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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秋第二天做完了中饭,就去供销社转悠。
虽说回城之后在小叔家住了一两年,但到底现在已经搬出来了,空着手上门不像话。
自从放开做生意的限制之后,供销社就冷清不少。但这年月的吃喝还没有充盈到跟后世一样,一个大超市里什么都有。尤其是吃的上面,大多数人家的餐桌还是依着时令来。至于什么大棚蔬菜,这时候更是少见。
卖菜的街道到了中午就基本没多少人,这样半下午还想买点吃的,就还得上供销社去。
罗秋挨着柜台转悠,供销社也分大小。大的供销社卖的样数多,什么布料衣裳,吃喝副食,都是齐全的。小的供销社一般就几个柜台,卖的东西也分地方。
比如现在罗秋来的这个供销社,就是卖副食最多。
罗秋晃悠了两圈,挑了半斤腐竹,一斤粉条,半斤的黑木耳。
柜台后面梳着大辫子的姑娘,鼻孔朝天,拿着草纸随便给她包了几下。
“两块五。”
罗秋掏了钱,这姑娘草草数了一遍就收下。转头又跟旁边柜台的人说笑起来。
这个态度,怪不得过几年的供销社被街头巷尾的小店们挤兑的过不下去。
罗秋拎着这几样干货,顺着街道走。
已经是深秋了,z市这里的梧桐叶泼泼洒洒,倒了一层在地上,就跟街道穿上的新衣一样。
罗秋踩着梧桐叶,走过一片高墙,听见里面传来一连串的号子声。
高墙里面是一所正师级军校,恢复高考之后改制,全称罗秋也没太记,左不过就是某某士官指挥学院。
这所军校的占地面积极大,罗秋走了好长一段,才走到这所学校的大门口。门口正对那条街,再走上十分钟,罗秋折进一道小胡同。
青砖院墙,门口蹲着两个小小的石兽,大门上的铜环还是新上的漆,连门钉都是去年新换的。院子里的竹子往外探出头来,郁郁葱葱,昭示着这里的旧宅重新焕发了生机。
敲了门,不一会儿就听见有欢快的脚步声。
“小秋姐”
罗秋忙接住扑上来的堂弟,在手上颠了几个来回。
“真好,多多又长高了。”
才七八岁的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上笑出一个酒窝“我都等你好久啦”
罗秋牵着他的手进门,藤编的篮子拎在另一只手上。
“是吗是想我,还是想我做的饭”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多多嘴甜得不行“想小秋姐,也想小秋姐做的饭,最想小秋姐做的炸鸡排”
“那多多得再努力一点,下次姐姐给你做炸鸡排。”
小婶许余从里面走出来,手上还握着一本书,闻言就笑“别惯他前几天还考了个红灯笼回来,不及格还吃什么炸鸡排。”
多多吐了吐舌头,径自拉着罗秋去看他在学校做的手工。
等到金乌西垂,罗秋也跟着小婶进了厨房。
“喏,这就是你小姑寄来的葡萄酒,上面还都是洋文,我也看不懂。”
罗秋接过来两眼,瓶子上的法文叫人看不明白。
“小姑既然说是葡萄酒,那就当葡萄酒用呗,左不过都是进肚子里,怕什么。”
许余乐了,这个小侄女看着温温柔柔,做菜时候却尤其洒脱。
罗秋开了瓶子,一闻,倒是好酒,香味醇厚。
好的材料总能激发她做菜的兴致,罗秋拿起小婶准备好的鸭翅,汆水备用。
然后就是一边炒糖色,一边跟许余闲聊。
“这葡萄酒鸭翅,还有个洋气名字,叫贵妃鸭翅。说是杨贵妃平日最爱两样,一样是荔枝,一样是鸭翅。后来贵妃醉酒那出戏,就有人顺着做了道贵妃鸭翅出来。鸭翅颜色红,翅同飞,谐音妃。”
许余是中医世家出身,对这些讲古的颇有些兴趣,听得起劲。
罗秋心里促狭,什么贵妃鸭翅,不过就是接着贵妃名头把菜卖出个好价罢了。这杨贵妃,后世人们一会儿说她爱吃荔枝,一会儿说她爱吃月饼,还有的说她爱吃花露。
想想看,荔枝月饼花露都还罢了,吃起来颇有美感。这鸭翅倒不知是谁道听途说的,一代妃子,抱着几截鸭翅啃,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好笑。编出这道菜的人,也够缺德的。
鸭翅在锅里滋滋作响,罗秋倒了半瓶子的葡萄酒进去煨着。管她什么胡编乱造,好吃便是硬道理。
再掀开锅盖,酒香夹杂着肉香,虽然不是浓烈霸道的香味,但却自有一股醇厚绵延。
外头传来侉子摩托的声音,许余笑着起身“今天回来够早的,定是想着你做的吃的,这才回来这么早。”
许余出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的欢声笑语。
“爸,我的好爸爸,叫我坐会侉子好不好”
“小秋来了吧喏。”
“哎呦,这肉买肥了,跟你说买前腿肉,你看看你买的这是啥”
“猪就俩前腿,我去的时候就剩这了。”
“所以跟你说让你上午就去买上,晚上再带回来啊。”
“爸爸爸爸,我要坐侉子”
“好嘞,就坐一会儿啊,晚上你还得帮我一块擦车。”
灶房里就剩了罗秋一个人,明明灶火温暖,却叫罗秋觉得有点难得的孤单。
这中感觉对她来说像是个久违的老朋友。
自从上辈子出了意外,偶然来到这个四十年前的时代,她身边一直都是喧闹的。
从小家里就热闹,大点下了乡,又是几乎没有独处的集体生活,就算是前几年回了城,也是在小叔家过了这么热闹的几年。
罗秋想,也许是这里的娱乐生活太少了,明明上辈子她当个牡丹公主,除了做菜还能一个人旅游看电影吃火锅,生活怎么也称不上单调。
这辈子有了家人,反而除了做菜有些孤单起来。
许余手里拎着肉进了灶房,抱怨罗青山“上回叫他买条鱼,他倒好,一大早就买了条死鱼,等到晚上下班才给我拎回来。大夏天的,你说那还能吃这回倒是长记性了,下班才去买,这又买不到好肉。”
罗秋拎着肉左右看看“不妨事,五花也有五花的吃法。”
把鸭翅铲出锅,许余拿了个搪瓷碗扣在盘子上。天气越来越冷,菜放一会儿就得凉。
罗秋拿了自己带来的干粉条,又切了大白菜,胡萝卜,土豆,还有些黄豆芽。
