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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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煦州本以为重金悬赏要花不少时间, 谁知他一提,崔管家就说见过别人家贴这样的告示。

    旁边的秦管事还说“大奶奶如今有孕在身不方便,夫人那也离不了人, 不若大公子先回去,等老奴和崔管家拟出了章程,再送给大公子过目。”

    薛煦州一想也有道理, 他着实不放心重病的母亲和孕妻, 便将此事交给了他二人去办,然后迅速地返回了母亲的院子。

    刚走到院子门口, 薛煦州就看到愁眉苦脸的素云低着头出来。

    他脚步一停, 不悦地说“你怎么没在里面伺候夫人”

    素云赶紧福身行礼,解释道“大公子,大奶奶让奴婢去买些夫人喜欢的玫瑰酥。”

    他娘现在这情况,还吃什么玫瑰酥啊, 胡闹薛煦州心有不悦, 可也不好当着一个丫鬟的面数落陆瑶,轻轻颔首,略过素云踏进了院子。

    来到主屋的廊下,他看到香云尽责地守在门口, 便没多说什么, 抬脚跨了进去。

    一进屋,薛煦州敏锐的五感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内室传来急促的喘气声,似乎还有扭打的声音,他来不及细想就听到了狰狞的女声传来。薛煦州大步越过屏风,跨进内室,看到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他心里中一直很善良、柔弱、单纯, 只是有些娇气和爱使小性子的陆瑶面目狰狞,仿若发了疯,用力掰开他娘的嘴,拼命往他娘嘴里灌东西,嘴上还吐着最恶毒的语言。

    薛煦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瞬,薛煦州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撕裂成了两半。他飞快上前,一把拽住陆瑶的衣领,将她拖离了母亲的床,丢在地上。

    缺了盖的白玉瓷瓶从陆瑶怀里掉了下来,咕噜一声滚在地上,里面褐色的细小丹丸散了一地,似在嘲讽他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陆瑶见是他,脸色蓦然大变,疯狂褪去,血红的眼睛里沁出泪珠,哆哆嗦嗦地唤道“薛薛郎”

    薛煦州看也没看她一眼,疾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床边,握住许殊的手“娘,娘,你没事吧,是儿子不孝,是儿子害了你”

    边说话,他边手忙脚乱地将滚落在枕头上,许殊脖子上的丹药给一粒粒找出来。

    里面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香云,她轻轻进屋,隔着屏风试探地问道“大公子,可是要奴婢进来伺候”

    薛煦州如梦初醒,立即大声喊道“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快点,就说知道夫人的病因了”

    香云吓了一跳,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听到她远去的急促脚步声,薛煦州总算是缓了过来,保持着双膝下跪的姿势,小心地掰开许殊的嘴,小心翼翼地说“娘,你刚才有没有吞进去,咱们吐出来啊,吐出来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陆瑶给许殊吃的是什么,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

    许殊轻轻摇头“没,没咽进去”

    “那就好,娘,对不起,是儿对不起你,是儿害了你”薛煦州握住许殊的手,深深地忏悔。

    聒噪许殊吐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娘困了,想睡一会儿”

    薛煦州听到这话,又惊又惧,生怕她一睡就不起了“娘,你别睡,再撑一会儿,大夫马上就来。”

    可许殊还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薛煦州看到这一幕,心里的恐惧无边无际的蔓延,生怕许殊这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扭头,厌恶地盯着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地上的陆瑶。

    活了两辈子,陆瑶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厌恶,几近崩溃,捂着脸急急辩解道“薛郎,薛郎,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他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她还拿他当傻子。

    薛煦州心里窝了一团火,可现在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克制着动手的冲动说“解药呢拿来”

    陆瑶直接被他问傻了,连连摇头“这这不是毒药,没有解药。这是一个老道士送我的丹药,说是可以延年益寿。大夫都说没办法治娘了,我才想试试的,薛郎,你相信我,无缘无故地,我害娘干嘛”

