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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晋江独家发表禁止一切盗文莫八千著
时浅渡盯着陆苏北那双殷切的眼。
“我说, 你就不想当个将军之类的吗”
陆苏北一愣。
他压根就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成为了奴隶,便世代为奴。
他生来就是奴隶,生来就被印上了这世间最低劣的印记。奴隶没有身为“人”的一切权利, 只是主人所拥有的一件“物品”罢了。
能遇到一个好的主人,不会对他们打骂,已经是一件幸事。
想当将军么
想啊。
他很羡慕江小将军,能够建功立业,能够风风光光地站在殿下身边。
但他只是个奴隶。
他干涩开口“可,奴是奴隶啊。”
他说得很艰难, 像是亲手硬生生地撕开了自己的伤疤。
身上笼罩着一股悲戚之感。
他不想在殿下面前提起身份上的差距,甚至有时他会卑劣地想,如果少国主能根本不记得身份上的差别就好了。
时浅渡又一次觉得他轴。
或许这个时代的人都这么轴, 被洗脑地彻底。奴隶觉得自己无论怎样都只能任人宰割, 平民觉得自己世世代代就只应该乖乖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阶层之间很难流动。
若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那绝对是万里挑一的新思想了。
“战败成奴,获罪成奴, 变卖成奴, 不都是因为某种原因, 被位高权重的人伸手一指, 就从普通人变成奴隶了么。”时浅渡冲着陆苏北指了指,“从奴隶身份变回普通百姓, 也不过就是位高权重之人的一句话而已。”
难道,殿下要削去他的奴籍
陆苏北没有过这种奢求。
这三十来年, 他见过一些被权贵看中的奴隶,开始时,或许有机会过得还不错, 然而权贵们也不过是将他们当做逗弄玩的东西一般,腻了就会随时丢弃。
谁会在乎一个玩物、一个配饰是什么身份呢。
他不想被丢弃。
所以他才想,自己一定要成为对殿下有用的人,这样才能一直留在殿下身边。
时浅渡见他没说话,又接着道“等临台城的危机解除,兴国退兵,我会像所有人宣布,你因为立了军功而除去奴籍。”
陆苏北猛然抬头,因为过于惊讶而微微张开口。
“这样岂不是说日后所有立了军工的奴隶,都可以削去奴籍”
他以为殿下是因他有用而动了帮他去掉奴籍的念头,不想殿下是想废除奴隶的存在。
由他做打破现状的第一人。
一种莫名的使命感从心底喷涌而出,像是一株细小的嫩芽,冲突泥土、翘翻石块,飞快地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或许强者可以保护弱者,而不是制造更多的不幸。
他忽然回想起了这句话。
殿下不是在作秀,也不是在说什么漂亮话,而是真心实意地想为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做些什么。
可是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开口“废除奴隶的存在,岂不是会让很多权贵不满,殿下的地位和身份会变得尴尬,或许还会遇到危险。”
“所以才需要强有力的手腕和军队,一统中原,改变现在的一切。我头脑中有很成熟的蓝图,却不知道能做到几分。”
时浅渡几乎能将所有学过的历史知识准确地复述出来,知道遇见不同情况,最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但现实和知识完全不同,到底会怎样她也说不准。
本来她可以不多管这些闲事,好好的当个快活少国主,手痒了想打仗就随便用兵打一打,或许一时兴起就拉着陆苏北、借着他的头脑谋略打个天下。
可或许是因为看到那些百姓们感激又崇拜的眼神,又或许是脑子抽了吧,忽然就想,若是能改变现状,似乎也不错。
反正整个小世界中没有手机没有网,无聊的很。
她缓步走到陆苏北面前,冲他伸出一只手“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么”
陆苏北几乎呆滞在原地,瞪着一双漂亮的凤眼望着她。
殿下在邀请他。
邀请他一起建立伟业。
他身心之中一阵激荡,双手虔诚地捧住眼前人的手,用额头轻轻抵上。
“奴愿追随殿下,万死不辞。”
朔月遥遥地挂在暗蓝的空中,又尖又细,像是一把弯弯的镰刀。
外面的厮杀声音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巨石砸在城墙上发出巨大的轰鸣,攻城车撞上城墙门带来可怖的震颤,英勇的将士不怕死地爬上云梯、又以悲壮为结局。
兴国的士兵们士气昂扬高涨,杀红眼似的往前冲锋。
他们从将军那里得知,今天是朔月,呈国的主将、少国主时浅渡身体不利,无法坐镇军中;呈国的大军又被山体滑坡拦住去路,支援无望;仅三千人的急行军才刚刚到临台城,根本没有多少作战能力。