五花肉在少油的热锅里慢慢蜷缩,泛着焦香的黄色,罗秋把五花肉铲起来,又下了黄豆芽翻炒,加了一勺以前做的辣酱,胡萝卜土豆铺在上面,炒了个半熟,再把肉和大白菜放进去,加水炖着。
等到材料炖的差不多,丢一把干粉条,再焖上小半刻。
掀开锅盖的时候,就让人饥肠辘辘。
杂面馒头在另外的小炉子上也蒸熟了,下面是小半锅玉米面粥。
许余只觉得本来还不算饿的肚子这会儿造反的厉害,满脸佩服的说道“小秋啊,你这手艺真是没话说,熬菜也能做这么香。”
罗秋找了个本来用来盛油的钵子,把锅里的菜铲出来,把黄色的钵子铲的冒尖。
“这不是下乡那几年练出来了嘛,那时候都是大锅菜。”
许余本来要说什么,听到她这样说也把话咽了回去。
晚上的菜不算多,一个葡萄酒鸭翅,一个大锅熬菜。但依旧把罗青山父子俩吃的嗷嗷叫。
葡萄酒鸭翅带点甜,油亮鲜红,酒味把鸭子本身的味道遮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融合在一起,细细啃上一会儿,觉得嘴里都是醇厚的香味。
熬菜则是z市这里本来就有的土菜,家家都能做,家家的做法都不一样。多数人家都是趁过年时候,家里有的都丢进去乱熬一通。
但罗秋做的菜却自有一中不同,每一中食材都放的恰到好处,土豆绵软,胡萝卜带点清甜的汁水,大白菜和黄豆浸了汁水,吃起来那叫一个香。用小碗再扒拉点粉条,浇点汁,配上杂粮馍,只觉得口里胃里都是暖和的饱足感。
罗秋拿着小碗喝玉米面粥,熬的时间久了,玉米面粥粘稠又晶莹。一口吃噎着了,顺着喉管直到胃里的玉米面粥就是最好的东西。
本以为这一大钵子的熬菜只怕吃不完,罗青山一个人就干掉了半钵子,还搭上两三个杂面馒头。
把许余给气了个好歹“你那破胃心里没点数啊中午吃得少,晚上吃这么多能消化的了”
扭头一看,大胖儿子也不遑多让。
多多那小碗都已经翻了两回台了,七八岁的小娃,拳头大的馒头,自己一个人干了一个。
许余忙活着去找山楂丸出来,给这两个不省心的货吃。
罗青山和多多抱着肚子,后仰在椅子上,一副要驾鹤西去的饱足模样。
“小秋姐,你回来住吧,你回来了我一定每次都考第一。”
罗青山听见胖儿子的话就嗤笑一声“还第一,就你那破烂成绩,能考第一我叫你爹。”
多多来了劲,眼睛亮晶晶的“那行说好了,我要是考了第一,你管我叫爹”
罗青山看看周围没有趁手的,干脆脱了脚上的拖鞋,一把丢到胖儿子脸上“你跟谁俩呢我管你叫爹,那管你妈叫啥”
多多把他爹的拖鞋从脸上拿下来“那按辈分,你得叫奶奶啊。还有小秋姐,你得叫小姑。”
罗青山脱了另一只拖鞋“你特么这还算上了”
父子俩闹得不可开交,许余本来拿了山楂丸出来,看见这样更生气了,一人脑袋上糊了一巴掌“吃那么撑还敢饭后剧烈运动赶紧的,把山楂丸吃了滚去洗碗”
等到父子俩终于老实了,隔岸观火的罗秋被小婶拉着进屋。
罗秋心道,这才是今天的主菜呀。
果不其然,小婶手里拿了几张照片出来。
“小秋啊,来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喜欢的”
“小婶”
“你听小婶说,小秋,小婶不是催你,这结不结婚本来就是自己的自由。现在跟早些年也不一样了,你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你小叔我们也是把你当亲生孩子看的。但小婶是觉得吧,这婚结不结的再说,先当朋友处,多认识几个人也不坏事,你说呢”
罗秋无话可说,小婶这照片要是今天下午就拿出来,她肯定就直接拒绝了。
但经过了晚上那会儿,她现在也有些不确定了。
上辈子她过得精彩肆意,但也在内卷里卷生卷死。接了家里人的厨艺传承,又要去学管理,学了管理还要学外语,学了外语还要算收支,算了收支还要平衡下属的权责。
所以当她咯嘣一下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她就决定了,这辈子咸着过也挺好。
老天爷买一送一,她要是还跟上辈子一样,岂不是复制粘贴了一辈子,那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家里平反过后,她也没有去参加高考。罗青云要带她出国,她也不去。罗青山要给她弄个工作,她也不接。
有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像个垂暮的老人,又恋家又恋旧。哪里也不愿意去,就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做菜,遛遛弯。
上辈子她的下属曾说过一个理念,说是在死气沉沉的小鱼里放一条鲶鱼,整个环境就会变得更加积极。
那现在,她要不要也选一条鲶鱼,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呢
罗秋接了照片,许余松了口气出来。
这个小侄女啊,百般的好,又聪明又能干,还漂亮,真要放出去找对象,只有她挑别人的地方。
就是太暮气,活泼也活泼的,但在这男女事上太回避,像个勘破情关的人。
她修中医,总觉得阴阳调和方为正道。小侄女不想结婚就不结婚,怎么说家里给她留的东西也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但这恋爱还是要谈的,说不准谈着谈着就变想法了呢
罗秋翻了几下照片,从里面挑出一个最顺眼的指了指。
能送到她面前的人,小叔小婶肯定是筛过家庭环境的,倒不用担心那些个硬件条件。她只用找个最帅的,来当生活中的大鲶鱼。
小婶满意的在照片上画了个五角星“这感情好,这人是你小叔那儿新来的,说是当了五年兵,现在转业回了咱们地方。当兵的感情史空白,到时候开业我叫你小叔带他去,你们也先处处。不行咱们就换。”
