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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离纪云汐睡下不过一个多时辰,旁边便传来起床的动静。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纪云汐有些累,翻了个身再次睡去。
吴惟安捡起地上的寝衣闲闲一披,弯腰在纪云汐脸上吻了下,状若随意道“我下月要代皇上去江南巡视,你和我一起罢。”
多年的相处,吴惟安很清楚,每日清晨是纪云汐最迷糊的时候。
果不其然,半睡半醒的纪云汐嗯了一声。
吴惟安扬唇一笑,给纪云汐拢了拢被子,将她的寝衣捡起放到一旁,轻手轻脚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润嗓。
纪云汐处于浅眠状态,意识慢了很多。
下月代皇上去江南巡视上京城离江南不近,来回至少两月起步。
离下月也剩不了几日,最近她倒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但下月和下下月,开泰庄和布庄那边都有事要忙活,她当年从吴惟安那接手的势力,事情也不算少。
吴惟安喝完水,刚想走出卧房,床上的人忽而弹了起来。
他离卧房门还有两步,听见动静,脚上一动就欲飞速离开。
纪云汐睁开眼,一秒恢复清醒,抢在他离开前道“不行。”
吴惟安停下来,转身看向纪云汐“你刚刚说了嗯。”
纪云汐眉轻轻一挑,伸手抚顺自己睡乱了的发“你趁我意识不清醒之时套我话,不算。”
吴惟安很坚持“嗯就是同意了。”
纪云汐躺回去,懒得和吴惟安在这个话题上拉扯“不行就是不行。”
吴惟安抿了抿唇,走回去站在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纪云汐“为什么不行此去至少要两月,难道你要让我一人在外”
纪云汐睁开眼,一言难尽“你今年五岁”
云小安今年五岁,也没他这么黏人。
吴惟安作势就欲坐下,纪云汐制止了他“求我也没用,我有事要忙,离不了上京城。”
吴惟安“就两个多月,你的人能顶住。”
纪云汐有些头疼“我外出办事时,也没要让你陪着罢”
吴惟安挑眉“我倒是想陪,你让吗”
纪云汐“”
她躺回去,拉上被子盖住头,不说话了。
吴惟安伸手把纪云汐的被子扒拉下来,软了语调“夫人。”
纪云汐“不行,你自己去,早去早回,一路顺风。”
这种时候,吴惟安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纪云汐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改变。
吴惟安不能,云小安也不能。
“为什么”吴惟安沉默半晌,“其他与我同去的官员,家中妻子都想跟着,却不能跟。而你可以与我同去,我也想你和我一起,你为何不想”
纪云汐头疼“我说了,我有要事。”
吴惟安“每家掌柜,都是你亲自选的。你比我清楚他们的能力,你离开两个月根本无关紧要。”
这回换纪云汐沉默了。
“吴惟安。”纪云汐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我确实不是必须要在,可我喜欢做这些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喜欢赚钱,哪怕如今身家已经数不清,但她还是很喜欢做生意,享受赚钱的感觉。
吴惟安明白了“是,你喜欢这些事,你不喜欢我。”
纪云汐“”
吴惟安冷笑“对你而言,什么事都比我重要。你的哥哥们比我重要,云安比我重要,你的生意比我重要。我对你而言,无关紧要。”
纪云汐“”
吴惟安抿了抿唇“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就和离罢。”
纪云汐“”
落下这句话,吴惟安摔门离去。
这一日,吴惟安的心情都不太好,脸微冷,弄得朝野上上下下心惊胆战,众人行走间脚步声都轻了很多,生怕触霉头。
吴相爷平常都面带轻笑,看起来温文尔雅,有些朝堂官员也会和他说说笑笑,聊些家常。
但这样的人,一旦冷下脸,反而愈发让人瘆得慌。
到了晚间,吴惟安离开政事堂准备回家之际,正好遇见叶编修和他夫人女儿。
一家三口说话声传来,后头的吴惟安听得比谁都清楚。
“夫君,这回去江南,你真的不能带上我们吗”
