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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不死国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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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娃怎么不晓得哭哟。”

    “这胎记瞧着真挺瘆人的。”

    “天怎的忽然黑了”

    “苗子媳妇睡着了,咱们先让她歇着。”

    议论声不绝于耳,安瑾禾被吵得恢复意识,圆溜溜的黑眼珠朝四周打量。

    这是一间陈旧的屋子,烧成火红的炭火烤得人脸通红。

    人味、汗味混杂在嘈杂的环境中,平白叫人烦躁。

    只是现在这个角度,总让安瑾禾觉得很是怪异。

    她的腿脚是悬空的,人也被禁锢在狭窄的空间里,动都动不了。

    一群妇人围着她,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

    “啊咿”

    安瑾禾开口,却发现不成字句,反而发出奇怪的咿呀声。

    这什么声音

    她吓得举起手,发现原本修长的手背变得又小又圆

    她她好像变成了个奶娃娃

    寻常的瓦屋内。

    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着枣色麻衫,正抱着襁褓之中的孩子来回踱步,手还时不时拍着她的背,村口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坐在矮脚凳上闲聊。

    一个月了,村里的人似乎仍是不太待见她,每次来都看着安瑾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憋不住,满嘴都是“妖女”、“祸害”之类的词。

    “哪有那么玄乎,就是个胎记罢了。”抱着她的人轻笑,眼睛却始终没从这小小的身体上移开。

    她有多久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了

    似乎已经久到忘记了。

    “苗子媳妇你可别不信,我家那口子说了,当时整个天红得可是能滴下血来,邪门得紧”离女子最近的大妈夸张地瞪大眼珠,说得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似的,“这孩子啊我说也别留了,左右也是个女娃,不如趁着年轻再要个。”

    “那可不行。”女子语气没恼,朝向安瑾禾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不耐,“女娃怎的了,一样是我的骨肉。”

    “咱们村许久不曾有男娃生了,这香火啊,恐怕是一年不如一年旺了。”另外一个也跟着帮腔,话里话外都显得十分阴阳怪气。

    “我看梅姐您这身段与那十七八的姑娘相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你和勤勇哥再努努力,争取生个男娃出来。”抱着婴儿的女子淡笑道,表情十分诚挚无害。

    听了前半句还喜笑颜开的妇人渐渐脸色变得刷白“你怎么说话的枉我今日还好心劝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撂下这句,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还故意“砰”一声将门摔上。

    “你呀。”留在原地的几个虽面上故作镇定,实际憋着笑,“明知道她李梅生了五个女儿也没求到个大胖儿,何必刺激她。”

    女子听到这话不由转过身翻了个白眼,显然觉得她们都是一丘之貉。

    而这一切,都结结实实落在安瑾禾眼里。

    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很欣赏这个女子的。

    那几个妇人见她不为所动,说了片刻便觉无趣,三三两两散开。

    安瑾禾换了个姿势,趴在女子肩头,包子似的小手拽住女子的发丝把玩。

    上头有一股好闻的皂角味,莫名叫人安心。

    等她慢慢长大,才知道女子本名倪锦,是她现在身体的母亲,自从嫁给她爹安苗后,别人都渐渐只唤她苗子媳妇。

    这里叫安家村,几乎所有人家都姓安,她三岁了也没起个大名,大家都安丫安丫的叫她。

    只是她出生时天色大变,额前又天生有白色的狐尾胎记,故此很是不受村里某些人待见。

    只有她娘,扶着她蹒跚学步,教她咿呀学语。

    “安瑾禾”她咧着刚长出来的大牙,对倪锦笑了笑。

    “安瑾禾”倪锦讶然,这是奶娃娃除了娘之外第一个说出口的词,“安瑾禾”女子不断重复着琢磨这三个字的含义。

    “倒像个名字似的。”她伸手刮了刮这细嫩的脸蛋,“不如你就叫这个名儿吧。”

    “嗯,嗯”安瑾禾见她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乐得直拍手。

    倪锦发现她似乎很喜欢自己说这三个字,开心地将手里的奶娃娃举高,把她逗得咯咯直笑,还连着唤了数遍她的新名字。

    做个傻乎乎的奶娃娃真累。

    安瑾禾如是想。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她的活动范围逐渐扩大到整个安家村的地界。

    可任凭她挨家挨户跑断了腿,甚至连年过半百的老人都不放过,却也没找到一个跟那具男尸有关系的人。

    哪怕是半分相似,都没有。

    虽说天上一日地上百年,可在这个闭塞的村子里熬下去,她恐怕要到老死也找不到半分线索。

    安瑾禾只好逮到个无人路过的小路,掐起指诀默念“天命我留,急召我令”

