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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孕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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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调几个人来,在命妇院里外守着,这一家子,气性都大得很,没人,咱们可压不住。”月芙一边往命妇院去,一边转头嘱咐身边的侍女。

    “正是了,奴也还记得呢。”素秋很是赞同,赵夫人刻薄势利,又心高气傲,即便如今身份地位已如天翻地覆一般颠倒过来,如此本性也难更改,连忙催一位年纪小,跑得快的侍女先回少阳院再调人来。

    月芙想了想,又道“还是再派几人出去,一个看看咸宜公主,知会她一声,再有就是杜侍郎,他南下多时,这几日大约已回来了,兴许还在衙署中呢。郎君那里也说一声,是他阿姊的家事,得提早告诉他。”

    素秋知道怎么做,也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带着两个人匆匆离去,留下桂娘等人,跟着月芙一道往命妇院去。

    一行人还未进屋,就听里头传来崔氏带着哭腔的声音“母亲,您可不能心软,否则,家里恐怕就要没有我与阿翎两个的位置了”

    接着又是赵夫人的声音“我知道,大郎也是我的儿子,他为了家里,为了大魏,年纪轻轻就去了,你是他的媳妇,阿翎是他的遗腹子,我便是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你们两个”

    月芙听了这话,心中立刻猜到几分,赵襄儿嫁给杜燕则后,一直不满杜家的爵位要传给阿翎,落不到杜燕则的身上,堂堂驸马都尉,真正的皇亲国戚,连一个爵位也要拱手让人。想来这一次,是和崔氏母子正面对上了。

    眨眼工夫,她们便进到屋中。

    赵夫人正气得脸红,一听见动静,连忙带着红了眼眶的崔氏母子起来,冲月芙恭恭敬敬行礼。

    “二位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月芙如今坐不到榻上,遂让多备了坐具,此时在坐具上慢慢坐下,含笑看向这三人。

    面对昔日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的儿媳,赵夫人总觉得拉不下面子来,前几次有意放低自己的姿态,却没讨到好,实在觉得丢脸。

    可与在赵襄儿那里受的气相比,这点膈应反倒显得不算什么了。

    她咬咬牙,站到中间,道“殿下,我今日,实在是气不过,才贸然入宫来,只请殿下给我家的孤儿寡母做主咸宜公主是千金贵体,下嫁我家,的确是委屈了些。可我杜家再如何卑微,也是出过两名忠烈英豪的,当年,还得过陛下的亲自嘉奖。我儿燕林为国捐躯,只余下一对孤儿寡母。可公主却对他们口出恶言,甚至动手打了小儿。忠烈之后,岂容如此欺辱”

    说完,她将崔氏和阿翎拉到面前,指着阿翎的脸道“请殿下看看”

    月芙没想到赵襄儿这一次不但是口出恶言,竟还动手打了人,不禁皱眉看了一眼,果然见阿翎红着眼别过脸。

    观那泛着红微微肿起来的样子,应当的确是被下了重手打过的。

    崔氏也赶紧道“阿翎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公主竟也下得去手”

    她性子和软,平日不大与人争锋,在赵夫人手底下时,唯唯诺诺,也未与月芙有过龃龉,此时唯一的儿子受了委屈,这才难得硬气一回。

    忠臣烈士之后,的确不能随意责打。

    月芙知道今日这事当真已闹大了,恐怕不好收场,不禁叹一口气,摆手道“阿翎既伤了脸,赶紧先让奉御来替他瞧瞧,敷些药吧。我已让人去请公主与杜侍郎,一会儿,等他们二人来了,再说不迟。”

    崔氏一味哭,听她这话直点头,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赵夫人倒还留了个心眼,想着要先探探月芙的口风和态度,遂道“那是自然,我如今在气头上,说话难免有失分寸,殿下等贵主过来,问明了才能处置。”

    说着,悄悄打量着月芙的反应。

    出了这样的事,她没有去官府,请官府的人断案,而是直接来了宫中,便是赌官府的人摄于公主的身份,必有偏私,而太子妃过去与咸宜公主之间积怨颇深,又正是要立威信的时候,想来不会偏私。

    月芙听出她的试探,也不露声色,只笑了笑,一面示意人将她们扶下去坐,一面淡淡道“等问明了,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不一会儿,奉御过来,替阿翎看过脸上的肿处,敷了一层药。又过半炷香的工夫,赵恒也匆匆赶到。

    他进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目光直直盯着坐在正中间的月芙,等到她面前,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并无异样,整个人完好无虞,这才定了定神,在她身边坐下,沉着脸看向底下的三人。

    “怎么回事”

    赵夫人和崔氏都未想到先赶来的人竟会是他,连忙起身行礼,又将方才的话重述一遍。

    话才说完,外面又是一阵动静。

    赵襄儿和杜燕则两个几乎是前后脚赶到,皆是一副冷脸压抑着怒意的模样。

    “你们,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要告我的状,竟告到我的娘家来了”赵襄儿先进来,睨着赵夫人与崔氏两个,一点儿也不心虚。