“爹爹,我和娘亲想和你一起去,我们想陪着你。”
“应是不能,我只是小官,带不了家眷。你们在家等我,我到时候带好吃好玩的回来好吗”
后头是叶编修安慰夫人女儿的体己话,吴惟安实在听不下去,绕过三人坐进了马车。
吴惟安一点都不想回家,他坐在马车中,冷着一张脸在想要去哪里。
大瑜的人都知道,丞相大人的马车从来不需要车夫,他当年满上京城寻找的瘦马认识回家的路。
瘦马不快不慢地朝吴家跑去。
家门口,吴惟安双手负于身后,看着上方的牌匾,对一旁的瘦马道“是你带我回来的,不是我想回的。”
落下这句话,吴惟安才走进大门。
家里异常空旷,他晃悠了一圈,发现纪云汐和云小安都不在。
他半路截住尽心尽职忙碌的圆管事“夫人呢”
圆管事朝他行了一礼“夫人去了东蕴布庄,离走前说今日会回来得晚,让我们不必等她用晚膳。”
吴惟安扯了扯嘴角,语气凉凉道“她倒是挺忙。”
身为丞相,他确实挺忙。
但丞相夫人,比他还忙。
她一人管着开泰庄和布庄,还有手里不为人知的势力,一人当三人用,日子过得异常充实。
他看着她每日都挺有干劲的,别说夫君了,她估计都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吴惟安“云安呢”
圆管事“太后娘娘今晚设宴,请了梅园戏班,小小姐一大早就跑宫里去了。”
吴惟安啧了一声“她倒是跑宫里跑得勤快。”
梅园那对龙凤胎,吴惟安见过。
男的根本没纪家男儿好看,女的也比不上纪云汐。
吴惟安是真的想不通,他女儿到底看上那对龙凤胎什么了一天到晚把钱送进梅园
家里不要钱的娘亲和舅舅们看几眼不就得了
不对,日后云小安也没机会看她娘亲和舅舅们了。
他要和离,他一定要和离。
戌时七刻,云小安从宫中回来。
她蹦蹦跳跳跑进家,一进门便看见吴惟安一人坐在正厅之中,不知在想什么。
云小安愣了愣,忽而觉得她爹爹有些可怜。
她跑过去,从旁边搬了个凳子放在吴惟安面前,三下五除二爬上凳子,蹲在上方,眨巴着大眼睛“爹爹,你看着不开心,你怎么了”
吴惟安望着面前的女儿,心中微暖“爹没事。”
云小安今晚近距离看了梅哥哥梅姐姐唱的戏,此刻心下欢喜都要溢出来,丝毫不介意分给她爹一些“爹,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吴惟安轻轻一笑“真的”
云小安拍拍胸脯“我云小安向来说话算话”
吴惟安吐出两个字“你娘。”
拍胸脯的云小安手一顿,张大嘴巴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默默把手放下了。
吴惟安柔声道“你娘现在在布庄,你可以去帮爹报仇了。”
云小安看看天,再看看地,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爹,今晚月亮很圆哦我们去房顶看月亮罢我现在能飞上去了”
“月圆”吴惟安,“也是,今日十五,所以宫中设宴。”
他看向女儿,冷不丁问“梅家那两人就那么好看”
云小安小鸡啄米般点头“爹你不知道,梅姐姐今日太美了梅哥哥也很好看”
吴惟安“有你娘美有你舅舅们好看”
云小安眨巴了下眼睛“那不一样。”
吴惟安“哪里不一样”
云小安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吐出一句“家花哪有野花香。”
吴惟安双目一凝“这话谁教你的”
云小安还挺骄傲“我听戏听来的。”
吴惟安“日后不许再去梅园听戏。”
云小安蹭得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我不”
吴惟安语重心长“你要听爹的话。”
云小安激动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要听娘亲的话娘亲说过,只要我不用家里的钱就可以我听戏没用娘的钱,也没用爹爹你的钱,是我自己赚来的我自己赚来的”
吴惟安面无表情“你日后只能听爹的话。”
云小安“为什么”
吴惟安“我要和你娘亲和离。”
云小安小脸一呆“啊”
她知道和离什么意思,戏里有唱过。
吴惟安伸手揉揉女儿的脑袋“爹和娘和离,你跟爹爹好不好”
云小安的小脑袋瓜还处在震惊之中,可闻言刷刷摇头“不好,我要跟娘亲”
刚刚被女儿暖起来的心微冷,吴惟安循循善诱“爹的金库,你看到了罢”
云小安迟疑地点了下脑袋。
吴惟安“你跟爹爹,日后你长大了,那都是你的。”
云小安抿了抿唇,脸上似乎有些动摇。
吴惟安“所以,跟爹爹”
云小安摇头“不要,娘亲更多,而且天底下,我最喜欢娘亲了。”
