰品
桩桩件件,都得到了解释。
那些东西,也许只是出于他们的爸爸内心中的歉疚而已。
那些东西,也许是补偿。
但即使是补偿,也显得过于肮脏。
邢斯炎转头看向邢斯曼。
邢斯曼终于失去了往日淡定的嘲讽脸,眼神闪烁,咬住下唇,似乎在忍耐些什么
邢斯炎想起了自己之前对邢斯曼恶劣的态度。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世界观,彻底崩塌。
邢斯炎震惊地后退两步,腿一软,跌坐在地。
“斯炎,不是这样的,你听爸爸解释。”
看着唯一健全的儿子这副样子,老邢的心里百感交集。
悔恨、痛心、焦灼
种种情绪相互交织,让他近乎失语。
“我不听。”
“为什么我会有你这种父亲”
“为什么我的血管里会流着你这种人的血”
“你好恶心啊”
邢斯炎面白如纸。
无论怎么去说服自己,他都无法接受。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踉踉跄跄地撞了出去,不知是要跑去哪。
“斯炎,你要去哪儿”
邢太太面色大变“老邢,你还不快跟上,万一斯炎也出了事,我们还活不活”
老邢狠狠地瞪了邢太太一眼,似乎是在责怪她的口不择言。
随后,老邢只能快步跟上邢斯炎的步伐。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老邢没有看过邢斯曼一眼。
他没有办法去面对邢斯曼。
只要一想到现在邢斯曼脸上可能会表现出的情绪,老邢便心如刀割。
邢太太也是如梦初醒一般,看了邢斯曼一眼,又挪过了视线。
她这也是为了她好。
斯曼不是一个不讲理的孩子,她会理解的。
劝服了自己之后,邢太太立刻像是烫着了一般,将视线从邢斯曼身上挪开。
“斯曼,你也追上去吧”
“我很担心你弟弟,有你在,你劝着点,我也能放心点。”
邢太太这话的弦外之音很明显。
接下来的言语,对邢斯曼极为残忍,邢太太真是想把邢斯曼支开。
邢斯曼凝视着邢太太的脸,笑了笑,转身离去。
邢斯曼离开后,邢太太胡乱抹了抹七分真三分假的热泪“张小姐,我是一个母亲,最在乎的就是我的孩子。”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斯曼被他们害成这个样子,这是在活生生剜我的心头肉啊”
“你说,我能不恨吗”
这时,邢太太才仔细去打量张天晴的表情。
张天晴垂着头,颊边的碎发杂乱地滑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张小姐,你怎么了”
“我难道说错了,我难道不该恨他吗”
“你可知道变性手术就是一道坎。那时我的斯曼还这么小,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老邢那时还骗我斯曼是幼稚型子宫,让我定期塞模具进去,硬生生撑开,说是为了斯曼好。”
“那时,斯曼还那么小,哭得嗓子都哑了,哭到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也跟着哭,我只以为这些都是斯曼必须要承受的。”
“现在想想,我整颗心都像是要被硬生生破开了似的。”
“等到斯曼大了一点,就得定期去打针。”
“我还以为是斯曼身子弱,要定期打针。斯曼的胳膊上,全是针眼,有好几回都打不进药了。”
“我还以为是为了斯曼好,谁知道他打的都是雌性激素,是为了他能发育,为了让他能更像个女孩。”
“斯曼再大了一些,他不喜欢粉色蝴蝶结、不喜欢蕾丝裙,可老邢总是给他买一些昂贵的裙子饰品。”
“那时我总以为是斯曼不识好歹。”
“现在想想,我这心啊,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似的。”
“我的儿子,硬生生要被逼成一个女孩子,可他的的确确是一个男孩子,也没有性别认知障碍,他怎么能做得到”
“”
“桩桩件件,数不胜数。”
“你说,我不该恨吗”
“该恨。”
张天晴咬牙吐出两个字。
被她捏在手中的断手,由于大力的挤压,残存在血管中的血液淅淅沥沥地洒下。
很快,在张天晴的脚边,堆积起了一面斑驳的血泊。
对此,邢太太只以为张天晴是开始对自己产生共情了。
在郉太太的认知里,大部分的女性相对敏感些,共情能力也更强些。
她们只要稍稍代入自己,在发现自己的孩子遭遇到此般非人对待时,都会处于崩溃边缘的。
强烈的同情,会让人丧失部分理智。
邢太太乘胜追击,再接再厉
“这回,好不容易让我遇到了当初的那个盲女,难道我不该杀吗”
“该杀。”
张天晴直直地从口中迸出两个字。
“当初,是严太太给我做剖腹产,故意划伤了斯曼的关键部位。”
“我恨她,看到想要杀了她。”
“当初,是老严给我斯曼做的变性手术,开启了斯曼的痛苦生活。”
