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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破开,进来的是一个容貌很怪异的人,他的头很大,脖子很细,眼睛又又圆又小,泛着狡黠的光,一张脸就像是好似被人捏着头和下巴拉长一般,而他整个人,简直是造物主赋予人世间的灾难,把七八种险恶的动物特征强行拼在一个人的身上,叫人看一眼都要做噩梦。
他一进来,西门吹雪握紧了剑,达斯琪抬起头,睁开阖上的眼。
两个人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容貌是父母给的,谁也没办法决定,警惕是因为这个人的小眼睛实在盛不住那么多的恶意,已经满得要溢出来了。
他的声音好像两枚绣铁片在摩擦,中间又混进了蝙蝠的尖啸,阴森森道“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柳青青,西门吹雪,这两个名字哪一个拿到江湖上,谁不称一句了不起的大人物没想到今日,你们这两个大人物都落入了我的手中”
圆溜溜的鼠眼在这黑夜里仿佛闪动出妖异的光,铁链坠到了地上,漆黑的镰刀被粗短的手掂量着,链子哗啦作响,呼啸的狂风从外面刮进来,篝火被风吹得飘摇。
西门吹雪站起来,长剑出鞘。
这件兵器再加上这副长相,西门吹雪已知道他是谁了。
沙漠硕鼠,邝鹰。
父母给了他鹰的名字,他却偏要做鼠的事,邝鹰不仅有鼠眼,更有鼠性,他藏身在这苍凉大漠里,专干些偷鸡摸狗打劫商队的勾当。他武功不低,偏偏胆子极小,专好夜里出没,但凡有任何风吹早动,他一准溜之大吉。倘若看中了什么东西,即便心痒难耐,也必得等到万无一失才会出手。
这样的一个人,光是念出他的名字,西门吹雪都觉得恶心。
可现在他却要同这样的人交手
剑客的手从来都是稳定的,西门吹雪作为最顶端的剑术高手,他的手远比一般剑客要稳得多。
可此时他的手竟在微微发抖,七斤十三两,如指臂使的剑也变得沉重无比。气力耗尽歇一歇还能慢慢回复,但内力耗尽,在短时间内极难补回来,在这双重的消耗下,西门吹雪光是站着,挺直脊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他还受了伤。
头部重创只是外伤之一,在过第四百招时,为了迎击达斯琪回身一剑,他的剑擦过软剑划破了她的手腕,而她反手就用剑柄捶在了他肋骨上,当时不觉得,这会儿才感觉到,他的肋骨应该被撞断了,右半边身痛到麻痹,根本使不上力。
就是因为看出了这些,这只大老鼠才敢登堂入室,正大光明地站出来。
其实,他原本是冲着柳青青来的。
达斯琪去绿洲取水,那半身浴血的凄惨模样被邝鹰看了个正着,他早年曾在淮南一带活动,因为容貌和性情遭了不少欺辱,每一次都是淮南大侠替他解的围,一来二去,也就认得了柳青青,知道她在武林中颇有威望,一肚子歪心思霎时活泛了起来。
沙漠硕鼠,这个名头既不响亮,也不好听,他老早就像换一个称号,可这称号又不是他自己起的,岂能说换就换当年“闪电刀”洪涛为了把称号换一换,甘冒奇险杀了号称“一刀镇九州”的赵刚
作为江湖人,每一个混出称号的人物,其后面必将有着血淋淋尸首。
邝鹰在看到虚弱的柳青青时,就已打算踩着她的尸首来换一个响当当的名头,所以他一路尾随,伺机下手,没想到竟叫他发现了同样身负重伤的西门吹雪
这这简直就是上天白送的人头
像这种扬名立万的机会就算等上一百年也未必遇见一回,一旦错过,就算他哭,他打滚上吊也不会再有了。
所以这只大老鼠拖着他的铁链,狞笑着抛出去,铁链后头是一把纯黑的镰刀,散发着恶臭气味。
这股恶臭正是数不清的鲜血喂出来
镰刀卷着风在小屋里横扫,铁链扬起燃烧的木材纷飞,一时间,方寸之地处处是凶险,时时能要人命。
西门吹雪只出了三剑。
一剑劈开飞来的铁链,剑卷上链子,硬生生将横扫的镰刀打回去,第二剑直奔邝鹰咽喉,被他闪开,邝鹰轻轻一笑,迎面把铁链扔上去,而与铁链连接的镰刀锋芒直奔达斯琪这样的距离,一个伤重的人是决计避不开的,达斯琪抽丨出软剑,做了一个抵抗的动作,闭上了眼。
这一招十分险恶,以西门吹雪目前的速度,他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再次挥剑将铁链反击,要么收剑回防,替达斯琪击开镰刀,那么他自己必将被铁链卷住
西门吹雪根本没得选,刹那间也不容得他选。
他挡在达斯琪身前出了第三剑,剑与镰刀擦出一片火星,紧跟着铁链如影随形卷上了他的腰腹,重重地抛出去