“”吴惟安的心啪的一声碎了个彻底。
子时时分,纪云汐才回来。
女儿的房间门半阖,里头灯火还亮着。
她停下脚步,走过去推开门,发现吴惟安正弯着腰给女儿盖被子。
云小安已睡得不省人事。
吴惟安直起身,淡淡扫了眼纪云汐,一字未说,直接转身离开,表示他还在生气。
纪云汐垂眸,来到云小安床前,将女儿额前的一缕发别到一旁。
她也没有久留,吹灭烛火后关上门离开。
回到卧房时,房内还留着一根烛火未灭。
而吴惟安看着已睡下了,背朝着床的方向,一动不动。
纪云汐走近,随手取过茶壶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入口发现水是温热的。
这个点,下人不会到夫妇两人的卧房中伺候。
按照常理而言,无人来换水,这水放到现在应是凉的。
纪云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微微出神,在想这些年的事。
她一忙起来,便顾不上时辰,但深夜回来时,房内始终有一根烛火,茶水似乎也都是温热的。
纪云汐将水放下,拿了寝衣去洗漱。
回来之时,吴惟安依旧是面朝床里头的躺姿。
纪云汐走过去,从下方绕过去,躺回里头。
一动不动的人影翻了个身,从面朝床里头变成朝外,依旧拿背影对着纪云汐。
纪云汐“”
她半跪在床边,出声“你睡了吗”
一时之间房内陷入沉寂,无人回应。
纪云汐等了一会儿也不等了,掀开被子躺下就准备睡。
吴惟安听着后头的动静,忽而道“睡了。”
纪云汐嗯了一声“那你继续睡。”
吴惟安“”
他转过身,问道“你刚刚喊我何事”
纪云汐扬了扬唇角“你晨间说要与我和离”
黑夜之中,视觉被遮掩,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吴惟安冷静回道“我说过吗”
纪云汐扬眉“那兴许是我听错了”
吴惟安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女子清香瞬间萦绕鼻尖,他语调微低,听着像猫的呼噜声“嗯,你听错了。”
他将人抱得紧了些,商量道“你不爱去就算了,但这几日能早点回么”
想到之后两个多月不能见她,吴惟安甚至想明日找皇帝告老还乡。
这丞相,不当也罢。
在家陪陪夫人女儿不好么反正夫人赚的钱,够他们逍遥好几辈子了。
纪云汐垂下眼睫“怕是不能,这几日都会很晚。”
吴惟安“我过几日便要出远门,两个月不能见,这几夜你多留点时间陪我都不行”
纪云汐“不行。”
吴惟安抿了抿唇,当场收回手,掀开被子便爬了起来。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他要去睡书房
纪云汐依旧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不急不缓道“我准备这几日把事情大概处理好,到时才好去江南走走。”
吴惟安停住了脚步,他转身,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纪云汐伸手拉被子“听不见就算了。”
“我听见了。”吴惟安回到床上,眸中带笑,去扯他夫人的被子,想亲亲夫人,“为夫听见了。”
纪云汐用力扯着被子不松手,浑身都在抗拒“别,我累了。”
吴惟安“我就亲一下。”
纪云汐“你昨晚也是这么说的。”
吴惟安“是么我有说过”
纪云汐一张脸冷得能掉冰渣“把手拿开,否则江南你自己去。”
第二天一切都好,阳光明媚,丞相夫人忙得脚不沾地,丞相大人满面春风,丞相之女跑去找了林虫虫和太子,三人嘀嘀咕咕了半天。
自然,嘀咕的都是云小安和林虫虫,太子只是旁听。
第三日,事情忽而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纪云汐照旧在忙,她得把接下来两个多月的事都安排好。
纪家旗下的掌柜们看在眼里,很是担心。
三姑娘这架势,怕是想空出时日去散心呐。果然,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连纪明双也听见了传闻,赶来找纪云汐“你和吴惟安怎么回事”
纪云汐翻着手中的清单,闻言抬起头来“什么”
纪明双如今是刑部尚书,这些年来,算是他一人撑着纪家。
大哥纪明喜早就甩手去了庙里带发修行,三哥纪明皓远在边疆带兵,五哥纪明渊在阵法上颇有研究,如今行踪不明,只要他不想出来,再也无人能找到他。六哥纪明焱和毒娘子一起,天南地北的到处挖毒虫毒草。