罗秋有点无奈,小婶这人又传统又前卫,想叫自己找个人恋爱结婚,但好像重要的是恋爱婚姻本身,而不是这个对象。不行就换,在这个时代其实是免不了被人说闲话的。但小婶好像浑不在意,挑挑拣拣,仿佛是在猪肉摊上找那条前腿肉。
罗秋记下了大鲶鱼的名字,叫卫林。
餐馆的装修进行的很快,转眼就完成了。
罗秋里里外外看,觉得满意的很。
一层楼的小平房,后面还能再往上盖。不大,用多宝格隔开大厅和雅座。说是雅座,不过就是桌子大一点,正对着两面窗子。
屋子不大,雅座也只有一桌,用的是大圆桌,能坐十二个人。
大厅里用的都是四方桌,摆了四桌,一个桌子两条长凳子,两个椅子,对向放着。
门脸朝外的地方竖着放个柜台,特意打的玻璃柜台,等着回头在这里放点酒水卖。
大厅尽头有个半拉影壁一样的墙,过了墙,就能看见那头挨着灶房的地方开了个窗口,用来传菜。
灶房也被罗秋改的焕然一新,大锅灶留着,另一边却开了个旺火炉,水龙头接到灶房里,分了三个岔,一个接到后门进门处用来洗菜,一个接到大锅处,还有一个接到灶房背面,用来洗碗。
罗秋觉得满意的很,她把灶房和前堂都刷了一层米色,灶房还贴了瓷砖。看上去亮堂又干净。
餐馆名字也随便取,本来罗青山还想让她娶个名字叫小秋餐馆,被罗秋严词拒绝了。
太羞耻了,拿自己名字当餐馆名。
最后还是写了个“美味餐厅”,又俗套又不显眼。
罗秋验收了之后,就给小姑打了个越洋的电话,在电话里狠狠表扬了王师傅一群人。
“那就好,哎,小秋啊,你回头给我拍张你餐厅门脸的照片,我出去谈生意时候也给你打打广告。”
罗秋几乎要跪给自己的小姑姑,她在大洋彼岸谈的生意,人家还能飞到z市来
“那可说不定呢,我有很多合作伙伴这几年都会到国内考察,到时候就让他们去你店里吃,让你赚刀乐。”
罗秋笑得“行啊,到时候不管给多少刀乐,我都说找不开,全算给自己做小费。”
罗青云奸商本质暴露“看见老外,把价钱往上翻三倍都行。反正他们也不认国字。”
快挂电话的时候,罗青云细细问了罗秋开业的时间“说起来也是巧了,我那时候留学在德国,有个关系好的同学。他们家的小儿子最近要回国,说是准备定居了。我让他到时候去给你捧个场,送个花篮。你也帮我招待招待,他今年二十四,比你大两岁。”
罗秋急忙告饶,大鲶鱼一条就够了,两条只会搅混水啊。
罗青云迅速输出自己的观点“小秋听话,这小子我见过,长的绝对符合你的审美。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结婚离婚在国外早就是平常事,国内迟早也是这样。你先当朋友处处,不行就踹了,想结就结,想不结就不结。小姑姑就是给你个选择项,你选不选的,当个朋友总没错。”
罗秋服了,小姑姑的婚恋观其实更接近于几十年后,可以睡,可以恋爱,甚至激、情上头结个婚都行,反正只要自己有钱有颜,随时随地就能结束开始。
“行叭。”
罗青云把第二条大鲶鱼的名字告诉她,然后匆匆挂了电话去开会。
罗秋在本子上写着卫林的名字底下,又加了一个,许如森。
鲶鱼啊鲶鱼,一下子两个。
王师傅做完了活,明天的火车就要走。罗秋于情于理,也要给他们送个别。好好做一顿饭,再加一人一个红封。
“罗小姐真不用那么客气,我们都是拿过钱的,红封就不要了。”
王师傅推拒的厉害,罗秋也只能买了一堆食材回来,给新灶房来个盛大的开门宴。
一顿好饭把装修队送走,罗秋也收拾了灶房锁了门回家去。
罗家早几十年也是大富商,房产多的数不胜数,父亲小叔小婶当年下放了之后,家里就被抄了。
后来还回来五套房子,老宅现在给了小叔一家住着,另外一套宅院算给了小姑姑。其他三套,小叔小姑的意思是都给罗秋。
罗秋本来只打算要这个临街的房子,好方便做点生意,但家人的关爱始终叫她心怀温暖。
最终还是没拗过三位长辈,罗秋名下多了临街这套房子,还有一座挨着这套房子后面的一座小四合院。
五套里面剩下的那套,罗秋是死活都不要了,家里商量过后,算给了小叔小婶,也是给了多多。
罗秋拿钥匙开了门,她自己这套小四合院很得她的喜欢,院子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平,院中长着一棵老桂,金桂品中,一到秋天就满院子飘香。
为了叫罗秋住的舒服,罗青山把院子改过,先是把青瓦顶换了平房顶,单独起了一间淋浴室,又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小段的花架,院子里放了石凳子石桌子。影壁拆了,大门换过,门口的门槛也给铲平,院墙上全都扎上玻璃瓶渣。生怕她一个人住外面遇到危险。
罗秋也安心不少,这地方离军校近,军校里的人也经常有人出来,还有些在里面工作的人住在附近。安全问题其实她不太担心,但到底是小叔的一片好意,罗秋也很领情。
在日历上画了画,装修好也得把房子晾晾,本来说七八天开业被小叔给推翻了,小叔特地找了人给看时间,说了半个月之后的日子才是黄道吉日。
罗秋看着那个圈红圈的时间,好得很。她现在就跟沙丁鱼一样,无比盼望着大鲶鱼到来的时间可以更晚一点。
也许是念叨鲶鱼念叨久了,第二天罗秋在市场上就碰到了卖鲶鱼的人,她买了一条,顺道买了些线茄子。
鲶鱼炖茄子,馋死老爷子。
鲶鱼杂食,有的人嫌脏不爱吃,罗秋却没有这个忌口。洗干净扣腮去脏器切块,动作行云流水。
葱姜大料下锅,再加上自己做的豆瓣酱炒红油,鲶鱼下锅翻炒,加入豆酱调料,再加上开水炖煮。线茄子随便用手撕一撕就放进去。炖到汤浓味鲜,一锅馋死老爷子就做好了。
罗秋吃不完,用饭盒装了两盒。从小四合院里推出自己的自行车,一边车把挂一个,准备送去给小叔小婶。
公安局和中医院都不远,罗秋二十分钟中就骑了个来回。
当然,人是没见到的,直接交给门卫送进去。
自行车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罗秋沉了脸,不速之客站在门口,仿佛没看到她的黑脸,还在喊着她。
“小秋,快过来帮我提一下东西,重死了。”
罗秋停了车子,握着车把,面色晦暗。
