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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魏宣烨很快就提着药箱赶到。
血腥味挥之不去, 隔着重重帷帐,依稀可见女子苍白的脸色,魏宣烨垂眸,转向一旁脸色凝重的谢絮道,
“回陛下, 公主是动了胎气, 有小产的征兆。”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顾仙韵便软倒在了地上,脸上血色全无。
谢絮满脸阴沉。
魏宣烨顿了顿, 继续道,
“还好公主服下的毒物不多,并未伤及龙胎之根本,待微臣开几服安胎的药方,好生将养几日,想必便无大碍了。”
顾仙韵颤栗不止。
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她是在桂花糕中下了堕胎的药物, 可分明不会这么快就起效才是。她也不知道, 为什么容凤笙会出那么多的血, 真是见了鬼了
再看那躺在榻上的女子,气若游丝, 垂下的指尖苍致。
满头青丝像是流水般泻在枕上, 引起人的怜惜之情。
顾仙韵牙关紧咬,正要说点什么。一脚裹挟着凌厉的气势踹来, 顾仙韵仰面倒在地上,发髻散乱,头上戴着的海棠朱钗掉落在地,像是一滩血泪。
她疼痛难忍,艰难地爬起, 跪倒在谢絮的脚边,眼泪顷刻间就滚落了出来。
顾仙韵颤声道,“真相未明,陛下就要定臣妾的罪了么陛下为何就这般维护于她,她分明已经背叛了陛下臣妾不服\quot
此话一出,龙袍男人周遭的温度徒然变得阴冷,阖宫之人纷纷下跪,大气都不敢出。
谁知道,一个没有名分的公主,竟然也能惹得陛下大动肝火,这般对待这如花似玉、才蒙圣宠的顾家贵妃。
原本顾仙韵承了龙恩,大家都以为宫中的局势要变了,可如今看来,这个贵妃,原来与从前那静妃与妙妃,别无两样,不过只是个摆设
便是止喜都暗暗叹了口气,或许只有从未得到过,才是最好的吧。
魏宣烨清冷的双眸静静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耳边嗡嗡作响,顾仙韵惶然抬眸,男人坐在榻边,轻轻握住了女子葱白的指尖,眸底满满的紧张与心疼,都写得明明白白,顾仙韵心中倏地绞痛,死死盯住那女子的脸,见她长睫一抖,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二人眸光忽地相撞。
顾仙韵无比清楚、明白地看见容凤笙眼底。
一抹淡淡的同情与悲悯。
顾仙韵怒不可遏。
为什么,为什么就算这个女人对陛下的爱意弃如敝履,他还是这样地在意于她她只是稍微蹙眉,陛下便恨不得将全天下都捧到她的面前就因为她肚子里怀了种
但那到底是龙种还是孽种,犹未可知假山那次,顾仙韵无比地确定,就是太子与她在
顾仙韵就要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却忽地被一道轻柔的声音截下,
“顾妹妹不适合待在宫中,陛下觉得呢”
顾仙韵脸色唰地惨白。
“你想怎么样”
谢絮口吻寡淡,把玩着她精雕玉琢的五指。
“陛下,”容凤笙轻轻抬眼,手腕一动,指尖从他的掌心抽出,“将她送出宫去吧,我不想看见她,”
谢絮手中落空,脸色有些不好。
顾仙韵恨得切齿,忽地吐出两个字。
“妖孽。”
\quot你说什么\quot
谢絮霍然转身,鹰目冷冷盯着少女。
顾仙韵满面狼狈,却是仰着下巴,恨声道,
“此女必是妖孽,蛊惑人心秽乱后宫,陛下若不尽早除去妖孽,将来必定为其反噬陛下一世英名,当真要一意孤行吗”
“陛下就不怕,大成基业尽数毁在她的手中”
谢絮烦躁地蹙起眉心。忽地扬声道,
“来人,将贵妃送去大菩提寺,好好修身养性。”
顾仙韵不可置信。
她猛地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亦是这般,因为这女子的一句话,就被哀帝所厌弃,落到不得不落发为尼的地步
震惊之后,便是巨大的怨恨与不甘,几乎将心脏挤爆,顾仙韵的肩膀被几个羽林卫按住,动弹不得,她面色狰狞,破口大骂,
