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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朝在新帝登基两年后, 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新政推行以来,王土上的田地翻了三倍不止。播种下汗水总是会有收成,那些史官记下这一年开始稻谷满仓, 国库充足。
韩临风这几日几乎不回宫,抓紧时间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毕后,便准备空出一段时间来,带着妻儿外出游玩,好好休息一番。
当他一回宫,就见宫门处弹出一颗滚滚的小肉球,未满两岁的希儿晃动着小肉手,来宫门前接父王了。
一个身材窈窕,高挽发髻,穿着淡色长裙的女子正追撵在那小娃儿的身后“希儿慢些, 你父王又不会跑了”
正说话间,小肉球已经弹到了韩临风的大腿上,一把抱住后, 先将自己笑出来的口水狠狠抹在爹爹裤腿上。
韩临风弯腰一把将儿子抱起, 在那嫩嫩的小圆脸上也狠狠亲一口。
小娃却不干了,嫌着爹爹的胡茬扎人, 笑着转身让香软的娘亲抱。
韩临风依旧抱着扭来扭去的小娃,随便搂住了几日不见的爱妻, 对她说道“孤已经将游船安排好了, 明日一早便可动身”
自从陛下入京封赏了铁面军的功臣之后, 曹盛这个民间义士也终于得以正名。被封为抚北侯,享受田邑俸禄。
可是曹盛却谢绝了陛下的封赏, 只将大部分田产都分给了自己的部下,然后带着妻子女儿游山玩水去了。
曹盛征战, 从来不为名利,又是看过身边太多同生共死的兄弟战死沙场,对于生死名利的超脱,堪比得道高僧。
他的身子因为受伤烙下的病根,也一直靠汤药维系,自然是珍惜所剩不多的年月,好好陪陪妻女。
而那曹佩儿,经历了情殇之后,却依然不改豪女本色,最后在旅途上嫁给了一位书生,落云见过那书生,长得可是真好。
那书生听说当初是慕名前来。他也许是平时在茶楼听说听多了,对于曹公其人满心敬佩。
再加上茶楼先生渲染了曹家女儿那杨柳细腰的美色,竟然在没见到曹小姐的情况下,书生便主动开口求娶。
虽然事后见了,那书生震慑于小姐的美貌,半响没有说出话来,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开口求娶,自然也要硬着头皮认下来。
不过他是相中了曹公的名声地位,还是真心仰慕小姐,便另当别论了,毕竟他成了曹公女婿之后,就算现在身无功名,以后在仕途上也会顺畅许多。
不过曹佩儿私下里,却跟父亲说,万万不可太提拔了丈夫。
因为她之前已经手刃了个亲夫,不想隔着几年,再磨砺柴刀砍死个负心汉。
所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曹佩儿如今长了心眼,可不会像被裘振那般肆意压榨掉自己那一点利用价值。
曹佩儿如今是学精明了,甚至看到苏落云时,她都啧啧摇头叹气,直言苏落云的夫君如今爬得太高,让落云小心些,做女人的,要给自己留些心眼,可别被小白脸给骗了。
苏落云只能含笑一一应下,表示曹小姐想得真周到,她现在每日都心悬着夫君花心,日子过得不太好呢
曹佩儿听了,心里生出莫名的优越感,又是一阵舒坦,觉得生平她最大的收获不是先后嫁了两个美男子,而是结交了太子妃这个手帕闺交。
临了,她还神秘兮兮地塞给苏落云一包药粉,说这是多子多孙的灵药。要是太子对她腻歪,提不起劲儿来时,可以拿来一用,保管叫七旬老翁也能宝刀不老。
苏落云郑重谢过这份赠礼后,颇为同情地看了看那位站在曹公身后没精打采的姑爷,看那样子,他应该是日夜耕耘不辍,两眼的黑眼圈甚浓。
就在一个月前,曹盛喜得外孙,顺便跟太子炫耀了一番他这两年带着妻女,还有女婿游历过的地方。
韩临风这才惊觉,自己这两年忙于政事,实在忽略妻子太多。所以他这次特意给自己空出一段时间,要带着落云好好消散一下心情。
落云自是高兴。就像她婆婆常挂在嘴边的,京城虽大,但也不是十足的好。
落云虽然可以时不时微服匿名去船坞码头溜达溜达,但还是不能像当姑娘的时候,说走就走。
结果韩临风要带着落云出去游玩的事情一传开,韩逍也嚷着要跟来。
