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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内鸦雀无声。
李恒站在桌前,垂眸凝视摊开的地图,面色沉峻,半晌不语。
孙宗等人垂首立在堂下,等他吩咐。
院墙外的密林有婉转洪亮的子规鸣叫,一声一声地啼鸣着,天气转暖,南迁的候鸟北归了。
谢蝉被拦在院门外,焦心如焚。
她已经从孙宗口中得知,嘉县发生了暴、动。
自从河汛告急以来,嘉县官员不断征调力夫、急夫堵塞决口,加筑堤坝。在钦差到来之前,嘉县官员以工事急迫为由,征调人数多达十几万人,并强迫数十万百姓迁移。百姓应役,官府派发钱粮,嘉县官员竟然暗中克扣,而且以差役敲诈勒索,手段令人发指,富户为躲避差役倾家荡产,无钱摆脱差役的贫苦百姓则大批惨死在道路间,活到大堤也得活活累死。
百姓怨声载道。
连日多雨,不久前,嘉县爆发了疫病,大批百姓死去,一些不堪重负的力夫实在没了活路,抄起扁担反抗,他们大批逃亡,聚集到一座县城里,关闭城门,要求见钦差大臣。
原本事情已经平息,力夫不敢公然反抗官府,只要求钦差大臣为他们做主,改善他们的处境,减轻他们的劳役,按数发放钱粮,不想嘉县官员隐瞒消息,让人假扮钦差,将城中力夫诱骗至郊外,二话不说,全部就地斩杀,还将人头挂在大堤上警告其他人,继续强征流民。
那些被推选出来见钦差大臣的都是百姓中德高望重之人,他们一死,其他流民没人管束,乱成一锅粥,不知道哪一路人马喊出了起义口号,各地响应,势如破竹。
民乱就是因此而起。
谢蝉惊愕失色。
她离开嘉县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乱象,短短数日间竟然就发生了巨变
封闭所有渡口,是为了封锁消息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控,利用水患搅动风云,不然无法解释经验丰富的嘉县官员为什么突然间失去理智,宁可犯下满门抄斩、遗祸子孙的重罪也要残忍地把顺从的百姓逼得走投无路、和官府作对。
现在情势复杂诡异,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围攻于庄县的人身份可疑,不知道李恒是立即去救张鸿还是先离开是非之地。
假如是后者,谢蝉得想办法脱身。
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护卫陆续回来,进屋禀报。
“殿下,南面、东面、西面的大道小道上都有大批流民出现,人数太多,没办法估算。”
孙宗咽了口唾沫,“殿下千金之躯,不能再待在险地,属下这就通知防军大营,要他们派兵来护送殿下离开。”
李恒头也不抬,问“怎么通知”
孙宗一愣,脸色白了几分,他们路过的几处驿站都无人驻守,各地音讯不通,大道都被流民阻隔,没有熟悉地形道路的报子送信,消息一时半会可能送不到防军大营。
驿丞擅离职守是重罪,怎么驿丞都不见了
孙宗寒毛直竖,现在就是他也看出来了,河东这边要乱,而且是大乱子。
说不定乱子就是冲着八皇子来的。
李恒对着地图沉吟片刻,发出几道命令,示意扈从收起地图,拔步出了屋,接过护卫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所有人按他的命令忙碌起来。
院门打开,一个护卫上前“殿下,范娘子求见。”
角落里,谢蝉被其他护卫拦着,朝这边张望,脸上神情焦急。
李恒皱眉。
孙宗心里叫苦,想到这个麻烦是自己找来的,拨马上前解释“殿下,这范娘子听说张公子出了事,吓得不轻,非要见您,看她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担心张公子的安危。”
李恒看也不看谢蝉一眼,振缰。
见他们要走,谢蝉没有犹豫,提高声音喊“殿下,我去过于庄县”
李恒一顿,勒住缰绳,回头,目光望向谢蝉。
护卫立刻让开道路。
谢蝉快步走到李恒面前,低下头,“殿下,我进京的路上经过于庄县,在那里待了几日,还请了个当地的向导,我熟悉那里的地形,北河支流流经于庄县外,那里有一处渡口,渡口旁是山岭,除了官道和渡口以外,只有爬过山岭才能进入于庄县。现在张公子被围困在于庄县内,我愿前往于庄县,想办法营救张公子。”
她话音落下,众人都惊讶地投来视线。
现在去于庄县就是找死,姓范的不要命了