“妖孽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
只是,她还没咒骂几句,便被堵住了嘴巴,直到人彻底出去,容凤笙的眼睛才融融看向谢絮,“陛下就这么舍得将人放走好歹尽心服侍了陛下一晚。”
谢絮正剥着橘子,修长的手指耐心细致,一点一点地撕去那些纹路,他眼都不抬,薄唇一掀,淡淡道,
“这不是遂了你的心愿么”
橘瓣递到唇边,容凤笙一顿,张口吞了,谢絮的嘴角带着些笑,忽地俯身下来,浓烈的龙涎香气将她包裹。
“谢琼服毒自尽了。”
容凤笙瞳孔骤缩。
为她的反应感到满意,谢絮笑意愈深,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五指缓缓地握紧,“你不必再多想别的,安心养胎,朕绝不会亏待了你。”
容凤笙合上眼,喉咙中满是酸涩滋味,上下不得。
在她榻前站了一会儿,谢絮转身离去。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容凤笙这才剧烈地咳嗽出声,对着痰盂,将那些酸水全都呕出。
一道清冷的嗓音忽地响起道,“恭喜公主,又除去一个对手,陛下对公主的宠爱,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微臣钦佩。”
抬眼一看,果然是那顶着一张死人脸的魏宣烨,容凤笙抽抽嘴角,就当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用手帕细心地擦着嘴角,“你怎么还没走”
魏宣烨道,“还得帮公主收拾残局。”
他指了指地上那盆血水。
容凤笙捂住鼻子,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而后才淡淡出声,“我以为魏大人心肠通透,却不知原来也是会被迷了眼的,在我看来,谢絮可不是在意我,他在意的,不过是肚子里这个孩子。
若是男孩,去母留子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若为女孩,我们母女,都将没命。”
她嘴角噙着笑意,“没有男人可以忍受这样的屈辱,他不过是怕我害了他的皇儿,在我跟前演戏呢。”
“太医令同为男子,不是最清楚不过了么”她眼波流转,明明没有刻意的引诱之意,偏偏叫人想入非非。
魏宣烨袖手而立,笑了笑,衣襟上的莲纹如其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公主这话,可是折煞微臣了。微臣区区鄙薄之人,怎么配得上娘娘这般的奇女子”
奇女子三个字,他咬的颇重。
容凤笙哼笑一声,不跟他打机锋。
“本宫乏了,劳烦太医令收拾一番,便退下吧。”
她转身过去,盯着墙壁开始出神。
这个孩子,子虚乌有,不过是,她跟太医令之间的一场交易,亦是防身保命的一个手段。她体质不易受孕,容凤笙也是后来才从魏宣烨这里得知的。
但是,只要有这个龙种在,谢絮便不会碰她,他子嗣单薄,几乎是急切、迫切地需要一个孩子。
想到这,容凤笙又是冷笑一声,谁知道这偌大的宫廷之中,一个对谢絮忠心耿耿的也没有,不过是,从大菩提寺带回来的几本医书孤本,便将这看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魏太医收买了。
容凤笙忽地蹙眉。“魏大人,我想问,你这样帮我,到底所求为何”
她坐起身来,魏宣烨果然还没走,正半跪在地,低眉敛目,白皙修长的手里捏着一张手帕,细细擦拭着地上的血渍。
闻言,魏宣烨动作一顿,静静盯着地面。
所求为何呢
他的父亲死在皇权之下,浑身血淋淋地、惨死在幼小的他面前,从那时起,魏宣烨便知道,所谓人命,对于这些当权者而言,就是狗屁。
魏宣烨不关心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谁,姓容也好,姓谢也罢,他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人活一世,也只有这一世可活。
魏宣烨是个实打实的医痴,钱权美色,无一可以令他铤而走险,背叛谢絮。