这是天助他们兴国,大破临台城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攻城,胜败在此一举了
无数兴国的士兵抱着极大的希望和冲劲,抱着建功立业的渴望,冲上城墙。
“殿下,江小将军和杨副将已经准备好了。”陆苏北在旁汇报。
攻城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兴国人应该也到了个疲倦期。
时浅渡见时间差不多了,刚刚披上斗篷,打算出城做个了结,却听见房间外的地板上响起了细微的声响。
陆苏北和她一样敏锐,立即发现了不对劲,伸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护在时浅渡身前。
下一刻,三个黑衣刺客飞身而入,在烛火下泛着银光的长剑直刺向时浅渡
这几人来势汹汹,显然都是武功一等一的高手,配合上也是天衣无缝,似乎已经演练了不止一次,只为拿下时浅渡的首级。
陆苏北抽出长刀上前应敌。
他憋着一股劲,动作的又狠又准,手中的刀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挑开对方,刀尖一挑便拉扯下薄纱般的床帐蒙了过去,借着对方的视线盲区径直地把刀刃没入一人的脖颈。
他在临台城中从来没有动过功夫,外人最多以为他是个智囊一般的存在。
忽见他爆发出这样凶残的杀人能力,剩下两人心下骇然。
三对一对于陆苏北来说问题不大,不过三分钟的功夫,他便刺死一人,挑了一人的手筋。不给这个活口寻思的机会,他上前一步,大掌一捏就卸了他的下巴。
接着,又细心地探了探倒地的两人的鼻息和动脉,确认死透了,这才收刀跪地。
全程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森然肃杀的脸上全是厉色。
“奴办事不利,叫歹人冲撞了殿下。奴留了活口,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抬手蹭掉脸上的血,他忽然一愣。
随即慌忙用破布擦净手上的血,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
那还是之前时浅渡拿给他遮住脖子上烙印的马车车窗绉纱,上面溅了些血渍,在昂贵的布料上留下了长长的丑陋痕迹。
仿佛自己最贵重的东西被人打碎,陆苏北眉间倏地浮现出一抹森冷,看那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杀人泄愤才能平复他的心情。
紧接着,那抹森冷逐渐变得可怜,抬头看向时浅渡时,漂亮的眉头向下耷拉着,有些委屈。
就算是杀人泄愤,也还是弄脏了,很难清洗干净。
“等我们胜利回去,我送你一件新的。”时浅渡失笑。
陆苏北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把那块绉纱叠好,小心地收起来。
时浅渡前行几步,居高临下地垂首看着唯一的活口。
这人受伤倒地,被卸了下巴,只能咕哝咕哝地说着别人听不清的话,嘴角冒出血水血沫来。他恶狠狠地盯着时浅渡,凶悍的目光仿佛要把人生吞了。
时浅渡懒洋洋道“我这人很好说话,一般来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你们想要我死,你又很不幸地活下来了那就怪不得我了。有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一点,怎么样”
“你想得美”刺客用模糊不清的口齿狠命咒骂,“去死吧”
时浅渡没说话,黑刀在手中翻了个番,看都不看便往下刺去。
精准地从手指中剔出一小节白森森的指节骨
“啊唔”刺客双眼瞪得微凸,显然是痛极了。
“每个人身上都有三百零六块骨头,如果你不想再体会三百零五遍这种痛苦,我劝你乖乖地回答问题,明白了么”时浅渡提起刀,垂眸睨视着。
三百零六块骨头
谁没事会特意去数一个人有多少块骨头啊
刺客又惊又俱,额头上全是冷汗,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让我痛快点死”
“第一个问题,你是兴国人吗”
刺客神色痛苦地点点头。
“噢不是啊。”时浅渡弯弯唇角,“那是谁派你来的呢”
她对人的微表情了如指掌,这个人此时本就慌张痛苦,更没有能力掩盖自己的表情了。
对于谁会来刺杀她,系统自带的小世界资料里并看不出什么端倪。
所以让她想想,如果她死了,最大的获利者是谁呢
时胜德不可能,这个小世界中的生母陈氏多半还要倚仗她,也不太可能。
那就是时钧野咯。
时钧野是时胜德弟弟的儿子,呈国大将军,只要她死了,那国主之位就顺理成章地落在他身上了。
回想起时钧野在时胜德面前为她说话,鼓励她出征,再加上“时浅渡”本来的轨迹“第一次主动出征就战死沙场”很难不怀疑其中的弯弯绕绕。
还有上朝时,大殿上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问“是时钧野派你们来的”
