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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前。
麻仓叶王自西国而来,独自走过战火纷飞的岛国。
不管过了多久,统治阶层的人类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当年的平安京那些贵族。
他路过某座山脚下的村庄,抬手解决了抢劫胆敢抢到他头上的几只妖怪咒灵,顺带碾死了背后指使妖怪来冒犯他的诅咒师。
在这个时代,威胁着弱小人类生命的,除了遍地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还有自己的同族。
人类永远知道怎么折磨人类。
“太渺小了。”
火光映衬下,十来岁模样的少年眉眼淡漠如神祇。
妖羽和灵体燃烧成灰,他略过一地纷飞符纸缓缓离去。
埋伏此地的除妖师握着念珠愣在原地,茫然地望着自己准备除妖的符阵被一个小孩子轻易跨过,一时竟分不清对方口中的“太渺小了”是指那几个在村中作乱的妖怪和咒灵,还是费心费力除妖的自己。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披着白色斗篷的孩子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
久久等不到除妖师大人信息的附近村民大着胆子上来,只见一片狼藉的场景,除妖师大人拿着法器站在原地,不知在思考什么。
“除妖师大人”
村民战战兢兢走上来,毕恭毕敬道,“大人,那些妖怪”
除妖师恍然惊醒,神情复杂道:“已经解决了,以后这段时间你们应该不会被袭击。”
青年村民喜出望外,当场就给他跪下感谢,除妖师侧过身去,没有受这一拜。
“不是我消灭了妖怪,是刚刚路过的一位一位阴阳师。”
除妖师话卡壳了一下,没看错的话,刚刚那孩子是直接用火烧掉偷袭的妖怪与咒灵的。没有用式神,可也没用持有灵。这样自如调动五行力量,是阴阳师习惯用的。
那孩子应该是某位强大阴阳师的门下。
现在的阴阳道,有哪位阴阳师可以做到这一点吗
除妖师呆了呆,阴阳道现在能被称为“大阴阳师”的都不多吧。
他扶起跪下的村民,随他们一起回村里处理后续事务。
麻仓叶王在岛国游历了一年。
这一届通灵王大赛还有八年才会开始,他并不着急着回去帕契族那边。
比起风俗截然不同的大洲,他其实更习惯在东方生活。
在这一届通灵人大赛开始之前,重游故土或许也不错。
地狱五百年后,人间依然还是那个人间。
当年安倍晴明与羽茂大太郎带回了麻仓叶王留在麻仓家的一切东西,而这一世帕契族人的身体也与麻仓家没有关系,因此他们哪怕知道宿敌叶王五百年一轮回,只要他不主动泄露身份,这时的麻仓家也不能立刻找到他的下落。
是以,麻仓叶王在岛国游历的这一年,并没有碰到来自麻仓家所谓要斩杀叶王的人。
唔,其实是因为麻仓家这时候已经没落了也说不定。
在这具身体长到十二岁时,麻仓叶王在流川之间,察觉到了某位师兄的气息是隔壁那个,而非他嫡亲师兄。
话虽如此,当年在羽茂忠具死后,隔壁师兄的师父也代为教导过他们一阵子,于他和大太郎也算有半师之谊。
彼时,麻仓叶王躺在一大片漂浮在河川上的芭蕉叶上顺流而行,随手执一片竹叶在唇边,吹出的曲调肆意流淌,清然之余竟有珠玉之声,不似岛国曲风。
叶笛是他在上国进修那两年跟一个蜀山弟子学的,那时恰逢上国修界门派盛会,各宗弟子齐聚东西两昆仑彼此交流修炼理念。
现在想来,当年高山之巅云天之间桃花流水青竹摇影,衣袂飘飘雪光风声刀剑鸣,竟是恍若隔世了。
神游之时,他忽而察觉到不远处有熟悉灵力波动传来,似是平安故人。
当年他离开前,是有向安倍晴明透露计划的。
那素来波澜不惊的大阴阳师只定定看了他许久,半晌道:“我知道你终究不会长久留在这里。”
便是默认了会为他处理身后事。
麻仓叶王没有去探知两个师兄的消息,一时也说不清是不愿,还是不敢。
五百年后,举目四望,故友皆死尽。
此时疑有音讯来,麻仓叶王心里想着不去管,他既然选择离开就会把这条路走到底,身体却不由自主动了。
身下芭蕉叶浮于水面,顺流而东,直下村庄去。
那是个面积称得上大的村子当然是相对于这个时代其他村子而言。
村人的精神风貌都还不错,似乎并没有过多受到灾害的侵袭。
麻仓叶王随意瞥了一眼便知,这个村子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巫女守在这里,方才能让这个村子的人生活较为安宁。
但也到此为止了,时代的局限在这里,这时的人缺衣少食是常态,体态远不如现代人类丰盈。
麻仓叶王靠近岸边时,也有村人发现了他。
开始他们以为是谁家孩子落了水,忙边招呼着边要下水去把人捞上来,却见那个只披着件白斗篷的孩子自宽大叶面上起身,赤脚踏过水面而来。
清风渡过来者眼角眉梢,天光之下,翩然若神。
“是,是神子降世吗”
一只脚踏进河中的中年男人喃喃,他就是第一个下水想去救人的村民。
麻仓好目光略过呆滞的村民,径直往村中最中心的方向而去。
那里就是晴明灵力波动的源头。
“那是是桑大人的屋子”
“桑大人说找到了想要收入门下的弟子,现在正在考验呢。”
沿途的村民想要上去阻止,却又为其凛然气质所摄,竟大半不敢上前。
