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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宫侑的心情好像有点差。
虽然鉴于他狗一样的性格和脾气，平时的宫侑就不怎么招人喜欢，但今天的他好像一个黑色漩涡的中心，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阴沉感，明显到几乎整个排球部的人都感受到了。
具体表现为脾气更爆，脸色更臭，托球的时候给出的球更难接，和兄弟打架的理由更离谱虽然这些事他平常也干，但今天好像就是显得气压格外低。
这对于宫侑来说很少见。
“据说是曾经狠狠甩了他的前女友从国外回来了。”训练的间隙，银岛结戳了戳尾白的肩膀，偷偷讲小话。
“哈”尾白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先惊讶这种家伙都能有女朋友，还是感慨果然有了女朋友也会被甩。
“前女友什么什么，阿兰你认识吗”另外一个队友捕捉到八卦，凑上来问。
“不要因为一个国外就觉得我会认识啊”
“侑那种家伙会有女朋友才是重点吧”
“是吧是吧，你也很惊讶吧，那种脾气竟然真的有女生受得了是不是只看到了他的外表，没有和他相处过啊。”
“不好意思，相处过，还相处过很久。”一道声音从两人后面幽幽传来。
“啊”三人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差点心脏都跳出来。待到仔细看清楚了发色和刘海的方向，才发现那是宫治。
“呼吓死我了，你这家伙走路没声音的吗”
“请问，是谁说的那家伙是阿侑的前女友的”虽然用上了敬语，但表情完全和“恭敬”无关，反而透着一股幽幽的黑气。
这么一看，怎么宫治今天也有点不正常的样子
“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听人说的”队友连忙甩锅。
“银岛说的”尾白无辜。
“我是侑自己说的”银岛结被宫治的眼神对上，连声解释，但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我什么时候说那家伙是我女朋友了”
“侑”队友们被突然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双胞胎又一次吓了一跳。
“喂、银岛，好好解释一下刚刚那句话。”宫侑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在此刻显得更加像是恶鬼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
“那个、我的意思是侑今天来到班里就脸色奇怪地说着什么回国、女人之类的话，所以才推测很有可能是前女友”银岛一口气快速补充道，声音在双胞胎齐齐投来的目光里逐渐弱了下去。
“所以真的有这么个人咯”另一个队友不怕死地问。
“有。”宫治说。
“但是绝对、绝对不是女朋友。”宫侑咬牙。
“是仇人。”
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吐出了这个词，本就一样的脸上连表情都达到了高度相似。
完全和“仇人”这个词给人的感觉一致的表情。
“呜哇，”赤木抖了一下，“已经开始有些敬佩那个女生了。”
“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同时惹到这两个煞星啊”
“也不难吧，如果是他们俩的话。”尾白吐槽。
“什么不难”一道貌似好奇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发问。
众人一僵，缓缓回头，然后对上了队长北信介和善的目光。
“休息够了吗请问有任何一个人还记得，现在仍然是在训练中吗”
明明语调平稳，却莫名让在场之人背后流下冷汗。
“三十圈。”他微微一笑，大有“如果有疑问欢迎提出绝不吝惜解释”之感。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提出质疑，在场的人已经自觉排成一队，顶着队长的注视迅速迈开步子跑走。
北学长的怒火比跑步一百圈都可怕
是的，宫侑心情不好的源头，确实是某个人要从国外回来了。
但说是女朋友，绝对是无稽之谈。
该怎么定义森川银和宫家兄弟之间的关系呢
五岁之前，是看不顺眼又干不掉的人，十岁之前，是一起长大的姐姐，十五岁之前，是宫侑和宫治暗恋的人，然后就在十五岁这一年，因为一些事情，森川银升级成了双胞胎决定要共同讨厌一辈子的人。
知道她要回日本之后，这一“共识”又被两个人狠狠在心里贯彻加固。
今天就是森川银要回国的日子。
宫侑从早上起床就开始是这种焦躁的样子了，宫治懒得理他，但他自己心里也能明白为什么宫侑会这样。
一想到就要再见到森川银，再看到她、听到她、和她说话，他们要对她说什么，她会怎么对待他们
说来奇怪，宫侑和宫治讨厌她，却也对她有种隐隐的畏惧。
也许是因为从小的积威，毕竟森川银在宫双子面前一直是姐姐、无法超越的怪物、无所不能的优等生哦，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身家千万的大小姐。
森川银和他们并不是同一个姓氏，宫兄弟却被要求叫她姐姐。母亲说，银也是他们的家人。
渐渐长大以后，他们才发现，自己的姐姐和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比如说，身体很弱经常生病，常常看着他们读不懂的书，不喜欢出去玩，总是一副出神的样子，时不时就会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他们决定一起去捉弄她。
四岁的宫侑和宫治像两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动物，接近了慵懒的狮子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行为只能用这种比喻来描述。