刺客瞳孔一缩,肩膀下意识地一抖,摇了摇头。
“明白了,就是他。”
时浅渡嗤笑一声,白净的小脸背对烛火,显得有些阴森,
她用一种可惜遗憾的声音轻声叹道“你乖乖说实话,我必然送你个痛快,啧啧,可惜了”
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嘲弄之感。
“少国主怎么还不来难道真的像是传闻”
“别多想了”
“如果有殿下在啊,是殿下来了”
陷入苦战的将士们已经疲惫万分,数不清的伤兵在百姓的搀扶下离开城墙。
一声“殿下来了”划破夜空,不仅让呈国士兵人心一震,更是让爬上云梯舍命攻城的兴国人心中一寒,立刻被一种恐惧所支配。
谁没看见那天,呈国少国主的实力
如果是她来了
不,不可能,探子们的消息绝不会错,几位将军也不可能会欺骗他们
然而他们的期待落空了。
在呈国士兵和百姓欢欣鼓舞的热烈呼声中,时浅渡手持长刀走上城墙,反手就夺取了两个敌人的性命,甚至他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殿下神武”
“击退兴国护我大呈江山”
呈国将士们的士气高涨,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声冲破云霄,在气势上就压倒了对面。
在云梯上爬了一半的兴国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前面的兄弟浑身是血地摔落到地上,成了一滩肉泥,被一股深刻的恐惧摄住了头脑。
他们吞咽了一下口水,抬起头就瞧见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女人站在墙头,英姿飒爽。
呈国少国主来了
几位将军告诉他们的情报是错的
被欺骗的愤怒和面对不确定时的恐惧同时淹没头脑。
就在此时,临台城中一只响箭射向夜空,发出长长的鸣笛声
兴国士兵不知所以。
正在他们有些懵怔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两队气势汹涌的骑兵从临台城两侧山谷中冲出,从两侧向兴国的攻城军夹击过来
暗色中,尘土飞扬,旌旗猎猎作响,骇人的冲杀嘶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情报是错的几万大军已经到达临台城”
也不知是谁大吼了这么一句,顿时让兴国士兵陷入慌乱。
情报说呈国少国主朔月时身体虚弱,是假的
情报说呈国大军受阻,很有可能也是假的
想想也是,他们攻城一个多月都没能成功,怎么会突然碰上这么好的事情
一定是将军们把情报弄错了
呈国大军从两侧夹击过来,他们都是死路一条
江景然和杨英杰两人率领精锐的骑兵,一举冲破兴国大军的阵势,顿时让他们溃不成军
临台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陆苏北站在最前面,身后是一众奴隶。守城战事来临,奴隶们不是被推出去送死、震慑敌方,就是被派到后方去采石、运输补给,只有礌石充足,才有可能抵挡住源源不断的攻城兵。
可他们今天忽然得知,若能杀人头立军功,就能摆脱奴隶的身份
早晚也是一死,不如就此拼搏一把
“杀啊”
随着嘹亮劲急的号角声,一个个黑色的身影叠在一起,恍如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嘶喊声同兵刃相撞的钝响掺杂在一起,场面激烈而混乱。
滚滚浓烟弥漫,笼罩着整片大地,血水融汇在一起,将地面染红,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惊骇人心。
时浅渡站在城墙上,看到平日在她面前总是小心谨慎,眼神干净明亮、充满憧憬和希冀的半大男孩,此时黑白分明的凤眼中盛着冷峭和令人惊怖的阴鸷。
他挥出一刀,便能取一人性命。
长刀已经卷了边,他却毫无知觉,不知疲倦地收割着性命。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两军对峙的厮杀声终于渐渐平息。
如同渗着鲜血的大地上,死尸遍野,兴国的大军仓皇撤退,破烂旌旗、战马、武器留了遍地。
陆苏北站在尸海中央,因太过用力,精壮的手臂在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着。
他回头,遥遥地看到站在城门口的时浅渡,染血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有些稚气的笑,像是一个小孩子,捧着一把糖果欢欢喜喜地递到对方面前。
身上被刺中了几下,不过都不是致命伤,是以前经常会有的程度。
他只是有些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过去。
他的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时浅渡身上,却没发现身后有个还未死透的兴国士兵抬起一只手,狠狠地刺向他的脚腕