纪家的重担,便落在最小的弟弟纪明双身上。
听闻吴惟安要和三妹和离,纪明双当即就找了过来。
“吴惟安要与你和离”
纪云汐眼眸转动了下,就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估计前日吴惟安作着满世界喊和离,旁人信以为真了罢。
纪云汐略微无奈地摇摇头“没有的事,他说笑的,七哥不用当真。”
这话一说,纪明双的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纪云汐这两日都熬到很晚,面色有些惨白,状态不是很好。
纪明双静静看着,怕三妹伤心,也没戳穿三妹的谎言,道“那便好。”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纪云汐失笑“知道了,七哥。”
纪明双看着纪云汐的强颜欢笑,面色凝重地离开了。
纪云汐的下属们见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道“和离一事是真的”
否则明双大人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政事堂中,吴惟安闲闲靠在椅后,拿着卷宗在看,神态怡然自得。
纪明双闯了进来,砰得一声将门关上。
吴惟安抬起头,挑眉“你这是怎么了又有哪个案子令你痛心疾首了么”
纪明双一掌拍在案桌之上“吴惟安,你要和我三妹和离”
吴惟安“”
和离一事,他就是随口说说,而且只对着夫人说过。
纪云汐的性子,也不会将这些事对外人提起。
吴惟安“你怎么知道”
纪明双“此事果然是真的,吴惟安,我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若是你对不起我三妹,我不会放过你的”
吴惟安伸手,拧了拧眉心“七哥误会了,不是真的要和离。”
纪明双皱眉,仿佛拷问犯人一样盯着吴惟安“你确实提过和离”
吴惟安叹气“是说过,但只是”
他看向面前依旧独自一人的纪明双,心想说了对方也不会懂。
夫妻之间的事,复杂得很呐。
吴惟安“总之我和云娘很好,七哥不用担心。”
纪明双气笑了“很好我刚从纪三那回来,她的面色很差,若不是因为你,何至于此”
吴惟安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今日回府我让圆管事多炖些滋补的汤。这几日云娘确实有的操劳。”
纪明双听得云里雾里“”
吴惟安看着纪明双的面色,忍不住扬唇一笑“云娘同意与我去江南,所以这几日她会忙碌些。”
三言两语后,纪明双总算是搞清楚来龙去脉,他面无表情,提醒道“外头都传遍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落下这句话,纪明双拂袖而去。
那边,纪明双离开后,纪云汐前往东蕴布庄,站在一旁与掌柜商议布庄之事。
她粗粗扫了眼“今日布庄人似乎多了很多。”
掌柜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回话。
也不用掌柜回,人群中一向和纪云汐不太对付的夫人们,看着纪云汐的眼里,均是讥讽之色。
当年纪云汐要嫁那吴惟安,这些人暗地里嘲笑纪云汐眼瞎,可风水轮流转,如今吴惟安飞上枝头,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还受万人敬仰。
夫人们咬碎了牙,这些年看着纪云汐的日子越过越好,心里十分不痛快。
可她们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现下不同了,那吴相爷终于看不惯纪云汐,要和纪云汐和离了
“我和你们说过罢,女子嫁人后,得要顾着家里,孝敬公婆。成日往外跑,美名曰经商,但不过就是做些不入流的事罢了。这样做,早晚会被赶出家门。”
“姐姐说起这,妹妹倒是想起一件事。”
“哦,何事说来听听”
“妹妹有一堂妹,自小惯爱甩冷脸,不太理人,冷冷淡淡的。之后她嫁了个夫君,对夫君也是这般。后来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什么”
“没几年啊,我那堂妹就被扫地出门,如今日子过得凄惨得很呐。”
她们早就看不惯纪云汐那个样子,似乎谁都入不了她的眼,对夫君也是这般爱理不理的样子。
