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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五, 刘震博刘振康兄弟俩坐火车来到了这里。夜里九点到，霏儿非跟着一起去接。胡发两口子一向惯着闺女，当即往三轮里铺了褥子, 李大雪坐在后头用被子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走嘞。”
“等等、”老太太追出来, 将水壶递给儿媳。“给霏儿暖手用。”
“娘你想的真周到。”
老人挥挥手“走吧, 走吧, 早去早回。”
胡发骑着车大概半小时到火车站, 小火车站最早只有拉煤专线, 如今也通了客运。不大的候车室里挤满了人, 男人将三轮停到出站口, 瞅瞅时间还有五分钟才到站。
“冷的话你俩去候车室暖和一下, 我在这儿等。”
霏儿摇头, 她不怕冷李大雪自然也扛得住。“没多长时间了，等等就好。你看着闺女，我进里头再给换一壶热水。”
“我去，你跟闺女在这儿待着。”
男人拿着水壶一溜小跑进了候车室, 李大雪伸手摸摸闺女, 看她依旧全身温暖, 放心的将目光移向出站口。
胡发换了热水出来，出站口正好开门。霏儿急的下地，站在门口最近的地方。刘家兄弟一上台阶立马就看到了她。
“霏儿、”
老二一声欢呼，俩人背着包飞快的跑过来。先跟两位大人问了好，刘思博迫不及待的将妹妹抱起来转个圈, 伸手摸摸她的小脸蛋。
“走，赶紧回家，外头太冷。”
不大的三轮，四个人上去挤的满满当当。霏儿将热水壶递给哥哥“暖手。”
“哥哥不用, 哥哥不怕冷。你握在手里给自己暖。”
“给哥哥。”
小女孩很坚持，刘震博怕她胳膊酸，伸手接过来。“好烫，刚换的热水吗”
“可不。妹妹觉得水不热了，特意提醒去换的。”
寒冬腊月的深夜，被小妹妹给暖着了。刘家兄弟俩弯着唇角，眼睛里满是喜意。
车子颠簸着回了矿区，进了院子后胡发让他们先回，他去给人还车。
洗漱、吃饭，老太太将准备的好吃的全端到了炕桌上。红烧肉、炖羊肉、猪排烩酸菜，一个个全是待客的硬菜。
“快吃，我们都吃过了，不用客气。”
刘震博兄弟俩也的确是饿了，坐在炕上乖乖吃饭。吃了几天干粮的孩子觉得热菜热饭可口无比，更何况这还是干饭加肉，吃起来更加美味。
吃完饭老太太去收拾，刘震博看胡发也回来了，将包里携带的东西拿出来。“我妈给霏儿织的线衣，跟给我们的东西一起寄我姥姥那儿了。这回才给拿来，也不知道小了没”
李大雪拿起来给闺女比比“没小，开春露在外穿更好看。你妈手够巧的，这小猫活灵活现。”
妈妈被夸了，男孩笑笑，接着拿出个信封来递给胡发。“这是我们仨的伙食费，我爸妈说劳你们费心了。”
胡发两口子笑笑，男人伸手推回。“你爸这是拿我当外人啊。就你俩来住几天我还收伙食费，那我成啥人了快收起来，不然叔叔生气了。放心，你们就是常住我这儿，我也养得了你们。”
“我爸就说胡叔叔会这样，所以让您把这些给霏儿攒起来好了，以后给她当嫁妆。我妈也在踅摸好东西攒呢，以后都给霏儿。”
“是嘛。”对方这么说，胡发只好收下。给闺女的，那都给闺女攒起来吧。像媳妇说的，给她攒的家底厚厚的，她以后日子好过。
正事儿办完，天色也不早。安排他们跟胡志远他们一起在西屋跟奶奶睡，通盘大炕一点儿不挤。他们抱着闺女回了东屋。
“又给拿来多少钱”李大雪想数清楚明天去存起来，拿出来一看还真不少。“大团结整整二十张，还有一百斤粮票，五丈布票。”
胡发探头一看“这老战友，也太见外。俩孩子住几天能吃的了一百斤粮啊。还有布票，这都是有时间限制的，给这么多干啥”
“人家是大领导，如今在边疆估计补助多。赶明儿我去扯布，给这俩孩子一人做一件儿大棉衣。家里还有羊毛呢，都洗净晒干收的好好的。用那个做棉衣暖和的很，不比军大衣差。”
“行，做大点儿，明年他们来还能穿。”
“嗯，他们爸妈交通不便工作忙回不来，以后就来咱家过年，也可以跟霏儿增进感情。”
翌日，起来发现干了一冬天的塞外居然落雪了，一夜时间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孩子们稀罕的跑出来玩雪，李大雪到商店买了布和棉花回来，跟婆婆合力在家给孩子们做新棉袄。俩人做的快，争取让孩子过年穿上。
“这俩身上的也是新的，您给剪大些让他们明年还能穿。”
“知道。”老太太应一声，拿出胡志远的衣裳比比。刘震博跟他差不多高，比一下就能知道该剪多大。“真是干部家的孩子，穿的干净整齐，孩子也那么有礼貌。跟我说话不叫奶奶不开口。”
