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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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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晨曦照耀在积雪上,  洪亮的钟声次第响起。

    一座座沉重的坊门吱嘎吱嘎开启,人群和车马一起涌入。

    随着崔相爷和崔贵妃的死去,鼎盛的崔氏走向覆灭,  朝中达官豪吏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而对平民百姓来说,没了崔氏,  还有其他世家,他们依然要为柴米油盐奔波,京师长达数十里的长街恢复往日的喧哗热闹,熙熙攘攘,  人声鼎沸。

    各州贡士终于可以踏出客栈大门,  逛一逛京师最繁华的街市。

    文宇邀谢嘉琅去状元楼吃酒。

    状元楼临河而建,共有五层,  楼与楼之间以飞廊相连,  玉砌雕阑,  金碧辉煌,  站在栏杆前可以远眺运河对岸的皇城。状元楼的酒出名,  楼中吹拉弹唱、貌美如花的歌妓出名,  更出名的是曾先后有几位状元在状元楼以酒抒怀,吟诗作赋,留下名扬四海的诗作。

    后来,  文人墨客到访京师,必到此处把酒言欢,举行诗会,  尤其是赴考的贡士,  考前一定要到状元楼吃一杯酒,  讨个吉利。

    谢嘉琅摇头,他要去北街买书。

    谢蝉知道他喜欢逛书肆,地图上特意标出北街书肆林立,他闲暇时可以去逛逛。

    文宇和其他人一道去状元楼,几个贡士目送谢嘉琅高挑的身影走远,彼此对望,笑得促狭。

    一人小声问“欸,文贤弟,谢解首不会还是个雏吧”

    状元楼的歌妓才貌兼得,遐迩闻名,她们尤其喜欢和年轻贡士诗歌唱和,以挣清名。想到能去状元楼见识美人们的风采,众人无不心痒难耐,谢嘉琅居然还有心思去书肆看书

    大家一致认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谢嘉琅不行,要么他还没尝过滋味。

    来京师的路上大家同吃同住,都知道谢嘉琅自幼患病,一直在吃药,但他生得高大挺拔,只要不犯病,和平常人一样,而且几乎每天早上起来练拳,三九寒天也坚持不辍,穿着单衣在雪地里练出一身的汗,胳膊比护送他们的兵卒还结实,看起来不像不行的样子。

    于是,众人认定,谢嘉琅肯定是个没见识过温柔乡的雏。

    文宇笑道“他还未娶亲。”

    众人都笑了“没有娶亲,连丫头也没有”

    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郎君,不论是否娶妻生子,十三四岁知事时就和身边丫鬟胡闹过了。

    文宇摇头“他这人向来守礼。”

    贡士们啧啧几声,你一言,我一句,说起一些男人间的荤话。

    听他们越说越下流,一人摆摆手,笑道“你们就别取笑解首了,以解首的才学和风度,省试后,必有京师豪家榜下捉婿,到时候,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双喜临门,岂不快哉”

    众人大笑,话题转到状元楼的歌妓上。

    谢嘉琅不知道贡士们私底下拿他戏谑,到了北街,一家一家书肆逛过去,挑了些自己看的书,还买了几本话本小说,谢蝉平时喜欢看这些做消遣。

    中午他找了间茶肆吃饭,翻看书卷,不知不觉看得入神,直到钟声响起时才收拾书册回客栈。

    大堂里一片嘈杂人声,贡士们都围在火塘前大声讨论着什么,有的人满面红光,有的人一脸颓丧。

    看他终于回来了,文宇立刻迎上前,拉他进屋,兴奋得直搓手,笑道“今天我们在状元楼听说了一个消息,主考官定下来了,是新任礼部尚书韦大人我记得冯老先生评过各曹尚书长官的文章,说韦大人喜欢文字古朴、议论充实的古文,他恰好是卢侍郎的老师”

    文宇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

    卢侍郎是他们解试的主考官,解试过后,冯老先生提醒他们,卢侍郎喜欢的文风和省试主考官欣赏的文风不同,他们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峰回路转,朝中起了变故,先前内定的主考官是崔氏提拔的,前几天因为上疏为崔氏求情被贬了,现在这位主考官韦大人是卢侍郎的老师,文风和卢侍郎相似,且此前和崔氏不和。

