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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霓漫天回去蓬莱的第四十二天
长留，绝情殿
白子画负手立于风岩之上，白袍墨发猎猎翻飞乍然看去，一如既往气宇孤高，轩昂不凡。空灵清雅、高贵脱俗。
但若仔细观察了，便会发现。如今此时，长留上仙那清越如水的明净目光，落点却非长留某处，亦非海外九州，更非妖魔界，甚至也不是天边流云，云端霞光。而是蓬莱
汉东方朔曾著十洲记，言蓬莱山，海外蓬丘也。对东海之东北岸，周回五千里。外别有圆海绕山，圆海水正黑，而谓之冥海也。无风而洪波百丈，不可得往来。上有九老丈人，九天真王宫，盖太上真人所居。唯飞仙有能到其处耳。
他不会知道。
蓬莱外围那片黑沉沉的暗流，被唤做冥海的所在。连通的其实不是鬼界，而是归墟。
传闻当年盘古开天辟地，最初只有一个人间界。后来神、魔、仙、妖、鬼五界，都是依托于人间界上衍生出来的。
又传闻，这天下之大，唯有两个地方，比较特殊。一为蛮荒，天生禁灵，内有无数珍奇异兽，疑似为未衍生完全的兽界。
又有传闻说，那是当年盘古开天辟地时，不小心多开出来的一块小世界。因为那里与六界并不相通，只能通过归墟冥渡，和上古传送门进出。
二为蓬莱，蓬莱坐落于归墟冥渡上。却不同于物产贫瘠的蛮荒，自古以来就灵气充盈。是六界之中数一数二的修炼圣地。
只是，传闻当年盘古开天后力竭而死，现在仙界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都是祂的窍穴所化。唯有蓬莱例外，蓬莱该是当年祂开天时不小心劈下来的一块混沌碎片，落入了海中，化为了大陆。
当然，那些都是传闻。
盘古开天犹在六界生灵之前，那时候的事情，谁知道呢
但白子画现在倒是确定了一点蓬莱比别的地方难观微是真的。
上文书说过，观微术是纯精神类术法，理论上来说，只要你的精神力够强，真气够多，那么六界万物，就没什么是你看不见的。所谓足不出户，知天下，就是如此了。
但蛮荒和蓬莱确实和六界中其他地方不一样。
归墟冥渡有吞噬万物之能。
精神力传入过去，一不小心就也会被吞噬掉。
观微所望，永远只会有黑沉一片、大浪滔天的冥海，最多再感受几个模糊不清的气息，完全看不清什么具体的人物。
所以
白子画已经有整整四十二天没看见过霓漫天了。
说实在的，这个时间虽然说短不短，但要说长，也并不比霓漫天之前初次和落十一等人去凡间历练时更长。
那时候，白子画虽然有能力、可以轻易观微看到霓漫天的样子、看到她正在做什么，就和她从来没出过绝情殿、从来没离开过他一样。
但
如果不是后来落十一传讯回来说，他们在蜀国恰好碰见了一场政变，事涉孟玄朗。还遇见了七杀派的人袭击。白子画想，他是不会真去观微看望霓漫天的。
可现在
现在他只要稍一失神，脑海中竟然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霓漫天的样子。观微术在不知不觉中就运用了起来
为什么
是因为他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从前霓漫天无论出去的再久，迟早都还会回来，还会回到他身边来而今次未必么
那个人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自朱，明眸皓齿，琼鼻雪肤。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如此容颜，本就已经堪称绝色倾城。
偏偏她气质还既是妖冶妩媚，又是骄傲纯真。多种风姿杂糅一处，是难得的浑然天成、百媚千娇。
白子画清越如水的目光似有波动。
霓漫天生的美丽，这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紫薰为何总是对霓漫天看不顺眼，甚至不顾身份，几次三番刁难她的原因，他当然也清楚。
只是他素来无情无欲，从前心里只把霓漫天当做徒弟、小辈，所以就从来没在意过她的性别、姿容
可现在
白子画不是傻子，他很明白，当日长留大殿，他在听见了霓漫天亲口承认，自己喜欢朔风时，心里难以抑制的愤怒是为了什么
现在回首往事，他不得不承认记忆中那些他读书练字、她研墨添香，他抚琴练剑、她舞袖应和的场景耳鬓厮磨间亲昵缱绻，这哪里像是师徒
天天一起习文练武，早晚一起品茗用膳
