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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和二人又回到了素帛身边,可是他们却迟迟没能在她身上看到期待的转变。
病情看上去非但没有要好转的样子,还在持续恶化。
许靖又开始烦躁地抓头发,在屋子里团团转,嘀咕着“不应该啊,难道我们都猜错了或许思慧之前得的根本就不是瘟疫”
煦和摇摇头,道“思慧本人对瘟疫免疫,应该确有其事没错。可能是这种能力并不能直接转移到别人身上,或是我们的方法不对。”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能这么肯定”许靖将信将疑。
煦和便道“不然你说她是怎么感染上的难道就进了一下禁区,回来就莫名其妙发病了别忘了,简单的身体接触不能传播疫情,更何况只是打个照面。这是我们早就分析好了的结论,也是后续研究的立足点,难道你现在连这一点都要怀疑吗”
见许靖咬着牙不说话,他才继续说“如果不怀疑的话,那么能够让她感染的源头就是思慧的血。说明思慧的血里是有致病的污染物的,但是他自己却没有发病。这不就是他自身可以免疫瘟疫的证明吗”
许靖琢磨一番,摇头道“那也有可能是她在外头的时候不小心被蚊虫叮咬了。”
煦和又摇摇头,否定道“不可能,他们教会的人之所以感染率比较低,一方面的原因就是随身携带的香囊和衣服的熏香都有驱虫的效果,被叮咬的可能性非常低。”
“好好好,那就算你说的都对,关键是现在该怎么办”许靖着急道,“难道我们就一直等着万一”
后半句他不想说了,泄气地坐了下来,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无比气恼。
煦和也沉默了。
事情仿佛刚刚出现转机,就被打回了原点。
煦和不得不重新整理思路,提出一个更冒险的方案。
“我之前说了,存在两种瘟疫,你还记得吗”他问。
许靖答道“一种喉咙痛,一种起水痘,记得,怎么了”
“人命关天,这次不能儿戏,我需要再确定一下。”他说着跑了出去。
“唉,你去哪儿”许靖呼唤的时候,煦和站过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了空气。
素帛喉咙痛得在床上直打滚,仿佛喉咙里塞了什么东西,吞咽一口唾沫都困难。她恨不能用手在脖子上开个洞,把那东西掏出来。
许靖见她在脖子上抓来抓去,都已经留下一排排鲜红的指痕了,赶忙抓住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安慰道“忍一忍,再忍一忍不然我给你开一副有麻醉效果的药,你喝了,睡一会儿吧。”
素帛皱着眉头,拒绝了,嘴唇嗡动,喃喃地说着什么,声音已经很小了。
许靖凑近了才听清,她说的是“我要坚持看到结局”。
他开始感到有些对不住她,觉得是自己的大意,造成了现在的结果。明明说过会保护她,如今却觉得自己就要害得她一命呜呼了。
素帛又反过来握着他的手,努力做出一个好看一些的表情,笑着朝他摇了摇头,动动嘴唇,无声地说“没关系,不怪你。”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认为自己做了应尽之事,如果结局不尽如人意,那也没办法。大概冥冥之中,确有渺小的人类无法战胜的力量作祟。
那是她的神吗
她不知道。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抛弃她
如果不是的话,又会是什么
她一直思索着这个古怪的问题,一时间连自己还握着许靖的手都忘了。
片刻后,煦和再次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二人手牵着手,各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上前把许靖拉到自己身边,道“我想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我发现,起了水痘的人,就不会感染喉咙肿痛的那种瘟疫。”
许靖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种不太厉害的瘟疫,恰恰是来势汹汹的那种的天敌。被它感染的人,便也变相拥有了抵抗死亡的能力。”煦和说着把记录拿出来,画出了里面的几个病人给他看,“你看,这几个起水痘的病患,虽然看着有点吓人,但是好几天过去了,并没有持续恶化,也没有一个人死亡或是感染另一种病症。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试一下,取这些病人的血来试试。然后你只需要慢慢研究怎么治好这种看着吓人但并不怎么死人的传染病就行了。”
许靖想想,觉得似乎也说得通,但还是不大放心地回眸看了看素帛,问道“那咱们拿谁做实验,还是她吗”
说老实话的话,他现在有点犹豫了。
但是素帛闻言,却点点头,艰难地出声,道“我可以。”
