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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禾柠睡下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点,去枕边摸手机的精力都没有,迷迷糊糊被裹成个小蚕蛹,被子盖过下巴,只露出巴掌大的半张脸。
她半梦半醒地窝着,隐约感觉到哥哥在用温热的洗脸巾给她擦脸,她意识不清醒,也本能地乖乖把自己凑上去,方便他动作。
洗脸巾擦过哪里,他就跟着亲在哪里,到最后抹过嘴唇,他俯着身不厌其烦反复轻啄,沈禾柠痒得受不了,又有点想笑,闭着眼抬头迎上去,把吻加深。
“哥,现在还是寒假,高中是不是都没有人,可以参观”她困得声音含混,多了抹撒娇的绵甜奶气,“你有没有时间,想让你去我上学的地方看看。”
她这会儿思维跳跃,语无伦次的,想到什么就说“当初上高中,追我的人可多了我,我都拒绝,除了拼命学习,就只想着你,你是不是要夸夸我啊”
沈禾柠没等到薄时予说话就睡着,呼吸安稳均匀,薄时予给她把脸都擦干净,最后一个吻贴在她小巧下巴上。
他关了灯,侧身躺下,这张床对于沈禾柠来说宽松,但要容纳他的身形就实在有些小了,他能做的,只是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瘦瘦一个嵌在胸口上。
“从高中到考上大学,有多少人追你,哥哥都记着,”安静夜里,他慢慢回答她,搅着点无奈的叹笑,“那时候你还太小,明明我既不敢见光,也没有试想过对你有什么邪念,结果背地里看见那些蠢蠢欲动的男生,还是一心的阴暗,恨不得把人赶尽杀绝了。”
“柠柠,你说我是不是病得不轻,”他脸颊压着她柔软的头发,“做你的爱人发疯想霸占就算了,现在想想,其实以前做哥哥,心病也没有比现在好多少。”
“就算你是我妹妹,我也一样容忍不了你把太多注意力给别人,那时候在外面上学,每次给你打电话都会提心吊胆,害怕小姑娘长大心思就变了,不把哥哥放在第一位。”
他被她身上的暖香包裹着,苍白眼帘垂下去,掩住偏激和满足。
“从小到大,不管什么身份关系,我都只有你。”
“要夸你”他微蜷着身体,双臂拥住他赖以为生的一切,“柠柠从小到大,也只有我。”
隔天沈禾柠醒的晚,差不多已经忘了凌晨半梦半醒时候对薄时予提的要求,等看见床头叠好的一套新衣服,才恍然想起来。
“哥,你连这个都知道”
衣服是高中的某次新年晚会,她作为主持人穿的一身蓝白制服裙,而床头这套显然是崭新的同款,尺码都换成了她现在的。
薄时予坐在床边给她扎头发,把乌润长发梳成高马尾,绑上那根他从前亲手编的发绳,不紧不慢说“当初毕竟是我从几十套裙子里挑出来,封了礼盒送给小高中生的,印象深刻,怎么能不知道。”
沈禾柠怔了一会儿,回身搂住他。
原来不是随便上街买来的就能这么适合,被学校师生们称赞过的裙子,是他的手指暗暗抚过,提前想象了她穿起来的样子。
他一刻也没有在她的生命里空缺过,那些她以为孤独无助的时刻,如今都被暗流底下不断上浮出的小小岛屿撑起填满,连成了一条严丝合缝的银河,自始至终笼罩护佑着她。
冬末春初,南方小城的天气潮湿阴冷,但沈禾柠大衣里穿着一套蓝白色的学生制服裙,被身穿落拓运动装的高大男人拥着,在高中门前拍下照片的时候,她只觉得热气横涌,能暖她一生。
这一天午后,男人将她拢在双臂之间,把合照翻转过去,让她捏笔,而后他握紧她的手,在照片空白的背面写下
“高中生沈禾柠,和刚入职的新医生薄时予,拍摄于未来,互许终身之后。”
从雁塘回去,薄时予放缓了克瑞医疗的迁址计划,在沈禾柠大学毕业,正式进入国家歌舞剧团之前处理妥当就足够,医大的任教在校方和学生的强烈要求下还是答应继续,圣安医院那边得知他可以不走,一堆眼睛要哭成波浪荷包蛋。
比起工作上,他更急切的是一场正式订婚,于是沈禾柠就以二十岁低龄,被对外向来内敛的男人,声势浩大地定下了一辈子。
