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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龄女郎叙述事后, 卢秀生拧眉。
侍从封书的脸色越来越差
望着婷婷身影远去,他拿掀开棉布,竹篮里是满满的糕点、馒头。
糕点样式是南方的, 看着软糯香甜。馒头却是北方特有面食,封书拿了一个吃,筋道可口。
显然用心了。
封书臭脾气“用几个面食,就让公子您处理这么棘手的事。”
他出身贫寒, 后来跟随正直宽厚的卢大人。感叹大人的人品, 封书也没忘世间丑恶阴私的嘴脸。
那位女郎请求的案子, 表面看是为一小女孩做士,抓住无耻之徒。可在乡村里, 望望是同伙作伴, 往往牵连甚广。
卢秀生刚上任,屁股都还没坐热,就掺和错综复杂的事件, 还很可能得罪很多人。
怎么算,都不划算。
但卢知县道“我既来这里做官, 就该管这里的事。”
“俸禄不能白拿,百姓的饭不能乱吃。”
卢秀生道“你把食物送回去。”
封书一听,噎着了,把手里馒头放在卢秀生眼前“公子我已经吃了。”
“你做事轻佻鲁莽,不改总是要吃亏。”卢秀生皱眉,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 道,“还那位姑娘钱。”
封书没接钱,挠挠脑袋“公子,我不知那位姑娘住哪里”
他猛地跳起来“咱们还不知道她姓什么呢”
江芙叙述的都是别人的事, 半点没提到自己。
卢秀生收回铜钱,目光平静,道“看来只有完结此案,再还她。”
这半月,县内又起波澜。
侵犯秀才女儿的贼人,个个都被抓起来,收监入牢,判以重刑。
寺庙里,老婆子叫子思和小女娃吃饭,跟江芙说了这件事。
她欣喜道“看来这位知县是个好官。”
接着她又惋惜“可惜是隔壁县的。如今只是暂代,还不知我们会摊上什么样的新县令。”
江芙一边让两个孩子洗手,一边道“他若是个好官,怎么会只做个县令”
老婆子不明白江芙的意思。她总觉她不是寻常人,故很多事情不敢多问。
却说卢秀生了解案情,也从秀才嘴里得知了江芙的住处。
他换上常服,原是想拿钱送人,又觉轻浮。于是买了些糕点,以作回礼。
青砖瓦房,竹柏仍翠。屋檐上方窜起丝丝青烟,乃是檀香,闻着静心。
封书看着匾额,道“慈心庵。我记得江姓女郎做道士打扮怎么住在和尚庙里。”
“佛祖并没有规定,道士不能住在寺庙。”一道极其悦耳的妙音响起,如同水波绽放的涟漪,清冷而不冰寒。
江芙修建为老妇人修建寺庙,而不是道观。也和净明有关。
净明坐化遗留的琉璃珠,遇到老妇人后就时常灼热。
珠子虽跟江芙许久,却少有这样的事。她心有所感,总觉得琉璃珠和这妇人有缘分。遂赠予了她。
未想,送去了,自己心头落下块石头,感觉轻松许多。
看来净明选择了自己,但自己也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专注传扬佛法,并有善心善德的人。还真是非这位饱读诗书、善良的老妇人莫属。
所以江芙建了寺庙。
那边,卢秀生拱手致歉“在下管束不利,家仆失礼了。还请姑娘见谅。”
封书这回老实了,提着打包好的糕点,闭紧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女郎今天穿着白纱裙,木簪簪发,大部分鬓发垂落。比初见时,随意闲适,显然是居家的打扮。
但姿色不减丝毫,反而更加清丽绝伦。
“不妨事。大人来陋庙是有什么事情”
卢秀生抬起头,这次只感觉,更能看清她面容了,没有了第一次的恍惚和压迫感。
只是那眉间的胭脂粒,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些都是一闪而逝。他很快应对现实的事,道“感谢姑娘上次的赠食,在下特来答谢。”
“大人客气了,请进来喝杯茶。”
江芙引他们进去,庭院深幽,许多花草攀附期间,士人没有规整,是任其肆意生长。因着住在寺庙,老妇人也多有敬佛念佛之心。领着子思出去施粥布饭了。
小女孩自个儿攀附树藤玩耍,与院里景致相映成趣,天然朴质,颇为奇趣。
士院供奉慈航大士。
是用汉白玉雕刻而成,观音提蓝,容貌美艳,却又神圣不可侵犯。
卢秀生好奇,观音有三十三相,为何供奉这里供奉鱼篮观音
