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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姜姮嫁给梁潇的时候也有十里红妆,锦绣嫁奁,四架锦蓬马车迎她入王府,极具奢华。
可是没有父亲和兄长相送,没有亲人的祝福,没有两情相悦良缘将成的喜悦。
这些,今生都有了。
前世所有的缺失遗憾都在今生得到了弥补。
卯时,姜姮晨起梳妆,对镜高绾云鬓,戴上金翼花冠,垂下碎金流苏,身穿翠裳,手拿团扇,打扮得婀娜冶艳。
梁潇早早登门,亦是姿容俊秀,容妆华美。
他和姜姮拜过姜照,由姜墨辞护送着往广平巷而去。
梁潇为迎娶姜姮,新买了间宅子,堂屋内摆了几桌,倒也坐得满满当当。
靖穆王重病卧床,姜王妃也不可能来,许夫人高居主座,辰羡和玉徽帮着招待宾客。
梁潇和姜姮拜过堂,侍女送姜姮回寝阁,梁潇还得留下应酬。
玉徽瞅准机会,拉着梁潇私下道“子瞻奉皇命去云州赈灾,来不了,特让我跟兄长赔不是。”
此时玉徽刚刚和曹昀成亲,虽说婚事不是她所愿,但两人关系还未恶化,勉强称得上相敬如宾。
梁潇记得清楚,这一年是大燕多灾多难的一年,旱灾不断,流寇作乱,曹昀根本压不住云州的局势,用不了多久他也要被派去云州赈灾,路遇埋伏,九死一生。
他收回思绪,冲妹妹道“我才不会与他计较,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玉徽有些许寥落地点头,便走开去招呼宾客了。
梁潇瞧着妹妹的背影,略略失神。
忽的肩上一沉,他回头,见辰羡站在他身后。
辰羡道“父亲病得越来越厉害,你成亲后能不能带着姮姮去看看他”
梁潇本想嗤笑嘲讽,但看在辰羡的面子上,勉强把不好听的话咽回去,冲他说“好。”想了想,又说“既然父亲病重,那你身为世子要好好照顾,尽量别出门了。”
辰羡瞥他“你和姮姮可真是够奇怪的,逮着机会就劝我守在家里别出门。我是世子,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整日守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
梁潇面上挂着微笑,心里想不求你有出息,但求你少折腾别连累大家伙。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一出口局面就僵了。
梁潇耐着性子道“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但连姮姮都这样说,你总该信的吧。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外面的事再紧急,少了你也未必不可。可家里这个样子,你若是走开,万一出什么意外,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他信口胡诌,倒诌得像模像样,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辰羡缄默了一阵儿,也如玉徽,默默走开去招待宾客。
喜宴间少不得应酬,如今梁潇是崔皇后面前的红人,朝里朝外都高看他一眼,今日来捧场的也大都是崔皇后派系的人。
梁潇端着酒樽转了几圈,敬到了一个老熟人的面前。
崔元熙脸上挂着温儒笑意,优雅地仰头饮下半樽清酒,笑吟吟道“恭喜,恭喜,梁左史抱得美人归。”
听到这话,梁潇不由得轻皱了下眉头。倒也不是说哪里不得体,只是他敬到别的桌时,人家的贺词都是“良缘佳成”、“白头到老”之类,唯有到他这里,非要强调突出“美人”。
想起前世崔元熙对姜姮那隐晦暧昧的态度,梁潇就恨不得拿刀劈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但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今天是他和姜姮的大喜之日,不能毁了这大好的日子。
梁潇忍下心中不适,绽开一抹虚伪的笑“崔学士大驾光临,招待不周,烦请见谅。”
崔元熙道“哪里,哪里。”
两人正客套着,忽然一阵喧闹,府门大敞,小厮侍女拥簇着一个人,排场甚足地进来。
正是刚刚西巡归来的枢密院副使,王瑾。
梁潇转过身看他,面上微笑,手却将酒樽捏得咯吱响。
王瑾四十多岁,出身琅琊世家,又是淳化帝的舅舅,眼下在朝中正是风光鼎盛的时候,走起路来昂首立胸,颇有几分倨傲。
他一到,厅堂里骤然寂静,气氛变得尴尬。
梁潇上前,含笑道“王院使。”
王瑾与他还礼,捋了捋短髭,环视厅堂,笑道“本官来时,以为这等名不正言不顺的喜宴会过于冷清,特多带了些人,没成想,朝中官员来得倒不少。如今可真是民风开放,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这话说得太难听,在场诸人皆变了脸色,玉徽想上前跟他理论,被辰羡拖了回去。
梁潇将酒樽放回膳桌上,微微笑道“王院使这话,说得让人好生听不懂。什么叫名不正言不顺”
王瑾道“金陵中人皆知,姜家姑娘与靖穆王世子是一对,谁知本官离京数月,她竟要嫁世子的兄长,这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脸上浮起做作的疑惑“都这样了,梁左史竟还问本官什么叫名不正言不顺,这好好的喜宴,一不见你父王,二不见你嫡母,奉了个妾室坐上位,那姜家姑娘也不嫌寒碜。”
他左口一个“姜家姑娘”,右口一个“姜家姑娘”,梁潇脸上仅存的一点浅薄笑意慢慢冷却,如冰凛冽。
梁潇斜睨了他一眼,缓慢道“看来今日王院使不是来道喜的,是来生事的。”