沈禾柠相关的词条前前后后在热搜上挂了一个多月,从订婚现场到穿戴的礼服珠宝,加上古典舞主流圈子的高度认可,以及居然婉拒了国家歌舞剧团而是选择继续上学这些,个个都是关注点。
热度最大的还是雨荷c的神仙颜值和绝佳适配度,自从薄时予从轮椅上站起来,修长挺拔地往小未婚妻身边一站,不言不语的几张偷拍照片杀遍全网,那些讽刺沈禾柠因为男方残疾才捡漏的酸话就彻底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屏的舔颜和爆哭。
“这是什么顶配人生信女愿意用三十斤脂肪换一个同样的二十岁”
“快别同样了,给我照沈禾柠的标准打个零点一折我都要叩谢老天照顾”
“不过她的确是年龄小,想想我们薄天仙已经年近三十,好不容易而立之年捞到了小可爱,虽然订了婚,可还不知道小可爱哪天才肯愿意结婚啊,毕竟还在读大学,青葱小姑娘一个,感觉结婚这事对她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心疼快三十的薄天仙,本来年轻貌美,架不住小可爱还是个学生,突然被衬成了深沉持重的老男人,这要猴年马月才能娶到媳妇儿。”
“而且小可爱还是跳舞的,妥妥的古典舞圈未来扛把子,估计不会轻易考虑要宝宝,一般做这一行都很怕怀孕影响事业,这么一想,薄天仙更可怜了,老婆孩子都摸不着边儿,还不知道得等多少年,这不得等成望妻石。”
“跟薄家比肩的那些豪门大户里,同龄人一般都儿子闺女满地跑了吧,再不济也婚了,据我的超级富二代姐妹说,就剩下薄天仙和渣苏邵延”
“呸呸呸当谁没听过豪门圈子那点事呢,可千万别把我们薄天仙跟邵总那样的海王大情种比了,他还渣苏得了吧,我们薄天仙是老婆太小,邵总那绝对是良心太少。”
沈禾柠没看过网上的这些争论,每天上课练舞跟哥哥腻着还嫌时间不够,渐渐也就戒了微博。
在她的概念里还没有太明确的婚姻定义,对她而言,跟哥哥有家,朝夕在一起,可能全世界都知道她跟他是不可分割的,这就已经是她心满意足的全部了,跟结婚也没什么差别。
沈禾柠大三这年的中秋节之前,圣安医院神经外科有医生订了婚期,在医院里满脸喜色地到处发喜糖,恭恭敬敬送到薄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准新郎一时激动,脱口就问“老师什么时候定日子,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
办公室陷入微妙的宁寂,男人薄薄镜片后的眼睛抬起来,双瞳幽深。
准新郎神经粗,没察觉到哪里不对,还喜滋滋描述“老师你不知道,感情再好,结婚跟不结婚也真的不一样,我和我老婆领证的时候,钢印往照片上一打,她从此就是我合法妻子,我这辈子都有家有归宿了,那种感觉简直”
旁边更了解薄时予的医生赶紧清嗓子,准新郎也冷静了一点,随即反应过来,马上闭嘴,背后冷飕飕的冒风。
薄时予拾起桌上的精致糖盒,唇边翘了翘“我未婚妻还小,不急。”
两个医生对视一眼,心疼简直要溢出眼眶。
那是不急吗
薄老师已经过三十了,别看高岭之花,其实想娶老婆想疯了吧。
可想疯了又能怎样,沈校花大学才读了一半,身边女生们都还在轻松谈恋爱,谁会想结婚这么远的事,估计婚事跟她提都没法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准新郎欲哭无泪,他敢触薄老师这种逆鳞也是疯了,再不跑估计得死。
等人都火急火燎逃出办公室,薄时予才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盯着自己每天随身携带的订婚戒指。
沈禾柠的电话恰好打进来,他立即接听,嗓子莫名有些沙“宝宝。”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沈禾柠敏感听出他异样,着急问,“我去医院找你。”
“没有,”听筒里是他淡笑的声音,“就是刚才被带过的学生挑衅了。”
沈禾柠意料之外,惊奇说“还有人敢挑衅你拿什么挑衅不管哪方面我哥都是绝对天花板好吧”
薄时予没有直接回答。