直到容凤笙提出,事成之后,可以为他建造一个专门的医药蜀,还珍稀的药材,供他取用,甚至是先帝留下的那些丹方,都是举世难寻之物,不乏专克疑难杂症的,魏宣烨对此十分感兴趣,遂爽快地答应与她合作。
魏宣烨抬起眼,勾了勾唇,眸光依旧清冷。
嗓音却有几分恬淡,“公主但请放心,微臣保证,公主这一胎,必一举得男。”
容凤笙有些惊讶,原来这个人也是会笑的。
不过有他这句话,她也放下心来。
遂重新躺了回去。
魏宣烨半跪在地,继续擦拭那血渍,头顶上的人却没有了声息,似乎正在闭眼小憩,她的头发很长很长,从枕直流泻到他的手背之上,那冰凉如绸缎般的触感,足以令人上瘾。
魏宣烨半阖眼。
他指尖微动,小心地拈起一绺青丝,那根根分明的发丝却像是一尾游鱼,悄然从手心溜走了。
香炉中烟气缭绕,柔美的嗓音徐徐响起。
“退下吧。”
冬至转眼就到。
一个消息却是如同一枚重磅炸弹,在京城炸开,令不少人寝食难安
太子琼并未身死,天牢之中有其同伙,连夜将太子琼救出,一行人逃窜到了即墨城,与梁王世子谢星澜会合。
而那梁王世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爽快地将五十万大军的兵权拱手相让,并举行了盛大的放权仪式,将帅印恭恭敬敬地,交到了谢玉京的手上。
谢絮大怒,斩了十数人,却终究是于事无补。
翌日,废太子的诏书传遍宫门内外,谢玉京率领反贼,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帝都。
冬夜,皇帝为即将生产的温仪长公主请了道士祈福,摇铃祭天,一片昏昏的祝祷声中,
却有一封急报传来,直达皇帝的御案之上
大军压境,为首者,正是废太子,谢琼
皇帝焦头烂额,急忙下旨,召集众臣汇于御书房,商讨退敌之策。闻说这支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太子琼手腕之铁血,治军之严明令人慨叹,而更加让人感到骇然的则是他们对待不降者的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
于是这支叛军一路攻打下来,所过之处,莫不归降
此外,一封奉天讨谢絮檄,也辗转到了谢絮的手中。
“这个逆子”
男人脸色阴沉,大掌用力紧攥,信纸如同雪花般洒落,他额间青筋直跳,看向墙角的宝剑,眸中杀意毕现。
商议之后,有臣子提议,叛军来势汹汹,不如即刻启程前往行宫,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想必叛军暂时攻不进来,可以暂时避避风头,等待梁王援军。
谢絮沉吟,此时,程如晦正率领羽林卫护卫皇庭,争取脱身的时机,忽有人推门而入,大汗淋漓。
“报”
他声线颤抖,“陛下,东华门被人提前围堵,水泄不通,程将军正率羽林卫与之死战,我们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出去,便是探子也进入不得情况不利啊陛下”
臣子大惊,“是何人难道宫中,还有叛军内应”
“是丞相大人”
“荆幸知”谢絮恨声,这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狗,谢玉京能够从诏狱中脱身,想来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谢絮缓缓坐回龙椅之上,手指抓着扶手,倏地低沉出声,“他昔日反大兴,今日反朕,焉知来日不会再反我之今日,便是谢琼之来日”
长生殿。
容凤笙于一片嘈杂声中惊醒了过来,下意识要摸旁边的襁褓,却是摸了个空,她大惊坐起,往帐外看去,却看到一张妩媚的脸。
谢清莺饮了口茶,轻哼一声道,“乱军就要攻打进来了,还不逃命,等死呢”
睨着容凤笙有些苍白的脸色,谢清莺心下沉坠。那些乱兵可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玩意儿,届时攻进,可不管这位公主与那太子有什么谢清莺在军中待过,深知里头鱼龙混杂,即便是有军令,那些狂徒杀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许多,轻则一刀将她毙命,重则自古以来,叛军掠城,那些被活活糟践死的女眷,还少吗