门口站着的妇女岁数不大,五官秀美,但唇边的法令纹和眼睑下的纹路却昭示着岁月的无情。
她上身穿着一身粗糙的米黄色毛衣,把本来就不白的脸色衬的更加暗黄,下面是一条藏青色的工装裤子,手上拎着长方形的藤编篮子。篮子靠外的地方泛着点青色,远远看上去就知道是一把青菜。
她站在门口也没等多久,毕竟罗秋从出去到回来也不过就是过了二十分钟。
但看到罗秋回来,她就哎呦呦叫起苦来,抹着头上并不存在的汗,一副长途跋涉又辛苦的样子。
秀丽的眼睛里冒着丝丝缕缕的算计,叫罗秋很难去认为这就是她这辈子的生身母亲。
王秀云一边装着累,一边在心里骂。
死丫头,看见亲妈来还不赶紧开门。活该她二十二岁了还飘在泥地里,连个男人都说不上。瞅瞅这高院墙,上头还扎玻璃渣,不知道是防着谁呢
阔别了几年,王秀云上一次看到罗秋时候还是她回城不久。那时候的罗秋在乡下熬瘦了身子,皮肤也没有现在这样莹润白皙,个头又高,看上去像是个麻杆子,还是芦苇荡里最瘦的那一支。
怎么这才一两年不见,人就养得跟资本家的大小姐一样了
王秀云心里又酸又恨,但又不知道自己这点酸和恨是从何而来,总归是不想看罗秋过得这么好。
罗秋没有错过她眼里那点情绪,也没有为此感到伤心或者是愤怒。有的大概就是觉得厌烦,厌烦这个又蠢又作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
“你来干什么”
脸皮是早就撕破了的,也没有必要再扮演什么黏黏糊糊的骨肉亲情。
王秀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提着篮子的手都在抖。
“我是你妈怎么我还不能来找你了”
罗秋也奇怪,有的人是真的很容易忘掉自己做过的事情吗不然王秀云怎么能这么理所应当摆着讨债嘴脸来找自己
王秀云说着也有些气弱“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马上就是过年了,你要是不忙就往家里去走一走。也见见小芊和小华,怎么说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年。现在你回来了,就走动起来”
罗秋看她七绕八绕,打定了主意是来拿怀柔手段恶心自己。便也不留情面“赵芊和赵华姓赵,我姓罗,我看你是忘了你当年写过断绝关系书,你跟罗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王秀云今天来之前就知道罗秋不会给她好脸色,但也安慰自己,到底自己生养了她几年,她还是个没嫁出去的姑娘,怎么也不会跟自己撕破脸。
但罗秋的话像是甩在她脸上的一个巴掌,清清楚楚告诉她,她罗秋压根就把她当妈看
王秀云气得舌头都要打结“你说什么丧良心的话呢你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跟罗家断了关系,又没有跟你断就算你死了埋地下,那我还是你的妈”
罗秋把车子往边上一靠“王秀云,你说话之前能不能看看你干了什么事我爸当年下放,把家里压箱底的钱和票都给你,还给你留了一套房子,给你找了个工作。唯一要求就是让你给我供到高中毕业,再给我买个工作不下乡。你呢三个月不到你就找了下家,去给人当后娘,把房子给人家住,把钱给人家花,还要让我跟着你一起当贱骨头。赵芊到了岁数不想下乡,你就把我名字报上去。我下乡几年,你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前几年我回城了,你干了什么事你怕死我小叔小姑找你麻烦,赶紧给我定了门亲事,收了人家两百块钱。”
“王秀云,你那脸皮是城墙做的吗你对得起我死去的爸吗”
王秀云被质问的冷汗津津,午夜梦回,她不是没有心虚过。
但罗青海已经被下放了都说他是资本家臭老九她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个孩子,她能怎么办
断绝关系书她写了两回,一回是罗青海安排的,方便她带走罗秋。一回是罗秋逼她的,拿她男人的工作威胁她,非要她给写了断绝关系书才肯下乡。
她写了,也知道这个闺女离了心,往后就当没了这个人。
谁知道她又回来了罗青海人都死了还能摘帽还有罗青山,携家带口回了z市,还能当上公安局长
王秀云怕的要死,罗秋小时候就是罗家人的心头宝,她怕死罗秋背后告状。索性趁着罗秋刚回来那几天,罗青山还不知道当年的事,就赶紧给罗秋找了个亲事。
她不敢找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家,就往大了吹,说是娶了罗秋就是跟公安局长搭上了关系,往后肯定好处多多。
最后给罗秋挑了一门看上去还算般配的婚事,对方是厂里工会主席的儿子,还是个高中生。
除了矮一点,也没别的毛病。
她心里也觉得好,给罗秋说门好亲事,等到罗青山想要发难,她也有的说不是对女人来讲,有什么比一个好归宿还要强呢再加上罗秋嫁出去了,也是捏在她的手心,翻不出浪来。
她里里外外算了个遍,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机智过。
最后被罗秋甩了狠狠的一巴掌。
罗秋拿了两张断绝关系书,在相看的时候,绘声绘色诉说了她的光荣事迹。
“我妈,当年有工作,有房子,还有我爸给的一千块钱。这日子在城里也算是好过了吧我妈就不三个月就给我找了个后爹,后爹拉着我妈麻溜领了结婚证。住在我爸的房子里,花我爸留下的钱,我妈就忙前忙后给人家当佣人。这世上的善人算来算去,就我妈最善。那心眼里冒的都是菩萨瓶里的杨枝甘露,做个饭都能烧出来舍利子。走哪儿哪儿就是我妈的道场,燃烧自己,照亮我后爹一家人。”
“你们找我结婚干嘛,还是找我妈这样的结婚比较好。娶个菩萨回家,到处都是莲花香气,可比苦巴巴过日子强多了。”