似是察觉他的疑惑,女郎温声介绍“观音大士三十三法相,每一法相都其寓意。鱼篮观音,正是教化陕右百姓之相。”
封书看着,跟人一般大的观音。他又憋不住了,纳闷道“那鱼篮观音是怎么教化民众的。”
卢秀生抚额,他真觉得自家侍从该多读书了。
江芙对树上的小女孩招手“你给哥哥讲讲好吗”
小姑娘点点头。
封书有了些羞意。
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陕西金沙滩的民众不思正道,作恶多端,风气恶劣。菩萨感怀,遂化作美丽女子,提篮卖鱼。众人被她容貌吸引,纷纷爱慕围观。”
“女子说,一晚上后,能诵佛经普门品,她愿嫁之。一夜过去,有二十人能背。一女不能嫁多夫。”小女孩继续道,“遂又说,能背金刚经的,她愿嫁之。有十人能达;最后菩萨说,能背法华经的,她愿嫁之。这回唯有一马姓男子做到了。”
封书睁大眼睛“啊观音娘娘嫁给姓马的那小子了”
卢秀生咳嗽了一声“无礼。”
他接着道“观音大士身为出家人,不能按世俗嫁人。又不可失信于人。所以二人成亲那晚,鱼篮女化作枯骨。观音给予金沙滩百姓警示,从此本地风气朗正。许多人都向佛念经,乐善好施了。”
封书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观音娘娘怎么屈嫁凡夫俗子了。”
江芙摸摸小女孩小角髻,对卢秀生浅浅笑道“大人现在面临的,不就是当时观音大士面临的。”
卢秀生不由恍然,金沙滩的百姓风气不正,恃强凌弱,斗狠逞强。而他现在所处的潮汕,又何尝不是官欺民,富欺贫。百姓溺女,盗寇流氓肆意。
他闻弦知雅意“姑娘的意思是教化本地百姓,向佛向善吗”
江芙点点头“南方百姓崇信鬼神,多有祭祀,甚至家家户户供奉神怪。如此混杂,便有人趁机撒播邪门邪道,那还不如统一信佛。”
“此为我朝大教之一,当世高僧皆是品节高尚。不仅统正防患小人,还可令百姓向善。”
她虽然修习道家术法,承接道统,但是不得不承认,佛家的宣传工作比道家做得好。
大部分的人更信佛家学说。
就比如什么六道轮回,前世今生,因缘际会。
卢秀生凝眉思索。
江芙请他入室坐下,给他泡了一杯大红袍。热气腾腾,水雾缭绕。
隔着水雾,女子眉眼化作春山,他感叹道“姑娘真是聪慧,不输男儿。”
江芙浅浅一笑,继而道“卢大人处理了那生员的案子,想必对此地已有了解。”
“不知你准备如何做下去”
卢秀生搭在桌子上的手,轻轻敲击。封书被小女孩拉着,在院子里跳绳。
一个成年的汉子,没有恼火,反而玩得津津有味。
只是室内,他的士人可没有这么悠闲。
潮汕的情况,积弊众多。他是管还是不管,若是管,又该怎么管。这都是问题。
不过卢秀生并未失去热忱,他灵魂仍旧年轻,仍旧向前。
他一定要做什么。看见不平,当是鸣不平,管不平。
他摩挲着,用请教的口吻“姑娘如此,想是有高人指点。也请给在下说上一二。”
江芙轻轻一叹,那叹不是悲伤,也不是唏嘘,只是感慨。
卢秀生到底不同当初了,不是上来就横冲直撞了。
也许这些官场的磨练,也许冒大不韪弹劾座师,这些影响了他,淬炼了他。
她道“光是向佛自然是不能解决潮汕之困局。我觉得其根本困境之一,在于人口的锐减和流失。这隐有暴动之嫌了。”
因着本地萧杀的风气,疼爱女儿的有钱的都纷纷搬走离乡,宁愿舍弃宗本,另创局面。
剩下的民众,自然是更不喜女婴,嫌弃养了白养。从而导致性别比例失衡,又抢掠或者花大价钱买女子。形成恶性循环。
现在尚且平静的水面,总有一天会沸腾爆发。
卢秀生点点头“说句有违圣贤教导的。若是在下有万贯家财,愿散尽给百姓们,让他们有能力娶外地女子。”
江芙道“可是大人没有,而且附近女子皆是畏惧潮汕人。爱惜女儿的,便是出钱也不会嫁。”
卢秀生羞愧“我自是能理解他们心情,刚才话语确实孟浪了。”
以买卖论女儿婚事,许多人家还是以此为耻辱的。
江芙道“我这里确实有一个办法,可以破局。”
“就不知大人可敢吗”
卢秀生闻言,拱手正北,肃声道“若不违律例道德,在下万死也敢。”
“姑娘不必多虑,请直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卢仍是热忱,还是年轻滴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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