直到这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孩子畅通无阻走到巫女居所不远处,门口的村民才反应过来,连忙隔着一扇门,迭声告知门后的巫女。
话音未落,麻仓叶王已至门口。
“来者是哪位同道”
门后传来巫女苍老的声音,麻仓叶王挑眉,已然察觉到里面的情况。
“你控制不住的。”他说。
门内的巫女沉默半晌,方道:“请进来吧。”
麻仓叶王在周围村民有些警惕的目光中推门而入,巫女适时出声,让村民们先行离去。
进入木屋后,他抬头便见榻上躺着一个小女孩,五六岁左右,周身萦绕着迷离紫光。
他在河川上察觉到的属于晴明的灵力波动,就是从这小女孩身上发出来的。
可小女孩的身躯实在柔弱,并不能承受住这么强大的力量,因而正处于一种危险的拉锯状态。
小女孩身边坐着一位白发巫女,她已然十分苍老了,脸上生出繁多岁月痕迹,只那双眼睛依然明亮。
走进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这让她有些惊讶,能在外面看出问题,她以为至少也是一位成年的阴阳师,算是她的同道。
“这样的力量,你就这么按到她身上,也不怕她受不住”
麻仓叶王扫了一眼,道。
小女孩之所以会陷入这般境地,来源自她眉心那一枚紫色五芒星。
钩划圆润而锋芒暗藏,是他师兄所创的晴明桔梗印。
可封印,可诛魔,可祈福,是相当方便的印,因而流传甚广,不少阴阳道同道交流时都学过,但无一人得其精髓。
而小女孩眉心这一个印,笔画走势实在是太过熟悉。
那是安倍晴明本尊亲手所画,其作用是封印。并不是封印妖魔,而是封存自己的一部分力量于其中,可留作后手使用。
这其实不是晴明桔梗印的原本用法,而是他们当年在平定一场妖魔作乱后,他开玩笑提到的。说这些小辈灵力不足,战斗中难免缩手缩脚,不若创出可以封存师长力量的符咒之类用以防身。
他倒不是无的放矢,只是参考上国进修时所见到的那些宗门弟子提出来的,毕竟海对岸的弟子真是人手三个保命玉牌。
当时晴明只是抬手弹了下他额头,笑道你我年纪难道不算小辈
他们那时候还太年轻,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成为阴阳道难以企及的巅峰。
那时的玩笑话,没想到后面竟然真的有了,还出现在他眼前,甚至于这个印里存的竟是晴明本人的一部分灵力。
饶是只有一部分,如果这个小女孩能挺过去,足够受益终生。
老巫女叹了一口气,说:“我老了,她必须快速成长起来,成长到足够保护自己,还有这个村子。”
她何尝不知这孩子太小了,不一定能承受住这么庞大的传承力量,可没有办法。
她在之前的除魔中受了重伤,已经活不了多久,而她死去后,作为被选中的继承人,这个孩子必须要强大到能够保护村子的地步。
麻仓叶王只道:“可惜了,她天赋这么好。”
榻上的小女孩明显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她脸色苍白,嘴唇被咬出血,却依然忍着没有出声。
她其实一直是清醒的,但从麻仓叶王进来开始,面上神情没有露出半分异样。
哪怕如此,她也要撑不下去了,而身边的老巫女明显没有控制住这庞大灵力走势的能力。
“晴明桔梗印,你哪里来的。”
老巫女来不及去关注这个忽然造访的阴阳师,只伸手不忍地擦去小女孩额头的冷汗,忽闻身后音传来。
她来不及仔细思考,凭直觉开口道:“老身一位祖辈,当年是晴明公的入室弟子。”
因此,她家是有平安京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赐给小辈的传承的,只是时过境迁,这一支已经没落,剩下的东西并不多,而这枚晴明桔梗印刚好是遗留的一样。
灵视把对方的心声传达到麻仓叶王耳中,来历清清楚楚。
少年阴阳师默然,半晌走上前来,抬手画出一个红色五芒星,叠加在小女孩眉心的桔梗印上。
“看在他的面子上。”他说。
老巫女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于这陌生少年太过缺乏警惕,竟让他就这么接近了选中的继承人。
却见小女孩周身迷离紫光一顿,那澎湃的力量竟有安静下来的趋势。
她便不敢动了,横竖都是赌,不若信对方一回。
麻仓好的灵力一入小女孩身体里,那原本在小女孩灵脉中撒欢的庞大紫色灵力骤然一滞,接着毫无阻碍接受了另一股力量的融入,就这样渐渐被安抚下来。
暴走的灵力沉浸下去,安静散入小女孩四肢百骸。日后等这小女孩修行起来,有这股灵力作为助力,原本就天赋超绝的她更会一日千里。
麻仓叶王收回安抚的力量,即使是他也不得赞一句,这女孩的天赋超绝,更重要的是心性也绝佳。
方才几股力量在她灵脉里翻江倒海,哪怕后面很快融合进去,那滋味也不算好受。
可她愣是清醒着没吭一声。
老巫女道:“你您是谁”
麻仓叶王不言,只低头注视着那小女孩。
黑发黑眼,眉目如画,眉心红紫二色五芒星一闪而逝,便只余冰雪之姿。
“谢谢您。”
小女孩张口,艰难说道。
麻仓叶王与那双澄澈眼瞳对视片刻,方道:“你叫什么名字。”
自始自终没有避开对方视线的小女孩答:“桔梗。”
她叫桔梗,晴明桔梗印的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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