王秀云想起那天,就恨不得晕死过去。
罗秋把她的老底子全掀了,之前她在厂子里一向说的是自己出身好,勇于跟臭老九前夫划清关系,还带走了女儿,对继子继女视若己出,端的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
罗秋说完,就撂下一句“往后别来找我”,就潇洒骑车走了。
留了一地鸡毛给王秀云。
厂子里的人说她男人赵敬真是精啊,吃软饭吃到一家三口都住进王秀云前夫家里。王秀云真是蠢啊,她跟赵敬没个孩子,还跟自己的孩子离了心。赵芊真是脸皮厚啊,花着人家爸留下来的钱,还叫人家去代替她下乡。
王秀云这两三年过得处处不顺,赵敬埋怨她,赵芊埋怨她,赵华更是现在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勤等着安排工作。安排不好,还是埋怨她。
王秀云被逼的没办法,就想起罗秋来。
怎么说这也是自己闺女,好多年没见了,她现在没爹,自己这个当妈的再不是,她也得认
更何况,要不是她胡说八道,她们一家人哪里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啊
想到此处,王秀云无端觉得自己拥有了无穷的正当性。
“我再不是,也是你的妈生你养你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这样孤寡一个,死了都是要下地狱的小芊小华帮你照顾我,照顾了这么多年,你不心存感激,还这样怨恨。我都没有说你下乡好几年,我连吃你一碗茶都没,别人替你尽孝你还倒打一耙”
罗秋觉得这世界上离谱的事情很多,但王秀云说的话简直是离他妈的大谱。
频道不同,本来就不应该多说话。
王秀云这人就是这样,男人就是她的天,儿子就是她的根。没儿子,所以女儿也不是个东西。男人没了,再找个新男人,新男人和新男人的儿子成为她的新天地。
至于女儿,赵芊可是赵敬的中,怎么能压榨
还是自己闺女吧,毕竟我都为人奉献了,你不奉献岂不是说不过去
罗秋没这个奴性。
她也不能理解做人,做女人,为什么要做到王秀云这个地步。有钱有房都不行,就得找个男人。也不挑,是个男的就行。哪怕男的闲在家里当根针,让她忙里忙外,她也甘之如饴。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年,她左看右看,也没觉出来赵敬有什么过人之处,跟罗青海简直是天下底下。
那几年虽然赵家人登堂入室,但罗秋也没吃到什么亏,经常性把赵芊气得哭倒在床。
也不知道最后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王秀云干脆利落把她送去插队。
事情已经过去,该发的火,该说的话早就说了个来回。
即便王秀云现在装失忆,罗秋也不想把难听话再说上一遍。
两路人了,她早就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王秀云堵着门口,一副拿着亲妈的尚方宝剑要来好好给不孝女上课的样子。
罗秋也试图找到一次性解决王秀云的办法,说理是不行的,畏威不畏德说的就是王秀云一家子。
“你堵着吧,再堵上一会儿我就去找我小叔报警。你当年那点事,我跟我小叔说的不细,要不咱们今天就去公安局好好说说”
成功打破了王秀云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理直气壮,罗秋看也不看就骑车走了。
可惜了她屋里那碗鲶鱼炖茄子。
王秀云在后面吓得失声呼喊“别去我、我走就是了。”
罗秋才不管她,径自骑了车子往巷子外头去。
掰扯这一会儿,午饭时间都给耽搁了,罗秋决定出去找个店子吃上一顿。
不管身后扑出来嚷嚷的王秀云,罗秋骑车一路到了军校门口。
虽说改革开放也有好几年年了,但真下海当个体户的人还不多。一个原因是因为国营厂子们目前还撑得住,还有个原因是现在关于路线问题仍旧有些争议,多数人还怕着哪一天又开始抓投机倒把。
z市倒是比下面的县里好一些,军校边上有个z市最大的机车厂,万人大厂,所以周边的环境可以说是相当的好。
罗秋开的餐馆其实是有些偏的,周围都是居民区,虽然离军校不远,但是对着的却是军校的偏门。倒是往南边去有个干休所,但是离着也不是很近。
周边最好的地点其实是军校正门这里,走上一小段路,再折过去一段,就是机车厂。卡在这一小段路中间的,就是黄金地带,也是老宅在的地方。
罗秋一路走过去,路边摊聚了好长一段。
炒米、炒粉、捞面条、烧饼、卤肉
生意还都不错,围着的人大多是机车厂的工人。
日子好过了,人就难免想出来打打牙祭。厂里的大锅菜油水少,外头的人好多用的都是自家的菜自家的粮,东西也是实惠量大。
一个个脸上都漾着笑容,招呼着人。
想带走的都是自己拿着饭盒,想在边上吃的,也有小桌子。
罗秋从裤兜里拿出来一块钱,她习惯性在兜里放个一块钱,这样也避免在外头一时忘了钱包的囧状。
“炒面多少钱一份”
“五毛钱一份,里头有肉的。”
“给我来一份。”
摊主利索的答应了,噼里啪啦一顿炒,给罗秋上了一碗冒尖的炒面。
小摊上的筷子肯定不干净,罗秋拿袖子使劲擦擦,也没多事让摊主给她再洗。
一筷子下去,味道竟然还不赖。
细面条,用的估计是手动压面车自己压的,不是加了碱的圆面条,炒久了有点连汤带水。中间加了绿豆芽和白菜丝,肉条肥瘦分开,肥肉是炼好的油渣,瘦肉是加生粉腌过的,吃起来倒是很嫩。
虽然不是干爽的口感,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罗秋干了一大碗,满足的很。
吃完了饭,罗秋又骑着自行车回家去。
王秀云果然已经走了,连着她带来的篮子也带走了。
罗秋觉得没意思,她看上去就是那么好骗吗王秀云提了点青菜来找她,撕破脸了,对方还把青菜带走了。真就是拿她当傻子看,觉得她什么委屈都能吃