小姑娘心思活跃,转得很快,确定哥哥没事,随即就讲起她今天在学校里的见闻,她音质清甜,说的都是二十出头的青葱,那些宿舍里或者学生会社团的故事,与两厢厮守的婚姻全然不搭边。
她还在纯真的象牙塔里,是他不谙世事的宝贝。
薄时予低低地温柔应着,她聊任何话题,他都听得专注仔细,但到底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
“别人拿婚姻挑衅。”
“哥哥也望眼欲穿,想和你结婚。”
隔着手机,沈禾柠看不见薄时予的神色,他又擅于掩藏,她没发现他的心思,蓦的想起来要紧事,忙跟他提醒“对了哥,别忘记眠眠跟男朋友下周末订婚,你上次说能空出来陪我去,还算不算数。”
“我家柠柠的话是圣旨,哥什么时候不算数过,”他把碍眼的糖盒放进抽屉,眼不见为净,免得一看那片红就不受控制地去想结婚证,“礼物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只需要负责打扮自己,别的不用操心。”
秦眠男朋友家世很好,比她大四岁,各方面无可挑剔。
自从和邵延彻底断掉,跟他在一起之后,沈禾柠亲眼见证着闺蜜的状态变好,那些女孩子暗自舔过的伤口被人一点点耐心抚平,抹上了蜜。
对方的年龄其实也不着急婚事,但却着急把秦眠定下来,于是也在还念大学的期间就决定订婚。
中秋前三天,是秦眠的订婚日,天气还暖,订婚礼办在户外,沈禾柠穿着她哥给准备的绝美小礼服,在现场堪比勤奋小蜜蜂,即使没有什么能需要动到薄家未来太太的大驾,秦眠更舍不得让她辛苦,但她为秦眠开心,自己还是忍不住要奔忙。
订婚仪式快开始,秦眠才发现有只手镯忘了带,沈禾柠积极地帮她取,去的路上,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薄时予。
经过这一两年的调养和复健,哥哥的腿比刚恢复的时候又好了很多,正常的行走动作都不再吃力,天冷潮湿也很少会疼了,平常如果速度不快,基本看不出跛,但是那些残缺过的痕迹,这一生也不可能彻底复原。
现在他穿着一身跟她相配的浅色西装,平稳站在那里,被一群身家显赫的宾客簇拥,那些人小心翼翼,又不敢离得太近,而他唇边噙着笑,越过中间无数影子,目不转睛在看她。
沈禾柠跟他视线相撞,耳朵不禁一热。
这个偌大的订婚现场,无论她提着裙角走去哪里,归属于她的这束目光都如有实质,能穿透一切障碍,对她如影随形。
她脚腕上像是缠着无数透明的丝线,出去再远,也无比紧密地与他神魂相连,她随便一动,就牵扯着他的神经。
沈禾柠很多时候说不清,为什么跟薄时予羁绊了快要二十年,甜蜜旖旎的日子也过了很久,但每一次在人群里找到他,眼神落在他身上,都是一如既往,甚至每天不断叠加的悸动。
十五岁,二十岁,未来的更长更远,都将为他无止尽的动心。
沈禾柠进化妆间取了手镯出来,往外面走时,路过旁边葱郁的大片植株,余光猛地一晃,恍惚瞥到一抹熟悉的颀长身影,高挑消瘦,眼角淤着暗色的血,乍一看有点吓人。
她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立刻扭头看过去,但人已经消失了,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点黑色衣角。
沈禾柠皱眉往前追了几步,压低音量喊了两声“邵延”,依然无果,像是她出现幻觉看错一样。
但沈禾柠确信,那人绝对就是邵延,她担心有隐患,马上返回到前面的订婚现场,神色如常地把手镯交给秦眠,秦眠正红着脸被准未婚夫吻嘴角,沈禾柠笑眯眯什么都没对她说,只是摸摸她头发,转身直接去找薄时予。
沈禾柠直奔之前看到薄时予的位置,走近了才注意到那些围着她哥的男人们还在原位,背对着她,而她哥已经不知道去了哪。
她手里按着薄时予的通话记录,正打算离开去找他,风夹着断断续续的八卦交谈声,涌进她耳中。
“所以现在外界都在同情时予娶不到老婆”
