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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前一日,丹鹿书院惯例休沐。
若是寻常时候，裴如意定要在床上多躺一会儿，把平日里不能睡的回笼觉都睡回来才肯罢休。
然而今日,裴如意却并未睡懒觉，她早晨依旧早早起来,先是打了一套裴家拳，又洗漱更衣，这才陪着父母大哥一起用了早食。
杜家今日办马球赛的园子在城西，是杜家自己的花苑马场，从状元巷过去更近一些，因此裴少卿便留在了这边宅子，等着一会儿便陪着妹妹一起过去。
裴如意年纪小,即便会骑马,却到底还未学马球，因此她今日定不会上场,她一来是被杜五邀请，过去给同窗师姐们助威，一来则是赵允宁也会上场打几局，她怎么也得支持宁哥哥不是。
裴少卿倒是会骑马,但他即将弱冠,在同这些“孩子们”打球实在有些像是欺负人,因此他今日也不过是陪伴妹妹出去散心。
兄妹两个都换了利落的骑装,并肩站在清风苑外，听沈怜雪叮嘱。
沈怜雪如今虽已有七月身孕,肚子已经显怀,但她依旧很是灵活,行走坐卧一点都不笨拙,每日都回去楼中教导徒弟，在孩子落稳之后，她也着手尝试新菜。
也正因此，沈怜雪的精神头很好，一点都不显得疲惫艰难，昨日甚至还给两人准备了蛋黄酥、蝴蝶酥和水晶豆沙糕，今日早晨又早早起来，给亲自做了一炉蛋烘糕。
此刻她站在兄妹两个面前，面带微笑，声音温柔“少卿，你要盯着点团团，她自来喜欢骑马，可别叫她胡乱骑，杜家新乐苑不比自家马场，人多繁杂，马儿会受惊。”
今日裴如意自也要带着她的红缨过去，同几位师姐一起骑马赏景。
她若是十四五岁上，沈怜雪定不会多管她，如今实在太小，还是要叮嘱几句。
裴少卿立即道“二婶您放心，小侄一定看好妹妹。”
有他这句话，沈怜雪便不再多言，只挥手叫兄妹二人离去。
去的路上，自还是坐马车，红缨跟裴少卿的柳叶跟在马车后，跑得很是欢快。
马车刚一在新乐苑门口停下，作为主家的杜九还没上前迎客，赵允宁便立即上前，站在了马车边上。
裴少卿先下了马车，看了略有些吃惊的小世子一眼，然后便回过头，仔细把妹妹扶下马车。
赵允宁的吃惊不过一瞬，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彬彬有礼同裴家兄妹见礼“见过裴大哥，见过裴妹妹。”
裴少卿牢牢挡在妹妹身前，垂眸看着他“世子倒是客气，今日我陪家妹前来，倒是不用世子时刻陪伴，世子好生比赛便是。”
赵允宁脸上的含蓄笑容不变，他很是乖觉地点头“是，我一定会尽力拼搏，争取能进球。”
他们这边打了一会儿机锋，杜九才磨磨蹭蹭上前，同几人见礼，然后眯着眼睛笑道“之前就听五妹说裴兄今日也来，我也正巧相同裴兄探讨新诗，倒是缘分。”
他如此说着，很是有主家风范地把人往里请，亲自陪在身边“待到九月上，家中春夏之艳皆有些凋零，不过花园中的茉莉和秋茶倒是刚刚绽放，待到马球比赛结束，裴师妹可同五妹一起游园观赏。”
他一路走一路讲解，颇有些风度翩翩。
裴少卿便感叹“人人都言杜家的新乐苑如仙境佳苑，如此得见果然不同凡响，很是令人心旷神怡。”
他们穿过翠绿的竹林，绕过假山泉水，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干净整洁、彩旗飘飘的马场出现在几人面前。
杜九见裴少卿严严实实挡在裴如意和赵允宁之间，便给赵允宁丢了一个眼神，然后对裴少卿和裴如意拱手道“裴兄，裴师妹，今日客多，稍显怠慢，还请莫要怪罪，那边便是观景台，便让世子替我请两位过去落座，不知可好”
