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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狭窄的小街上行进,最后停在了微有些暗的路口。
“这边灯不大灵光,你下车的时候小心,别扭到脚了。”司机特意嘱咐了一句。
温梦点头,下车,走进炽热的空气。
她已经有多半年没回过和平里的职工宿舍区了。上一次,还是正月里。
那时距离她和廖维鸣从上海过年回来,不过一周左右。
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些共识,于是赶在一个周末,廖维鸣特意来这间老房子里坐了一坐。吃了晚饭,看了电视节目,顺便嗑了不少瓜子,磨蹭了好大一会儿,他还是不肯走。像是有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挑起话头。
这也太不像廖维鸣了。
温梦等得有点困了,干脆温声对他讲“老刘刚刚发了正月值班表,我被排在明天了,要早起去单位的。你今天晚上要是想留在这里,就快去洗漱你。要是想回别墅去,就早点走,路上还得几十分钟。”
廖维鸣听见她的话,果真行动了。
不过不是离开,也不是去刷牙,而是站起来伸手拉了一下沙发后面的窗户。老房子五金件生锈严重,插销闭合不好。他这么轻轻一动,窗沿上就簌簌落下尘土。
廖维鸣借着这个机会回过头,理直气壮地对温梦说“你看这都老化得快要关不上了,夏天怎么防得住蚊子”
“所以呢”
“别坚持了,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这就是廖维鸣刚刚一直在磨蹭的话了。
像是怕温梦反对,他又劝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搬家,觉得麻烦。但是住在这里,天天睹物思人,多难受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往前看吧,好么”
拒绝的词语原本卡在温梦嗓子里,在听到对方的理由之后后,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被戳中了。
温梦思考了几天,也查阅了不少相关信息。最后决定就按廖维鸣建议的那样,找中介把房子挂了出去。
这套公寓虽然结构老旧,但好在占了附中的学区名额,很快就在正月结束之前成功脱手。
合同签好,温梦落下笔。啪嗒,清脆的一声。好像一桩心事也终于被放下,自从那天过后,她就再也没有到过和平里了。
而这次回来,小区变化不算很大。
楼与楼之间挨得紧密,路上停着不少共享单车。小区空地的中央是一个广场,零散树立着些公共健身器材,还有一个椭圆形的大花坛。
温梦走到花坛边,坐了下去。
这里角度绝佳,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幢她住过很多年的筒子楼。
读书时,偶尔赶上一次考得不理想,温梦就会揣着卷子坐在这里,一呆就是一个小时。文艺一点说,她是在思考人生。直白一点说,是不敢回家找妈妈签字。
从底楼一层层往上数上去,一、二、三。
此时亮着橘灯的那扇窗户后面,就是原先温梦家的厨房。
不上夜班的时候,母亲会在那里忙碌。她一边点燃煤气灶台,一边扬声问“梦梦,炒鸡蛋里要放葱吗”
而温梦会扒着厨房的门,故意拉长声撒娇“要,但是要切得很小很小很小的那种。”
母亲无奈地笑笑,摇着头把葱花剁得很细“知道了,快去学习吧,做好了我就喊你。”
“好哦,妈妈辛苦啦。”
场景在眼前浮现,有些离开了,有些还没走。
现在想想,当时为什么要揣着卷子不敢回家呢。
哪怕挨两句骂也好啊。
至少那个时候她还有家,还有妈妈。
过去永远伏在暗处。不管用过多少办法、不过经过多少时间,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它就会狰狞地跳回来,把人整个吞进口中。
嗡,嗡,嗡。
不知道过了多少分钟,不知道过了多少小时。包里的手机再次开始震动。绵长的,短促的,绵长的。从电话变成微信,又从微信变成了电话。
温梦把目光垂下去,这一次,她按下了接听键。
廖维鸣“我刚刚到家了,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
“哦。”电话那头安静下去。过了几秒“你不回来吗”
“一会儿吧。”温梦不想动,也不想离开曾经的家。只想坐在这里,独自静一静。
廖维鸣听出来了。
此时的对话就像是一条河,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涌去。
有的会驶向湍流,有的会撞上岩石,还有的会并进和缓的小溪。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顺着平静的支流往前走,把一些事情掀过不提。
但廖维鸣犹豫着,思考着。也许是刚刚小酒馆里的那场对话,让他产生了新的感悟。他最后还是近乎绝望地决定坦白了“我刚刚去找你的时候,见过李彦诺了。”
“嗯。”
“所以你都知道了”
温梦回道“对。”
她不傻,一个故事里能有对不上的地方,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在医院的那几天,她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机会给李彦诺打电话。手机一直放在朋友那里保管,除了廖维鸣,还能有谁会去主动联系李彦诺、事后又不告诉她
李彦诺曾经问廖维鸣,你在害怕什么。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廖维鸣在害怕那些折磨了他很多年的选择,在害怕失去温梦,也害怕面对不断质问着自己、拷打着自己的良心。
电话里,电波刺啦作响。
廖维鸣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变得有点小心翼翼“你是不是生气了”
温梦想了想,认真地回了一句“没有。”
谈不上生不生气,只是有点失望。毕竟她是那么信任廖维鸣,对他百分百没有保留,无论喜怒哀乐都会和他分享。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呢
只是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再追究起来,也没有意义了。