“我恨毒了他,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他们这两个学医的,不和其他医学生一样治病救人,反而为了名,为了利,为了做那个丧尽天良的实验,将我的孩子推入深渊。”
“我真想把他们就对夫妻给挫骨扬灰。”
“只可惜,老严已经不是人了。”
“看他变成鬼怪后那从容的样子,鬼怪很有可能就是他实验的成功品。”
邢太太一步一步地诱导着张天晴,让她跟着自己的思维,改变着张天晴的认知。
“其实,老严也不是无坚不摧的。”张天晴垂下眸子,似乎陷入了沉思。
“要不,想办法让隐藏在我们中央的另一个鬼怪杀了他”
“不行的。”邢太太赶忙打断了张天晴的话,“第一个鬼怪是小贺,第二个鬼怪是老严。两个鬼怪都是和老严一伙的。”
“老严杀了小贺,可能是因为他们内部产生了分歧。”
“剩下的两个鬼怪,很有可能就是小裴和严太太。她们怎么可能会去杀了老严呢”
“那我们就想办法,挑拨他们的关系,让他们自相残杀。”
张天晴回忆着小裴与严太太相处的点点滴滴,语气平静。
“那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坚不可摧。”
张天晴一次又一次地帮邢太太出主意。
邢太太只以为张天晴是被自己说动了。
她的心中窃喜,同时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祈祷那个死去的小盲女不要来找她。
她这只是权宜之计。
待到她逃出了这诡异的地方,她会给她烧纸的。
待到她逃出了这诡异的地方,她会给他的哥哥补偿的。
“既然如此,我们把凌耀鲁也给杀了吧”
张天晴深吸了一口气,轻描淡写道。
“什么”
邢太太愣住了。
她的谎言只是在真相之上临时编撰的,并不周全,她还真没有考虑过凌耀鲁的问题。
“毕竟,是他上门逼着你们给钱的。”
“如果不是他把你们逼得那么紧,你孩子身上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由简单到困难,我们先把他解决了吧”
“”
邢太太话到嘴边,就此卡住,上不来又下不去。
“怎么,你不愿意”
张天晴话语中自带着一股子寒意。
原本握在手中的局面,走向了失控的方向。
邢太太尴尬地笑开了“怎么会”
“我求之不得。”
隐蔽的角落里,兄妹俩的距离极近。
肌肤相贴,体温互相交换。
凌耀鲁总觉得久别重逢的妹妹体温格外的低。
他抱紧了妹妹,想要将对方捂热。
与此同时,心里的不安,让他无意识地开口试探。
“我们似乎好久没有靠得那么近了。”
“上回距离那么近,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逃脱献祭的时候。”
“哥哥你背着我,从这里逃离。”
“那个时候风雨交加,哥哥你背着我走啊走,走啊走,走啊走”
“那个时候,哥哥你不知道走了多久。”
“如果没有哥哥坚持背着我,我可能就得死在那一天了。”
凌耀琪清澈低沉的声音,让凌耀鲁松了一口气,也将凌耀鲁的记忆飘飘悠悠地带回了那一天。
那天风雨交加,他们被运到了这里。
两个人一箱,一共两箱。
直到现在,凌耀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将儿童当做货物一般对待呢
祭品的冷暖,无人关注。
凌耀鲁尤记得那天的风,刮在裸露的手臂上,有点痛。
他抱紧了怀中的妹妹,想要给自小体弱多病的妹妹一丝温暖。
可是雨点子,还是把这两个无力的小孩,砸成了两块小小的冰坨子。
进入房间后,他们依旧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阴暗的房间深处传来阴冷的气息,像是一只沉睡的野兽,等待着猎物自行送入口中。
而他们,就是那愚蠢的猎物。
最先被拉去献祭的,是014和015。
这是两个漂亮的小女孩,长得跟他的妹妹有点相似。
也许是感受到了死神的脚步,014、015拼命拉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他看着她们惊恐绝望的小脸,闭上眼睛,粗鲁地甩开了她们的手。
他们四人的编号相近,出生时间相近,自小生活在育英牧场那块闭塞的地方,虽然偶有摩擦,但感情自不必说。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凌耀鲁自身难保,更别提014和015。
轻而易举地,014和015被熟悉的工作人员拖向远处。
没一会儿,尖叫声传来。
凄厉的尖叫、痛苦的惨嚎。
一声又一声,由低到高。
凌耀鲁只能颤抖着手捂住妹妹的耳朵,却抵挡不了死神收割的镰刀。
怀中的妹妹抖如筛糠,身体更加冰冷。