电光火石间,他感觉到身边有一阵清风拂过。
在他看不见的后方,一只手臂飞到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接着他落入一个暖洋洋的怀抱中,像初见时一样,那只手温柔地撑住了他的腰。
带着殿下最喜欢的甜糕味道。
啊,好暖。
殿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拥抱他了。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期待着殿下的亲近和拥抱。
他没忍住深深地呼吸,贪婪地嗅着那股香气。
任性一次,就这一次。
望殿下宽恕。
细瘦有力的手臂向前,圈住了时浅渡的腰。
他放任自己这卑劣的心思,放任自己去触碰遥不可及的殿下。
让自己汲取温暖。
殿下,殿下。
他在心中轻轻地唤,用尽自己毕生的柔软。
自朔月那一战后,兴国死伤惨重,甚至有两名高级将领战死沙场,士气就此低落下去,没过多久就撤兵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朔月时,呈国大军并没能赶到。
浩大的阵势不过是骑兵们在身后拖拽着树枝,在暗色中营造了漫天尘沙的错觉。
轻骑兵加上当日赶到的急行军,总共不过几千人,除去在城墙内防守的士兵,可以出城的兵力其实不足三千。训练有素的士兵和为了自由而奋勇杀敌的奴隶,两者相辅相成,呈国完成了一场以少胜多的壮举。
士兵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被他们踩在脚底的奴隶,还能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
尤其是那个叫陆苏北的。
即便是精锐之师中最优秀的士兵,能取得两三个敌人首级就已经是勇猛之士了,可陆苏北竟是连杀十数人
帮陆苏北在身后割耳的奴隶女人都被分到了两个人头。
因为军功,这个奴隶还被少国主削去奴籍,正式封赏为带刀亲侍。
知道了陆苏北这可怕的战斗力,士兵们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露出鄙夷之色了。
他们有些怕他,然而奴隶们却纷纷视他为英雄,还有不少没有武力杀人、没有勇气上战场的老幼或女人充满羡慕地看向帮他割耳的女人。
如果他们勇敢一点上了战场,再跟对了人,一下子就能有两个人头,削掉奴籍了
临台城中,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排成长队。
站在最前面的女人手里拿着两个血肉模糊的耳朵,丢到桌上。
坐在墙角的奴隶都冲她投去羡艳的目光。
她紧紧抿着唇,接过士兵丢过来的几枚铜板,又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的奴契被销毁,浑浊的双眼里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她不再是奴隶了
她自由了
受过太多毒打和暴虐,她的感情变得木然,她以为眼泪早就流干了,可此时此刻,她眼眶一热,滚烫的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用握在自己手中的第一笔钱中的两枚铜板,买了一件最便宜的粗布衣裳。
脚步不再沉重,飞奔到城外的小溪边,直到气喘吁吁也没有觉得累,一下子跳进冰冷的溪水中,仿佛感觉不到寒意,洗去了身上的泥渍血污。
她第一次这么干净。
穿上人生中的第一件新衣,她带着擦伤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一路回到城中,来到少国主所住的府邸外。
正好赶上陆苏北从外面回来,她连忙小跑两步,跟在陆苏北身旁,侧身偷偷盯着那张漂亮的沉稳脸庞,她忽然有点害羞“我我是来感谢你的,多亏了你,我才能脱去奴籍”
陆苏北瞥瞥她“不用谢我,是少国主殿下给我们的机会,而且你怀着孩子还能有上战场的勇气,这是你应得的。”
女人一惊,脸色顿时苍白了不少。
她是为了她的孩子、为了不让孩子受和她一样的苦,才想要拼死一搏。战场上血腥冲天,她被恶心的呕吐了好几次,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
好在她忍下来了,还能认识这样一位厉害的人。
即便他看起来对她没有同情,可她还是想为了自己和孩子的未来搏一搏。
“我我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们从前都是奴隶,你应该能懂”说着,她低声啜泣起来,洗去污渍后,姣好的面容哭得梨花带雨,很容易让人升起保护欲,“你”
奴隶,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模样漂亮,就免不了被人觊觎的命运。