    不论是出于个人喜好,还是出于政治目的,开春的省试,韦尚书肯定要多遴选一些议论言之有物的文章。

    那正好是谢嘉琅的长处。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崔相爷喜欢什么文风,天下皆知,有的贡士从小模仿崔氏门生的文风,要他们一夜之间改,怎么改得过来

    谢嘉琅面色如常,平静地嗯一声。

    文宇握拳,道“还是你沉得住气,照样看那些古文,正好派上用场了我这一路上光在练习诗赋,浪费了多少时光明天开始我要和你一样看古文”

    夜里,文宇找谢嘉琅借书看,他越想越觉得着急,等不到明天了,决定连夜开始看古文。

    谢嘉琅翻出几本书给他。

    文宇看一眼书案上摊开的信纸,笑着道“又要给九娘写信你平时话不多,闷葫芦一样,和妹妹写信倒是很勤快,我和我妹妹从来不写信,没话说”

    青阳插话道“可不是公子平日里闷不吭声,信却能写得长,公子天生就是写文章的读书人。”

    谢嘉琅怔了一怔。

    烛火摇曳。

    他提笔在信上写下吾妹团团,兄抵京师月余,京师人烟阜盛,风土人情,与江州迥异

    也没说别的,只是写一些见闻,写她感兴趣的事情,很快一张纸上就满是墨迹。

    他自己看了一遍,觉得好像有些枯燥乏味。

    就像他这个人,天生的冷清。

    谢蝉是喜欢热闹的人,家宴上总有人围着她说笑她是不是一直在迁就他

    纸上的墨汁干透了。

    谢嘉琅收起信,和今天挑选的书册一起交给青阳,要他明天记得送去驿站。

    翌日,青阳刚出门,几个小吏拿着名册走进客栈,问“解首谢嘉琅是不是宿在贵店”

    掌柜的忙去请谢嘉琅下楼。

    小吏验看谢嘉琅的文书,笑着道“圣上旨意,今年的正旦大朝会,诸州贡举的解首亦可入宫观礼,小的们来通报一声,解首早做准备。到正旦那天,会有人来接解首入宫。”

    客栈里嗡的一声,众贡士艳羡不已,围上来恭贺。

    文宇替谢嘉琅给小吏们赏钱,羡慕地道“大朝会可是朝廷一年中规模最大最隆重的盛事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各国使节全都要到场,三师、三公、三省、六部、翰林院、御史台、秘书省一个都不落听说到时候大殿内外站的人有数万人之多亲眼见识一下那个盛大的场面,才不枉这些年的寒窗苦读啊”

    谢嘉琅反应平静,回房继续看书。

    第二天礼部的小吏来客栈教谢嘉琅大朝会上的规矩礼仪。

    青阳塞了一锭银子给小吏。

    小吏脸上浮起笑容,含笑耐心讲解大朝会上要注意什么,最后道“解首不用紧张,大朝会那天解首们只需要站在殿外凑个热闹喜庆就行,到时候有礼仪官领着解首们,什么时候行礼,什么时候祝祷,什么时候退下都有人提点。”

    又过了几天,礼部送来解首的礼服,是一套青边白袍的士服。

    除夕夜,阖家团圆,万家灯火。

    独在异乡为异客,家家户户团聚的日子,贡士们思乡之愁难解,相约去酒楼寻欢作乐了。

    谢嘉琅坐在灯前看书。

    外面炮竹声声,街巷间火树银花,欢声笑语不绝。

    千家万户,人间烟火。

    谢嘉琅独坐在窗下,执笔抄写一卷文章。

    青阳推门进来,道“今天是大年夜呢,得吃点好的灶头可以炖汤,公子想吃什么”

    谢嘉琅停笔,望着映在窗上的灯影,眼前仿佛浮现出江州谢府的长廊,小娘子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他跟前,笑意盈盈地和他说话。

    “芋头。”