孙宗眼珠转了转,冒起一个念头,瞪视谢蝉,目光带着怀疑“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机逃跑”
谢蝉和他对视,神色从容,“我没有撒谎,我认识张公子,张公子身边的侍从都知道我,我何必逃跑现在局势混乱,殿下身边都是高手,听从殿下的安排最安全,我冒险去于庄县是为了张公子。”
她看向李恒。
“殿下可以派人和我一起去于庄县,假如我有逃跑的举动,他们可以立刻动手杀了我,我范九绝无怨言。”
孙宗看她目光坚定,怀疑之色减轻了些,朝李恒看去。
李恒坐在马背上,低头,系好箭袋。
“你能做什么”
他淡淡地问。
谢蝉抬头,“殿下,我们跑江湖的商人常和一些三教九流打交道,进京路上,我见各地灾情严重,曾请于庄县的人帮忙买粮食救济灾民,我会设法和他们联系,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恒没作声。
谢蝉心想他可能宁愿让孙宗杀了自己这个累赘,补充一句,“殿下,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能为张公子带句口信也是好的。”
李恒瞥她一眼。
他是宫廷中长大的皇子,以前没见过宫外女子,看谢蝉身份低微,容貌不俗,把她当成伴读们常说的那种凭借美貌攀附权贵的民间女子。这种不顾名声、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人,张鸿不可能娶进门,又实在贪恋她的美色,只能瞒着长辈养在外面宅子里,合情合理。
谢蝉主动提出要去于庄县,出乎他的意料。
张鸿重情。
李恒转头看孙宗“给她一匹马,让她跟在后面,你看着她。”
孙宗应声,留在原地,等谢蝉爬上护卫牵来的马背上,示意她跟上自己,“跟着我,不要掉队。”
谢蝉望着前方的队伍,愣了一下,“殿下要亲自去于庄县”
她以为李恒会往南走以尽快摆脱危险,局势失控到了这个地步,他身为皇子,待在这里,注定要被卷入乱局。
孙宗点头,催促道“快跟上来。”
谢蝉回过神,拨马跟上。
队伍出发没一会儿,又下起了雨。
马蹄疾驰,泥水飞溅。
探路的人回来报信,前方路上有几伙流民,他们避不开。
李恒道“那就不避了。”
护卫拔出佩刀,所有人加快速度,从官道上飞驰而过。
路边果然有流民的身影,男女老少都有,人数不少,好在他们中很多是妇孺,看到护卫手中明晃晃闪着寒光的佩刀,一些男人眼中闪过愤怒,其他人脸上都露出恐慌神情,拉着身边人仓皇地后退,还有人大叫着掉头就跑。
队伍飞快穿过他们。
天黑了,道路难行,又不熟悉路径,走不了夜路,所有人下马,找了个山洞休息。
翌日,天边刚浮起鱼肚白,队伍立刻出发。
李恒骑上马,目光从靠在洞外打瞌睡的谢蝉身上扫过。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和其他人一样的袍子,头发全都束起裹在巾子里,脚上长靴绑腿沾满黑乎乎的湿泥,看不出原本颜色。
李恒和护卫骑马经过,泥水溅了她一身,连脸上和唇边都被溅到了,她眼皮低垂,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没感觉到。
孙宗跑过来,推她的肩膀。
她猛地睁开眼睛,爬起身,眉宇间一片憔悴萎靡,不过动作不慢,利落地踩着泥水爬上马背,跟上队伍。
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脸上的泥水,随手抹了抹,握紧缰绳,双眸坚定地望着前方于庄县的方向。
李恒收回视线。
于庄县。
暮色沉沉,天将黑了。
城头上血迹斑斑,到处是烧焦的痕迹,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在城墙上,几面只剩下半截的旗帜倒在凹凸的垛口旁,士兵们从角落里拖出几副尸体,送下城墙。
金色的落日余晖洒满城头。
城墙下的黑影退去。
砰的一声,张鸿双手发软,手里的刀落地,他后退一步,人也跟着瘫软在地,又是一整个白天,经历了好几场血战,打退敌人的数次进攻,他没力气了。
“谢大人。”
一道身影走上城墙,士兵纷纷起立。
来人俯身,捡起张鸿的佩刀,递还给他。
张鸿伸手接过,仍然瘫坐着,深深地吸一口气,被血腥味呛了下,咳嗽几声,苦笑着问“谢大人,你觉不觉得奇怪,这些暴民怎么打都打不退”
不仅打不退,还都像杀红了眼,连往于庄县来的无辜百姓都照杀不误。
谢嘉琅站在垛口目视远方退去的敌人,“他们不是暴民。”
张鸿眉心一跳,爬起身。
