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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陟厘真正尝到了随军的滋味。
兵士们不断出现伤亡, 却没有时间停下来养伤,只能简单包扎一下重新上阵。
医箱里的药早就用完了,若是在草原, 还能就地取材, 偏偏这里是荒漠, 只能寻到一些止血和止泻的石粉。
没有空抱怨,也没有空发愁,每时每刻脑里想的、手上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可能包扎更多的伤口, 尽可能止住更多的血, 尽可能留住更多的性命。
谢陟厘每对一位停止呼吸的兵士摇头,伤兵便将其埋葬, 从此人世少了一位儿子或丈夫, 沙土中则多了一具葬身异乡的尸首。
谢陟厘的心情异常沉重。
无法行动的伤兵被挪到了远离战场的山壁后。
说是山,其实只是一块被风蚀殆尽的山石, 勉强能形成一道凹洞暂避风沙。
“为什么不接着跑”谢陟厘喃喃。
索文部族的的马好,一路向前, 终能把左路军甩下, 这样,两边都不会再有人死伤了。
“再往前就是兹漠了。”一名年长的伤兵道, “那里的流沙会吃人,他们不敢再跑了。”
兹漠
谢陟厘猛然抬头“这在这里”
她起身便想去看了看,才探出头便被伤兵拉住了衣袖“谢大夫小心,谁也不知道北狄狗的援兵什么时候来, 千万别给他们发现。”
谢陟厘望着那片方向,好一会儿才缩回来。
那一片望过去是沉静的沙漠,和周遭并没有任何不同, 像是一张温柔的黄毯子,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凶险。
师父就在那儿。
只要等他们打完,她就可以去找师父,带师父回家。
忽地,方才那名老兵把耳朵贴在了地下,“有人来了,还不少,可能是援兵。”
山石背后顿时一片宁静,哪怕疼得再厉害的伤兵都停止了申吟,谢陟厘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是哪边的援兵
答案很快就来了,一面北狄王旗出现在沙丘上,随后便是古纳的红鬃烈马,只在沙丘停了片刻,便兵分两路向着战场包抄而来。
“”谢陟厘心头只有两个字完了。
古纳率大军前来,她刚救好的这些伤兵,一个也逃不掉。包括她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边的沙丘上出现了一面军旗。
玄底,红纹,金边。
旗帜当中,赤红焰火仿佛要燃烧起来。
烈焰军
“大将军”
伤兵们热泪盈眶,声音哽咽。
谢陟厘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尤其是看到烈焰旗下,风煊一身雪亮明光铠,手持铁枪,骑着追光如风一般席卷而下,身后的大军源源不断地分成两路,如长龙一般直追着古纳身后咬过去。
烈焰军与北狄军自遭遇以来,因两边各怀心思,还从未有过正面大战,谁也没有想到,两国最大的一场战役会在这里发生。
这片黄沙大约自开天劈地以来都没有涌入过这么多人,杀声震天,尘嚣日上,这一战直杀得昏天黑天,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黄昏。
谢陟厘累至筋疲力尽,听得鸣镝之声,知道这是在收兵。
总算打完了,她起身想去问问战果如何,脑袋却晕了晕,腿一软,跌坐在沙地上。
“你太累了。”随大军而来的曹大夫轻轻拍拍她的肩,“歇一会儿吧。”
谢陟厘恍惚想起自己好像是有两天没合眼了,想到有风煊率领大军在,全身骨骼都像是发出一声叹息,全体松懈下来,软绵绵只想找个地方靠着睡死过去。
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得身边有人说话。
声音隔着一层睡意,像是透过水面传来,显得遥远而含糊,只零星听进只言片语
“大将军”
“找不到”
“不知道”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是”
“不,不会的”
谢陟厘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自沉沉的睡意中睁开了眼睛“大将军怎么了”
曹大夫正在和旁边的军医说话,闻言低声道“战场上寻不见大将军”
谢陟厘猛地站了起来。
“你莫要着急,这事暂且还不能让人知道,免得动摇军心,几位将军已经带着人去找了。”
谢陟厘点头“好,我知道了。我悄悄找。”
曹大夫看她神情镇定,便放了心“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你莫要太担心。”
谢陟厘也觉得自己很镇定,听闻此言还清晰地“嗯”了一声,但一离开山石背后,膝盖便突然发软,跪进了沙子里。
天色近黄昏,沙粒上还残留着日头晒出来的余温,隔着衣裳也灼人得很。
她想爬起来,双腿却不听话,仿佛自膝盖以下已经失去了知觉。
旁边似乎有人扶了她一把,她的脑子里嗡嗡响,也没瞧清是谁,起身之后便向战场跑去。
战场一片狼藉,大军分两端驻扎,各自的兵士都在从战场从这边抬回自己的同袍。
战场上死伤无数,人叠着马,马叠着人。沙子吸饱了血,片片殷红,残阳也如血,天地都像是被谁用鲜血涂抹过一遍,变成了一座鲜活地狱。
谢陟厘的腿发软,手也发软,脑子浑浑噩噩。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在死人堆里翻过一张张脸,每一张都害怕是风煊。
“阿煊”
“阿煊”
“阿煊”
起先只是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再不自觉地喃喃出口,她不敢大声喊,只能低低地唤“阿煊”