    这理由真的是无懈可击,薛煦州都几乎要信了。可他忘不了站在屏风后听到的那句恶毒的话。

    “别找借口,解药给我,先救娘也别拿什么这是延年益寿的良药来糊弄我,真这么好,那你吃几颗试试”

    听到这话,陆瑶下意识地摇头,屁股往后挪“不,不我,我肚子里还有孩子,薛郎,薛郎,我怀了你的骨肉啊”

    薛煦州讥诮地看着她,再度伸手,只有两个字“解药”

    陆瑶这下是真的差点崩溃了,她抱着头哭道“没有解药,这就是丹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你相信我”

    看陆瑶的表情不似作伪,薛煦州眼底的那丝希冀褪去。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紧紧握住许殊的手忏悔“娘,都是儿子的错,你一定要挺住,煦明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还等着抱孙子吗你醒来,只要醒过来,我们什么都听你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崔管家的喘着粗气的声音“大公子,大夫来了,夫人可是醒了”

    薛煦州连忙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快,让大夫进来给我娘看看。”

    得了他的首肯,崔管家冲信得过的老大夫点了点头。

    老大夫提着药箱进屋,看到内室如此混乱,很是诧异。不过大户人家的事少掺和,他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走到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许殊的面相,语气有些沉“大公子,夫人的症状跟昨日似无甚变化。”

    薛煦州没接话,侧身将位置让给了大夫,然后抓起滚落在地上的白玉瓷瓶,连同里面剩下的丹药,一块儿递给了大夫“你看看,我娘应该就是服用了此物才生病的,大夫,有没有什么解毒的法子。”

    老大夫接过瓶子,放在鼻端嗅了嗅“大公子,这似乎一味丹药,里面具体加了什么,还得问炼丹之人。”

    薛煦州目光一转,盯着陆瑶“说,里面都加了些什么”

    陆瑶哪知道,她不断地摇头“薛郎,我不知道,是一个老道士给我,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害我,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会害娘呢”

    陆瑶这回学聪明了,知道万万不能将自己跟勾结太子之事吐出来,她一口咬死了是个游方道士给她的。这样也无从对证,兴许她还能逃过一劫。不然说实情,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老大夫似是没料到薛夫人生病还有这等内情,颇意外,安静地杵在一旁,没敢吭声。

    薛煦州见陆瑶还是咬死了不肯说,已经对她不抱希望了“崔管家,带几个信得过的人,将陆氏关到隔壁的耳房,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见她。”

    “薛郎,真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真的,请你相信我”陆瑶哭泣着不肯走,她怕这一走就再也没见薛煦州的机会。

    但薛煦州这会儿满心烦躁,非常不待见她“带走,别吵着了夫人”

    崔管家隔着屏风已有所猜测,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震惊不已。好好的,这大奶奶干嘛要害夫人啊,夫人虽说不待见大奶奶,可也没像那些恶婆婆一样,使劲折腾儿媳妇啊,连日常的请安都免了。要他说啊,夫人这样的婆婆算顶顶好的了。

    见崔管家有些反应不过来,秦管事主动揽过了这活“崔管家,当务之急是治好夫人的病,我来安排陆氏吧,你跟公子商量商量对策,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治好夫人。”

    崔管家一想也有道理,点头答应了。

    秦管事招手唤来两个丫鬟,让其将哭哭啼啼地陆瑶硬拽了出来,拖到隔壁的耳房里去。

    这下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崔管家提议“大公子,不若多找几个信得过的大夫过来,兴许有人能辨别出这丹药的成分,想出解毒的法子。”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薛煦州点头“你去安排吧。”

    等崔管家出去后,他看向老大夫,心情沉重地问道“大夫,误食了丹药可有治”

    老大夫叹了口气“尽力而为吧。”