她夫君可是吴相爷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身姿隽秀,面容白皙,笑着的时候可堪称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这样的人,本该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偏偏娶了纪云汐。这些年来,后院中也始终只有纪云汐一个,就算纪云汐仅产下一女,吴相也没有纳妾
让这些自小就不喜纪云汐,一直盼着纪云汐吃苦头的夫人们很是不爽。
但如今,她们心中畅快了。
吴相爷终于看不惯纪云汐,要与她和离,真真是普天同庆呐
若不是她们也早就嫁了人,都想让家中父亲帮着撮合撮合,成为吴相的继室。
纪云汐面无表情地听完,摇摇头懒得理会。
她继续做着手里的事。
那群夫人们也不走,纪云汐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围在纪云汐周遭,指桑骂魁,含沙射影。
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的。
忽而,一辆马车在东蕴布庄门口停下,吴惟安走了进来。
吵闹的店面瞬间变得安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向吴惟安行礼。
吴惟安摆摆手,示意不用。
夫人们眼睛都很亮,在等好戏上场。她们今日这趟来得值了,说不定还能亲眼看见吴相爷休妻。
吴惟安的视线一扫而过,走到纪云汐旁。
纪云汐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吴惟安将手中提着的檀木饭盒递过去“给你送汤。”
纪云汐“嗯”
吴惟安“七哥来找过我,说你面色不太好。我特地回了趟家,让厨房煮的鸡汤,你记得喝。”
纪云汐接过“谢谢。”
吴惟安“不客气,夫人辛苦了。”
旁人离纪云汐有些近,两人都没压低声音,一来一往的问话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方才眉飞色舞的夫人们,脸上的血气一点一点褪去。
说好的和离呢
吴惟安淡淡扫了一眼“今日店里怎么这么多人”
纪云汐想了想“近日店里新上了不少衣裳,小姐夫人们想必很感兴趣。”
吴惟安颔首,对夫人们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各位不用客气,尽管挑选。”
这些人只是过来看戏的,想看看传闻中被休的纪云汐的笑话,根本没打算买衣裳。
可她们向来要面子,吴惟安开了这口,不买说不过去,最终大家离开前,都咬牙各带了一件。
东蕴的衣裳并不便宜,这么买一件,家中夫君婆婆知道了,怕是又要说她们乱花钱。
有些家中婆婆不好相与的夫人们,已面如菜色。
纪云汐收回视线,问“你到底和几人说过你要和离”
这才不过两日,几乎全上京城的人都听说了。
吴惟安“只有你。”
纪云汐“你确定你没和其他人说过”
吴惟安摇摇头,忽而想起一条漏网之鱼。他微眯双眼“还有云安。”
纪云汐无言“你和云安,说这个”
吴惟安沉默半晌“我问她,若我与你和离,她要跟谁”
纪云汐轻轻耸肩,转身离去。
吴惟安“你不好奇云安的回答”
纪云汐“这不显而易见么。”
东宫之中。
太子端坐于桌前,在写今日太傅布置的课业。
下方,云小安来回走动,时不时跑到门口看个几眼,又回来继续遛弯。
得益于皇帝从小的培养,如今太子还未长大,就已然能在任何环境下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不受任何影响。
在云小安来回走了不知多少圈时,林从崇终于来了。
云小安蹭得一下跑过去“林虫虫,怎么样你娘怎么说”
林从崇喘着气道“我、我娘说,说这种情况,只能不破不立。”
云小安眨了下眼睛“什么叫不破不立”
林从崇也不太明白,不过那不重要“娘说目前的情形,只能让你娘同意和离,装作开开心心地收拾行李回娘家,你爹才会回心转意把你娘找回来。”
云小安疑惑地抓抓头发,小脸皱成一团“真的有用吗”
那晚爹和她说要与娘亲和离,第二日她越想越不对,便来找林虫虫和太子拿主意。
毕竟娘亲她不会不要,爹的话,也稍微有些舍不得。
金库里好多好多金子,在夜明珠下闪着金光,可漂亮了。
所以云小安不能让她爹娘和离。
太子听完后,拒绝参与。
还是林虫虫仗义,拍着胸脯说他娘很擅长,他爹娘从小没少闹和离,最后都能相安无事。