太阳也似是被鲜血染红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拖拽着,不可阻挡地朝着天际沉下去,风变大起来,开始带上了寒意。
“阿煊”
谢陟厘两只手上全是血,恍惚觉得自己在做噩梦。
只有在最深的噩梦里,她才会身处血海,并且试图在血海里打捞起那个人。
“阿厘”
风里传来了飘忽地声音。
谢陟厘刹那间定住了,疑心是自己的幻觉,再次喊了一声“阿煊,是你吗你在哪儿”
“阿厘”声音飘忽而微弱,但切切实实,就在附近。
“再叫我一声,再叫我一声,”谢陟厘喃喃,“你再叫我一声。”
风中久久没有传来声音,但前方不远处,一具靠在胡杨树上的尸首忽然滑下来,露出人靠在树底下的人。
风煊
谢陟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风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她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吹得像风筝那样飘飞起来,中间被绊倒了好几次,跌跌撞撞终于到了他面前。
风煊的头盔已经不见,劲风吹散他的发丝,额角滑下鲜血,沿着脸颊一直渗进脖颈里。
整个人靠在树杆上,夕阳在落下去之前投下最后一抹艳红,他整个人都像是浸在无形的血水里,惨烈肃杀,恍如上古战神。
只有一双眸子,异常温柔,仿佛看到她全须全尾在站在面前便足以欣慰,谢陟厘在里面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谢陟厘在他的身前跪下来,双手颤抖着伸向他的胸口,锁子甲在那儿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地往外流。
她怀里带着金创药和纱布,一面伸手去解他的铠甲,手刚刚碰上,便给风煊握住。
风煊的手上沾着血,她的手上也是,两只带血的手握在一处,掌心底下透出异样的暖意。
这不是他第一次握住谢陟厘的手,却是谢陟厘第一次想反握回去。
只是她的手才微微一动,风煊的另一只手便落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揽进了怀里,声音低沉至极“别哭了,死不了。”
她哭了吗
谢陟厘自己都没察觉,只觉得视线一时模糊,又一时清晰,整个人抖得不像话。
他的肩膀宽阔,靠在他的怀里,连风都挡住了,仿佛自成一个安乐的小小世界,永远风雨不侵。
此时的风已经越来越大,颇有有飞沙走石的架势,谢陟厘抬起头来想为他处理伤口,却又被他按着后脑勺揽了回去。
“等一等”风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来的时候,差点儿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谢陟厘的鼻子一下子酸了,这次终于感觉到了泪水在眼眶中汇聚,变成一大颗滚落下来。
我也差点儿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忽地,眼角余光只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转即便发现那是一截刀刃,一个人自尸堆中站了起来,浑身浴血,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狞笑“风煊,你命大得很,这样都还没死。”
风煊缓缓推开谢陟厘,手抓住了枪杆,淡淡道“你也一样。”
“抱歉得很,打扰二位诉衷肠了。”古纳道,“不过你们可以去地下做一对亡命鸳鸯,慢慢诉”
他的刀随着话音一起落下,风煊手里的枪迎上去,同时发出一声爆喝“跑”
谢陟厘知道那个字是对她说的,但她不仅没跑,反而弯腰拾起一把刀,照着古纳砍过去。
她看出来了,古纳身的伤不比风煊轻,同样也是强弩之末。
古纳的刀被风煊架住,受伤的身体一时来不及变招,也闪躲不及,一时间竟像成了个桩子专等着谢陟厘来砍。
只是谢陟厘的刀锋还没未碰古纳,就见古纳脸上浮现了一丝奇特的笑容,然后只觉腕上一紧,刺痛随之而来,整个人被扯飞出去,倒在风煊身旁。
扯飞她的是一根蛇一般的鞭子,鞭子握在一名红衣女子手里,正是索文部族中那那位。
“二对二,公平得很。”那女子冷冷道,“哥哥,快杀了他,为索文措报仇”
“来人”谢陟厘大声喊道,“快来人,大将军在这里”
她喊到这里顿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四下里狂风大作,沙尘滚滚,遮天蔽日,巨大的风声中,漫天沙粒被大风裹挟,席卷了整片战场。
古纳惊呼“妈的,沙尘暴”
风沙袭来,谢陟厘只觉风煊握住了她的手腕,拉起她便跑。
她知道他的伤势,跟上他的步伐,努力想给他一点支撑。
“站住”
那女子挥鞭追了过来,“风煊,你杀了索文措,今天不把命留下,我绝不放你走”
风煊抬枪便挡,鞭梢绕住了枪杆,风煊一发力便要将她的鞭子扯得脱手,身体却蓦然一震,牵动伤口,吐出一口血来。
此时沙尘反而成了保护伞,谢陟厘拿肩膀抵住风煊,带着他向前走去,只要走上几步,那两兄妹便再也看不见他们。
可还没踏上几步,她忽然脚下一软。
原以为是像前面那样脱力所致,正要爬起来的时候才发觉双足竟是止不住地往下陷。
风煊比她重,陷得比她还要快些。
“别动,”风煊低声道,“越动陷得越快”
谢陟厘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便是兹漠吃人不吐骨头的,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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