    如今的医术在这方面并无特别高超的建树,这些毒物入了血液,没法清除。

    薛煦州得到这个答案,又悔又恨又无计可施,真是气恼到了极点。

    最后经过大夫们的分析讨论,确认了丹药最主要的几种原料,可光有原料,不能确认分量,也没法对症下药。况且重金属中毒这种情况,就目前的医术来说,大夫们即便知道了成分和分量能做的也相当有限。

    得到这个答复,薛煦州几欲崩溃,是他,是他不听老人言,害了他娘

    秦管事第一次看到意气风发的大公子这样子,有些不忍,瞥了一眼床的方向,轻咳一声,安慰道“大公子,吉人自有天佑。夫人待人和善,乐善好施,老天爷也不会忍心收了她这么好的人。兴许睡一觉,夫人的病情就会好转了。”

    薛煦州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秦管事,你就别安慰我了。你们都下去吧,记得封好下人的嘴,别让外面传出什么风声,我在这里陪娘。”

    秦管事和崔管家对视一眼,皆叹了口气,无奈地退了出去。

    留下薛煦州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许殊憔悴的睡颜,心一抽一抽的,悔恨至极。他抱住头,痛苦地自语“娘,对不起,是儿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害了你,都是儿的错”

    没人回他,满室寂静,说不出的寂寥。

    唯恐许殊什么时候就突然去了,薛煦州不敢假手于他人,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亲自伺候许殊,熬得双眼通红了也不敢休息一下。

    许是他的孝心感动了天,次日,许殊竟悠悠醒来,虽然还是很憔悴,但身体的情况没再恶化,而且胃口还好了许多,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

    薛煦州欣喜若狂,连忙喊道“让厨房准备一些易克化的粥过来。”

    然后又扭头温柔地说“娘,你等一会儿,先休息休息,一会儿给你喝粥。我先喂你喝点水。”

    许殊的目光落到他皱巴巴的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上,眉心轻蹙“你回去收拾收拾,我这里不用你伺候,有素云、香云她们呢”

    “可是”薛煦州不敢走,他怕母亲只是回光返照,这一去就天人永隔了。

    还是素云善解人意,轻声劝道“大公子,夫人刚醒来,要洗漱更衣方便,你先回避一会儿吧”

    薛煦州这才恍然大悟,是啊,娘最爱干净,自己留在这里倒是不方便了,他起身道“娘,儿一会儿再来看你。”

    许殊轻轻摆了摆手。

    等薛煦州出去后,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别跟着,我要出恭。秦管事在吧,让他在门口候着。”

    这几天可真是憋死她了,好在成果喜人,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素云点头“是,夫人。”

    等许殊洗干净手出来,秦管事已经在外间候着了,见到她忙问道“夫人,你没事吧你怎么真的吃了她送的那些东西。”

    许殊轻轻摆手“没什么大碍。一点都不吃,怎么取信于人行了,我心里有数,没事的。陆瑶呢”

    秦管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关在耳房里,属下安排了人在暗中盯着。”

    “那就好,二公子到哪儿了”许殊又问。

    秦管事低声道“已过兴州,日夜兼程,三日内必达京城。”

    “好,按照先前的计划,派人在城外拦了二公子,等候通知。”许殊说道。

    秦管事虽不解,可看许殊一出手就压得陆瑶再无翻身之力,便没任何异议“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许殊颔首“你出去吧,大公子一会儿要来了。陆瑶那里派人盯着,不要出了岔子。”

    说完,她喝了一杯温水,进了屋,重新躺在床上。

    刚躺下没一会儿,薛煦州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夫“娘,让大夫给你把把脉吧。”

    许殊没作声,将手伸了出去。

    大夫把脉之后,说辞跟先前大同小异“夫人的身体有所好转,老夫开一副药,好好给夫人调养,过几日再看看情况。”

    薛煦州稍微放心了些,连忙让人给大夫拿来了赏银,又派信得过的下人去抓药,然后自己亲力亲为伺候许殊吃饭、喂药,陪许殊聊天解闷。

    如此过了两天,许殊的情况持续好转,虽不如病倒之前,但到底脱离了性命之忧。

    精神好转后,这日用过早膳,许殊问道“陆瑶呢”