“可不是,当初刚订婚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说,这两年眼见着果然没动静,这不又开始了,也是闲的,时予身上实在没什么可议论,也就只有婚姻是谈资,尤其一个处处登顶的人,反而在婚事上是弱势,就更吸引眼球嘛。”
“确实,我那天赶巧去圣安医院,还见着神经外科一个小医生结婚,胆大包天拿这个去刺激他,怕是不想混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时予是想结婚,他家的小姑娘不想”
“薄时予什么人这圈子里都知道吧,你看他平常什么样,对小姑娘什么样,刚才那么半天,他眼睛根本就没离开过她,不想娶就怪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对方年纪小,大学没毕业的岁数,哪有人考虑结婚的,以时予的性格,八成都不能跟她提,舍不得勉强她呗。”
“也是,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怎么能理解三十岁的男人,一纸婚书才是定下来的一辈子,不然人永远飘着,不在一个上,就不算真正的家”
沈禾柠要去拨号的手停住,她站在夹着草木香的细微风里,裙角被温柔掀动,耳边却是山呼海啸的巨响。
结婚。
她的日常环境,距离这个词实在太远,她只是听过看过,也短暂地想过,但从来没有真正把它摆到计划里,总觉得还早,还不着急,她现在的日子跟结婚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觉得哥哥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其实是不一样的。
有没有这一纸婚书,是不是登记在册的合法夫妻,怎么可能和恋爱订婚一样。
她明明那么渴望,想拥有他全部余生,给他各处都刻上属于她的烙印,而又有哪种烙印,能比绑缚一生的婚姻更纯粹深刻。
可她对这些后知后觉,已经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拿结婚去同情过他了,她竟然还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到这一刻被突然开了窍,结婚这个她不曾考虑过的词,就自然而然成了倾泻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沈禾柠才不在乎什么大学期间,跟同龄人格格不入,谈婚论嫁太早之类的问题,一直以来,她只想最大限度地跟他亲密无间。
她也懂了薄时予每一次无奈含笑的欲言又止,如果说这世上有人在渴求婚姻,那谁的程度也不会比他更深了。
他却一直在沉默地等。
沈禾柠往后退了两步,有些头重脚轻,她拿起手机想给薄时予打电话,刚好看到一条微信跳出来“宝宝,忙完了吗,来长廊左边。”
她裙摆有些长,提起来才能跑得快,一刻不停地奔向他。
上午日光斜洒,薄时予半靠在长廊缠着青藤的廊柱上,修长手指间绕着几根翠色花茎,慢条斯理编在一起。
沈禾柠到了他跟前,手指有些颤,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她眼里一直窝着热气,见到人反而说不出最迫切的话了,她忍了一会儿,闷声说的是“邵延,邵延好像来了,我怕他”
“我在,有什么怕的,为这点事也值得让我们宝宝着急”薄时予俯身看她的眼睛,“你担心的事我提前准备过,邵延进不了内场,何况他也不会进,他面对不了。”
“订婚之前,他折腾过两次了,秦眠没有转圜,他知道已经不可能,”薄时予指节刮过她睫毛,“失去就是失去了。”
薄时予把花环最后一节编好,沈禾柠低头细看,才发现是今天现场两个四五岁小花童的同款,她还默默觉得可爱来着。
男人的手把花环轻轻扣在沈禾柠头上,在藤蔓遮蔽下,他压过去吻她,若有若无的笑“现在你才是全场最漂亮的小花童,看哥哥这病重的,见你羡慕一个小孩儿的花环都忍不了。”
沈禾柠环着他脖颈,前面仪式开始,管风琴的调子圣洁悠扬,她认真看他,轻声问“小花童不能白做,今天这种场合,可以给你一个许愿的机会。”
