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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几秒之内, 江语内心的想法瞬息万变。
只当前的处境却由不得她多犹豫挣扎。
没等她想到周旋的办法，就被丈夫秦元的一声呵斥惊醒“还不快去把孩子抱回来”
江语抬头瞧着背手站在墙侧板着脸的丈夫，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心里涌上一阵火。
抿着唇, 手在身侧攥得紧紧的。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语气和态度
当初自己怀孕满了五个月, 村里老人都说她肚子尖尖, 应该怀的是个女娃, 秦元就是这样的语气说着“女孩儿啊，早知道不如不要”
江语知道自己干的事情不对, 但是当时促使她有勇气干出这件事的，不就是因为秦元的这幅态度, 好似女儿根本就是不是他的骨肉
他们这些知青在农村本就过得不易。
不少知青为了能过得好一些, 有些是直接找了村里人结了婚, 有些是退了一步找了同为知青的人结了婚。
两个人一起生活到底比一个人苦苦挣扎要好得多。
江语当初也是如此。
只是她一开始看中的对象不是秦元，毕竟秦元虽然长得好又有学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家里条件不好, 而且体力也不行, 红旗公社里，男人一般一天能挣十个公分, 但秦元能挣个八个工分, 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这样的能力，别说是养一个家庭，连他自己都养得磕磕绊绊的。
她一开始看中的，其实是谢景。
甚至, 光她知道的，红旗公社就有不少女孩子将谢景当做了目标。
想想也很正常，谢景长得好，嘴又甜, 父亲还是大队长。
要是能跟谢景结婚，随便吹个枕头风，就能换个简单轻省的活，甚至更好一些，没准都不用做活。
但谁都没想到，那么多女孩子甚至有好些个知青对谢景示好，谢景却看上了一个处处不如她们的赵笑笑。
江语不是个没有自尊心的人，她几次示好都被忽视，加上谢景很快和赵笑笑结了亲，她一面心里嘲讽谢景不过如此，嘲讽赵笑笑软骨头，一面开始转移目标。
她的第二个目标就是秦元。
至少，秦元比起村里其他那些男人来说，人还算温柔，又有学识，江语寻思着，至少他们应该有共同话题。
但直到结婚后，江语才发现了秦元的问题。
他实在太自私了，眼里心里几乎只有自己。
即便是她成了他的妻子，也动摇不了他的任何决定。
若是秦元有本事，能给江语带来好生活也就算了。
但偏偏秦元除了读书之外没有任何本事。
结了婚之后，两人依旧蜗居在知青点，甚至，因为两人结了婚，原本一人一间的小房间，被迫承载了两个人，显得更加逼仄。
江语刚结婚时也提出过不满，跟秦元商量，两人努力一把，攒些工分，到时候好找大队长批个宅基地下来，搬出去住。
还没说完，就被秦元厉声呵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是个文化人，是个知青，下乡本就是为了体验农民的辛苦，怎么能如此贪图享乐我简直是错看了你”
江语甚至没有一句能反驳的空间。
之后，秦元一边说着“你要好好反省反省”一边对她实行冷暴力。
在外一切如常，所有人都说秦元是个好丈夫，温文尔雅，从不发火，但一旦回到房间，两人独处时，秦元就会故意忽视她的存在，不接她的话茬，做事故意忽略她的存在。
久而久之，江语便知道了，这个男人自尊心很强，容不得任何人质疑他的决定。
江语一边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勉强配合他，一边却也心里焦急。
她选中了这个男人嫁给他，可不是为了过这样的日子
这还不如她当初随便找个村里汉子结婚呢
但江语又顾虑重重，她要面子，做不出偷人的行为，也不想离婚成了所有人的谈资，只能先这么忍着。
这样的忍耐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
自从她亲耳听到秦元说的那句话后，江语心里就有了打算。
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跟自己过一样的生活。
城里久久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他们回城，眼看着他们就要在红旗公社过一辈子了，秦元又没本事。
多重重压之下，老天爷都好似察觉到了她的困境。就那么刚好，赵笑笑竟然跟她在一个医院生孩子，又那么刚好，赵笑笑难产，谢家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了赵笑笑身上。
江语只用略微展现一番自己和赵笑笑的熟稔，就成功让他们将孩子暂时托付给了自己。
江语就这么看着这两个孩子，明明都是刚出生的女婴，一个孩子即便大人暂时无暇顾及，身上也依然穿着簇新的细棉布，边上一个袋子里满满都是给新生儿准备的吃食用品；
一个身上却穿的是老知青们送来的旧衣服裁成的襁褓，别说是特意准备的吃食了，就连新生儿该有的母乳都因为江语自己营养不足而吃不上，恐怕带回去也吃不上什么好的，以后更别提有什么好前程。
江语一狠心一跺脚，趁着病房内没有其他人，将两个孩子调换了。
