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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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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凛行至云州安县时, 离新年还有不到五天。

    但他赶了许久的路,每日最多休息三个时辰,已然十分疲乏, 想要在年前回京几乎不可能,再加上这两日太阳穴跳得厉害, 头疼难忍, 他不得不停下,在郊外的林子里休整。

    将几根断枝丢进火堆,火光跳动,“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在这林中幽幽回响,平添一份压抑的静谧,以及一丝阴森的诡谲。

    男人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细细长长的树枝,时不时地拨两下火堆, 幽邃的瞳孔里倒映着忽明忽灭的火光,看不透情绪, 眼尾那抹弧度却越发凌厉。

    他的俊脸亦有几分罕见的苍白。

    自幼练出的洞悉力十分敏锐, 此刻也变得异常强烈, 周遭有无数双眼睛在窥伺着他, 蠢蠢欲动。

    林子里的气氛越发凝重,一触即发。

    而陆凛的一举一动始终从容, 好似并无感觉。

    趁他病要他命,他们有备而来,时机也抓得不错。

    然而知道他没事,只是将计就计的人不多,与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不可能泄密,西戎那边也被控制得死死的。

    所以京城里不止乔氏一个该被剥皮抽筋。

    放长线钓大鱼,没想到钓上来的还不止一条。

    只可惜最后一丝新年前进京的可能没了。

    林中鸟儿惊起的一瞬, 陆凛唇角微动,但这抹笑意未及眼底,凤眸里的漆黑疯狂蔓延,戾气四散。

    他陆凛眼里只有战,没有怕。

    刺客像是被诱人食物吸引来,狰狞凶恶的黑色蝙蝠,瞳孔在这夜色中闪动着血光,从四面八方扑来,带着将他撕咬殆尽,巨浪般汹涌猛烈的杀意。

    不下一百人,可以说是倾巢出动,不要他命誓不罢休。

    一身镶金边的黑色锦衣的陆凛被团团包围,杀红了眼睛。

    对方采用人海战术,丝毫不防守,一个劲地施展搏命杀招,只为取他性命。

    而陆凛表面攻,实则防,尽管不知不觉间已伤痕累累,但因着一身黑衣,除了衣衫破烂些,看不出红色,就像个不会流血,不会迟钝恐惧的铁人,让围攻着他,人数却渐渐变少的死士们急红了眼,来势越发凶猛,也逐渐没了开始的默契配合。

    男人长剑贯穿一人的同时将他猛地甩向身后,砸倒两三个,饶是那凤眸里充斥着悚人的猩红,周身暴戾之气汹涌而凌乱,但他瞳孔深处始终有着锐利的聚焦,仿佛能洞悉一切,将所有破绽尽收眼底。

    避开要害,生生挨了险些穿透肩膀的一剑,陆凛眯眼,骤然转守为攻,盯准一个渐渐暴露,最为容易突破的缺口,不顾一切地突围。

    他本就有伤在身,再加上身体不适,与他们死战没有丝毫意义。

    没死在战场,就更不能将命搭在这种下作事上。

    温嘉月还在京城等他班师回朝接她回家。

    许是想到了嘉月,陆凛的攻势越发凌厉凶猛,像是背水一战,而对方逐渐被他这夺人的气势压制住,反倒落入下风。

    突破他们包围的一瞬,陆凛立刻运起内力施展轻功,用最快的速度冲向林边拴着的汗血宝马。

    对方暗杀过一次,对他的实力俨然有所了解,绝不敢再轻敌。

    饶是在战场他都没伤得这般严重过。

    伤痕累累,鲜血不断流失,陆凛多少有几分脱力和晕眩,但他的动作依旧迅速敏捷,翻身上马勒起缰绳,汗血宝马被血腥气惊扰十分不安,立刻扬起前蹄撒足狂奔。

    而追上来的死士纷纷弯弓搭箭,瞄准陆凛。

    锋锐的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隐隐泛黑。

    上面淬了剧毒。

    男人早有所料,挥剑抵挡,弯腰躲避间一支冷箭穿过他束起的发,震断了玉冠,它摔进尘土飞扬的泥地里,四分五裂。

    陆凛一头黑发在风中张扬飞舞,很快便消失在穷追不舍的死士们的视线里。

    支撑着行到安县下一个城池,在守城兵士面前举起代表着身份的鱼符后,男人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他翕动了两下唇瓣,无声呢喃了两个字。

