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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枝雪26(手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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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到辰时。

    许语冰已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 夫君要去衙门,弟弟在朗诵书籍,而她的女儿阮扶雪也正在院里花拳绣腿地摆姿势, 最近可真热闹。

    剩下她一个,自然不好意思赖床, 起身去吩咐厨房做个什么早饭。

    她觉得自己嫁得这个夫君好, 他们在外任上, 也不用像别家媳妇儿一样每日晨省昏定,没人管着, 她就敢睡到日上三竿再懒洋洋起床, 但如今她的母亲过来住,她不大敢偷懒, 怕被母亲笑话。

    走进花木扶疏的院子里, 一丛芍药开得正好。

    旁边有一小婢在奏乐, 而阮扶雪穿着窄袖的衣裙,正在跳舞, 她紧皱眉头, 极为认真,一张嘟嘟的小脸双颊飞红,额头、鼻尖都是细密晶莹的小汗珠。

    见到母亲来了, 阮扶雪连忙停下,给母亲问安, 颇有淑女之姿。许语冰却觉得有几分遗憾,她的雪姐儿自大病过一场以后越发举止规矩,虽为外人交赞, 她却更喜欢会没规矩地扑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女儿。

    又想,大抵孩子大了都会有这一遭, 她在阮扶雪这年纪时也差不多,自觉不是小孩子,要是大姑娘了,不愿再作小儿娇态。

    许语冰把阮扶雪抱在怀里擦汗,越擦雪姐儿的小脸蛋越红,雪姐儿腼腆羞涩地对她说“娘,我自己擦。”

    她们娘仨在茶床上坐下来,一道说话。

    许老安人问“致远呢”致远是阮j的字。

    许语冰说“在洗漱呢,他嫌弃自己长得不够威严,近来在养胡子,估计又在折腾自己的胡子了,我可不耐烦连他的胡子也伺候。”

    许语冰问“您在教芫芫跳什么舞呢”

    许老安人说“喏,阿蓝是个苗女,她与我说她们有向神明祈求健康的舞蹈,我就让她教一教芫芫,总之,多动动却是没错的,你养孩子就是太精细了。养孩子就像是种花草一样,放在屋子里养,一拿出去,稍经些风雨立即受不住了,若是一直种在外面地上,受受风吹雨打才能立得住。”

    “你看,最近多让芫芫出来,只是在院子里散散步、跳跳舞,身子骨也好了一些不是起先我让她陪我在后院垦地,都没让她帮忙,她只多走了几步,竟也累得气喘吁吁。”

    许语冰连声称是,她生下女儿以后,夫君也视若珍宝,两人都是头一次养孩子,稀里糊涂的,等回过神,芫芫已经这么大了,可她总觉得自己昨日才刚嫁进门呢。

    旁人都说成亲久了,夫妻之情就会淡了,可她与阮j还像是新婚似的蜜里调油。

    女儿越是病恹恹,他们就越是捂得紧,什么珍贵的药都舍得喂,却一直不见芫芫精神起来。

    阮扶雪在一旁听母亲与外祖母聊天。

    外祖母握着娘亲的手,担忧地说“你也是,身子调养得怎样还不见动静吗”

    娘亲失落地摇了摇头“什么都试过了,我们俩也不是不好,大夫我也看过了,可我就是没能再怀上。”

    阮扶雪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她错乱的记忆中依稀记得娘亲是难产过世的,不管是不是她都希望娘亲最近不要怀孕。

    她不是不想要有弟弟妹妹,只是太担心娘亲,最好过了明年,若没有发生祸事,有了长长远远的未来,再要孩子也不迟。

    阮扶雪一听就着急,她在袖子里攥紧拳头,皱眉看着大人,可恨自己现在人微言轻,但她最近都以生病害怕为由,变着法子让娘亲陪自己睡觉,好让爹娘没办法亲近。

    只要他们没有亲近,那就一定怀不上孩子。

    不管娘是不是因为难产而死的,起码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在明年亡故。

    这边聊了两句。

    外祖母想起件事,与身边的丫鬟说“去,问问少爷怎么没声响了,是不是又睡过去了,把他叫起来继续念”

    没一会儿,东厢那头的读书声才重新响亮起来。

    近来在阮扶雪心中,舅舅高大稳重的形象崩坍得一塌糊涂,十四岁的舅舅不但是个公鸭嗓,还吊儿郎当的,尤其是让他读书,堪比逼他上吊。

    先前阮扶雪不记得舅舅少年时是什么模样的,自她有印象一来,小舅舅就已经是大人模样了。再者,在她印象里,十四五岁的少年应该像祁竹那样想到这,阮扶雪怔了一怔,她强行打断了自己的回忆。

    她低下头,默念了一声晦气,没得事,好端端的她想起祁竹干什么她这辈子巴不得离祁竹十万八千里远,再不见到是最好的。

    娘亲问“您先前不是说把弟弟送进了一家很好的学堂,先生是举人致仕吗”