“可以什么啊。”许靖觉得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为自己想想,恨恨道,“那么严重的皮肤溃烂,就是病治好了,也可能留一辈子疤。”
素帛对他的担忧感到无奈,苦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当务之急,活命和救人要紧。
许靖见她本人都这么坚持了,自己也就只好妥协,同意了煦和的方案。
二人又去选了一个病人,得到对方的同意后,取了些血,再想办法让素帛喝下去。
素帛的喉咙本来就吞咽困难,还要忍受血腥味儿,恨不能一死了之。
为了以防万一,这一次许靖没有再白白将时间花费在等待上,而是留下煦和照看素帛后,自己连夜跑去研究如何治好水痘防止溃烂。
第二天的白天是最难熬的,素帛没有好转,朝廷和三清教来的人都对疫情的治理感到不满,皓君听说素帛病了以后,也吵着要过来,为此还差点跟神庙里的教众动手。
到了晚上,素帛的病情更加扑朔迷离,除了喉咙肿痛以外,也出现了水痘的症状,身上又是起疹子,又是起水痘的,又痒又痛,还不能抓,简直要疯了。
她开始觉得,自己这一劫是过不去了。想到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还没有做过,想看的风景还没有看过,现在连想说的话都不能说出口了,她感到很难过。
悲伤彻底将她的身心占据,昔日的活力仿佛终于被病痛蚕食殆尽了。
素帛闭上眼睛,将身体缩成一团,痛苦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其实如果可能的话,她本想死得好看一点的,至少不要像禁区里的人那样形状疯癫,或者皮肤上到处都是溃烂,那可真是太没脸见人了。
就在她因高烧而意识模糊,眼前闪回过往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出自己跳着祭祀舞蹈的画面,等待天神将自己带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凉的雨水从天而降,将她包围,让她在弥留之际保留了一分清醒,能够听见身边好像有人在说话。
那是两个男子的声音,属于两个她很熟悉的人。
他们在说什么“怎么会这么烫”,“我已经知道怎么预防溃烂了,你倒是快点好起来啊。”,“先别着急,先降降温”,“我说过一定会治好她的”之类的话,听起来很着急。
她很想告诉他们不要紧,自己觉得这十六年人生里,认识他们是最值得的事情,但是已经说不出话,连嘴唇也没有力气动了,手好像从什么东西上落了下去,而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许靖吓得差点摔了药碗,惊呼着“素帛”便赶忙搭脉,发现她虽然脉象极其紊乱,像身上的高热一样令人难以置信,但心脏确乎还是跳着的,才长舒一口气。
这一嗓子又惊动了外头的人。长清不顾他们的阻拦,一定要守在素帛身边,给她作法驱邪。
一下子两方阵营又围绕着她展开了对决。
许靖在煎药,煦和在密切关注素帛的身体状况,并给她降温,长清则在进行着庄严的法事,手持魂令,一遍一遍念着素帛的名字,说些天命护佑之类的话。
素帛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却迷失了方向,始终不知究竟是在往哪里走。
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叫自己回家,而后混沌之中仿佛出现了一缕和煦的信风。她便循着声音和风来的方向走去。
待到她睁了睁眼,感到身上又恢复了力气,可以动弹了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整日了。
煦和是第一个发现她醒过来的人,忙探身过去,与她四目相对,仔细看了一会儿,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素帛仔细想了想,挑了一个最明显的回答“饿”
煦和笑了,那一刻的笑容格外舒朗,就像梦里令人愉悦的风。
“知道饿就行,我再去给你要个糖饼。“他说着,没等素帛说话,便快步走出去,将好消息通知给正在煎药的许靖,让他赶紧回来看看,自己跑到厨房去了。
许靖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一通察看之后,忍不住连连感叹“神了,真是神了。”
素帛不明所以,歪着头看他。
“喉咙消肿了,水痘也不再长出来,身上的热度也降下来了。”许靖念叨着,对她说,“你快说句话试试。”
素帛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还是很痛,但似乎是过于干燥所致,于是咳了咳,张嘴道“我好像很渴。”
这句话虽然音色沙哑,但无比清晰地说了出来。
许靖觉得这简直是自己听过最天籁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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