    许殊不提,薛煦州都快要刻意忘掉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了。他紧抿着唇说“关在耳房,这几日太忙,忘了处置她。”

    许殊轻轻点头,也没提从前的事,只说“你打算怎么办”

    薛煦州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送官,给她一封休书。”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许殊又问。

    薛煦州苦笑着说“生下来抱回来养着便是,孩子总归是咱们薛家的血脉。”

    倒是挺恩怨分明的,许殊扶着床起身说“送官之前,我见见她,我倒要问问,我到底哪里对不住她,让她这么恨我。”

    “娘,她已经疯了,你身体很虚,别见了,将她送去官府便是。”薛煦州不大赞同,如今陆瑶在他心目中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许殊摆手“无妨,你在外面候着,我想单独跟她聊聊,你若不放心,站在门口便是。”

    薛煦州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紧紧盯着室内,万一陆瑶再想对他娘做点什么,他也能及时阻止。

    耳房里,被关了好几天的陆瑶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马上站了起来,仓促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又摸了摸头发,努力扬起最纯真的笑容上前“薛怎么是你”

    这个老虔婆不是中毒了吗为什么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许殊看着陆瑶大受打击的模样,弯唇轻笑“怎么,看到我没死很失望”

    说着,她反手轻掩上了门。

    陆瑶在薛煦州面前还会抱着侥幸心理,试图蒙混过关,但在许殊这个知道她底细的人跟前,她就是再蠢也知道,否认没用。

    所以她也不装了,恨恨地说“是啊,你还真是命大,丹药都没能要了你的命”

    许殊看着她,摇头叹息,似乎很不解“我就不明白了,说起来,只有你欠我,没有我欠你的。你就算,也该冲着太子去啊,对我下手做什么”

    陆瑶阴冷一笑“没错,我是恨他。可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处处为难我,给我和薛郎中间塞人,整日折腾,你又比他好到哪儿去若不是你处处刁难,我又怎会心灰意冷,着了连奕那厮的道。”

    许殊可不认这个账,她拉过椅子坐下“别拿我跟他比。我顶多是为难为难你,算不得一个慈爱好相处的婆婆,可没杀你全家”

    陆瑶被许殊这一堵,登时语塞。

    许殊装作没看见,轻轻说道“你倒是幸运,痛痛快快地死了,没遭什么罪。想不想知道陆家人的下场”

    不等陆瑶回答,她兀自缓缓道来“谋逆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身为妻三族的陆国公府自然跑不掉。那一日,薛家人、许家人、陆家人,好几百口,连同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像拽牲口一样统统被拖到了刑场,刽子手的刀重重落下,一颗颗人头落地。你的父亲陆国公死不瞑目,两眼大睁,头滚到刑场边缘,一只野狗冲过来,叼着人头就跑了,鲜红的血拖了一地”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陆瑶听到这话控制不住地大叫了起来。

    许殊冷冷地看着她“还有你娘,平时多么端庄的一个贵妇人,破头散发,满脸污渍地被押了上来,临死前,她不停地磕头,恳求放过你哥哥那刚满月的幼子一命,她把头都磕破了,血流如注,像个疯子一样,却什么用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襁褓中的婴儿瞬间尸首分离”

    “住嘴,叫你给我住嘴”恍惚之间,陆瑶仿佛看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在唤她姑姑,下一瞬,婴儿脑袋飞了起来,化为一团黑气,冲过来叫嚣着让她偿命。

    看到陆瑶快崩溃的样子,许殊停了下来,讥诮地看着她“你做之前,就没想过后果吗当真你陆家人的命才是命,我薛家的人就白死了你处心积虑嫁进来,每日看到那些被你害死的鲜活面孔,你就不亏心吗你当然不亏心,不但不亏心,还记恨我,给我下毒”