凡间最恩爱的夫妻，都不会有他们这样毫无间隙的亲密。
“咳、咳、咳咳”
心潮起伏间，之前从霓漫天身上吸取来的，诛仙匕上淬炼了多年的魔毒、煞气，又再度汹涌着翻卷而上白子画捂唇低咳了一阵。暗自运气，压下了体内沸腾的气血。
大师兄说天山派尹掌门有个女儿，名唤幽若的，聪慧懂事，仙资颇佳。而今有意拜入长留，会在明年，长留例行的五年一招生中入门。
他知道摩严的意思，是希望他到时候能再将幽若收入门下。
天山派自来与长留交好。偏偏前段时间受七杀派与异朽阁联手袭击，丢了神器玄镇尺，威名大损。
这种时候，幽若如果可以拜入长留掌门门下，无疑可以大大表示出，长留对天山派的支持。有利于仙界的稳定与团结。
所以，他要再收徒么
说来，绝情殿里若是再进一个新人。
以后他和霓漫天相处，就再不是孤男寡女了。
蓬莱阁
冷静的操控冥渡海水，又吞噬掉了一段混凝的精神力后，龙归墟神女媛，古怪的对霓漫天道“漫漫，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正蔫头耷脑、郁郁寡欢的坐在海边礁石上，凝视远方的霓漫天闻言，无可无不可的回答她“好啊，你想玩什么”
“猜猜乐”龙媛道“你猜，白子画那家伙，什么会忍不住来蓬莱给你认错、接你回去”
一天往这看百八十遍，是不耗空了精神力不罢休啊啧啧啧，他也真不怕识海枯竭了头痛。
“给我认错、接我回去”霓漫天神色复杂道“师父有什么错”
“他当年一时不察，收了我这么个心思阴毒、不择手段的弟子真相大白于天下后，难得宽宏，没干脆把我逐出门墙，只是严加管教我却丝毫不领他的苦心练剑时候受了点小伤就闹着要回家”
“他现在恐怕早已对我失望透顶，是一点都不想再看见我了吧”
“别这么说啊漫漫。”龙媛道“你我都知道的，你想回家究竟是为了什么哼，冷暴力最讨厌了。这是精神虐待比体罚过分多了”
有什么事不能摆明了说人长一张嘴，难道是摆设
“哼哼漫漫，我跟你说喔我和你打赌，长留今年仙剑大会前，白子画肯定会忍不住先向你低头的。”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先爱上的人才会先输。
霓漫天一个花儿一样的妙龄少女，天天长在白子画眼前，待了四年。细水长流般将自己完全融入了他的生活里。嬉笑怒骂，宜喜宜嗔
那鲜活生动的美丽都能引得朔风那个真石头成灵的家伙忍不住多了丝人性了，何况白子画那颗被漠然冰雪沉封了多年的温热人心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霓漫天又不比从前花千骨，初遇白子画时还是个全没发育的孩童模样，其后多年身躯未长，青涩稚嫩的教人只觉生有半分杂念都是在犯罪
那么多年，那么多个相互依偎的日日月月，俊男美女，天作之合龙媛就不相信，白子画是真的能将外表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娇俏可人、楚楚含情的霓漫天当做自己女儿养
他的确哪哪也都不像是个父爱旺盛的人
所以，虽然师徒名分已定，可
白子画
他虽素为大局着想，可骨子里，却从来不是什么会在意世俗规矩和他人看法的人啊
“漫漫，我觉得你现在可以想一下，等白子画过来接你回长留的时候，你要怎么为难他了毕竟”龙媛说，“咱们大小姐，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就能够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物啊”
霓漫天“如果仙剑大会前，师父他没来接我回去怎么办”
她有点慌自己，真的还有能再回到绝情殿、回到他身边的一日吗
“唔”
“太白门绯颜门下那个大弟子，前段时间你见过的，长相仿佛颇为俊朗，人也稳重可靠、道基扎实仙剑大会前，白子画要是没来蓬莱接你”
龙媛想了想，缓缓道“你就和你爹说下，设宴请那小子过来蓬莱一聚吧”
我气不死白子画那厮
霓漫天美眸微动，似有所悟。
转眼间，又是三天过去
这一日，霓漫天原本正在闺房里作画。
工笔细描，墨迹清雅，很快的，就勾勒出了一个执卷品书的翩翩身影。
“小师妹。在吗”
门外忽有声音传来，是霓千丈的三弟子吴赫。霓漫天明眸轻闪了两下，匆匆扯过几页白纸，盖住了自己的少女情思。而后方才扬声应道“师兄，我在这”
“什么事儿啊”她问。
“喔，方才长留那边，尊上派了人来，给你送了点东西，”吴赫道“师父就叫我送来给你。”