陆苏北忽然想到了那个夜晚,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殿下为他遮住屈辱,纡尊降贵地给他这样卑贱之人一个暖意融融的怀抱。
思绪回转,他道“日后少国主殿下会规范律法,你已经是良民,不会再平白受辱。”
视线中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他脸上一喜“殿下”立刻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女人看到了,看到那张面对她时冷淡的面容松动,露出了憧憬与仰慕。
她失落又酸楚,没忍住在后面说道“她再怎么样也是少国主,她可能会重用你,可能会信任你,但绝对不会喜欢你”
她声音有点嘶哑,音量并不大,刚好能让陆苏北听见。
陆苏北的身体一僵,一股没来由的恐惧和暴戾涌上头脑,他很想吼一句“闭嘴”。
但他没有。
他收敛了身上的一切情绪,缓步走到时浅渡面前。
“殿下,我回来了。”
“外面怎么样,有人闹事吗闹事就给我打回去。”时浅渡挥了挥拳头。
普通老百姓们对时浅渡这“半神”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悦诚服,又早就习惯了听从,所以对于奴隶制度的改革并没有多大反应,虽习惯性地看不惯奴隶,但也不会有太多不满。
可上层的官员地主们就不一样了。
他们不满了好一阵,经常背地里花钱组织人闹事,时浅渡全都交给陆苏北去处理了。
“今天没有,他们比之前安静了很多。”陆苏北恭顺地低下脑袋。
“很好,多亏了有你,让我省了很多力气。”时浅渡打了个呵欠,拍拍他的肩膀。
能为殿下分忧,是他的荣幸。
陆苏北垂眸。
临台城大获全胜的军情很快就传到京城,时胜德大喜,朝堂上的气氛也为之一变。
朝臣们敏锐,先前对时浅渡不屑一顾的,不少人都收敛起自己的态度,不说有多尊敬,至少也不再把鄙夷表现得太过明显。
临台城的事处理稳妥时,已经是几个月后。
杨英杰被封为将军,留守临台城。
时浅渡领着江志平和江景然两位将军班师回京。
大军浩浩荡荡地回到京城中,他们少国主的英明事迹早就在城中传遍,老百姓们有奶就是娘,真的为百姓做了实事,谁还管你是男还是女、以前传闻是个什么样子
无数人自发来到街市两边,望着高头大马上的英姿,纷纷投去敬佩的目光。
时胜德亲自出宫迎接,见时浅渡靠着自己坚持的这一仗渐得人心,欣慰无比,当即下令犒赏三军,并宣布在几日后为时浅渡在宫中设宴,凡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进宫赴宴。
在此地建国几十年,宫宴次数寥寥无几,更别提可携带家眷入宫了
嗅觉敏锐的朝臣纷纷察觉了苗头
少国主是独女,未来要做国主,定不会下嫁于人,如今年纪不小了,国主大人恐怕是想要为少国主择良人招入宫中。
陆苏北作为此次的功臣之一,虽并非五品以上官员,时胜德也特赐他赴宴资格。
“殿下,奴穿成这样,是否不妥”
陆苏北还是习惯自称“奴”,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这次宫宴并不严肃沉闷,对穿着并无太严格的要求,时浅渡便吩咐人给陆苏北量身赶制了一套衣裳。他很怕自己的身份气质配不上华贵的衣裳,反而弄巧成拙,不由得有些紧张。
陪殿下入宫参宴
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荣耀啊
如今他可以陪殿下入宫,未来,他也会一步一步地,陪着殿下走上那至尊无上的位置,帮殿下把一切都紧握在手中。
时浅渡不喜欢太过繁琐的衣服,她看中的永远都是“便于行动”,所以没有穿王宫内侍送来的盛大宫装,还穿着合身的便服,披着毛领斗篷。
她上下打量陆苏北几眼。
只见他精壮挺拔的身体包裹在鸦青色暗纹番西花刻丝袍子里,暗银嵌玉厚腰带束在腰间,更显得他腿长腰窄,搭上那俊美漂亮的脸,叫人不由得多看两眼。
傲然的气质和锋芒被他那双晶亮的眼眸中和些许,不然
他确实总在不经意间,露出那种会被上位者忌惮的锐气。
“很好看。”时浅渡大大方方地评价,“赏心悦目。”
啊,真的吗
陆苏北心中雀跃,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太好了,不会在宴会上给殿下丢人了。
傍晚时分,还未到宫宴时间。
时浅渡身份特殊,所以提早进宫面见时胜德,陆苏北也跟着同去。
天边云霞艳红,映得后花园中一片暖色,人工湖上荡漾着粼粼波光。
呈国国都地理位置偏南,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已经是暖意融融,一阵微风吹来,好不惬意。
面容温润清朗的男子在宫中小侍的带领下,一路小步快走着来到人工湖上的小亭旁。
江景昀在亭外行礼跪叩“臣江景昀拜见国主大人、少国主殿下。”
最后也没忘冲陆苏北微微点头示意,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鄙薄之意,让人极为舒服。
“起来吧。”时胜德冲他招招手。