    老子一定会回去。

    生死不论。

    而这一夜,嘉月做了噩梦。

    陆凛上战场这许久她都不曾有过,如今他们胜了在回来的路上,她却被梦魇缠绕撕扯着,难受得喘不过气,却挣扎不出。

    猛然惊醒前,最后的画面死死钉在了脑海。

    浑身是血的陆凛执着满是干涸血迹的长剑,划过地面,徐徐向她行来,一声声唤着她,嗓音低沉又带着渺远空旷的回音。

    最后他站定在她面前,遍布暗沉血迹的修长大手伸出,即将触碰到她的脸时又收了回去。

    男人笑得又深又坏,一双凤眸却紧紧倒映着她,声音透着几分熟悉的戏谑“不摸你,弄脏了又得跟老子闹。”

    可就在嘉月拼命摇头主动伸手要去握他的手时,眼前的人变成碎屑,四处飘散,再寻不到踪迹。

    “陆凛,陆凛”

    嘉月支撑着从床上爬起,眼底没有丝毫倦意,一片被惊恐笼罩的空洞,身子微微哆嗦着,不停地呢喃着他的名字,泪水落了满脸也不自知。

    “只是噩梦,他不会有事的”

    小声抽噎着,嘉月抬起头看向床头挂的陆凛亲手刻的木牌,将它紧紧包在掌心,额头抵着,维持这个姿势太久身子僵了也没有动弹。

    如今京城还在传主将伤重不醒的消息,而人们也在议论战功和封赏的事情,只叹他这个千户眼看就要熬出头却无福消受。

    所以乔氏他们应该不可能知道他好好地随大军回来了。

    “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答应过的。”

    “敢食言我就带着孩子改嫁,再也不忍你的坏脾气了,臭陆凛。”

    嘉月在床边坐到黎明破晓,心底的不安方才有所退却,她松开掌心的牌子,睡过去前还在呢喃细语。

    除夕那天下午,温嘉清院里的婢女送了一样东西过来,用紫檀木盒子装着,很是小巧,这几日都有些郁郁寡欢的嘉月本不欲理会,可又像被什么力量牵扯着,一时离不开视线。

    “打开它”这个念头诡异的挥之不去,甚至越发强烈。

    最后嘉月抬起手,眼看着就要碰到,下一刻它便从她指尖消失,被温嘉誉从窗户丢了出去。

    “她的东西别看别碰。”

    重新执起一枚白子,温嘉誉的视线落回眼前的棋盘,思索一阵便将它落下,而就在这同时,他眼前有了淡淡的阴影,坐在他对面的人儿扶着腰缓缓站了起来。

    嘉月紧紧地盯着被温嘉誉丢出的,没有上锁,正巧打开的盒子。

    周遭散落着零星的白色碎片,而里面剩的几块相对大一点,完整一点的碎玉在阳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泽。

    明明屋内暖得像阳春三月,嘉月的后背却像爬上了一只冰凉阴森的手,顺着她纤柔的脊背蜿蜒而上,最后缠绕在她脖颈间,点点收紧

    她忘了该怎么呼吸。

    只下意识迈开脚,走下软榻,走出屋子,在秋玉和春锦的搀扶下来到那盒子前,不顾已经大得无法看见脚的肚子,慢慢蹲下来。

    颤抖的指尖触上那些冰冷的碎玉,嘉月一个个将它们拾起来,放进掌心,通红的眼眶里却没有落下一滴泪水。

    她也忘记了该怎么哭。

    那个被她努力遗忘的噩梦又开始回放,悲伤恐惧像是一阵一阵,越来越烈的巨浪,不停地撞击着心房,让她疼得晕眩。

    陆凛真的出事了。

    “阿月,这是什么”

    追出来的温嘉誉竟是没能将嘉月扶起来,他又急又不安,看了一眼同样焦灼的两个婢女,秋玉立刻起身小跑着去温嘉辰的院子。

    “不要碰”

    温嘉誉要帮她捡,却被嘉月嘶哑尖锐的声音给惊蒙了,他怔怔地看向猩红着眼睛,眼底一片死寂的人儿,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得她陌生得让他这个亲哥哥都感到害怕。

    余光盯着嘉月正在捡拾的碎片,当看到一块碎玉上那一闪而过的字时,温嘉誉的瞳孔猝然放大。

    怎么可能

    “春锦,去拿刀。”