凌耀鲁的整颗心,也渐渐地被绝望覆盖。
他,还没有见过工作人员口中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他不想死。
妹妹体弱多病,一直打针吃药,定期还得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治疗,每每都是痛不欲生,吃尽了苦头。
最近,妹妹好不容易能少做些痛苦的治疗,却得面临死亡。
这不公平。
正当凌耀鲁全身心陷入绝望之际,怀中的妹妹突然扑到他耳边开口出声。
“哥哥,等一会儿那些叔叔阿姨就会去检查两个姐姐的情况。”
“趁此机会,你快逃”
“别管我。”
凌耀鲁照做了。
但他还是坚持带上了自己的妹妹。
外面的风,像刀一般刮在年幼的凌耀鲁小小的身体上。
外面的雨,像是石子一般砸在这两个死里逃生的小孩身上。
他们逃出来了。
只可惜天大地大,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然而,胸腔中涌动的欣喜,已然将小小的凌耀鲁淹没。
兄妹俩人生中的喜悦,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短暂。
不知怎么的,凌耀鲁发现自己妹妹的眼中流出了血泪。
他急忙询问自己的妹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的妹妹自小是个懂事的孩子,当然只是摇头,说自己没事。
妹妹小小脸庞上的血泪无法作假,凌耀鲁心急如焚。
似乎是幸运女神的再次眷顾,凌耀鲁妹妹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终于撞到了一家医院。
他拉着妹妹,跪在医院大厅,乞求医生的帮助。
也许是医生动了恻隐之心,就也许是医院见他们这对孩子跪在医院里,影响不好,医院方最终同意了对他的妹妹免费实行治疗。
妹妹,被推进了手术室。
凌耀鲁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这回,幸运并没有眷顾这对苦命的兄妹,手术失败了。
他的妹妹,永远看不见炽热的太阳,永远看不见五光十色的外界了。
如果没来这家医院,那该有多好。
如果没有做手术,就好了。
正当凌耀鲁懊悔自责之际,他的妹妹醒了。
凌耀鲁心存侥幸之心,在妹妹面前时拼命挥手。
然而妹妹漂亮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妹妹,是真的瞎了。
凌耀鲁在病床前,拼命对妹妹道着歉。
可道歉,又能弥补些什么呢
正当凌耀鲁自责到无以复加之际,他的妹妹再次开口了。
“哥哥,你不必自责。”
“在那栋房子里,神明给予了我指示。”
“献祭出我的一只眼睛,就能换取哥哥你的生命;献祭出我的一双眼睛,我们便能逃出祭坛。”
“一物换一物,这很公平。”
凌耀鲁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神明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包括现在的他,依然是一知半解。
身无分文,却住着高级病房。
凌耀鲁哪怕是不通世事,也是心中有愧。
静下心来,被迷雾笼罩的未来,更是让这个幼小的男孩惶恐。
他受苦没关系,可妹妹体弱多病,该怎么办
不过,很快,医院里的某个大人物给了凌耀鲁指引。
“这次手术,是个意外。”
“如果那个材料合格,悲剧就不会发生。”
“你们是孤儿,财力有限,不如依法向始作俑者索要赔偿。”
凌耀鲁犹豫了。
妹妹的话,言犹在耳。
让妹妹眼盲的,是神明。
妹妹用双眼,换取了他俩的存活。
“在这世界上,没有钱,寸步难行。”
“那个器械代理资金雄厚,身价不菲,要个几十万对于他也只是毛毛雨。”
那人的话,好似恶魔的诱惑。
几十万,对别人来说只是毛毛雨,对他和妹妹来说,就是长大的倚仗。
为了抚平良心上的不安,凌耀鲁特地去偷看了那各器材代理的生活。
那名器材代理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都意气风发,透着一股成功人士的派头。
他住着带花园的大房子,开着蹭光瓦亮的大车子,有一个貌美如花,说话细声细气的妻子。
他的妻子温柔娴雅,肚子鼓鼓,浑身上下都透着母性的光辉,恰似凌耀鲁梦中的母亲。
一对双胞胎,正在她的肚子里慢慢长大。
年幼的凌耀鲁羡慕极了那对尚未出世的双胞胎。
他和妹妹也是双胞胎,可他们的母亲和育英牧场里的其他孩子跟母亲一样,生下孩子,就拿了一笔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他和妹妹时时刻刻活在死亡的阴影下。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逃脱了死神的魔爪,却居无定所。