他瞥向跟在王瑾身后的侍女小厮护卫,“来者若是客,理应好生招待,若来者不是客,那在说话之前,得先守我府中的规矩。今日我大婚,宴请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按照规矩,各世家勋贵带来的仆婢要去下房等候。”
话音刚落,虞清便带了十几个护卫进来,驱赶王瑾身后的仆婢。
王瑾刚想抬手阻拦,便被梁潇扼住手腕。
他自小习武,手劲颇强,王瑾只觉腕骨像要被捏碎了一般,脸涨得通红,将要破口大骂,被梁潇抢先一步道“王院使离京太久,大约不知道,这门婚事是官家点过头的,先前也有几个像你一般的碎嘴泼皮,在背后议论长短是非,都被官家处置了。你说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在打官家的脸”
王瑾不知道这一层,本是想生点事给梁潇添点恶心,没成想被他绕了进去,忙道“你别胡说,我向来对官家恭敬,不知道各中原由。”
梁潇笑起来,笑声若玄冰碎裂,凉湛逼人“不知道各中原由就敢来大放厥词难怪王院使奉命西巡一无所获,原来拿着朝廷俸禄,整日里干得尽是些乱嚼舌根的事。”
厅堂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嘲笑声,王瑾的脸色愈加难看,从刚才被梁潇驱逐仆婢起便失了气势,这会儿更是落尽下风。
他本意是想在梁潇大婚之日找点晦气,给崔氏一派些下马威,谁料局面逆转,竟叫梁潇拿捏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僵持着也是丢脸,王瑾低了声音道“此事作罢,你松开我。”
梁潇故意扬声道“作罢什么作罢”
王瑾冷脸道“本官不与你计较,你别蹬鼻子上脸。”
梁潇笑道“好啊,我也不与王院使计较,只是今日毕竟是梁某大婚,王院使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了,总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王瑾一心寻衅滋事,哪想过这么多,当场噎住。
梁潇目光上移“倒也无妨,我瞧王院使这官帽好看得很,不如留下,权当贺礼。”
王瑾大怒“荒唐官帽乃为官者的体面,岂可轻易与人”
梁潇哈哈大笑“你现在知道为官者需要体面了你擅闯我喜宴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起来为官需要体面”
两人正僵持着,崔元熙摇着折扇缓步上前,温和道“我看梁左史说得也有理,将官帽留下,今日之事就算了了。”
崔元熙心里明镜一般,梁潇算什么王瑾明面上是来找他的茬,实际还不是冲他们崔氏来的,想给崔皇后一个下马威。
只可惜这厮脑子不怎么好使,反叫梁潇将了一军,事情演变到这程度纯属其活该,崔元熙不过是顺势打一打落水狗。
王瑾怒道“你们欺人太甚我好歹是官家的亲舅舅,怎能如此没有体面”
梁潇“哦”了一声“那不如就一起去崇政殿,让官家评评理。”
王瑾心里咯噔一声。
倒不是怕去皇帝面前评理,而是被梁潇眼底不经意划过的一道戾色骇住了。
他的护卫都被驱赶,去御前的路上万一梁潇发了疯要揍他梁潇自幼习武,曾在东林苑比武中单挑四五个禁卫,王瑾是见识过的。
若梁潇在路上动手,王瑾倒是可以在皇帝面前哭诉,可此事本就是他不占理,就算挂了彩,依皇帝的性子少不得要各打二十大板,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王瑾扫了一眼厅堂中的宾客,瞧见不少看热闹的脸,心里懊悔,光想着趁人家大喜之日来寻晦气,却没把退路都安排好,还是欠了几分思虑啊。
他冷静下来,握了握拳,抬起手把官帽摘下扔到了膳桌上。
梁潇立即将他放开,甚至懒得再看一眼王瑾,冷声道“送王院使。”
虞清立即进来,客客气气地请王瑾出去。
王瑾瞥了一眼梁潇和崔元熙,冷哼甩袖而去。
这人一走,厅堂中有短暂的寂静,犹显尴尬,也不知哪个机灵先打起诨,众人乐得台阶下,立即应和,不多时便恢复了言笑晏晏的喜庆之景。
崔元熙靠近梁潇,低声道“这人忒得不要脸了,改明儿我回了阿姐,定要叫他好看。”
此时王瑾势大,卫王也不容小觑,崔氏尚有大患在,从上到下都在拉拢梁潇,特别是崔元熙,瞧着梁潇就跟瞧见亲兄弟似的。
梁潇乐得与他做戏,耍猴似的,冲他微微一笑“如此,就要劳烦崔学士费心了。”
崔元熙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何必客气。”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梁潇敬过几旬酒,便佯装喝醉,哼哼唧唧地向宾客们赔过罪,让虞清扶着他去后院找姜姮。
喜房内红烛高燃,软香靡靡,姜姮独自坐在床上,宽大的翠色织锦裙摆铺开,她以团扇遮面,缎袖滑落,露出一对如玉皓腕。
梁潇上前,将团扇拂开,见到了那张妆容冶艳的脸。
额间花钿,唇上丹脂,美得如墨画一般。
这场景有些熟悉,似乎穿过岁月烟尘,又回到了,可仔细看看,又有哪里不尽相同。
姜姮瞧着他痴痴怔怔的模样,不禁轻笑,问“刚才我听见前堂有声响,可是出什么事了”
梁潇道“没什么,不重要。”
说完,他坐在了姜姮身侧。
莲花鎏金烛台上燃了一把红烛,光火幽烁,如星芒闪耀,看得久了,会有一种恍惚的晕眩,疑心是不是在梦中。
梁潇展开臂膀,将姜姮拢入怀中,低头亲吻她,道“其实也没有太难。”
姜姮调侃“是呀,是我自己扑上来的,让你娶得太容易了。”
梁潇的吻加重了些,声音亦有些沙哑“姮姮,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明没有太难,前世却走了过多的弯路,留下了那么多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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