末了只需道一句不知这是温仪公主,或是直接将尸体处理了,只对上说寻不到踪迹,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没有什么办法。
“小皇子呢”
容凤笙却冷声问道。
谢清莺眯眼,“又不是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么紧张做什么”
容凤笙抿唇不语,只盯着她不放。被这么一双眼眸盯着,谢清莺招架不住,只得低低道,“今日一大早,就被羽林卫带走了。你的宫女非要跟着保护小皇子的安危,便一起被带走了。眼下应当是在永兴殿中,我皇兄亦在那处。”
容凤笙立刻翻身下榻。
谢清莺一把扯住她,“你知道他们是累赘的吧你知道的吧。”
她眸中那股烟霞般的艳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残酷与冰冷,
她盯着容凤笙的眼眸,狠狠道,
“狠心一点。跟我走,只要保住了性命,来日,未必没有卷土重来之时”
容凤笙深吸了口气,一把挥开她的手,眸子亦是冷漠如冰,“当初不是你提议,要拿这个孩子当做筹码吗”
谢清莺默了默。
她低声道,“我知道顾仙菱的下落了,眼下,我们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她说的是容念衣
容凤笙一把扯住她的衣领,“你什么意思”
难道念衣与仙菱出事了
“温仪公主,眼下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谢清莺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襟,挑了挑眉,“走还是留,公主这般聪慧,想必不会拎不清吧”
容凤笙缓缓松手,不愿再多看谢清莺一眼,脸色漠然,与她擦肩,“谢清莺,你我不是一路人,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吧。”
在她将主意打到念衣身上的时候,容凤笙就知道,她与谢清莺,永远都不可能殊途同归。
谢清莺在她身后厉喝,
“好,好,你要去救他们,那你就去”
“真是天真我怎么会奢求你帮容繁衣报仇,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做这种事”她的声音隐隐带上了哭腔,尾音亦是有几分颤抖。
容凤笙顿下脚步,一字一句道,“若是,我连我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么,我与那些迫害了繁衣的畜生,又有什么区别当初,你挟持仙菱和她腹中的孩子,借以威胁繁衣的时候,你说那个时候,繁衣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我如今,不过是做了与他一样的选择。”
谢清莺重重一震。
她哑声道,“我以为公主早就将我当成了自己人。”
“当初你与繁衣他们一起,他也将你当成是自己人的,不是吗”
谢清莺无话可说了。
她后悔了。
可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那个她深爱的男子长眠于棺椁之中,再也不会醒来了。
谢清莺垂在身侧的手指不住颤抖,半晌,她低下头,匆匆走到容凤笙面前,将什么塞进她的手中,
“你去吧,可至少,把脸蒙上。”
她脸色发白,眸子却带着小心的讨好。
见她这般,容凤笙心口有些酸涩,匆匆点了点头,用纱布蒙住了口鼻,打乱头发,便快步出去了。
她这几日睡不好觉,精神很是不济。
梦里不是遗奴兵败身亡,便是他不慎中了谢絮的埋伏,尸骨无存。
甚至还有登基大典,他一身皇袍从台阶之上滚下,死状与当初的繁衣一模一样。
容凤笙深吸一口气,甩掉脑海中那些可怖的想象,告诉自己眼下,当是迢迢与孩子的命要紧。
如今,天是愈发地冷了,冰碴子和着寒风,直往人的领子里钻,容凤笙冻得鼻头泛红,顶着凛冽的寒风,脚步亦是艰难。