那天,他和谢嘉琅分别后,在破庙睡了一觉,起来继续赶路,遇见一伙人在驱赶煽动流民,亮出身份,出手制止,原本只当对方是地方上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不足为惧,没想到对方退却后,迅速召集更多人手追了上来,一副非要将他斩于马下的架势,他和侍从寡不敌众,只能掉头退回于庄县,被谢嘉琅救下。
逃回于庄县后,张鸿还想着要借点人马出城去剿灭那些暴民,谢嘉琅却眉头紧皱,神情凝重,张鸿取笑他是个书生,这点阵仗就吓破了胆,下一刻,只听轰隆隆的喊杀声由远及近,城外黑压压的人影像潮水一样朝着城门涌了过来
张鸿目瞪口呆。
谢嘉琅当机立断,下令关闭城门。
于庄县知县不知所踪,面对敌袭,上下哭爹喊娘,乱成一团,险些让敌人攀上墙头,谢嘉琅接管县中事务,召集壮丁,提剑登上城头,和士兵一起守城,慌乱的士兵找到主心骨,打退敌人的数次进攻。
张鸿回过神后也登上城墙守城,他读过兵书,可是没上过战场,第一次面对攻城,这些天光顾着杀敌退敌,来不及思考其他东西。
“不是暴民,那是什么”他问。
最后一丝霞光被暗沉夜色吞没。
“我不懂兵法。”谢嘉琅道,神色疲惫,“不过我看得出他们和前两天不一样了,他们进退一致,乱中有序,应该经过长期的训练,而且他们的人数不见减少,人越来越多,攻城的器械也越来越多。”
张鸿皱了皱眉。
确实,寻常暴民都是乌合之众,很多人连听懂指令都做不到,很难保持进退一致,并且人心不齐,一天攻不下城人心就散了,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顽强地攻打城池。
那就是说,流民里混了一支经过长期训练的队伍
一开始他们只是试探着围城,失败后就围在外面叫嚣,两天前他们开始密集地攻城,现在他们武器不多,等他们补充武器,于庄县只有几百人,根本守不住
不,要不是谢嘉琅刚好在于庄县,于庄县早就落入敌手了。
张鸿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找几个人去请援兵”
“来不及了。”谢嘉琅摇头,“嘉县一定出事了,流民遍地,所有粮仓被搬空,不止河东生乱”
张鸿听懂他的话外之音,一股凉气从脚底窜起。
不止河东生乱,那就是整个大晋都要乱
他想起李恒也在河东,心一下沉了下去,道“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突围出去”
“先护送百姓撤退。”谢嘉琅抬头,看着头顶暗下来的夜空,“于庄县除了官兵外,还有人丁两千余口,我已经吩咐下去,把他们按照街道里巷编成数支队伍,一个时辰后我会叫人打开城门,派一队人佯装夜袭,张指挥使带着百姓从西门撤退,我掩护你们。”
张鸿没想到谢嘉琅已经做了决定,呆了一呆后撩起眼皮,笑了一下,擦拭刀上血迹。
谢嘉琅转头看他。
张鸿嘴角含笑,桃花眼上挑,眸光明亮“谢大人,你是文官,我是都指挥使,担的武官之职,我从小随八皇子演练阵法,夜袭、守城是我的差事,那些人知道我的身份,想取我的首级,我去偷袭,他们才会上勾,你护送百姓撤退吧,等你们撤退,我和剩下的人就能突围了。你到了安全的地方,记得请救兵来接应我,最好能找到八皇子。”
夜风拂过,吹动被鲜血染红的半截旗帜。
两人沉默下来,都明白对方不会改变主意。
这是他们的职责。
事不宜迟,谢嘉琅叫来吕鹏,要他带一支人马护送百姓撤退,吕鹏应声,下去安排。
张鸿带着侍从吃东西,吃饱了就都靠着墙头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后,城门悄悄大开,在黑魆魆的夜色掩护下,张鸿带着士兵冲出城,五十步后,队伍分成三支,从不同方向往敌人临时搭建的营地扑去。
箭矢如同蝗虫一样从天而降,围城的人经历数场血战,也筋疲力尽,没想到他们会放弃守势主动攻击,大营陷入一片混乱,被三支不同方向冲过来的队伍拦腰截成几段,张鸿一马当先,在营地里来回穿插,举刀砍杀。
敌人畏于他的英勇,狼狈后退。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响亮的号角声,已经被冲散队形的敌人纷纷朝着号角声的方向靠拢,无数火把亮起,几个壮健汉子骑着马跃入人群,举刀大喊,指挥那些分散的队伍重新集结。
四面八方的敌人都围了过来。
张鸿变了脸色谢嘉琅没猜错,这些人不是暴民,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号角声在夜色中回荡,敌人恢复秩序,密密麻麻往前冲,他们人数众多,前仆后继,渐渐缩小包围圈,将张鸿和侍从严严实实地围在当中。