明明她只比他们大一岁，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聪明，识破了所有他们布置的陷阱，还能把两个人骗到自己挖的坑里，甚至叫来大人之后，还能让别人觉得都是宫兄弟的错。
无论是比拼算数、打牌、捉迷藏、拼图、堆沙子，森川银都用那种让人看了就火大的表情，彻底把两个人碾压到没话说。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双胞胎，那段时间每天都是念着银的名字入睡的咬牙切齿那种。
然后是侑先叛变的。
不知道森川银做了什么，只是一个下午，就让宫侑成了她的跟屁虫。
“我要和姐姐玩了”宫侑宣布，“对不起啊治，你自己玩吧。”
毫无兄弟情谊
宫侑一口一个姐姐的样子令年幼的宫治深为不齿，一边生气被背叛的同时甚至产生了隐隐的优越感我才不会像你这么没骨气。
然后他看到了森川银在教宫侑玩球。
那是宫治第一次知道，一个小球还可以这么有趣，就像森川银的身体里有着磁铁的一极，而球里是另一极一样，它在她的手掌下像一只被驯服的宠物。
宫侑那个傻子在旁边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个是怎么做到的”宫治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和宫侑没什么区别。
“智力点够高就可以，”森川银看了他一眼，“或者多练习。”
她还是那种认真的表情，而宫治却发现她这样看起来并没有很气人了。
阳光在庭院里满满泼了一地，把森川银的脸蛋照得发光，宫治傻傻看着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孩，这个样子真的超级帅气。
“我先走了”宫治被自己双生兄弟的声音惊醒，再抬头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了。
这么急着回家干嘛，家里说不定有吃人的怪兽。
宫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排球部里剩下的人打了招呼，慢慢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稻荷崎被染成一片金色，教学楼的窗户像是一串串闪闪发亮的珠宝，不需要隔绝触碰的玻璃罩子，这些珠宝就在清爽的风中慷慨地灿烂着。
整个天空渲染着绵延的粉和紫，一片薄薄的红色正圆隐没其中。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其他同学和宫治一个方向在走着，但他在人群中要更显眼一些。
“喂”
不知道在叫谁，快走到校门的时候，从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声音莫名有些熟悉。宫治下意识抬起头，未曾想到竟然是一张三年未见的、自己最最不想看到的脸猝不及防地撞入视野。
那个人一旦出现，就会立刻捕获人群的目光，而她从来注意不到。
森川银的头发变长了，下巴尖了些，面色还是那么苍白，此时此刻，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注着宫治，用一种让他心悸的眼神。
为什么她会在学校门口
宫治站了半晌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一直没说话。
“你回来了。”少年努力控制自己的神情，低声说。
出乎意料地，森川银的态度倒是毫不介意他这种别扭的冷待。她微微笑起来，伸手极自然地来拉住宫治的手，打开了身后的车门。
“等、你干什么”宫治这才注意到她身后黑色的车，流畅修长的车身闪着价值不菲的光泽。他被手上温软的触感弄得浑身不舒服，皱起眉头想甩开。
“你要在这里和我吵架吗”银手上也并不用力，只是这么说道。
她也还是那么懂得拿捏宫治的弱点，尽管看起来依旧是纯然无辜。
“”
少年一肚子的气，坐进了森川银的车。
车内的布置是他不熟悉的高级，座椅宽敞又柔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车门关上之后，从内部却看不到开门的地方。森川银不知道按了哪里，一道隔板就缓缓升起来，把后排和前排分别封闭成了单独的空间。司机全程目不斜视地坐在驾驶位置上，不发一言，宫治从后视镜看到那是个健壮的女人。
森川银坦然地坐在他旁边，穿着一身看不出牌子的连衣裙，和这辆车的气质完全没有违和感。而宫治身上还是稻荷崎的校服，书包里装着今天的作业和替换的运动服，简直就像是格格不入的两个世界。
宫治的心里突然有一股酸涩的刺痛。
她在他和侑看不到的地方，度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认识了新的人，也变成了一个新的她。
和宫侑、宫治无关的她。
银发的高大少年低下头，用一种冷淡的口吻说“你想说什么。”
一点都不像一个三年未见的、和面前的人是姐弟家人的语气。
而森川银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也出乎了宫治的意料。
在封闭的车后排，他躲避不了银的目光。宫治能感觉到她在看着他，她靠近了他，把他逼到了紧贴着座位靠背，然后
银抬起了宫治的脸，端详着那漂亮的眼睛，浓密的睫毛，还有饱满的、柔软的嘴唇。
他的嘴唇稍微有点干，裂纹给他带来一丝脆弱感，指肚按下去，原本充血的红色会褪成淡淡的白。
“可以吗”她抬起眼睛，询问道。
宫治浑身僵住，震惊地对上她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坐垫，脱口而出
“不可以你你你、”
他还没有“你”出个所以然，就被森川银放大的脸弄得失声了。
她完全听从了他的话，轻轻亲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两人的唇靠得那么那么近，呼吸交缠在一起，亲密至极，却又隔着指尖的距离，秋毫无犯。