一路走来,满目萧条。
太监们互相争抢金银绫罗,地上还躺着几个鼻青脸肿的,正哀哀呻吟着。
宫女抱着包袱四处奔逃,一眼也不肯多看。当真是一片兵败末路的景象。容凤笙忽地苦笑,那日繁衣在宫中看到的,是否也是这样的景色
容凤笙一路行得隐蔽,却还是撞到了几个兵痞,她反应极快,迅速跻身到狭窄的假山缝隙中,连重一点的喘气声都不敢发出。
偷偷往外看去,就见他们拖着一个宫女进了灌木丛中,桀桀怪笑着,那宫女细白的小腿还在不住地弹蹬。
片刻后传来压抑的低泣,恶心的粗喘,淫声浪语不断,容凤笙手心发颤,心口更是一阵比一阵发凉,胃部一阵痉挛,连忙捂住嘴,脚步更快地往永兴殿赶去。
好在她对皇宫极为熟悉,不到一炷香便到了目的地,地上躺着一些士兵的尸体,她不敢多看。径直往前,没走几步,便撞见了佝偻着背的止喜。
“迢迢和小皇子呢”
见了她,止喜却不诧异,低声道,
“温仪公主,陛下等您许久了。”
永兴殿中,皇恩台上。
男人一身明黄龙袍,服帝王冕毓,金珠轻晃,互相撞击发出琅琅之声。眼角下一滴泪痣,宛如点睛之笔,眉眼锋利而冷沉。
他支着下颌,双眸没有什么焦距,似乎是在出神,他没有想到,兵败来的这样快,他那个好儿子,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了一只真正的豺狼。直到容凤笙走到皇恩台之下,他方才缓缓垂眸,俯瞰着她。
“人呢。”她直接问。
“杀了。”
容凤笙脸色骤变。
谢絮换了个姿势,向后靠住椅背,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看不出半点失败者的颓然,反而颇有些意气风发。
“公主,不必这么紧张,朕不过是开个玩笑。不过,朕还是很奇怪,你明明可以走,为什么不走”
“莫非是,为了朕”
谢絮的眸中闪烁着古怪的亮光,殷切地望着容凤笙。
容凤笙没有搭理他,视线在殿内逡巡一周,果不其然,在角落看见了一道绿色宫装的身影,她快步上前,拨开女子的乱发,只见赫然是迢迢的脸,此刻却是双目紧阖,容凤笙伸手一探,鼻息尚在,不禁松了口气,应当只是昏迷了过去。
谢絮的视线还紧紧地追逐着她,容凤笙皱了皱眉,迎上男人玩味的目光,
“当初繁衣没有走,因为他有要保护的人。”
“今日我也不会走,因为我亦然。”
谢絮倏地一叹,“公主什么时候也肯为了朕,真真正正地为了朕。这样牺牲一次呢”
谢絮缓缓踏下台阶,来到了容凤笙的面前,容凤笙下意识地将身体挡在迢迢的面前。
谢絮却是迅疾地伸手,一只大手死死掐住了她的喉咙,只要稍微一用力,便能捏碎她的喉骨。他手背上青筋凸起,容凤笙脸色涨得通红,却是勾唇笑了,嘶哑道,
“陛下不是特意引我前来的么怎么,舍得就这么杀了”
谢絮的手一松。
“孩子到底是不是朕的告诉朕。”谢絮的眼底,似乎隐隐有着泪光,这样软弱的神情,似乎并不该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他一向是霸道而强大的,丝毫不顾旁人的想法,这般情态,难免令她感到了一丝违和。
就听他轻声道,
“那一晚,陪朕的并不是公主,不是么。”
他查到了容凤笙也没有太惊讶,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反唇相讥道,
“毕竟我也不爱用旁人用过的物件。”
谢絮眼底一暗,脸庞忽地凑近,几乎贴到她的面上。
“朕便是爱极了你这副死都不肯屈服的模样,其实,我们本可以做一对寻常夫妻的对不对”
“如果你不是公主,我也不是南阳侯”他喃喃着,近乎痴怔地陷入了自己的想象。
容凤笙失笑,“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呢你既要坐拥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要这花团锦簇环肥燕瘦,又要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觉得,你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是,朕从来就不是什么幸运之人,遇见公主,便是朕这辈子最不幸,”谢絮低低笑了,“当年,你与朕的那初见,是不是也是精心设计好的朕只想问你一句,可曾有半点动心”