想结婚吗。
会说你想娶我吗。
薄时予合上眼。
想结婚。
想娶柠柠。
这是不是他最奢侈,最没分寸的心愿。
薄时予在宾客的欢呼声里,喉结滚动着,咽下那些话,拥住她沉声许愿“那柠柠乖,别为其他人忙了,在我身边,多看看我。”
沈禾柠猜到了,哥哥顾虑她的年纪和心境,都忍了这么久,不会轻易对她提。
但她没猜到,订婚仪式结束的当天晚上,她本来已经跟哥哥在回城南公馆的路上,他会突然接到圣安医院的急诊电话,而出了车祸有生命危险的人,是从订婚现场消失的邵延。
医生在电话里简短地报告了患者情况,没有醉酒,人是清醒的,也没干扰影响到别人,目前看很大可能是自毁式的车祸。
车祸地点离市区很远,要不是碰巧有车经过留意到,可能再晚点人就直接没了,当时被送到就近医院,基础处理之后医院发现解决不了,就紧急联系了圣安医院转过来手术。
沈禾柠心隐隐拧着,攥紧薄时予的手,他挂断电话,让车马上掉头,抚着她后脑揉揉“先不能回家了,你别等,好好睡在我办公室里,结束我就过去,放心,不会让他死的,他要是死了,谁的心里都过不去。”
面对生死,无论对方是谁,沈禾柠都禁不住鼻子发酸,她哽了哽,含怒问“邵延是不是有意的,眠眠都订婚了,他这样给谁看,是想拿命要挟她”
“不管有意无意,都没用不是吗,”薄时予把她扣到怀里,“等人心死了,再怎么挣扎也挽回不了。”
他略俯下身,额头抵在她温热的颈边,有些深埋的后怕被撬动了边角,蚕食着他。
到圣安医院后,沈禾柠没有打扰哥哥去会诊定方案,更没有告诉秦眠,她坐在他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等着手术结束,知道只要他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深夜接近十二点,手术结束,邵延的伤情看起来凶险,在不能解决的医院也确实是命在旦夕,但到了薄时予手中,没有悬念地把他拉回安全线,不久后人也恢复了意识。
薄时予站在邵延床前,垂眸看他,这两年过去,他人已经清瘦到不太像以前了,偶尔会有种莫名的陌生感。
极端,绝望,后悔,挣扎,该经历的都在反复经历,但再也得不回想要的。
邵延躺在病床上,空空盯着墙壁,许久才发音模糊地说出几个字“她来过吗。”
薄时予低声说“根本不会有人告诉她,所以你也停下吧,够了。”
邵延断断续续地嘶声笑,说得极其吃力“时予,你太幸运了,还来得及,幸亏当初你把妹妹往外推的时候,她没有对你走到绝路上,你如果失去她,比我还会不做人。”
“不做人,做了死缠烂打的畜生,又能怎么样,”他低喃,“还是没有了,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了。”
“时予,你能想象吗,”邵延充血的眼睛睁开,对上薄时予的黑瞳,“沈禾柠没有原谅你,不管你有多少难言之隐,她都对你死了心,另嫁别人。”
“你能想象所以别管我了。”
“我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可我就算是死,也还是放不下。”
沈禾柠在休息室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门轻声被人推开又上了锁,男人身上有些寒凉,还残存着手术室的消毒水气息,一言不发地把她抱住。
她醒过来,懒洋洋挂在他身上,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吻下来,起初温存轻缓,很快就如同被掀开某个闸门,急切深重地索求。
沈禾柠渐渐觉得氧气稀薄,红着脸推他,他变本加厉箍得更紧,她破碎的气声问“哥,怎么了,他还活着吗。”
薄时予许久没说话,沈禾柠的腰快融化成水,才隐约听到他低哑的回应声。