那对双胞胎,一出生就有事业有成的爸爸、温柔美丽的妈妈,住着环境优美的别墅,一家人其乐融融。
生存需求与嫉妒的影响下,凌耀鲁下定了决心。
唯一需要商量的,就是赔偿数额了。
他找到了病床上的妹妹,和妹妹商量。
妹妹最开始是拒绝的。
可当他说到了日后的生计时,妹妹的态度开始犹豫。
最后,凌耀鲁说了妹妹以后打针吃药需要的钱财。
“那就”那时,妹妹的声音低沉,“一万吧”
“不要要太多,就一万。”
那时的妹妹闭上了眼睛,神情悲悯中透着一丝愧疚与哀伤。
那时的凌耀鲁看不懂,也不想懂。
人都是自私的。
他只想要拿到一笔钱,保证他和妹妹日后的生计。
“只要一万”
“你真是太善良了,要知道你妹妹会出事,责任全在他身上。”
“你妹妹的一双眼睛,难道就只值一万”
凌耀鲁重新找到给他出谋划策的那个叔叔。
那个叔叔对他的“善良”表示了肯定,但对数额颇有异议。
这两句话,似乎驱散了凌耀鲁的不安。
是啊,神明之说,只是虚无缥缈。
妹妹瞎了的原因,主要还是手术材料的问题。
他索要赔偿,是理所当然。
“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妹妹想想。”
“你妹妹身体很弱,每月打针吃药的都要好几千,一万可撑不了多长时间。”
“要是停了药,你妹妹的身体可是会出大问题的,到时候”
凌耀鲁心里一惊,赶忙追问。
“会死的。”
“啧,啧,这么小的年纪,白白来世间走一遭,什么都没玩过,什么都没享受过,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真是太可怜了。
他和妹妹,从小就没有享过什么福,战战兢兢地长大,小心翼翼地活着。
那个器械代理活得那么风光。
他,应该多要点。
于是,凌耀鲁询问那个人,多少钱才能保障他和妹妹平安长大。
那个人比了个二字。
“二十万。”
二十万,对于年幼的凌耀鲁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明显,他犹豫了。
“你这孩子犹豫什么”
“叔叔这是可怜你,才给你出主意。”
“叔叔是个生意人,分分钟几百万上下,若不是可怜你,我连看都不多看你一眼。”
“叔叔这样贴心地给你出谋划策,你小子可不要不识抬举。”
被那个人一吓,年幼的凌耀鲁倍感惶恐。
“你这孩子,抖什么抖”
“叔叔这是为你好。”
“你这么为别人着想,别人可会为你着想”
“我可告诉你,那个器械代表做成一单生意,提成至少在十万上下。”
“二十万,他一个月就赚到了。”
二十万,他一个月就赚到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得凌耀鲁眼冒金星。
这种感觉像什么
就像是横亘在你眼前的巨石,别人抬抬手指就能搬开。
凌耀鲁下定了决心。
为了自己,为了妹妹,他不能只要一万,他得要二十万。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男人大笔一挥,签下了合同。
那二十万将会作为医疗赔偿以及封口费,落到兄妹俩的口袋中。
凌耀鲁兴冲冲地跑到妹妹的病床前,炫耀着自己的战绩。
而他的妹妹,却只是闭了闭眼睛,喃喃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对不起”
那是的凌耀鲁不知道妹妹这句对不起是对谁而说
现在的凌耀鲁,依旧不知道。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二十万赔偿款却迟迟未到。
每天白住着医院的病房,白吃着医院的食堂餐,凌耀鲁倍感煎熬。
他需要那二十万。
他想要堂堂正正地借过食堂阿姨手中的饭菜,而不是像一条狗一般摇尾乞食。
合同都已经签了,可这二十万,什么时候才能到手呢
这样想着,凌耀鲁又一次找到了那个人。
“傻小子”
“说你傻,你还真是个傻子。”
“你不去要,人家怎么会给你钱”
那人点着凌耀鲁的额头,言语间尽是嘲讽。
可是那个器械代表明明那么有钱,签合同时态度又那么好,二十万对他来说,只是毛毛雨。
他为什么会迟迟不给钱
凌耀鲁是这样想着,也这样问出来了。
“再有钱的人都是抠门的,你必须要去逼他一逼,他才会乖乖掏钱。”
“你去闹,说要去举报他。”
“你去吵,说要找记者曝光他,曝光他签下的合同,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他的罪行。”
凌耀鲁又犹豫了。
这样,未免太过恶毒。