等到谢家人赶来，将孩子抱走时，她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在哭泣。
她难道舍得离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吗
她没有办法
想到当时做下决定时的痛苦和恐慌，再听见秦元命令的话语，江语心里恨极。
偏她要面子，当着这么多知青和谢家，尤其是当着谢景，她根本就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的婚后生活竟然是这副模样
她努力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心里知道如今已经没办法转旋，她咬紧了牙关，只觉得喉间都有一丝血腥味涌上来，她狠狠闭了闭眼睛，连说话都有些滞涩“我”
刚要说话，一直抱着孩子的谢景却突然开口“嘿，我说，这孩子难道不是你的啊你个大男人，老婆还在坐月子，不能乱动乱走你不知道吗赶紧把你女儿抱回去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心疼啊”谢景的语气实在是又欠又招摇，偏他还不觉得，眼睛瞪着秦元，眼里满是嫌弃，好似在说“怎么当爸爸的”。
说完，又宝贝似的晃了晃自己怀里的婴儿，自吹自擂道“你啊，要学学我，都是第一次当爸爸，你连哪个是你自己小孩都不知道”
谢景说的话直白，却又不算完全没道理。
如今的确很多人家不太重视女儿，但秦元在外一直自诩是读书人，对外从来只说自己一视同仁，就连刚才大家在房里看婴儿时，秦元也是满口的育儿心得，半点不像是村里其他男人，这也为他赢得了一波年轻女性的认可。
如今，谢景的话却直接将秦元的伪装撕破，甚至还丢在地上踩了踩。
他刚说完，狭窄的室内就突兀地传出一身闷笑声。
房间里知青还挺多，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是谁笑出了声。
秦元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眼里似乎都遍布戾气“谢景，你别乱开玩笑”
谢景却是直接挑了挑眉“谁有心思跟你开玩笑”说罢，直接转头对着自己爹妈道“爸妈，孩子换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谢母虽然被自己男人拦着不让骂人，但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一听儿子这话，当下直接就把孩子往秦元怀里一塞。
她倒也明白，孩子是没什么罪的，塞过去的时候动作很小心，一点没弄醒了睡着的婴儿，但对着秦元和江语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行了，你们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谁也不想多管闲事，孩子给你”
她嘴快得很，边上谢父想拦都没拦住。
好在谢母也是知道自家男人难做，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说罢，直接拉着儿子转身就走。
谢父略显尴尬地对着一屋子的知青笑笑“行了，事儿了结了就行，我儿子还年轻，他说的话，你们别放在心上。说着，又将手上一直提着的一小袋子东西递过来“这是这孩子在我家用过的一些东西，一井给你吧。”
说着，也溜溜达达着离开了知青点。
谢家人虽然离开了，但他们留下的话造成的影响却也不小。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当着秦元和江语的面又不好多说，只彼此之间一个眼神交流，不一会儿，一个个就都假称有事陆续离开了房间，徒留下黑脸的秦元，呼呼大睡什么也不知道的婴儿和半靠在床边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江语
乐颠颠抱着孩子离开知青点的谢景当然知道他说的话会引发什么效果，但他才不会在乎。
他没有证据说江语是故意换的孩子，难不成还不能说点什么在他们之间留一根刺
再者说，也就这会儿他还有心思对付一下这俩人，后面可就真没空了。
谢景一边想着未来要做的事情，一边低头对着闭着眼的小婴儿喃喃道“元宝，爸爸一定给你挣钱来，给你盖一栋大房子”他光是想到自己的孩子原本的结局，就觉得心里一阵火气上涌，恨不得对着秦元和江语那俩假正经的脸狠狠踹一脚
他这么说着，后边跟着的谢父谢母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哟，谢家小四这是想奋起了那明早可不要偷懒耍滑不跟我们去地里”
显然，都当了人十几年的爹妈了，他们可对谢景的性格了解得很，偷懒耍滑那都是常有的事儿，也就他们家条件好，加上小四上头的哥哥姐姐都比他大许多，才纵容他到这步田地，要是普通人家，早都被人嫌弃死了。
果然，一听要下地，谢景头都没回直接拒绝“去地里能挣几个钱我自有办法”
说是这么说，但谢父谢母基本上都没有把小儿子后边一句话放在心上，只笑道“得得得，你还是在家帮着你姐照料孩子吧，元宝还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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