    哐当一声,薛煦州踢开了耳房的门,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们,声音沙哑藏着浓浓的不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虽然他力持镇定,但许殊还是看到了平静面孔下的崩溃。

    “你听到了,进来吧,咱们一起把这笔帐算了”许殊冷静地说。

    看到薛煦州竟然听到了她们的话,陆瑶不敢置信地看着许殊“你你怎么敢”

    许殊打断了她“我为什么不敢做错事,欠下成百上千条人命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薛煦州大吼着打断了她们的话。

    许殊怜悯地看着他,从袖袋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了他“你看吧。你以为你跟陆瑶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谋划好的。”

    薛煦州颤抖着手接过资料,上面详细地记录了陆瑶是何时从京城出发,刻意逗留等他,就连调戏她的混混身份也一清二楚,这些人都是京城人氏,跟东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就是个玩笑,被个“单纯”的少女玩弄于股掌之间。

    薛煦州看着这份资料狂笑起来,不住地笑,笑声震荡得屋子似乎都动荡了起来“哈哈哈,陆瑶,你够狠。我为了你忤逆母亲,背信弃义,结果换来了什么你处心积虑接近我,还利用我的手差点害死我母亲,让我成为一个弑母的罪人。陆瑶,我恨你”

    最后三个字宛如一柄利剑,刺入陆瑶的心脏,她不敢置信,浑身发颤“不是这样的,薛郎,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是为了骗他才答应的,我没想害你。我都嫁给你了,还怀了你的孩子,便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不可能害你啊你别信这个老太婆,她才是要害你”

    薛煦州看着印象里温柔慈爱的母亲和娇俏动人的陆瑶,再看看现在的她们,只觉得陌生。他自诩精明能干,少年得意,却连身边的人都没看清楚。

    许殊冷笑“我害他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害煦州了”

    如今既已戳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陆瑶看向薛煦州,眼神带着恳求“薛郎,你信我,她不安好心。故意把你留在京城,让你弟弟接替你执掌薛家军,分明是打算弃长立幼。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薛煦州怔了怔,他又不是真傻,陆瑶一提醒,很多平时没注意的细节便涌上了心头。可能是煦明一直在他娘跟前长大的缘故,他娘更疼幼子,一直舍不得让煦明参军。

    可这次回京,他娘一反常态,主动让煦明去了定州,还不顾旁人说闲话,给煦明定了杨家这门强有力的岳家,最后更是留他在京,提出让煦明担任薛家军主帅,还找了个无懈可击的借口。

    一件可以说是巧合,可桩桩件件都凑一块儿呢。他以前太过信任家人,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如今看来,是他太傻了,就连陆瑶都看明白的事,他却一直糊涂。

    薛煦州扭头,猩红的眼睛盯着许殊,艰难地问了出来“娘,是这样的吗”

    许殊既然做了,就没打算否认。她淡定地点头“没错。我是这么打算的”

    “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要这么对我”薛煦州痛苦地质问道。何其可笑,他身边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背弃了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们这么对他

    许殊语气仍很平,丝毫不受他情绪的影响“因为你是个痴情种,会为了个女人害得薛家家破人亡,煦明比你更合格,这个理由够不够”

    薛煦州一怔,喉头一紧,一股腥甜涌了上来。他努力压制了下去,紧绷着唇追问道“娘,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所说的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请你如实告诉我”

    他要知道真相,哪怕是死,也要让他死个痛快,死个明明白白。而不是这样被两个女人愚弄于股掌之间,不清不楚地就被判了死刑。

    许殊眼神复杂地看着薛煦州。撇去了书上的刻板印象,真实的他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心胸豁达,深情专一,不愧是男主。严格说起来,他也是受害者,但又着实让人同情不起来。

    陆瑶能够信太子的鬼话,还有她这辈子的表现,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闺阁少女,单蠢天真。可这样一个女子却将在前世将薛煦州骗得团团转,整整五年,他都没察觉到枕边人一星半点的反常吗