“傻小子,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只有强势的人,才能活得更好。”
凌耀鲁低着头。
他虽然块头比同龄人大,但没被逼到最后关头,真的强势不起来。
“你的妹妹该出院了。”
“你们不能一辈子住在医院里,那样子成什么了”
“我们这是私立医院,不像公立医院。私立医院主要目标就是挣钱,不做亏本买卖。”
“在医院里还好,我们顺便能给你妹妹把一直得打的药打上。这离开了医院后,你们兄妹俩小小年纪身无分文的,可怎么办哟”
那人的言语半是诱导,半是威胁。
涉及妹妹,凌耀鲁的勇气拉满。
他一口应下,甚至吃了点特殊药剂,壮了壮胆子,出了门。
事情并不顺利。
那位意气风发的器械代表似乎落魄了。
头发不像以往那样油光发亮地被分开,梳到脑后。
他的头发还是油的,只是杂乱地堆在头上,显得邋里邋遢的。
他原本板正的西装皱皱巴巴,衬衫上没有打领带。
一直在他身边的那辆豪华大汽车,也不见了。
器械代表和凌耀鲁说了很多。
说了他被抵押的房车,说了他丢了工作,说了他找不到工作,积蓄全无
凌耀鲁动了恻隐之心,空手而归。
“傻小子,你还真信他那套鬼话。”
“真信他那套鬼话,你就乖乖把你妹拉火葬场去吧”
那个人嘲讽之色更浓。
凌耀鲁不敢置信。
如果一切都是演出来的,那么那个器械代表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傻小子,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他都是骗你的。”
“你和你妹妹没有父母,你妹妹又是个瞎子,想要在社会上活下去,就必须要狠。”
“如果你不狠,那么还是尽快拉着你的妹妹去跳海,早日投胎,一了百了,免受痛苦。”
凌耀鲁被说服了。
被欺骗的恼怒,化作熊熊怒火,熏烤着他的心。
一次。
两次。
三次。
四次。
撒泼打滚。
尖叫呐喊。
拳打脚踢。
声嘶力竭。
在角落里。
在写字楼门口。
在大马路上。
在器械代表的家门口。
眼看着那位器械代表一日一日地憔悴下去,眼中的意气一点一点地被磨灭,凌耀鲁心软过。
可是,他对着这位有钱的器械代表心软,又有谁对他和妹妹心软过呢
再说,那个人说了。
这位器械代表,是装的,是演的。
他,并不值得可怜。
他不能心软。
终于有一天,他成功了。
二十万,终于到手了。
“如果当初哥哥你听我的话,只要一万,那么恐怕我们活不到现在了。”
凌耀琪的耳朵,贴着凌耀鲁的胸腔“二十万,刚刚好。”
凌耀鲁摸了摸凌耀琪顺滑的头发,彻底放下心来。
都是他神经过于敏感了,才会怀疑琪琪的真假。
“琪琪,你别内疚了,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
“我知道,我也没有内疚。”
凌耀琪突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耀鲁“哥哥,你还记得那个医药代表姓什么吗”
凌耀鲁一愣。
他只记得当时对方年轻俊秀,意气风发的脸,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姓名。
“琪琪,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不觉得有点巧合吗”
“邢先生是医疗器材行业的销售,他和邢太太育有一对双胞胎。”
凌耀鲁仔细回忆。
他怎么都无法把那位器材代表英俊的面庞与老邢胡子拉碴,饱经风霜的脸对上。
他更没办法把那位温柔美丽,气质娴雅的太太与性格泼辣,声如唢呐邢太太对上。
“怎么可能”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
凌耀琪直起身子,双眼定定地看向凌耀鲁。
在这种场景下,凌耀鲁竟然荒唐地觉得自己的妹妹无法凝聚的瞳孔有了焦点。
怎么可能
凌耀鲁自嘲一笑。
妹妹的视力,可是被神明夺走的,不可能再恢复了。
“当年的那位医药代表,就是老邢。”
“而且,神明又有了新的指令。”
“为了赎罪,我们要保护邢斯曼,不能让她继续杀人,更不能让她死去。”
“另外,我们要杀了旅馆老板,把她作为祭品,献给至高无上的神。”
凌耀鲁心里一个咯噔,陌生感再次侵袭着他的心脏。
可是,凌耀琪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坚定了信念。
“只要做到这些,我就能重见光明。”
“哥哥,一定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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