    他道。

    青阳愣了一下,大过年的公子不想吃鸡鸭鱼肉羹汤,就想吃烤芋头他挠了挠脑袋,应是,去灶头烤芋头。

    芋头烤好了端上来,谢嘉琅拿起吃了一口。

    入口绵密软糯,可是似乎少了些香甜。

    他吃过最好吃的烤芋头在那年冬天,谢蝉陪他守岁,亲手剥了只芋头给他,烫得十根手指头通红。

    谢蝉要是在这里

    谢嘉琅坐着出了一会儿神。

    天还没亮,楼下传来车马响动,谢嘉琅换上镶青边的白袍士服,乘车去宫门前等候。

    其他州的解首也到了,众人下车厮见,互相吹捧几句,一边讨论大朝会的事,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不一会儿,来了一批国子监学生,他们多是权贵子弟,彼此都认得,而且经常随家中父兄出席盛大典礼,一点都不怯场,呼朋引伴,谈笑自若。

    太监引领着他们到一座偏殿等候。

    大殿方向远远传来钟声,皇帝率王公贵族至圣堂上香祈福,再至神御殿祭祀,返回内殿,接受妃嫔、皇子、公主、宗室皇亲、内官等的朝贺后,驾临前殿。

    这时天已经微微亮,文武百官早就在宫门前等候多时。

    鼓声响起,曦光洒下,一道道沉重的朱红宫门应着雄壮的鼓声洞开,礼仪官唱礼,乐班奏乐,百官按照品阶走进广场。

    从宏伟的前殿一直到宫门前,金吾卫执旗站立,旌旗猎猎,气氛凝重。

    轮到谢嘉琅他们这些解首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贡士们原先还忍不住伸长脖子张望,想见识一下三师三公、宰相、六曹尚书、翰林学士的风采,站到后来,一个个腰酸背痛,两腿发麻,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他们离前殿太远,只能仰视广场之上那巍峨庄严的殿宇和宫门前黑压压的人头,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

    午后,皇帝赏赐御酒,众解首领赏。

    礼仪官过来,带着解首们退出前殿,入宴席。

    宴席上都是年轻贡士和国子监学生,众人互相攀谈,问各自的籍贯出身,听说谢嘉琅姓谢,席上诸人立刻热络起来,问他是谢家哪一房哪一支。

    谢嘉琅道“江州谢氏。”

    众人细想,陈郡谢氏并无分支在江州,脸色便淡了几分,一人却忽然变了面色,两道惊愕的目光落在谢嘉琅身上,细细端详他。

    宴散,众人按着指引出宫。

    谢嘉琅站在宫门前等候马车,一人走到他身后,拍一下他的肩膀,笑问“这位公子可是江州谢家大房大公子谢嘉琅”

    他回过头。

    一个年纪二十多岁的青年站在他身后,含笑看着他。

    谢嘉琅点头,“这位兄台是”

    青年道“我姓郑,是你的表兄。”

    谢嘉琅怔了片刻。

    郑这个姓氏,他已经很久没想起来了。

    谢嘉琅很快回过神,拱手道“原来是郑家表兄。”

    当年郑氏的侄子郑观入国子监求学,母亲郑氏欢天喜地,他还记得自己站在门外,看着母亲笑容满面地和郑家仆人说话的样子。

    “我真没想到,解首居然是我表弟家里人也没写信告诉我”

    郑观再次打量谢嘉琅,他小时候见过谢嘉琅,那时候郑家人都觉得谢嘉琅是怪胎,不许郑氏回娘家省亲,他没见过怪胎,很好奇,随父亲去江州时特意去瞧表弟。谢嘉琅坐在房里喝药,他走过去,围着他转了好几圈,看稀奇似的,拿着棍子戳他,想看他发病是什么模样,丫鬟进屋,把他拉走了。

    一晃眼,昔日那个幼小的孩子,竟然长得这么高大了。

    郑观唏嘘不已,想起郑氏已经和谢大爷和离,脸上掠过尴尬之色,轻咳两声,道“表弟,我姑姑现在就在京师她要是知道你这么有出息,一定很欣慰,你要不要随我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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