她沉默了。
谢絮也不在乎这回答是什么了,他抓着容凤笙的手腕,便往皇恩台上走去,“朕想,总该真正拥有公主一次。朕不在乎,拥有的是公主,还是公主的尸体。”
他力气极大,容凤笙挣脱不开,直被他拖到皇恩台上,一把推进了龙椅中,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
忽然,哗
殿门大开。
骤然侵入的亮光,刺的人眼睛发疼。
哒,哒,哒。
有人逆光而来,在这大片的雪白之中,身形几乎模糊成了虚影。
他一步一步,踏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之上。每走一步,身后便会留下一个鲜红的血脚印。
“谢琼。你终于来了。”
谢絮低沉的声音,清晰回荡在大殿之中。
空气静了静。
须臾,淡淡的叹息飘散,依稀是熟悉的清润动听。
“多日未见,父皇可曾想念儿臣”
他的轮廓,终于从白芒之中清晰出来,肤色白净,眉眼漂亮得不真实。额心朱砂闪烁流华,宛如雪地红梅,一望无际的空白中只缀一点鲜红。
浓浓的血腥浸透了他的身体,可是他的眼神,却是那样的冷漠、傲然、闲适。
他变得太多了。
经历了无数杀伐,沾染了无数人命,他的气质由内而外地发生了改变,若说从前的太子,是那精美漂亮的梅花玉瓶,如今的他,更像是他手里的癯仙。
晶莹剔透,却滴着鲜血。
恰似表面上温文尔雅,内里,却藏着一柄充满了凶煞与暴戾的利剑。
“父皇知道,这是谁的血吗”谢玉京将虎口凑到唇边,舔舐掉那些血渍,染血的嘴角显得有几分邪佞,他勾了勾,面上春风盎然,
“正是父皇最信任的那条狗,程如晦。“
语罢,身后便有一道背影轰然倒下,血液缓缓地淌进殿中,虎目大睁,眼眸还紧紧望着谢絮的方向,身上却满是血窟窿,汩汩地流出血来。
羽林卫统领,程如晦那个武功高强,几乎可以与季无赦打成平手的男人,竟是死在了谢玉京的剑下
谢絮瞳孔一缩,望着谢玉京的眼神恨不得撕碎了他。
谢玉京手臂一扬,稳稳地挽了个剑花,一滴血飞溅上他的面容,更加衬得眉眼昳丽。
绚烂的剑芒,映亮他眼底的寒光。
他将长剑垂下,抵着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谢玉京一步一步走近,低叹道,“父皇,这把龙椅您坐得够久了,也该退下来,换儿臣坐一坐了。”
青年腰背笔直,墨发红衣,气韵动人似谪仙。
面对唾手可得的一切,他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平静到近乎漠然,没有半点的欣喜、激动、喜悦。
仿佛这泼天的权势,根本不能触动他半分。
谢絮忽然笑了。
“谢琼,倘若你再向前一步,她便会立刻死在你面前。”
谢玉京脚步一顿。
男人一把拉起身下纤细的人影,用力掰着她的脸,使之面对着台下的谢玉京,两根手指,牢牢掐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避开半分。
容凤笙的嘴被纱布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谢絮凑在她耳边,吐息滚烫而冰冷,眼睛却是看着谢玉京。
“朕说过,朕便是死也要你殉葬,公主,你会永远陪在朕身边的,对吧”
听到这句话,容凤笙无比清楚地知道,谢絮疯魔了。她垂下眼,眸光不得不与谢玉京对上。
谢玉京盯着她,漆黑的眼珠,宛如两颗浸在水中的乌珍珠。
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盯着她看了半晌,他倏地笑了。
“父皇,这个女人早就与儿臣恩断义绝,是生是死,都与儿臣无关,您请便吧。”
轰的一声,容凤笙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谢絮亦是一僵。
他打量着谢玉京,忽地讥讽一笑,“是吗”
他松开手,容凤笙的身体便软倒在地。