可是如果她真的听他的话，宫治现在就不会这么狼狈又难堪了。
“这是你的初吻，阿治。”她退开，宣告。
宫治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在极速的心跳中荒谬地看了她一会，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大脑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另一个人手指的温度和触觉还残留在脸上，少年的脸后知后觉地爆红。
这确实是他的初吻啊
“诶”森川银反而看起来比他还疑惑，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宫治越发爆炸，“谈恋爱呀”
“谁要和你恋爱了”
“嗯等下，三年前那个晚上，向我告白的人不是你吗”
“谁为什么突然提起那件事你不要觉得三年前的话现在还算数，笨蛋，你以为我还”就在宫治即将扬眉吐气，能够狠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又被少女轻飘飘打断。
“可是那时候，我答应了啊”
“什么”
“我答应了，所以三年前我们就已经在交往了不是么，只不过让你暂时等了我三年而已，难道中间不是默认恋爱关系存续的吗”她的神情非常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说假话。
“你什么时候答”宫治刚要接着激动地辩驳，突然话到半路停住。
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三年前游艇宴会的那个晚上、那个他印象深刻的晚上，他的告白只得到了少女的冷漠。
而他并不知道那天晚上阿侑干了什么。
她答应的，到底是他，还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还是说她把宫侑，认成了他呢
森川银从小就分不清他们俩。
因为一模一样的脸和相似的身形，如果他和阿侑想的话，完全可以完美地假扮对方。迷惑别人可能还需要把刘海换个方向，可是迷惑森川银不需要，因为这家伙对着双胞胎有轻微脸盲，每次都不记得具体哪个人到底是哪边刘海。
所以，只要他说一声“我是阿侑”，或者宫侑说一声“我是阿治”，姐姐都会深信不疑。
这也是他们两个唯一能愚弄她的地方。
于是有一段时间内，双胞胎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仅仅对他们的姐姐玩。
除了她，家里人都能分出他们两个，对着学校里的同学，他们才没有兴趣干这种事情。
看着无所不能的怪物天才唯独会被自己的谎言欺骗，在揭穿的那一刻显露出罕见的挫败表情说着“啊啊又认错了”，这才是宫双子偷笑的乐趣来源。
可是渐渐地、宫治尝到了这个游戏的恶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不满足于森川银对他们的一视同仁。
刚上国一的宫治还和森川银差不多高，可以在游戏打不过她的时候耍赖般地扔下手柄，抱着她抱怨，埋进她带着清凉香气的颈窝，被她的头发末梢痒痒地扫到脸上。
“姐姐，你刚刚就是在偏心阿侑”
“诶，那是阿侑吗，我以为那是阿治呢。”她说。
“是阿侑我才是阿治。”
“是吗，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所以姐姐下次要帮我”
“哎呀，你们本来就是双胞胎，帮谁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啊。
宫治在心底反射般地回应了这句话。
他和阿侑不一样啊。
双子不再在她面前玩互相扮演的游戏了。
有什么东西打破了透明的玻璃壳，懵懂招摇地破土而出。
宫治想要姐姐分清自己。
可事与愿违，森川银还是时不时地弄混他们两个。明明除了脸和身形，其他的完全不一样好吗打球时候的位置不一样、性格不一样、爱吃的东西和喜欢的节目不一样那么那么多不一样，为什么银总是对他叫着侑的名字
他才不会像侑那么讨人嫌
可是这一次，她又认错了。
三年前向她告白、还得到了回应的人，不是宫治，而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宫侑啊。
一种苦涩的味道从喉咙里漫出来，随即是“轰”地一下开始燃烧的怒火。
阿侑这个家伙，原来早就背叛了他们的同盟，不知道对他说了多少谎。
就像小时候一样，宫侑最先叛变，和森川银一起把宫治抛在了身后。
“唔，那天晚上难道不是”
少年的手紧握成拳。
“是我。”宫治蓦地打断了她。
他的身体里有岩浆在燃烧。
两人的目光相触，谁也没有移开。
少女扬起一个笑容。
“那就好。顺便一说，你现在染的这个头发颜色还蛮好看的呢。”
携带着怒火与怨恨，和别的什么东西，十七岁的宫治决定再一次对分不出自己和兄弟的姐姐进行恶作剧。
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如果到揭开真相的那一天，发现自己喜欢错了人，姐姐，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银的要求。
黏腻的水声传递到脑内，少年的颤抖着的睫毛像是暴风中的蝴蝶。
金杯灿烂，舌尖酥麻，他偷尝了一口不属于自己的酒液，在这个阿弗洛狄忒睡着的午后。
是甜美或是苦痛，宫治已经分不清楚。
“不要在、这里吧”
“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吗”银继续着动作。
校服变得凌乱。
宫治不说话了。
一声无声的喃喃从少年带着水光的艳红唇边逸出，仿佛叹息，仿佛满足，又仿佛嘲讽。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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