密集的弦声响起,张鸿一个激灵,侧身闪躲,听得嗖嗖几声,数支箭矢掠过他的脸颊,留下几道鲜红伤口,左边胳膊上一阵剧痛,他咬牙砍断箭尾,带着侍从且战且退。
敌人看出他们人数不多,全部追上来,几轮箭雨罩下,张鸿和侍从都中了箭,速度慢了下来。
刚才射中张鸿的射手再次挽弓搭箭,箭尖瞄准他的眉心。
弦声铮然响起,箭矢如一道电光划开夜色,带着强劲力道,射中目标。
射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被胸前箭矢的力道带得直接从马背上翻倒下去,栽在地上。
张鸿一愣,回头。
远处,谢嘉琅收起弓,领着几十人冲进包围圈,“往东走。”
张鸿一怔,谢嘉琅这么快就回来接应他了
随即他反应过来,谢嘉琅根本就没走,他等百姓撤退,就赶过来帮他了。
够义气
张鸿大笑,“怎么走有几成生机”
“只有一成的可能。”
谢嘉琅头也不回,道。
张鸿脸一僵,抬头四顾,发现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敌人在收网了,他们只能往东走。
他靠到谢嘉琅身边,在他的掩护下后退,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尖刀一样从敌人包围圈中最薄弱的东边划开一个口子,不要命地往东奔逃。
天还没亮,黑压压卷过来的人影紧跟在他们身后,像一头穷追不舍的巨兽,只要张开大口就能把他们吞吃下去,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队伍的人越来越少。
张鸿的侍从中有几人伤势太重,索性放慢速度回头对敌,帮他们争取时间。
一路疾驰,他们竟然将追兵甩在了身后。
张鸿不敢放慢速度。
黑漆漆的夜色里突然一片澹澹银光闪动。
张鸿以为天亮了,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水深不见底,在岩石上激起雪白浪花,浪涛发出巨大的咆哮怒吼声。
北河
这是一处渡口。
渡口早就封锁了,没有船只,他们怎么逃到对岸去
张鸿哭笑不得,难怪敌人东边的防守最薄弱,谢嘉琅说只有一成生机,还是往高了说的,身后是万人追兵,眼前是拦住去路的北河,他们插翅难飞
转眼间,他们已经到了河岸边。
身后骤然一阵号角声,隆隆的马蹄声靠近,敌人再次追了上来。
张鸿回头。
远处,一层层黑压压的影子风一样飞快刮过来。
无处可逃了,敌人已经堵住整条河岸。
希望完全破灭,张鸿一勒缰绳,浑身无力,跌下马背,喘得脸都青了。
“他们的人数果然越来越多,你看追杀我们的一共有多少人”
谢嘉琅提着剑,“看他们的队形,大约有一万人。”
“我们剩下多少人”
谢嘉琅语气不变,扫一眼队伍“一百多人。”
张鸿抬头看自己的侍从,人人负伤。他笑着摇头,摘下腰上的酒壶,拔开塞子喝一口,“那看来我们死定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敌人兴奋地涨红了脸,最前面的人挽起长弓。
谢嘉琅没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线从夜空中倾洒而下,打在他手中的长剑上,血水嘀嗒嘀嗒地淌着。
张鸿一脸沉痛,转过身。
“横竖都是死,死之前得喝个过瘾”
他灌一大口酒,抛开酒壶,面对着追上来的敌人,握紧佩刀。
河岸安静下来。
忽然,最前面的追兵都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瞪着他们身后的河面。
张鸿皱眉。
身后,一声清晰的、微微颤抖的喊声穿透雨幕,送到众人耳畔。
“谢嘉琅”
女子竭力喊出的声音,被万道湿漉漉的雨丝筛过,依然清亮。
谢嘉琅呆住了。
他回过头。
天色依旧昏暗,渡口湍急的河面上,一只小船在浪涛中摇摇晃晃地飘荡,船头立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谢嘉琅”
她又喊了一声。
天际处微微泛白,天光微露,雨丝纷飞。
隔着雨幕,隔着很远的距离,她立在船头,脸色苍白,双眸泛红,直直地凝视着岸边的谢嘉琅,嘶喊的声音带了几分怒,几分怨,目光却柔和如漾漾春水。
旁边的张鸿惊喜地喊出声“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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