谢絮忽然一脚将她踹翻,力道用了十分,剧痛从心窝传出,她闷闷地痛哼一声,身体本能地蜷缩在了一起。细长的脖颈上青筋毕现,皮肤上滚过汗珠,发丝浸润黏在了颈侧。
谢玉京眸色微顿,这才发觉她的双手,被一根腰带死死地勒住了。
谢絮一把扯起了容凤笙的头发,恨声道。“谢琼,你可知她在朕的身下承欢过几回你又知她与她的弟弟做过什么丑事一个不知与多少男人有过苟且的女人,也就是你将她当成个宝,不顾身败名裂,也要与之通奸。”
“不过,既然如今,你都不在乎她的死活,”
谢絮脸色阴冷,“那朕便将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千刀万剐,以此泄恨,如何”
谢絮说罢,唰地抽出了宝剑,刺入女子的肩头,又猛地抽出,一阵血花爆开。
嫣红的血液,瞬间浸透了那身湘妃色的裙裾,她疼得死死咬住了唇瓣,却不吭一声。发髻散乱,大片浓密的乌发散下,几乎盖住了大半的身子。
她身子轻颤。
谢絮却没再刺,转而用剑,挑开了她的衣领。
而后,是衣带。外衣落下,春光乍现,大片香肩暴露在外,肩上血流如注,愈发显得肤如凝脂。
他像是戏耍一般,只给她留下一件亵衣。
寒风灌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看着女子衣不蔽体,宛如一件完美的祭品,谢絮神色有几分满意,冰冷的剑尖,沿着锁骨一路往下,牢牢抵在她心脏的位置。
汗液混着泪水,流进了眼眸之中,酸痛不已。
容凤笙脸色惨白。
而台下之人,始终一言不发。
容凤笙心头漫过绝望,又觉得一丝解脱。
她眼睫轻颤,缓缓,闭上了眼睛。
忽然,当的一声。
是什么重重落在地上的声响。
她倏地睁眼,看见一把剑。
癯仙,静静地躺在地面之上,那剑穗鲜红,是她曾经送他的。
容凤笙后背骤然被冷汗浸透。
在这种关头弃剑,意味着什么。
她死死盯着那把癯仙剑,浑身开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只觉得好冷。
冷到了极点。
“哈哈哈哈”
蓦地,一阵近乎嘶哑的大笑声,响彻大殿,谢絮看着那孑然而立、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青年,他面容平静,但额头的青筋却暴露了一切
谢絮心中杀意暴涨,叹息道,
“还真是情深义重。”
他蓦地厉声。
“谢琼,你可认罪”
谢玉京淡淡一笑,“父皇想让儿臣认什么罪”
谢絮冷笑,“你这十恶不赦之人,有什么资格得到这帝位”
“你若为君,天下必乱。”
所谓十恶不赦,便是谋反、谋大逆、谋叛、
恶逆、不道、大不敬、
不孝、不睦、不义、内乱。
他统统占全
“跪下。”
谢玉京不动。
“朕让你跪下”
谢絮死死抓住了她的肩头,指头陷入了她的伤口,尽管发不出声音,容凤笙还是发出了一声痛哼。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血的棉花,呼吸之间都是浓浓的血气。
“父皇”谢玉京厉声道,他死死盯着谢絮的手,眸里血丝密布,声音,却是低了下去。
“儿臣认罪。”
认罪伏诛。
谢玉京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了地面之上。
他离那龙椅只有一步之遥,即将君临天下。
只要不顾她的死活、踩过她的尸体,就可以得到这至高无上的权利。
届时天下都是他的,
还怕找不出第二个容凤笙吗
找不出的。
一声轻叹,倏地回荡在大殿之中。
谢玉京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地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6 23:16:5820211027 23: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安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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