“尊师父他给我送了什么”霓漫天美眸一亮，迫不及待的伸手喊道“东西呢”
“这呢尊上设了结界，这东西只有你能打开。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吴赫一边从墟鼎里面拿了个檀木盒来，递给了霓漫天，一边道“听来送东西的李蒙师兄说，好像是些书。”
“尊上说长留仙剑大会在即，今年你道法已经小成，不可不参加了。如今纵在家里探亲修养，也不能疏忽了学业。便捡了几本你需要的书来，让你对着研习如果有不懂的，可以传信回去问他。”
传信回去问他这意思是，他真不愿再见她了么霓漫天接过了吴赫递来的檀木盒，盒上结界采集到了她的气息、瞬间消融，打开盒盖一看，里面确是几本书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什么人啊都这时候了还想粉饰太平”龙媛殿下不满的道“漫漫，你要稳住，可不能白子画随随便便一个示好，你就颠颠的原谅他了。不然他以后还要欺负你的”
“嗯，我知道了。”霓漫天沉吟片刻，倏尔开口道“三师兄，我记得，你从前是不是和玉浊峰温掌门的那个侄子，关系很好。你们现在还有来往吗”
“玉浊峰温掌门的侄子”吴赫挑眉道“玉浊峰和咱们蓬莱素有交情，他三个侄子，和我关系倒都不错。小师妹，你说哪个呢”
“天天和温掌门一样，不分春夏秋冬，都爱拿着把折扇伪装风流倜傥的那个”霓漫天眨了眨眼，又道“算了，别管哪个了师兄，长留仙剑大会前，你能帮我把温掌门那几个侄子都约来蓬莱一趟吗”
吴赫“你约他们干嘛”
虽然温思明他们兄弟几个都和霓漫天一样颇通诗画，但俗话说的好，同类相轻。从前霓漫天可是不大喜欢玉浊峰里那几个仙二代的。
“玩儿啊”霓漫天理所当然道“师兄你都不知道，我在长留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绝情殿门禁忒严我拜师四年，统共加一起就出过三次门，两次是跟着十一师兄出去历练，一次是被世尊喊去长留大殿问话再数就是这趟回家了”
“绝情殿里人又少，一天到晚都空空荡荡的，随便说句话都能有回音一般人又进不去”
“师兄懂了。”吴赫心疼道“小师妹，你放心，我这就去给玉浊峰下帖子，不，我这就去喊上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弟五师弟他们，一起约朋友过来蓬莱，在长留仙剑大会前先办个小宴。一定教你玩的痛痛快快、开开心心了再回去。”
夭寿喔
他小师妹从前在家多活泼开朗的一姑娘啊送去长留几年，回来就明显沉静了不少。金泉师叔前两天还说漫天这是长大了，如今看来，这怕不是从前都在长留给硬生生憋傻了吧
“师兄你最好了天儿最喜欢师兄了”霓漫天甜甜道“对了，太白门那个掌门大弟子，你认识不也请一下。还有长留山销魂殿儒尊门下的火夕、舞青萝、孟玄朗”
“好好好，”吴赫满口答应道“我这就去请。”
“对了，那个长留朔风，要不要我也请一下啊”
“请”龙媛的声音斩钉截铁。
霓漫天“请”
“不过朔风的帖子，师兄你就不用管了，我亲自写给他”
“好。”吴赫目含笑意。
他们小师妹，仿佛要长大了呢
蓬莱阁年轻一辈的弟子们齐心协力，大发请帖，邀遍了仙界各派，大有在长留仙剑大会前，先在蓬莱开一场新生代小会的意思。
这动静，可真不算小。
偏偏受邀者，还八成都是年轻未婚、素有佳誉的男子。
而蓬莱阁的大小姐最近又恰好在家。
其中内情，怎么不引人遐思
很快的，便是笙箫默偶上绝情殿，寻白子画喝茶下棋时，都忍不住提了一嘴“漫天生来天真娇贵，偏是蓬莱掌门独女。而蓬莱阁的传承，又素来以霓氏血脉为主。我观霓千丈那厮，恐怕是有意让漫天做蓬莱下任掌门，又担心她女孩子家家的撑不住事，想要趁早给她物色一个踏实可靠的夫婿呢”
砰
八成满的茶杯倾倒在木桌之上，打乱了一片棋子
白子画薄唇紧抿着，也不顾那黄褐色的茶水弥漫、有顺着桌沿淌下的，浸染了他大片白衣。
“师兄”
“没事。”
只是不小心手抖了一下而已。
绝情殿里、九州之内、太白山上，那个姿容绝色的美丽少女，一次次毫不犹豫的扑入到自己怀中、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犹在眼前
可现在，以后
她就要彻底离开他世界，去奔向另一个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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