    外祖母一说起这个就来气,滔滔不绝地骂起来“是,我送他去学堂读书你可知道他做了什么”

    娘亲试探地问“顶撞先生了”

    外祖母一脸怒容,冷笑一声“没有,他没有顶撞先生,可比顶撞先生还过分他让我给他买了上等的笔墨纸砚,回头就卖给了同学赚差价,拿了钱又买了什么话本子之类的拿去卖给同学。”

    “别人去上课都是给先生送束,他倒好,转头偷偷还跟先生的妻女卖胭脂水粉卖干货果脯,我发现的时候,他零零散散都挣到一百多两银子了。”

    “整日里书不好好念,满脑子就想着从同学先生的褡裢里掏钱咱们家哪有那么穷丢人都丢死了家里又不是没给他零用,也没缺他吃喝,我真快被他给气死了”

    “上回学堂考试,他勉勉强强做了个丙等,还很得意,自认为不错。”

    “就他这个读书的样子,怕是再读上十年,也考不出个秀才来。”

    阮扶雪心中默默地道,的确再过十年,舅舅也没能考出个任何名堂,她甚至没听说过舅舅曾经在考取功名上努力过不过,能做一方富商难道不好吗

    人各有志嘛。

    以前阮扶雪一直以为小舅舅只做个商人,是因为娘亲去世了,而后外祖母也卧病在床许家人丁稀少,就只剩下小舅舅,所以他才没有继续念书,而是操持起家业来。

    像小舅舅这样聪明的人,如果继续念书,未必不能年初个名堂。

    阮扶雪能轻易回想起小舅舅上阮家门的场景,总被人瞧不起,她都为小舅舅感到气愤。

    如果小舅舅好好考取功名,做了官,谁敢轻视他

    现在她也迷惑了,原来不是被逼无奈。

    就是小舅舅无心向学,只爱赚钱啊这让她先前自顾自的想象十分尴尬。

    想着想着,阮扶雪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向着小舅舅的方向看去。

    她又想了想自己的小荷包。

    既然小舅舅一心向钱,那她是不是能花点钱,让小舅舅做他的直接帮手

    恰好最近,阮扶雪不但每日早上练舞,下午还要学写大字,就是与小舅舅一起的。

    阮扶雪吃过午饭,就揣着一锭小元宝,想着等着趁娘和外祖母没注意,悄悄与舅舅商量去。

    阮扶雪心里着急,她学写字进度极快,想要飞快地先把自己会的都先学一遍。她上辈子不算什么才女,但也会数百个字,只是书没念过几本。

    她想赶紧把基础的学了,再去学些四书五经,学点男人会学的书。

    许月晖这边一句话想了三四遍,百无聊赖地去看看小外甥女练字,发现阮扶雪虽然笔力稚嫩,但每个字都写得极认真,一板一眼,还挺有模有样。

    感觉再过不久,这字儿就写得比他要端正了。许月晖心底一个绝望,更是坚定了要做生意而不考功名的想法。

    阮扶雪赶紧跟在小舅舅身后,说“小舅舅,你昨日教我的字我已经学会了。今天能再教我几个吗”坐在一旁督学的外祖母喜笑颜开“我们芫芫真聪明,比你小舅舅好多了,学字这么快。”

    小舅舅哼笑一声,没好气地说“那别找我教啊。”

    外祖母抬起鸡毛掸子,没好气地说“是芫芫找你,芫芫让你教你就教,你怎么话那么多呢”

    没办法,许月晖只好去教他的小外甥女去了,他压低声音说“小舅舅跟你打个商量,芫芫,你学慢点好不好”

    没想到这个最好哄骗的小外甥女今天居然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好。”

    许月晖无语“你说你,你也不能像男人一样考功名,你学那么起劲干什么”

    阮扶雪认认真真地说“我要做个聪明人,我不想以后被人骗。”

    许月晖笑了一笑,说“不知名,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一立也;不知信,无以知人也。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扶雪说“是,是。舅舅教我。”

    许老安人听了他们的对话,默默点了点头,腹中却酝酿了一些想法。

    她私下与女儿说“八岁说小也不算小了,是时候可以开始学打理庶务、待人接物了,芫芫是官家女儿,你想想,将来致远的官越做越大,芫芫肯定也会嫁入高门,不从现在开始打算可不行。”

    “我看啊,可以给她找个女先生,教她读书认字,道理文章。”

    许语冰深以为然“我这就去找。”

    许老安人又说“你不说带芫芫出门,她都不爱跟人交朋友吗不如趁此机会,你挑拣挑拣,问问城中几家家风正的人家,找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过来与她一起念书,同窗情谊才是最好的情谊。”

    “让芫芫有几个手帕交,就不至于那么内向孤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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