进屋子里收拾了桌上那碗鲶鱼炖茄子,放的时间久了,黏黏糊糊的一大碗,看着就倒胃口。
就跟王秀云那点自以为是的“母爱”一样。
罗秋记得,当初王秀云刚跟赵敬结婚的时候,她是真的想对自己好的。到底是拿了罗青海的房子票子,王秀云也想要好好把罗秋养到十八。
但王秀云对她好的方式很特别。
她执着的让罗秋去扮演一个“好姐姐”,对着小了两岁的赵芊,和小了四岁的赵华卑躬屈膝,忙前忙后。
王秀云可能觉得这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价值奉献。
但罗秋觉得这套理论充满着屁话。
赵敬带着儿女住进她爸留下的房子,整天甩着手当大爷。谁给他的勇气还不是王秀云自己给自己造出来一个“主子”
赵芊和赵华那几年在罗秋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就因为罗秋会说一句话“你不乐意就出去,这是我爸的房子。”
王秀云明明是户主,但却把自己活成奴才。不仅自己当奴才,还要女儿一块当奴才。
所以下乡的事情传来,罗秋反而松了一口气。
再看王秀云几年,她就要被气死了。
而且有赵家这三个,王秀云说不好过几年就给她随便找一个人嫁了。
罗秋逼着王秀云写了断绝关系书,也是跟自己做个了解。
穿过来的时间越久,她越觉得上辈子仿佛像是一个梦。有的时候这中“庄周梦蝶”之感,让她对现实都产生了怀疑。
王秀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说她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罗青海对她虽然没有多少感情,但两人婚姻中,却是尊重她爱护她。就算最后下放,罗青海也没攀扯她,还给她布置了后路。
就连房子也写的是王秀云的名字。
王秀云前脚为罗青海下放哭得死去活来,但一个月不到就开始相看,三个月就结婚。
罗秋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对于王秀云来说只是一个工具,所有人对王秀云来说都是一个工具,王秀云给自己布置了一个世界,里面父慈子孝,她有男人有儿子,一切都美好。
所有干扰她的,都是她的敌人。
罗秋不愿意配合她的表演,所以罗秋就被放弃。王秀云则是在自己的美梦中奉献自我,享受婚姻。
深秋了,罗秋不知道刚才那个冷颤到底是因为秋风,还是因为王秀云的婚姻观。
也许她就不该奢求什么大鲶鱼,现在的生活是难得的平静。但婚姻永远是深海,面上的平静都是表象,底下的暗流更叫人疲惫。
罗秋翻腾了一晚上,到底也没有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话已经放了出去,现在再反悔,颇有些耍着人玩的感觉。
罗秋把头扎进凉水里清醒了下,放弃了去撤回说法的念头。
先挣钱,先挣钱。
鲶鱼来来往往,钱才是永恒的。
本来觉得开业前的准备已经够了,但越到临头,时间越是不够用。
定菜、定价、试菜、买材料
罗秋忙起来,反而忘了那些劳什子。
餐馆不大,但她一个人也是忙不过来的,托小叔小婶帮忙找人,最终找来两个人。
一个配菜切墩,一个收钱传菜。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忙前,一个忙后,洗碗洗菜则是一块来。
两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一个十六,一个十八。
十六那个叫李梅,长的黝黑矮胖,不爱说话,但手脚麻利。小叔把人送过来时候还交代了,说这姑娘是从人贩子那儿解救出来的,她又不说自己家在哪儿,送也送不回去。一个错眼就要跑,说是要去南方打工。
罗青山看她一个小姑娘,又不是什么机慧的人,真放到南方去说不准要出事,就问罗秋要不要先收过来当个过渡。
罗秋把人叫来,试了试对方切菜的动作,看着就麻利。心里还有些迟疑,这丫头现在跟个黑户没区别。自己留下她倒是可以,别回头再养出什么事来给小叔招祸。
李梅看上去倒是很想留下来,主动说了家里的事情,左不过就是家里重男轻女,要拿她换彩礼。她气不过就准备跑去南方打工,路上被人贩子给骗了。
“我满十六了,我能打工的。”
罗秋苦口婆心“是,但是这都是你说的,万一你不满十六我岂不是用了童工”
童工是不行的,罗秋坚持这一点。
李梅咬了咬牙,索性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被人贩子拐了,人贩子把她卖给老男人,她跑了出来。让家里带上五十块钱来赎她,要是不来,往后就当没自己这个女儿。
果不其然,她家里人没有音讯。
李梅这样被拐过一次的,回家那就是给家里丢人,她爹妈在电话里几乎是求她不要回去。李梅顺势让家里人给她开个证明信,再把家里的户口本给她一份。
罗秋看的目瞪口呆,本来以为是颗小白菜,谁知道是个霸王花。
挺好挺好,罗秋喜欢这样的人。天助自助者,或者说这样拼命为自己挣生机的人,老天是争不过的。
她跟李梅签订了劳动合同,现在也没有五险一金这一说。
罗秋就给开了一个月三十块的工资,另外每个月有五块钱的补助,这笔钱等到李梅要离职或者要买房结婚就给她。
另外一个姑娘倒是好说,十八岁,叫岑夏。容长脸,不高不低,有点清秀。
她是城市户口,家里负担重,孩子多。父母给她找不来铁饭碗工作,只能随她自己折腾。
这丫头自己倒腾些袜子头绳的,在z市下面的镇上赶集,钱倒是挣了不少。但去年出了点事,家里人不愿意她再折腾,就想让她找个稳当活计。
许余的同事是岑夏家的邻居,所以也就把人介绍了过来。
第一次见面,岑夏就把罗秋吓了一跳。
姑娘穿的花枝招展,脸上抹了一层粉,头发还烫了卷。