    “急召我令”

    “急召我令”

    任凭她像个傻子一般不停叫唤,手指所向的那颗小树也不过是抖了抖叶苗,极大可能还是被风给吹的。

    这个世界的她似乎没有仙力。

    她又换了几样目标,才确认这是真的。

    又没仙力,又找不到那具男尸,身子还是个跑几步就腿酸的奶娃娃。

    安瑾禾不禁扶额,属实有些困难了。

    她有些失落地踢着石子,慢悠悠地朝家里游荡。

    刚走到路口,却见不远处走来一行男子,面孔很是陌生,应当不是安家村的人。

    安瑾禾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蹲进一旁的草丛,盘起腿在他们必经之路旁等着。

    可当那几人靠近时,她不由大失所望。

    这几个人的模样与好看搭不上边,甚至有几分丑陋,皮肤黝黑,身材佝偻,也不知是来此做什么的。

    但前头几个走过,身后却传来吆喝声,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抬着什么沉重无比的物件从她头顶走过。

    这是棺材。

    她愣愣地张望着,心里忽然来了主意,三步并作两步溜回了家。

    刚进院门,安苗正拿着斧子劈柴火。

    “爹,咱村有人死了吗”

    “你一个娃儿问这些做什么。”安苗对她一向没什么耐心,一皱眉就继续忙活起手里的事。

    “东头的安洪去世了。”只有倪锦每次都会认真回答她的问题,还抱起她在她粉嫩的唇上轻轻一拍,“可不能老把死字挂嘴上,难听。”

    安瑾禾配合地点点头,她是对尸体司空见惯了,没注意凡间还有此等讲究。

    深夜,月明星稀,安苗鼾声震天响。

    一道矮小的身影灵活地跨过他的腹部,轻手轻脚地滑到地上。

    小肉手费力将门推开,却发出“吱呀”一声异响。

    这木门实在太旧了。

    她有些心虚地朝床上两人看去,见他们没有异常才长呼一口气,沿着院门口的小路走了出去。

    约莫半刻钟,安瑾禾就找到了安洪家。

    村子里的人睡得早,只有那处烛火通明。

    门口挂着孤零零几道挽联和白幡,棺材就置在门口。

    安家村有风俗,人死后要在堂屋停上三天才入殓,故此这尸身此刻就躺在卸下的门板上,案台上两只白烛将他面门照得通红。

    她蹑手蹑脚靠近,才发觉守夜的人已不知道去了哪儿,整个灵堂里空无一人。

    死了的男子才过而立之年,结实的肌肉和小麦色的皮肤能看出经常上山下田劳作,只是此刻因为血液凝固外表看着已有些发青,后脑勺上有伤口,应该是摔死的。

    安瑾禾双手合十默念几句,从火盆旁抽出一张没点着的黄纸,在手上捻了捻。

    她只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什么本事都没带来。

    “无意冒犯,见谅见谅。”村子里没什么人读书,根本找不到笔墨,她望了望男子后脑的一大摊血迹,有些不好意思道。

    说着,她用食指沾了些未干的血,在黄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一道符咒。

    可她显然忘了自己还是个六岁的奶娃娃,一提手就抖得慌,落下来的笔锋跟蝌蚪似的。

    越急,写得却越歪。

    安瑾禾倒是彻底跟它较上了劲。

    废了好几张黄纸,她终于画出了道还算像样的符咒,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血迹也染得满脸都是,她却浑然不觉。

    她艰难地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萝卜腿,将符咒“啪唧”一声贴在男子额头上。

    “起”

    带着奶音的咒令响起,男子居然真的猛地一下坐起上半身,双手抬起平举在身前。

    就在这时,守夜到一半去茅厕小解的人恰巧回来,便看到六岁大的奶娃满脸是血坐在地上露出诡异的笑,而木板上的尸体上半身竖得笔直,幽幽看向他的方向。

    “啊”

    “诈诈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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