    将碎玉全部拾起后,嘉月在春锦和温嘉誉的搀扶下起身,嗓音依旧柔软,却平得没有一丝起伏。

    她看着前方,美眸里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漆黑,没有任何情绪。

    握着碎玉,半掩在袖中的手却在缓缓收紧。

    娇嫩的掌心顷刻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可嘉月竟然感觉不到痛了。

    “阿月你先冷静,究竟出了何事还有待查证,你若挥刀相向便正中她们圈套”

    “我们筹谋许久,不能毁在一时”

    温嘉誉用了些力气方才将她鲜血淋漓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许是因为肌肤薄柔,那碎片扎得很深,几乎都嵌在她的掌心。

    “拿刀。”

    也不知是压根没听进去温嘉誉的话,还是不想理会,嘉月又重复了这两个字,只是这一次她的语气比刚刚强烈了几分。

    春锦闭了闭眼睛,努力咽下喉间的一口气,应了一声“是”。

    温嘉辰来的时候,嘉月正握着寒光森森的小刀,在所有人惊愕又恐惧的目光下一步步往外走。

    她的眼眶红得能滴血,却干涸的没有一丝泪水,若非辨得清方向,识得着路,便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大哥,快想法子拦住阿月”

    “如今前厅都是命妇,端王和太子殿下也在,她这样过去不仅什么也做不了,还正中乔氏下怀”

    温嘉誉额头直冒汗,想拉住嘉月又怕她挣扎伤了她和孩子,急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让她去。”

    半侧过身,温嘉辰看向嘉月,双手负在身后,说得很平静,好像她只是去与人问好,将她手中的匕首忽视彻底。

    “大哥你,你说什么”

    温嘉誉歪了歪头,甚至抬起手不雅地掏了掏耳朵,瞪大了一双与嘉月肖似的桃花眼,惊得合不上嘴。

    但显然温嘉辰并不打算回答他第二遍。

    疯了,全疯了。

    最后温嘉誉只一个劲地摇头,抬起脚去追嘉月。

    疯便疯罢,大家一起完蛋。

    举着刀,形似疯魔,失魂的嘉月一路上无人敢拦,来到前厅门口后,守在门旁的两个小厮只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温嘉辰和温嘉誉,二话不说便将帘子撩开,让她进去。

    “天哪姐姐,今儿可是除夕,太子和端王殿下也在,你举着刀来是要做什么”

    温嘉清自然是第一个出声的人,语气有多惊恐,她眼底的笑意便有多难以隐藏。

    “如你所愿,我来杀你和乔氏。”

    像是得了失心疯的嘉月却笑了起来,凄美得让人竟生不起恐惧,反倒有了一丝怜惜和同情。

    她的手一直在滴血,滴了一路。

    在座的多数都是见多了后宅事的命妇,自然能猜出一二。

    若说乔氏和温嘉清全然无辜,谁都不信。

    而嘉月如此想必是被戳狠了痛处,不管不顾了。

    没有亲娘疼护的孩子,在这深宅大院里总会有不易。

    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守着一个牌位过完余生,不管先前有多深情,在时间面前几乎都一文不值。

    再美丽,再得圣宠,她终究还是个可怜人。

    嘉月走得久了,腰腹酸痛,但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所有人都在打量着她,她却只盯着乔氏和温嘉清。

    “姐姐,你莫要吓妹妹,我可什么也没做你怎的就要杀我”

    以帕掩住唇角的弧度,温嘉清故作受惊,委屈无辜的姿态看得许多妇人在心底直摇头。

    到底是出身不高的继室教出来的,小家子气,哪怕是端坐着,也不及人家一个提刀的原配嫡女半分。

    反而更让人觉得她刻意。

    “不会是因为你嫁给端王殿下,她嫉妒了吧”

    不知是哪家见风使舵,蠢笨至极的小姐开了口附和,而这正和温嘉清意,她微微瞪大眼睛,拖着尾音说了一句“不会吧”

    回应她的是嘉月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声,她握着刀重新迈开脚步,往温嘉清那走,血也跟着在地上蜿蜒向前。

    坐在椅子上的人喉头一哽,心里莫名发怵,下意识地往后缩。

    “是啊,我嫉妒,嫉妒你有一个为你坏事做尽,不会有善果的母亲,嫉妒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恬不知耻地伤害我心爱之人,让他生死未卜,嫉妒你做了这么多,还能好好活着。”

    声音落下时,嘉月也到了温嘉清面前。

    但没有一个人起身阻拦,甚至都不曾开口,仿佛只是在看一出不需要当真的戏。

    因为主座上坐的太子始终没发话,显然是默认嘉月所做的一切。

    “姐姐,你在说什么”胡话

    后面的两个字温嘉清没能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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