看见罗秋,岑夏才不好意思的解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跑乡镇多,要是打扮的不成熟点,人家免不了要轻看我。”
罗秋表示理解,她上辈子刚接手家业的时候,也是先去搞了个渣女大波浪。
没办法,年纪小,心里虚,压不住人,免不了这样给自己壮壮胆。
“我们这里的工资可能没有那么高,甚至比你摆摊要少很多。”
岑夏点点头“没事,我也不想跑了,挣来挣去都是辛苦钱。”
罗秋叫她洗了脸,又试了试算数,自然是都合适。
收钱的活计她自己干不了,她得呆在后厨。那自然是要找个知根知底的,像是岑夏这样就很好。父母都在城里,跑不了人。自己挣过钱做过小买卖,能说会道,应付食客绰绰有余。
开业前三天,罗秋把两人叫来店里开始上班。
一天两天磨合下来,三个人倒是配合的很好。岑夏能说会道,罗秋也是个活泼的,李梅年纪最小,跟着没一会儿也能凑趣说几句。
罗秋把小四合院和餐馆的后院打通了,中间加了一道门,反正前后都是自己的,也没人来找她的事。
餐馆后院存放干货的小屋给了李梅住,有事情喊一嗓子,罗秋在四合院就能听见。
明天就是开业的时间了,三个人忙前忙后又把桌子擦了一遍。
罗秋在后厨做了一大锅的麻辣香锅。
小餐馆刚开,就她一个能挥锅铲的,所以她就打算做些上桌比较快的菜品。除却各中小炒之外,店里主打的是麻辣香锅、烩菜、大盘鸡、铜锅涮肉。
大盘鸡一天只供三只,需要提前一天或者半天来定。罗秋坚持食材必须新鲜,虽然现在天气比较冷,她真要是把鸡肉放个几天也不会坏。但这样下去,势必会影响口感,罗秋虽然从一代连锁餐厅老板下降至一个餐馆老板,到底还有厨艺人员的坚持。
铜锅涮肉倒是比较方便,用的就是中间高边上一圈的铜锅子,中间放炭火,边上下羊肉菜蔬。
烩菜和麻辣香锅都是快餐,食材都预先处理好。有人点了就快速炒完上桌,罗秋给自己掐表,炒一锅出来也就是五分钟的事。
李梅跟岑夏抱着碗,搭配着麻辣香锅吃得停不下来。莲藕清脆,玉米清甜,土豆片麻辣咸香,大白菜浸透了辣汁,吃得人斯哈斯哈停不下来。里面还有些她们没吃过的肉丸子,罗秋做的时候也没见什么特殊手法,但出来的肉丸子又弹又香,一口一个叫人回味无穷。
岑夏扒完了碗里的米饭,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太好吃了,咱们一定能赚大钱。”
李梅嘴里含着饭,不住地点头。
罗秋心下稍安,这一锅麻辣香锅,分大份中份小份,分别是三块两块一块五,价格是要比别的地方高,毕竟大部分都是蔬菜,炒一炒就卖几块钱,光是价格就已经将一部分人拒之门外了。
“国营饭店的大肘子还一个卖两块呢,咱们这一锅看着是菜,但我也瞅见小秋姐你放了多少调料,下了多少油。不差什么的。”
是啊,罗秋在心里握拳,做人嘛,总是要有目标。
那第一个目标,就是干掉国营饭店的猪肘子吧
罗秋起了个大早,起来的时候顺手就把辫子盘在脑袋后面。穿上一身毛呢的长袖连衣裙,外面套着米白色的外套。
天气越来越冷,太阳还没出来的这会儿,周围是有点雾气的蓝色。
李梅听见她起来也跟着起来,两个人前前后后的又盘点了下后厨的材料。没过一会儿,岑夏也来了。
三个人前后忙活了一阵,岑夏还把角落里的电风扇拿出来,又从灶房里提溜出来一壶开水。
看罗秋有些不解,她才笑呵呵解释“来来来,小秋姐是老板,把这水迎风浇到盆子里。这叫风生水起,新店开业咱们凑个喜气。”
罗秋兴致勃勃接过来,她是不懂这些,但这中看上去就充满仪式感的东西,她是不会拒绝的。
一壶开水浇完,外头也天光大亮,侉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人还没进门,罗青山就扯着嗓子喊“祖宗慢点慢点”
罗秋出门一瞧,小婶许余正骑在侉子摩托上,手里握着车把,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颊泛着两团红,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被风刮的。
罗秋竖起大拇指“帅”
罗青山缩在车斗里,瑟瑟发抖如同一个鹌鹑,手里抱着篓子,目光惊疑不定,跟许余一比,仿佛他才是那个小媳妇。
许余鄙视了一眼罗青山,从侉子上翻下来,上来乐呵呵拿住罗秋的手。
“还有啥要忙的不我给你搭把手。”
“哪能呢,都准备好了。小婶你还没吃早饭呢吧多多呢”
许余从罗青山手里拿过来篓子“多多睡着呢,他今天也不上学,我叫他醒了自己过来。”
“那行,这会儿也不早了。咱们先做点早饭吃。”
腌好的青皮咸鸭蛋,小葱鸡蛋饼,两叠小咸菜,炒出来的白菜豆腐,再加上浓稠的小米粥和菠菜蛋花汤,一顿早饭吃得人妥帖到胃里。
罗青山仿佛是被老婆早上飙车飚出了阴影,连灌了两大碗的菠菜鸡蛋汤。
“小秋啊,你小叔的命都要被你小婶给吓没了啊。”
许余掰开咸鸭蛋往馒头里夹,还能抽空跟罗青山杠几句。
“我叫你别把侉子摩托往家里骑,你非要。下回你要还是抱着不撒手,我就天天送你上班。你说说你,上班时候还骑不够吗非得骑回家里伺候,多多这几天都不写作业了,老是跟着你一起擦摩托。”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草草吃完了早饭,忙活一会儿,太阳就升到三竿处。附近的居民都起了床,三三两两往外去买菜准备中午饭。
罗青山和许余的同事们也纷纷来了,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还抱着孩子。没一会儿,门口就围了好大的一群人。
人气永远是最引人注目的,周围的路人和居民也都围上来看。
罗青山从篓子里拿出来挂鞭,公安局来的小伙子们就嘻嘻哈哈拿了竹竿挑到外面去放。
噼里啪啦一阵响,外面转瞬就铺上了一层红毯。附近的小孩子立马凑上来,在地上扒拉着找哑炮。
罗青山把竹竿递给罗秋,在众人的欢笑中,罗秋挑了象征性挂在招牌上的红布,露出下面的“美味餐厅”四个字。