沈禾柠嘴唇微微红肿,湿润地盈着光,她近在咫尺盯着他,眼里充着水,直视他深井似的瞳仁,她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眼眶一涨,把他搂住“哥,你跟邵延不一样,你们两个根本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他身上发生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但你不会,”说出这些,沈禾柠心口酸疼,暖着他的体温,“你记住,没有那样的如果,你不会真的伤害我,我更不会真的放弃你,不管中间多少坎坷,我们都是绑在一起的,根本分不开。”
“你不需要后怕啊,”她微微哽咽,“你一直是被爱着的。”
薄时予覆在她身上,咬着她单薄的肩膀,呼吸沉重,耳语间他含糊说了一句话,沈禾柠没有听清。
但她就是确定,他说的那句,是我想和你结婚。
想结婚,想做她合法的丈夫,哪怕她年龄再小,谈这个再急,他也早已经辗转反侧,想拥有跟她镌刻一生的婚姻,覆盖从前所有离别。
沈禾柠没有逼着追问他,她抬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弯着眼睛说“哥,中秋马上到了,我送你份礼物好不好,到时候给你寄到医院来,你要好好查收。”
中秋曾经是他最忌讳的日子。
中秋这天,他拥着她落水,从此天涯两隔。
中秋节当天,按常理圣安医院和舞蹈学院都应该放假,但手术不断,白天工作时间薄时予难以离开,直到下班的五六点钟,人满为患的神经外科终于有所放松,大家各自准备着怎么过节。
等快递员搬着个将近一米高,打着缎带的大箱子走出电梯的时候,整个神经外科都被吸引,在快递员说出“薄医生在哪个办公室”的那刻,基本全体沸腾。
谁也想象不了他们金字塔顶的那抹白雪,居然还能收到这么少女心的礼物。
不用想也知道是薄老师家小可爱的手笔。
医生帮忙敲开了薄老师的门,集体簇拥着快递员把巨大礼物箱放下,而同一时间,还身在舞蹈学院宿舍的沈禾柠也接到了快递员的电话。
舞蹈学院虽然放假,但中秋假期短,外地的学生多,很少有离校的,临时的学习任务也多。
沈禾柠刚忙完准备要走,想去圣安医院见证她哥的表情,就被一个体积更惊悚的礼物箱子给挡住去路。
两个快递员合力才把箱子给成功送到楼上,一路上引着一群人激动跑过来围观。
“卧槽你看人家这中秋礼物薄医生太会哄人了”
“柠宝你快点拆啊啊啊啊啊啊我们就算没礼物,也必须过眼瘾”
沈禾柠完全没想到她还会有回礼。
给哥哥的箱子里,是她精心准备的各种大小礼物,还挂了小彩灯,反正秀恩爱这方面,打死也不能让她哥被人给比下去。
但她应该早猜着的,她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她落空。
箱子落地,高度快到了沈禾柠胸口,她迫不及待划开封口的胶带,刚一掀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东西,旁边女生们就亢奋地嗷嗷叫出来。
而沈禾柠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其他,目光完全被最上面,也最中央的一张卡片吸引住。
卡片正面是他亲笔勾画的一张半身像。
画着她的样子,头戴出嫁的凤冠,红衣耀眼。
沈禾柠呼吸像是停了,抿紧嘴唇,把卡片轻轻掀开,看到里面那句手写字的时候,她视野模糊。
圣安医院神经外科一直有人在欢呼,而薄时予站在被小姑娘塞到满满当当的礼物箱子前,耳中什么也听不到。
礼物的最上面,放着一张小卡片。
卡片正面是他少年时第一次穿上正装的样子。
他指节绷紧,有些不稳地缓缓掀开,里面是她一笔一划写下的秀气字体。
两张不同的卡片,两段不同的笔迹,开头是两个不同的称呼,郑重地叫了对方的全名
“薄时予。”
“沈禾柠。”
而后面那一句,彼此竟一字不差,隔着胸膛的两颗心脏,在互相不知道的瞬间,跳成了完全相同的频率。
那一句是
“我想和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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