江景昀蹬上台阶,走进小亭中,又向时浅渡行了一礼,缓声道“少国主殿下在临台城救了臣父,臣还未向殿下道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
时浅渡摆摆手,心说可算是来人了,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她已经在这里听时胜德念叨半个时辰了,再待下去,她可真要爆炸了。
她正要起身找借口离开,却听时胜德先她一步开口。
“渡儿,你这次凯旋而归还未见你母亲吧。”时胜德指指一个小侍,“时间也不早了,请你母亲直接赴宴去吧。”
小侍垂首迈着小步来到时浅渡身边,微一欠身“殿下。”
别管因为什么,能跑路就好啊
时浅渡松了口气,起身揉了揉僵硬的小腿,瞥瞥陆苏北“走吧。”
“寡人知道渡儿爱才,可带一个外男去见你母亲不太妥当,你自己去”时胜德说到一半咳嗽起来,唇色发白,又道,“一会儿找人领他去见你便是。”
倒也不是不行,想来时胜德也不会伤害陆苏北。再说这王宫中这些太监侍卫,就算用人海战术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时浅渡点头,揉揉陆苏北的头,跟着小侍一起离开了。
时胜德苍老而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她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这才收回视线。
他半靠半倚在矮桌上,伸出皮肉有些松弛的手轻拍拍江景昀的手背。这只手曾经也握着锋利的剑刃征战四方,磨出一手厚厚的茧子,而如今,茧子都在一日日的蹉跎中消磨得快要见不到了。
“寡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不等江景昀开口,他便摆摆手,没有让他说出劝慰的话来。
“朝中那么多人,寡人知道你忠心耿耿,又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为国为民也为寡人,最是靠得住,渡儿日后继承国主之位,还需要有人支持辅佐她,需要强有力的家族支撑。今日众多王公贵族会协子前来赴宴,你可有什么看法”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在寡人看来,你江家便是首选,可你大抵不愿囿于一隅,寡人也不勉强”
陆苏北垂首在旁,嘴角的弧度一点点落了下去,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几乎没了血色。
国主大人想为殿下招王夫进宫,用以稳定家国统治。
今天这宫宴,便是为了选夫而设。
殿下那般聪明,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国主大人的用意
国主大人把他留在这里,应该就是为了让他听到这残酷的事实,提醒他这个奴隶出身的人不要妄想,而他竟然还因为得到了殿下赐予的一身新衣、被殿下摸摸头而沾沾自喜。
鼻子蓦的一酸,他险些掉下眼泪来。
发红的眼眶中积蓄着泪水,他努力瞪大着双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能落泪啊,不能把情绪表现得太明显。
若国主大人发现他确实有这等卑劣的心思,把他调离殿下身边怎么办
他才疏学浅,连字都认不全,又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法帮助殿下稳定国内的局势
他只是个卑贱的努力,只是个武夫,就是配不上殿下啊。
而江景昀不一样,他的父亲和弟弟都是了不起的将军,自己又是朝中重臣,能够给殿下强有力的支持,能够帮殿下镇住朝臣。
他什么都懂。
可他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心里快要撕裂开了。
大脑缺氧,呼吸急促,耳边只剩下嘶鸣,就连后面说了什么都听不清了。
每分每秒都是如坐针毡。
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他也慌乱站起,头脑乱成一团,嗡嗡作响。
看着国主大人负手离开,模糊的人影终于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眼眶里的热泪一下子落下来,染湿了华贵的衣裳。
他用力大口喘息着,好像个溺水的濒死之人。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他好想见到殿下。
好希望殿下能再次把他揽在怀里。
就算跪地乞求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双十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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