西门吹雪后背撞到了土墙上,吐着血半跪在地上,剑撑着他半边身,本就脆弱的土墙哪堪一撞,墙面立时皲裂,屋顶簌簌掉着土渣,摇摇欲坠。
邝鹰大笑着拖着他的铁链镰刀走过去“西门吹雪,你也不过如此。”他的脸颊突然泛起一阵潮红,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道“我听说柳青青嫁给点苍剑客之后并不安分,活生生送了他四顶绿帽子,你这么回护她,莫非你是那第五个人”
西门吹雪咬牙,满口的血腥亦压不下勃发的怒气,喝到“住口”
邝鹰满不在乎道“自己做下的事难道还怕别人说么真是想不到,原来你西门吹雪,活僵尸一样的人,也会去扒人家的破鞋穿”一边说着,他一边举起了镰刀,电光火石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小屋彻底坍塌,上方的土块整个掉下来,正落在邝鹰的头顶,他就地一滚,顺着后方的门洞滚出去。
将将滚到外面,只听蓦地一声惨叫
邝鹰就是死也想不到,那本该连动都动不了的柳青青居然跟着一块滚了出来,软剑刺入钉在他肩膀,大老鼠哪还有余力挣扎他只能一声声的惨叫。
达斯琪这次是真的撑不住了,刚才她之所以能出来,用得是海军军官惯用的招式六式月步。此招用熟后可在空中踏着空气飞跃。
说来惭愧,达斯琪对这招钻研了许久,一直不得要领,还是借助了这具身体才将将学会。
用完这一招,不管是精神力也好,这具身体的潜力也罢,那是耗得半点不剩,她趴在地上,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狂风还在呼啸,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吐出一缕霞光,寒夜的冰冷渐渐被日光所驱散,坍塌的房屋里的人,是不是还能见到新生的朝阳
废墟之下,西门吹雪是不是还能活着
达斯琪已无法考虑这些,她实在疼痛疲惫到了极致,眼皮也越来越沉,盯着倒塌的土墙的视线越来越小,她实在熬不住,沉沉睡去。
一阵清凉沾唇,接着嘴里被塞进了一只水袋,水灌进去缓解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燥意,达斯琪眼皮颤了颤,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一片绿茵,低矮葱郁的灌木稍稍挡了些光线,她正躺在湿软的,带着点草皮的沙地上。
沙子是温凉的,脸贴在上面很舒服。
这里是她到过的绿洲。
太阳在正当空,约莫已到了午时。
达斯琪的心快速跳了起来,她侧身躺着,还不能动,低低唤道“剑士先生,是你吗”
“我在你身后。”西门吹雪道“不要叫我剑士先生,听起来很怪,叫我的名字。”
达斯琪“那个”
即便看不到,达斯琪也清楚的感知了身后正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西门吹雪。”
“噢。”达斯琪默念这个名字,旋即轻笑出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西门吹雪道“你还能活着才叫我觉得意外。”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达斯琪眼眶忽然有些发涩“谢谢你啊。”
西门吹雪道“谢”
“是啊,谢谢你。”达斯琪道“谢谢你那时候救了我,谢谢你把我带到这里来。”
西门吹雪没再说话,他站起来,阴影立刻覆盖到达斯琪身上,一手扶起她的后背,一手托住她的膝弯,将她抱在怀里,大步走出去。
他雪白的,不染纤尘的白衣早已沾满泥沙,脏得看不出颜色,阳光从上倾照而下,把他这个冷漠如冰山的人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沾染了凡人的颜色。
这是达斯琪第一次看着西门吹雪的脸,就觉得这个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她忽然想起昨晚上那个老鼠一样的人胡说八道的话。尽管有些词汇她不是很明白,但那个意思达斯琪听懂了。
她的脸腾得红起来,浑身僵硬,抬手按住西门吹雪的手臂“放我下来不要不要被别人看到了。”
西门吹雪道“这里哪来的人”
话音刚落,马蹄声自远方响起,呼喝声此起彼伏,听声音便知来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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