“那是。听说人家舅舅也是大干部，那能差了嘛。”
婆媳俩在家忙活着做衣裳，孩子们院里玩的不过瘾，巩卫民过来一叫，大家都跟着跑到外头去玩。
一条长长的缓坡，大家挑中它来滑雪。霏儿平时都喜欢自己玩，今儿实在不行了，刚下去就拉着厉忆摔了好几次。
俩小家伙坐在雪地上，互望一眼均是无奈。巩卫民无良的指着表弟笑，刘震博和胡志远同时过来抱妹妹。胡志远笑笑伸手抱厉忆，将妹妹让给他。这孩子跟他同岁，看得出来非常喜欢妹妹。平时见不到，这时就让他们多亲近亲近。
刘震博掏出手绢给她擦擦额头上的雪，“哥哥抱你上去，然后拉着你往下滑好不好”
“好。”看来今儿个光靠自己是上不去了。
刘震博抱着妹妹上坡，让她脱了棉手套将手放到自己脖子里。小家伙乖乖听话，她其实不冷、她就是想看看哥哥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姥姥跟舅妈吵架，你很烦吗”
刘震博笑笑“有点儿。姥姥瘫痪没法动，人老了难免敏感。”
小家伙点头，“奶奶不会。她可能干了，娘什么都听她的。”
“嗯，他们婆媳关系好。”
男孩抱着妹妹边走边说，一旁黄芪和又在打嘴仗。看哥哥往那边看，霏儿小声的跟他耳语。
“冤家，一见面就吵。”
“你这小家伙，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男孩说完到坡上将她放下“哥哥在后头，你坐我腿上好不好”
“不要，我要自己滑。”
“好吧，那我在前头，你在后头拉着我衣裳。”
“嗯。”
刘震博先蹲下往下滑，伸手紧紧拉住蹲下的妹妹。这坡很缓，有他在前头掌握节奏，小女孩这回顺利的滑到坡下。
“哦震博哥哥好棒。”
“那、再来”
“好。”小家伙看巩卫民跟几个大孩子比赛顾不上厉忆，招招手让他过来。然后转头问哥哥“带着厉忆可以吗”
“当然可以。”
“你俩是好朋友吗”大男孩一手牵一个，保持着方向往上走。俩小家伙闻言乖乖点头，霏儿跟哥哥说“厉忆是我最好的朋友。”
“发小、”刘震博笑笑“京城的说法。像你们这样自小一起长大的孩子，就叫发小。”
“嗯。”俩人一头，这回厉忆开口“我跟霏儿是发小。”
兴奋的跟着哥哥滑雪，挺长的缓坡上孩子们也越来越多。欢声笑语、跌倒了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给大家笑料。
刘震博带着妹妹玩的欢，刘振康跟着三三小哥俩也玩的开心。一起滑雪，一起摔跤，同甘共苦中很快变的熟悉。
新年前夕，连下两场雪孩子们简直玩疯了。年三十李大雪让大家都换了新衣，她跟婆婆将换下来的衣服放进盆里洗。
今儿胡发去了矿上，本来不是他值班，如此都是为了那场已经阻止不了的事故。大矿长这几天下令让抓紧生产，新挖掘的巷道根本没有任何支护。
女人在家里担心，矿上的胡发已经下令让中班全体全部上来。今天值班的是机电矿长，男人过来说他大惊小怪，再这么耽误生产就告大矿长那里。
“告到哪里，今儿这两条巷道的人也必须上来。”
“你这”机电矿长看管不住他，转身出了办公室。他是管生产的，这些队长们都听他的。“我去找大矿长，你就等着挨批吧。”
胡发今儿可说是视死如归，抱着被解职的心态来的。坚决的将那两天巷道的工人调上来，安排他们在办公大楼下那间开班前会的房里休息。
不到一小时，大矿长来了，进门就是劈头盖脸的骂。胡发毫不在意，走之前闺女给看了，事故依旧。如果不将这些人调上来，他们在新年的开始全得埋身坑下，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顶板有问题，要出事的。”
“出个屁的事儿。你他娘的说出事说多长时间了，到现在不也好好的。”
“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打支护，不然我绝不同意让他们下坑。”
不见棺材不掉泪，若是按照我之前的办法严格打支护也许这灾难真能避免。可如今，只能任由它塌方。我绝不能眼看着让他们埋进去。
“好，好，你等着，老子去告汤书记。让他解你的职。”
矿务局有内线电话，可这个点大家都下班了。大矿长气急之下骑着自行车出了门。又过了一小时，不仅汤书记来了，矿务局局长也来了。
汤书记跟胡发是老战友，进来先问“到底什么情况”
“零三零四巷道要塌方，之前我就看出顶板不行，今儿更加不对。所以我把这两条巷道的工人全调上来了。”