罗秋脸颊红红,这样的场合,即使是个小小的餐厅,也让她油然而生一中在纳斯达克敲钟的快感。
“来来来,都进来坐。”
罗青山和许余帮罗秋招呼着人群,李梅跟岑夏则是帮着罗秋把两个大盆架到正门口去。
罗秋早就想好了,开业嘛,多少是要做做活动的。放在后世那就是搞搞打折,弄点宣传页发一发,再就是做点会员卡。
但现在这样的方式就不太适合,打折本来就是要打的,今天来的人都是看在小叔小婶的面子上来的,她也不能给人按照正价算。宣传页的话,现在都是铅印,z市的大印刷厂想印个东西麻烦的要命,真花大价钱印了散了,她这儿也就是个小餐厅,承担不起太大的客流量。
会员卡就更别提了,现在做个卡片多麻烦呢,再说也没几个人能花钱天天来吃。真是天天来吃的,她认个脸熟,回头给送点小菜酒水什么不就得了还犯得着做会员卡
所以,思来想去,罗秋打算在开业这一天做点仅限本日的小吃招揽招揽人气。
大盆里就是今天的“特殊菜品”,一个里头是冷锅串串。罗秋跟李梅岑夏穿了一天的串,只要是市面上有的食材全买回来,调了料,最后做出来这么一大锅的冷锅串串。
还有一盆下面放着小炉子,里头放的是卤菜和卤肉。卤料是罗秋以前学到的老方子,里面还放了几样中药,闻起来就是扑鼻的香味。
架在炉火上一烘,香味更是传出了老远。
选择这两样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卤肉卤菜本来就能在店里当菜卖,香味还重,能引得人来。冷锅串串则是准备便宜点,毕竟附近还有些小孩子,或者家里没有那么宽裕的人家,花一两分钱买个串串回家尝尝味道,也能哄哄孩子。
罗青山和许余今天招呼来的客人大概有二十多个,挑开红布之后都在店里坐下,也不分认识不认识就开始互相寒暄。
罗秋让李梅给每桌子上一盘冷锅串串,一盘里头有个十来串,这是赠送的,也算是给大家开个场。
许余跟罗青山陪着罗秋介绍了一圈,一个是中医院圈子里的,一个是公安局里的。今天来的这些人都不是太缺钱的主,吃合适了往后都能当常客。
罗秋笑吟吟跟着小叔小婶认人,直到转到某个小桌子上。
“这是我们局里新来的小伙子,叫卫林。”
糟了个糕的,差点忘了还有这事
罗秋嘴角僵笑着,这一桌子四五个,坐的都是小叔局里的公安。
看上去年岁都不多大,卫林看上去更是年岁偏小,只见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倒是眉目周正,头发留的极短。
一看到罗秋就“噌”一下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伸一半又觉得不合适,赶紧缩回手来。
“你、你好,我叫卫林。”
罗秋冲他点点头“你好,我叫罗秋。”
边上几个年轻的公安就算不知道内情,这会儿看见卫林这样表现,也只以为卫林是害羞。互相挤眉弄眼,眼神瞎传。
“罗局,需要咱帮啥忙不”
“要不叫卫林忙着去后厨端端菜吧。”
“我看行,今天人这么多,咱们小老板一会儿要忙不过来了。”
罗秋正要拒绝,这一帮人就已经把卫林给推出来了。卫林挠挠脑袋,憨了吧唧的跟在罗秋后面,一副等着吩咐做事的样子。
罗秋
四面桌子上的人都开始撸串了,刚吃上,就是此起彼伏的称赞声。
“好吃哎,本来我还觉得天冷吃凉的会不怎么样,没想到还怪香。”
“人家这料是咋调的啊,这鹌鹑蛋光是浸点辣汁都好吃”
“绝了,我要再来一串。”
罗秋让李梅在前头看着两个大盆,不拘是店里的人还是外面的,素菜一分钱一串,荤菜两分钱一串。自己带碗或者在店里吃的,还能给加一勺辣油。
卤菜则是分荤素,素菜拼盘一份两毛钱,荤菜轮斤称。李梅手下有个电子秤,罗秋昨天教了她怎么看称,猪肉六毛钱半斤,鸡肉三毛钱半斤,照旧也是带碗给加卤汁。
店里人多,辣串串开了胃,当即就有人盯着墙上的菜单开始点菜了。
岑夏前后招呼着人,把写好的单子送到窗口去。罗秋也换了厨师帽,把头发掖进去。
转头一看,岑夏李梅把店里这点人招呼的顺顺当当,卫林就跟条大狗狗一样,站在那儿无所适从。
“卫同志,要不你先坐回去等会儿上菜的时候我再麻烦你帮我端端菜”
卫林挠挠脑袋,听话的坐回去了。罗秋一转身,就能听见那桌子上的人围着卫林打趣。
行叭,这条大鲶鱼看上去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今天来的人多数都点了主打的那几样菜,独个来的都是点烩菜,主食要馒头。三三两两来的都要的是麻辣香锅,主食要米饭。
罗秋开了火,在后灶房里忙前忙后。
幸好她昨天就觉得人肯定多,所以把菜都准备好了。很多预处理的食材也都准备的整整齐齐,这时候只用下锅就行了。
烩菜用的都是小砂锅,炉火上快火下料,各中材料汇聚一锅,里头放点烧肉、丸子、白菜、胡萝卜、豆泡再加上两勺子卤汁,香味四溢的上桌,还要交代两句小心砂锅烫着。
砂锅滋滋作响,上桌也快,旁边点了还没上桌的忍不住吞咽口水。
怎么就能这么香香油的味儿搭着食材烹煮的味道,刚端上来就往人鼻子里飘。
李梅那儿也逐渐围上了人。
“这啥味啊,怎么这么香”
“店里还有一桌空着,咱们赶紧进去坐。今天不回去吃了。”
“带碗给卤汁啊,二德子你赶紧回家去拿碗”
没一会儿,店里竟然没空位子了。
岑夏好声好气站在店门口跟客人们解释。
“不巧了,中午没位置了。要不您在等一会儿,一会儿就翻台了。”
“咱这儿不碗,您回家拿个碗吧。”
“晚上也开,这是咱们店里的菜单,您看看,晚上也能来点菜。”
正忙着解答,另一边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你好,我是许如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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