他最近的诗词歌赋,在才女妻子的点拨下进步不少,正是愁着胸中少了真山真水的震荡,写不出“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豪迈。
不过他要乘船同行的要求,被兄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毕竟要带着自己的亲亲老婆去玩,干嘛要带着个酸诗人人家居然闷声不响,坐着游船就走了。
这出游的第一站,便是应了落云的要求先到了云州。
那云州离京城不远,在开春时,景色宜人,所以韩临风带着落云去那游山玩水,再顺便见见故人。
这两年里,落云没少写信邀渔阳公主回京。
她知道这位故人爱热闹,每当京城里要举行别样精致的宴会时,都是提前邀约,可最后都被渔阳公主拒绝了。
在落云生产后不久,渔阳便在云州诞下了一个女婴。毕竟是高龄生女,当时差一点就难产了。
据说赵栋当时也去了,可惜渔阳不让他进门,他只能在门外急得团团转。
一辈子都任性骄纵的女人,在人到中年的时候,总算听了她母亲的一句劝,此后余生,不必将精力铺在男人的身上。
不过听闻落云来了,渔阳公主倒是带着女儿和仆役,亲自在河埠头迎接了太子与太子妃。
只是再见时,落云差点认不出故人来。
以前总是穿着精致华美衣袍的女子,如今身上穿的却是未曾染色的棉麻长衫,式样也从了简单,并没有太花哨的剪裁。那一头半白的头发上也无头钗装饰。
落云知道,她这是在为父母守孝。因为就在去年,被幽禁的王皇后也因为一场重病,悄然离去了。
曾经的一国之后,因为是戴罪之身,又因为太上皇的遗言,不准她入皇陵,死去的时候连个讣告都没有半张。
渔阳公主不好给王皇后明晃晃的守孝,只能在平日里穿素色衣服,默默哀悼母亲。
虽然大魏不时兴三年长孝,往往只要守上三月即可。不过一想爱热闹玩乐的渔阳公主,似乎为了弥补自己年轻时忤逆母后的亏欠,结结实实地为母亲守起了长孝。
她生的女儿小名叫芙儿,长得粉雕玉砌,可爱极了。
小女娃一看到带着些异域血统,高鼻鼓脸的皇孙希儿时,便目不转睛地看,还趁着大人们不注意,走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晚辈希儿,在他的脸上湿哒哒地亲了一大口。
趁着侍女带着两个小的在田埂间玩耍时,落云与渔阳在田间散步,倒是也能说说私房话了。
她们俩虽然长久没有见面,可是情谊未断,一直互通着书信
当初那游山樾意图谋反,到处煽风点火,甚至跑到了渔阳这里搬弄是非,指望着她以太上皇长公主的身份去京城站队的时候,渔阳也是派人送信,将游山樾他们的手脚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落云。
用渔阳的话讲,不居于下位,不知民间疾苦。
她以前在京城里时,每日都是吃喝玩乐,觥筹交错间度过,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可是来到了云州,看着自己封地上佃农因为交不起租,哭喊着拦住了她的轿子,恳请着不要让庄头带走他年幼的女儿时,她才算懂了民间疾苦。
自己父皇魏惠帝虽然是个疼爱子女的好父皇,可是对于天下百姓来说,却不是个好皇帝。
而韩毅父子对于天下百姓来说,却是某种意义上的生机与救赎。
看清了这一点,渔阳自然不会站在那些世家一面,去参和京城的动乱。
她如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就像封地农田的秧苗一样,看着小芙儿一天天的长高,看似平淡乏味的日子都充满了无尽的希望。
落云问她为何不回京城因为赵栋将军跟太子私下饮酒时,也曾吐露了当初因为误会而与公主匆匆和离的悔意,若是现在回去,相信也能破镜重圆。
渔阳公主却云淡风轻地一笑“我又不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了,有什么原不原谅的其实人少了谁,都能舒心过日子。想想我以前的执着不开化,累人累己,自己回想都觉得有些可悲可笑生了女儿,才知为人母之心,我也不希望女儿沾染了我的偏执再说我在云州这么过挺好的,不用担心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人厌烦至于芙儿,我也没禁着她跟她父亲相见。前些日子,归北那孩子还带着他的儿子来跟芙儿玩呢。我的芙儿有父母,有兄长疼爱,便足矣。我现在很适应乡下的日子,若是再回京城,那里也不是我年轻时的京华重楼了”