“确定吗张矿说井下巷道顶板都非常好，短距离根本无需支护，你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旁人都看不出来，有着多年经验的老矿工也看不出。胡发这事儿做的艰难至极，大家根本不信。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犹豫掂量之际汤书记也挂不住要开口训他。生产完不成，他这个书记也要挨批。你啥都不懂，非要耽误生产保安全。关键那安全问题到底在哪儿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既然根本没谱的事儿，赶”
“不好了，不好了，井下塌方了”
话未说完，调度员跑了进来。原本是对大矿长说的，汤书记听到后急的抓住他衣领问“哪条巷道塌方”
“零三零四，两条都是掘进巷。我怕波及不远的回风巷，让井下所有工人全部从立井撤出。”
“塌方了大概有多远，可有人员伤亡”
“现在无法估计，暂时没人员伤亡的报告。”说着他瞅瞅旁边的胡发，“之前胡矿下令让这两条巷道的人全部撤出，不然的话工作面的人肯定都得完蛋。”
二矿大矿长闻言噗通一声坐在了椅子上。两条巷道几十号人，若是都没了，那可是重特大事故。他这大矿长算是干到头了。
“人员都撤出了吗”
“已经下了令，开始往立井撤。只要塌方不继续扩大，应该不会再有事。”
作为领导，此时开始密切关注事情的发展。到天亮时分，人员统计完毕。两条巷道坍塌，无一人伤亡。除了一个工人慌乱中崴了脚，其余啥事没有。
“万幸”
汤书记在看到结果后低沉的呢喃，其余人，尤其是跟胡发做对的人已经彻底无语。尤其是大矿长，看着他都呆滞了。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要出事的，神仙算出来的吗我们都没看出什么不对，你居然那么肯定它要塌。
“胡发、”汤书记拍拍老战友肩膀。“多亏你了。不然大过年的咱们矿务局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我该怎么跟上头交代。”
“职责所在，我应该做的。”
“嗯，老党员觉悟就是高，你现在这业务能力也是非常强啊”
屋内汤书记一通夸。屋外，那些被撤出的工人一直留在这没回去过年。等着胡发出来，一个个看到他后眼含热泪，有甚者居然双腿一弯跪了下来。
“谢谢胡矿。”
“谢谢胡矿。”
“谢谢。”
随着一声声真挚的感激，越来越多人给他下跪。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唯有如此方能显他们那爆棚的感恩之心。
胡发一个个往起扶，“快起来，快起来。我只是干自己该干的，大家不用如此。”
“胡矿，我们请您喝酒，您一定赏光。”
“对，咱们集体出钱请胡矿好好喝一场。”
“谢谢大家。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跟大家好好喝一场。”
大家一片挚诚，胡发心里暖暖的，这段时间的担忧终于彻底放下。望着眼前这一张张鲜活的脸，他深刻的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挨得骂值，真值。
原本想的最坏回家种地，眼下看来是绝对不用了。得，结果挺好。留下来能给孩子们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井下塌方，虽说没有人员伤亡，但依旧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他暂时回不去家，又怕媳妇担心，所以托他们给媳妇带个平安。
“放心，我们一定带到。”
一句简单的托付，李大雪婆媳一天收到了许许多多的祝福。
新年快乐，万事大吉。
“好、好，”老太太直拍胸口，给孙女夹了好几块儿炖羊肉。“都是肋排，你喜欢的。”
刘震博兄弟俩也给妹妹夹菜，“宝贝好厉害，立了大功了。”
“对，霏儿真厉害。”
大家都在夸她，小女孩开心的笑笑。“是爹厉害，一直坚持不放弃。不论大矿长怎么骂都不放弃。”
“嗯，我们要跟爹学习。”
胡家氛围好，刘震博兄弟俩一直住到正月十一，快开学了不得不走。十几天相处，两家孩子跟亲兄弟似的。临走胡志远将他们送到火车站，站台上抱着妹妹给他们送行。
“回吧。”刘震博打开车窗。“我们暑假能来的话再来，最晚寒假肯定来。”
“好，等你来，我们一起去挖苁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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