    许殊是不信的。只不过是他眼盲心盲,太过信任陆瑶罢了,即便陆瑶身上有不合理的地方,他也会自动帮她找到借口,然后忽略过去。陷入爱情中的男女就是这么痴傻,不可理喻。

    所以哪怕他也是受害者,但他并不无辜,最无辜的是被牵连的那些族人。薛煦州既可怜,又可恨

    悠悠地叹了口气,许殊深深地看着他“你真想知道”

    陆瑶听到这话,心里一紧,哪怕明知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已经是瞒不下去了,但她仍不想薛煦州知道真相。上辈子,到死的时候,在薛煦州的心目中,她仍旧是那个单纯善良的瑶瑶。她不想破坏了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你不要胡说八道,闭嘴”她发疯般叫了出来,试图阻止许殊,“煦州,她瞎说的,你别相信她。”

    可她越这样,薛煦州越想知道真相。而且他已经从两人的只言片语和激烈的反应中,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他所不能承受之重。

    但作为薛家的长子,薛将军,他必须得承受,薛煦州握紧了拳头“娘,你说吧”

    许殊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跟陆瑶都是重生回来的人,还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前世,太子许她以后位,让她接近你,嫁入薛家,陷害你谋反,以谋夺薛家的兵权。事发后,薛家被株连九族。本来你已经快要逃出城了,为了救这个你最心爱的女人,不惜辜负那些拼死送你出城的人,折返回来,在城门口被乱箭射死。薛家一百多口,连同你的外家许氏,阖族被诛,就连刚出生的婴儿也未能幸免”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概括了薛氏、许氏两族人的悲惨命运。

    哐当一声,门框破碎。

    屋内三人下意识地扭头往门口望去。

    只见薛煦明站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手因为太用力将木头门框都捏碎了。

    薛煦州对上弟弟质问的眼神,心虚、痛恨、愧疚等诸多情绪涌上了心头,他再也压不住嘴里的血腥味,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遂即脑袋一沉,摔在了地上。

    薛煦州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父亲意外战死,十四岁的他接过担子,带领薛家军上阵杀敌,浴血沙场,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大败晋国,成就少年将军的美誉,被世人称为薛家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将才。

    青春年少,便大权在握,美誉傍身,他不可避免的有些自傲。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骄傲明媚的少女,她鲜艳、娇嫩、美丽,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俏玫瑰,诱人心魂。

    第一眼他就爱上了她,一眼万年。为了迎娶心爱之人,他不惜忤逆母亲,得罪世交,害另外一个无辜的姑娘名声受损,最后终于得偿所愿,跟心上人成婚。从此朝朝暮暮长相思守,永不分离。

    五年,他待她始终如一,虽母亲对她的善妒、不孕颇有微词,但都被他挡了回去。可惜幸福的时间太短太短,东宫野心勃勃,想打压权臣,收回更多的权力,巩固皇权,第一个就挑人丁单薄的薛家下手。

    那一日,禁卫军包围了薛府,从他的书房里搜出一件绣了一半的龙袍,薛家被打上了乱臣贼子的罪名,抄家灭族。他在忠仆的护送下,逃到城门口,却骤闻她已怀孕,正在出城的路上。想到新婚许下的诺言,他只犹豫了一瞬,不顾忠仆劝阻策马飞奔回去,然后被迎面而来的乱箭射杀在城门口。

    而薛家一百多口人,也尽数被捕,连仆从都未能逃脱。

    行刑那日,薛家人的血染红了刑场的石板,汇聚在一起,仿若下了一阵血雨,顺着路边的小沟流淌,久久不散。

    他从灵魂深处听到了族人凄厉的惨叫,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

    而这一切,全是他一念之差,全在他过分信任枕边人,忽视了诸多的反常,将全家送上了不归路

    他是薛家、许家两族的罪人,他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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