说到这,渔阳急急打住,自觉失言。
她虽然感慨物是人非,可这么说似乎是在抱怨韩氏父子篡权,十分不妥。
不过落云却微微一笑,伸手在她的手臂轻轻拍了拍,表示自己明白她想说的意思。
人往往到了一定的年岁积淀,才知道以前所穿的衣服虽美,但是累赘沉重,穿起来并不舒服。
渔阳现在只穿自己觉得舒服的衣服,却不再强求任何事,悦任何人。
衣服如此,其它也是如此。
落云心内感叹,她公公婆婆吵吵闹闹一辈子,最后却是慢慢和缓,帝后和谐。而以前曾经也算是和谐的夫妻,人到中年却渐行渐远
夫妻之道,也许太过苛求,用力过猛,反而会适得其反吧。
那天告别云州坐上船后,苏落云仍然感慨良久。
待船停泊一处绿洲,稍事休息时候,苏落云抱着自己肉滚滚的儿子,惬意地嗅闻着江边的新鲜潮湿的空气,同时感叹道“没想到,渔阳公主倒是过上我以前向往的日子”
韩临风正挽着裤腿,在船尾垂钓,听了这话,扬了扬眉毛,问“你向往的是什么日子”
落云以前失明的时候,总想着自己跟韩临风的婚姻也许不会长久,便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抽身而去,便过一过怡然自得的田园生活。
只是没有想到,她跟这个男人牵绊极深,居然陪着他一步步走到了高处。
回首再望昔日梦想,似乎都有些遥不可及了。
韩临风听她说得这么细,自然能猜出她以前计划得多周详,居然连隐居之地都选好了,乃是能一年种三茬水稻的鱼米之乡。
虽然她现在以玩笑的口吻说出,可是韩临风还是觉得生气。
别人都以为这东宫之内,惶惶不安过日子的,应该是那个出身不高的太子妃才对。毕竟身为太子,身边的诱惑实在太多,叫人防不胜防。
可惜没人会想到,真正患得患失的,却是他这个可选之人。毕竟这世上最了解落云的人,就是他了。
韩临风太清楚自己娶了个多么不安分的女子了。这些年来,落云就算身处东宫,也没停过自己的买卖经营。
这无关贪财之心,完全是一种上瘾的嗜好。
也许她现在的财富,跟当年的游财神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哪日这妮子给自己吵嘴斗气,一艘海船开出去,他可是没处找人去
现在听落云羡慕渔阳这样一个人带娃的日子,当朝太子直觉有些硌耳朵。
他将孩儿交给了一旁的侍女,将落云一把抱起走入了船舱。
落云也没想到堂堂太子出宫之后,居然有些放浪形骸,大白天的还要如此荒唐,不由得挣扎笑道“你要干嘛”
“我寻思着你太闲了,居然胡思乱想看来希儿是时候得添一添弟弟妹妹了”
“不是昨日才这大白日的,你胡闹什么”
“怕什么你若体力不行,就将曹佩儿给你的药用上,不是说那是包生子孙的灵丹妙药吗”
“去你的,我早就扔了”
此时天色春暖,微微荡漾的船儿传来嬉笑不断
史书后记,圣德先帝后裔韩毅承袭皇位二十载,晚年退位安享天年,传位于长子韩临风,世称魏贤帝。
登基大典时,大魏国力鼎盛,堪称盛世。新帝携皇后在泰山受封,接受天下朝拜。
帝后相识于微,魏贤帝感于迎娶皇后时,粗食敝礼,一切从简。所以这次受封,堪比再娶之礼,泰山大典,盛况空前。
然而有不靠谱的野史记载新后当时头顶重冠,与新帝小声抱怨,说这凤冠太重,都能改一副铠甲。若是成婚那日给她戴这个,她是宁可逃婚也不嫁陛下听闻,横眉怒目,冷声道一句“晚了”然后将那冠又往下压了压。
当然,此等荒谬之言,怎会出自一代贤后之口谁不知帝后一生互敬互爱,乃是皇家难得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等类似小儿的斗嘴,大约乃落魄狂狼书生杜撰,搏君一笑,不足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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