云小安便托林虫虫回去,让他问问他娘该怎么做。
“有用的。”林虫虫认真道,“我爹娘每回说要和离,娘亲就会收拾东西带着我回外祖母家,过不了几日,爹就会来接我们了。”
云小安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她一溜烟便朝外跑去“我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林从崇跟着跑了,留下太子一人得以安安静静地将课业写完。
写完后,他去了皇后宫中与父皇母后一起用晚膳。
皇帝给母子两人一人夹了一勺菜“吴相要与云汐和离,皇后,此事你可听说了”
皇后微微一笑“听说了。”
皇帝“朕午时便听总管太监提起,本想宣吴相觐见,问问怎么回事。但朕实在没想好如何应对,云汐朕自小看大,算是朕的妹妹。吴相朕也很欣赏。这两人和离,皇后你说朕该帮谁呢”
皇后“臣妾认为,皇上您可以当没听见。”
皇帝“不行啊,朕既然听见了,怎么能装作听不见明喜不在城中,朕要替他照料纪家,云汐发生这种事,朕不能不闻不问”
皇后点点头,表示认可皇帝所言“皇上您说得对。”
太子静悄悄地坐在旁边,一字不说,安静吃饭。
皇帝看向他。
太子的筷子顿了下。
皇帝“太子,听说云安今日来你宫中,她可和你说过什么她难过吗你说云安这么小,她爹娘要和离了,该怎么办呐”
太子“她说她会阻止。”
皇帝好奇“她要怎么阻止她才六岁,便要烦忧这样的事,真是难为她了。你身为太子,这几日要好好安慰她”
太子“”
晚膳过后,皇帝回了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
太子看向皇后,问“母后,您能和父皇和离吗”
皇后摸了摸太子的头“不能。”
太子“好,儿臣知道了。”
既然如此,只有一条路留给他了。
那便是努力长大,早点搬出东宫,组建自己的太子府。
丞相府邸。
云小安收拾好包袱,啪叽啪叽跑去找她娘亲。
爹娘的卧房门紧闭,云小安推了一下没推动,喊道“娘”
床上,纪云汐微微一僵,身形一紧,吴惟安闷吭一声,伸手揽住纪云汐的腰,埋得更深。
染着春色的语调差点破口而出,纪云汐咬住唇,就要推身上的人。
吴惟安轻轻一笑,在她耳前低语“嘘,不要让云安听见。”
女儿在外又推了好几下门,甚至用小身子去撞。
上个月她就把门撞坏过,换好的新门比之前牢固多了。
撞了几次都没成功,云小安紧了紧身上系着的包袱,啪叽啪叽离开了。
房内偷腥的夫妻俩这才放开了动静。
烛火摇曳,奢艳的香在房内飘扬。
吴惟安和纪云汐沉溺在湍急的江河中,谁都没发现,另一侧紧闭的窗户,被人拿着小刀割开了。
刀柄上有着非常好看的宝石,这是之前闯金库时,太子给的那把刀。
皇家的刀,就是好用。
云小安把刀妥帖放好,从捅开的窗户里爬进去,轻巧落地,兴奋喊道“娘我们快收拾包袱去舅舅那”
床上的两个人均是一个激灵。
吴惟安反应也快,二话不说拉起床上的被子,盖在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云小安已经跑了过来。
“爹你也在啊。”云小安歪歪头。
吴惟安一张脸铁青“吴云安”
后头,纪云汐的脸色也不太好。
云小安朝她爹做了个鬼脸,对纪云汐道“娘,你快下来收拾包袱,我们走。爹爹想和离,就让他和离”
说完后,还露出个开心的笑容。
纪云汐和吴惟安躲在被子里,看着床下的女儿,对视了一眼。
吴惟安道“夫人觉得如何”
纪云汐道“我觉得可以。”
云小安满头雾水,爹娘在说什么呢
她怎么听不懂啊
第二日一早,睡得朦朦胧胧的云小安被扔下马车,还有她收拾好的包袱。
云小安看着离去的马车,又看看身后。
清晨一抹阳光从云雾中穿透而出,洒在门口的牌匾之上,两个烫金的大字闪闪发光。
纪府。
云小安呆呆看着。
直到大门嘎吱一声被打开,纪明双从里头走了出来。
看到外甥女,纪明双诧异“云安你怎么在这你爹娘今日启程去江南,你不和爹娘一起吗”
须臾之后,凄惨的孩童哭声响彻整条大街。
云小安走过去,一把抱住纪明双的腿,大哭“明双舅舅,爹娘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
纪明双已僵硬在原地。
他不想带孩子啊,特别是当这孩子叫吴云安。
当年他帮着带过几日,从此之后便有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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