温梦也许想要表现得大度一些,但廖维鸣从这句回答里,却听出了另外一层含义。
在他的设想里,温梦一旦知道了所有错过与误会的原因,一定会痛斥他的卑劣行为、瞬间挂断电话、从此再也不理他才对。
而这又是廖维鸣承担不起的。
可此时此刻,温梦并没有这么做。她表现得太冷静、太理智了,完全不打算对自己的未婚夫发火。就好像无论廖维鸣做出怎样出格的举动,在她心里都掀不起一点波澜。
也对。
对一个有恩于自己的人,又怎么会生气呢温梦只会感激他的付出、感激他的陪伴,仅此而已。
廖维鸣倚在38楼的落地窗边,俯瞰国贸的万家灯火。
玻璃很凉,寒意穿过衬衫,彻底浸透手臂。在这一刻,他甚至希望那些曾经让自己殚精竭虑、让自己无比不安的假设,真的发生才好。
原来比戳穿谎言更可怕的,是对方根本就不在意。
“你为什么不生气”廖维鸣低声又问了一遍,听上去异常固执。好像哪怕对方表现出一点恼怒、一点憎恶,他就能获得一点安慰。
温梦不想再讨论下去了,也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先不说这个了,我今天会晚一点回家。你别熬夜,早点睡吧。”
此时的体贴与关心,显得格外扎人。
电话那头静了许久。
廖维鸣没有答应她。只是在再次开口时,聊起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温梦当然记得。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就在这个花坛边上。
两个人看过夜场的电影,廖维鸣送她回家。走到楼下的时候,随意聊了几句。
温梦想起刚刚的剧情,对廖维鸣说“今天那个男主,有点像你。”
电影里,主角们开着一辆老旧的二手车,去西部掘金。恰巧遇见大雪封山,车子在半路抛锚。一行人修了很久无果,只能等待天亮之后的道路救援。只要有些野外求生知识的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睡过去的。因为一旦睡着,就很容易造成失温,被活活冻死。
眼瞅同行的几个朋友开始犯困,男主掐了自己一把,强打起精神,像一千零一夜那样不停讲起故事。
那些故事有的听着俗套,有的听着无趣,但架不住讲故事的人热情、开朗,充满奇异的点子。伙伴们一边吐槽一边讨论,就这样熬过了黑暗,等来了黎明。
廖维鸣是和温梦一起看了这部电影的,当然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他还是故意要问“我怎么不觉得自己像那个男主哪里像了,你展开说说呗。”
他就是想听温梦亲口夸自己。啧啧,这厚脸皮。
温梦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装吧,你明明就知道我要讲什么的,”
廖维鸣也跟着笑起来,索要夸奖无果,于是换了话题“你下周末是不是不用加班我看又有新片子上了,要不要再一起去看看”
温梦刚要点头。
而这时,喵。
一只野猫突然从暗处窜了出来,跑得飞快,几乎跳到她身上。
温梦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仰。
“小心”廖维鸣急忙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力气没有控制好,用得太大。温梦被扯得向前,一下子跌进廖维鸣的怀里。
噗通,噗通。滚烫的心跳。
温梦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好的春夜。
四月里,风都是微暖的,夹杂着暧昧的气息。月亮躲在云彩后面,不肯露头,羞怯地照着两个相拥的人影。
而男人被气氛蛊惑的不想松手,探寻地望向温梦。
温梦犹豫了一下,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在承诺一些事情。
于是廖维鸣吻了下来。
那是一个长长的吻,长到彼此呼吸的节奏都被彻底打乱,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廖维鸣拉着温梦的手,有点不敢相信似的“我们这是在一起了”
温梦小声回道“嗯。”
不然呢。
“好像是在做梦,你掐我一把吧。”
这剧情太老套了。
温梦笑笑,突然起了坏心思,决定满足一下廖维鸣的愿望她抬起手,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嘶你还真下狠手啊”廖维鸣一张脸皱起来,夸张地跳开两步。
而温梦一脸诚恳地对他说“够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多掐两下。”
“够了够了。”闹过之后,廖维鸣反倒美滋滋地笑了,“明明挺疼,怎么还是觉得跟做梦似的。”
确实是在做梦。
温梦就是他的一场梦。
而只要是做梦,就总有醒来的时候。
填不满的爱意会吃人,在心上豁开太大的洞,空落落的敞着。不光让廖维鸣头疼欲裂,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此刻他就靠在窗边,玻璃太透明,好像下一秒就会跌出去,跌进万家灯火。
李彦诺和温梦都是很好的人,他们都是他的朋友。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又对朋友做了什么
小酒吧里的龙舌兰,深夜不回家的理由,38层楼上孤寂的灯火。
原本只是一个人的错误,却变成了眼下三个人的痛苦。
李彦诺还没有买机票,一切都还来得及,都可以被弥补。虽然廖维鸣并不想让温梦走这不公平,他舍不得。
可什么是公平什么是舍得
人总得学着放手,总好过一辈子活得愧疚和不满足。
温梦早上出门前喷的香水还没有散去,让此时的卧室浮起一层淡淡的百合香。就好像她在他的身边,一直没有离开过。
廖维鸣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决定让人解脱,他感到头疼好了一些。
之后他一个字一个字开口,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才说出下面那句话。
“温梦,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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