    “贵主恕罪,我们也是走投无路罢了。我信两位殿下都是明理之人,不会坐视贵主打了阿翎不管阿翎虽是个无知小儿,却也是忠臣烈士之后,他父亲为大魏捐躯,留下他一个,可不是为了挨贵主打的”赵夫人亦是宗亲,说起话来,也有崔氏不曾有的一股底气在。

    “我打他,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若不是他行走之间,不够稳重,冲撞了我,使我侍女手中一只才得的翡翠盏摔碎了,我也不会与他一个小儿置气。”赵襄儿冷笑一声,瞥一眼旁边有些害怕地朝母亲身后躲的阿翎,“那只翡翠盏也是御赐之物,损坏御赐之物,难道不该罚吗”

    “贵主何必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我们不过是嫌我儿占了梁国公的爵位罢了。可我儿的爵位,是他父亲用命换来的,我们母子两个,也只这点念想了,贵主何必非要抢去”崔氏哭哭啼啼地接过话,将一家人吵了许久也没结果的由头说了出来。

    窗户纸被轻轻捅破,赵襄儿也不掩饰,昂首道“是,我的确不满小儿占着爵位。照本朝旧例,梁国公的爵未传到过大郎的头上,父兄过世,应当由二郎承袭,留着传给小儿,才是不合礼制”

    眼看她们就要在命妇院中争吵起来,从进来后就僵着脸一言不发的杜燕则忽然直挺挺跪倒。

    双膝触地,发出一声闷响,引得众人都看过去。

    “二位殿下,贵主金枝玉叶,龙血凤髓,理当配以高门大户,尽心奉养。臣家小门小户,又人丁凋零,本高攀不上。蒙圣上宽容,贵主不弃,方成就这一场姻缘。然而,相处一载有余,臣与家慈、长嫂却屡屡引得贵主不快,实在无言面对贵主。而今,臣自知过去的自不量力,已幡然悔悟,不敢再拖累贵主,故请与贵主和离”

    他低垂着眼,一字一句说出这番话,着实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襄儿最为震惊,瞪着双眼低头看他,不敢置信地问“二郎,你方才说什么你、你要同我和离”

    “求贵主恕罪。”他抿着唇,没有否认,一向温润的面庞也显得冷硬不已。

    赵夫人只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连忙附和儿子的话“二郎说得不错,杜家的门户实在配不上贵主,不该拖累贵主。”

    从前,她一心怂恿儿子收敛脾气,紧紧攀着咸宜公主这棵大树,只盼着将来废太子能荣登大宝。可一年过去,朝局已然大变,原来并不起眼的八王成了新太子,而咸宜公主与太子夫妇的关系却有恶化的趋势。

    这样一来,她的存在,不但不会给杜燕则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会成为他仕途上的阻碍。

    赵襄儿仍有些恍惚,转着眼珠将杜家这几人一个个看一遍,后退两步摇头道“你们家,真是忘恩负义啊。寻常的水部郎中,不做上七八十来年,根本没机会再升上去。二郎借着我才得舅父的提拔,未满三十,便官至侍郎。如今官也升了,用不上我了,便要将我赶出去。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几人站的站,跪的跪,一时间气氛僵硬不已。

    月芙坐在正中,冲赵襄儿问“这么说来,公主是不同意与杜侍郎和离的”

    赵襄儿咬牙冷笑,面对月芙的问话,一下便想起当初自己是如何逼她和离,又让她在御前下不来台的,越发感到颜面尽失,恨声道“是,我可不是你,没那么软弱,我不会让他如意的”

    赵恒听她这样对月芙说话,不禁蹙眉,沉声道“阿姊该注意言辞。”

    月芙却不在意赵襄儿明里暗里的讥讽,而是转头看向仍然跪着的杜燕则,平静道“杜侍郎,公主的话,你可听到了你是已和离过一次的人了,应当明白,和离和离,首要一事便是和,夫妻双方皆无异议,方能称和,如今公主不同意,你一人说了不算,便是去官府交了文书,也无济于事。”

    杜燕则被她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时移势易,当初她要和离,他屡次阻挠;如今他要和离,她则坐在上座冷眼看他的挣扎不得。

    无奈,是自己亲手给自己戴上的镣铐,又岂能轻易解开

    一旁的赵夫人有些急,左顾右盼一番,几乎要将“休妻”二字脱口而出。

    赵襄儿跋扈,不敬姑嫂,不侍夫君,放在寻常人家,的确够了休妻。

    可赵恒却敲了敲手边的坐具扶手,淡淡道“不错,和离不得。阿姊又是当朝公主,与杜侍郎之间,亦夫妻,亦君臣,休妻自然也是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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