赵允宁倒是未有如何热络，也不显得多感激杜九，不等裴少卿回答，便对杜九道“门口事多，你先去忙，我去去就来。”
他同杜九这些年算是不打不相识，倒也成了至交好友，杜九挑眉看他一眼，这才匆匆而去。
只留下赵允宁很是乖顺地比了个请的手势“裴大哥，裴妹妹，这边请。”
裴少卿冷哼一声，倒是没再踟蹰，背手快步离去。
裴如意根本没注意到兄长同赵允宁做什么眼神官司，她只听裴少卿哼了一声，便同赵允宁挤眉弄眼“大哥这几日不太痛快呢。”
赵允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也听说了些许话头。”
裴家的小诗仙要相亲，那自然在汴京引起轰动，但裴家瞒得很紧，无论寻了谁家，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如何过程，外人皆是不知。
只是隐约听说至今尚未成就好事。
这也是对女方的尊重，若是被如此拿出来说，定要被落面子，实在有些不好看。
裴如意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哎呦呦，大哥这别扭性子，可如何能寻到小嫂子。”
赵允宁见她连大哥的亲事都要操心，不由摇了摇头，挖苦她“你啊，以前操心裴叔和雪婶，如今还要操心裴大哥，你就是个小操心。”
裴如意就跟着笑了。
她道“对呀，我就是小操心，一会儿宁哥哥要好好比赛，争取进球，不要让我再多操心。”
赵允宁听到这话，眸子微闪，唇边笑意却未变。
“好。”他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道。
待在观景台寻了位置坐好，赵允宁又叮嘱赵家的女使几句，这才快步离开。
今日来杜家的皆是少年少女，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几许，都很是有些青春活力。
人年轻，就没那么多事端，裴如意他们刚来两刻，人就几乎都到场，球场上其旌旗飘飘，锣鼓喧天。
就在热闹的锣鼓中，男子队骑马抖擞入场。
他们皆穿窄袖骑装，腰缠蓝带，头戴短顶头巾，很是有些飒爽英姿。
赵允宁要只打一局，此刻也在场上。
骑马在赛场上站定，仰着头往观景台寻来，在瞧见裴如意时，还冲她挥挥手。
裴如意就听到身边裴少卿又嗤了一声。
裴如意扭头看他，笑着问“怎么了大哥，你近来同宁哥哥闹不愉快了”
裴少卿正在剥桔子，听到妹妹如此问，手上动作流畅把橘子剥出来，塞给她一半，自顾自吃另一半。
“未曾，我只是心绪不宁。”他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裴如意也未多想，她的目光很快被女子队引了过去。
这一群上场的女学生，皆是妙龄翘楚，英姿飒爽。
她们身穿水红骑装，腰上束红带，头戴红色短顶头巾，明媚照人，优雅利落，体态轻盈。1
裴如意忍不住冲着场上人叫了一声好。
在她身边，年轻稚龄的同窗师姐师妹们纷纷欢呼，皆是起身冲她们较好助威。
待到师姐们一上场，裴如意的目光就紧紧跟在她们身上，根本就看不到人群中的赵允宁了。
很快，比赛就开始了，只看场上一阵飞烟四起，在尘土和马蹄声中，马球被击打飞起，在马蹄和球杆之间穿梭。
这其中，最亮眼的自然是杜二姑娘。
杜二身材修长，高挑利落，她骑马的姿势异常灵活，即便要带动马儿一起转圈奔跑，却一点都不显滞气，反而有种行云流水般的酣畅。
裴如意的目光便忍不住落到她身上，心神似也跟着她，在场上飞驰奔跑，一次次冲前挥杆。
杜二也不叫人失望。
开赛不过眨眼功夫，她便争抢到七宝球，一个挥杆把它击打到球门中。
下一刻，全场沸腾。
女孩子们高声欢呼着，她们一起叫喊着杜二的名字。
“二师姐，二师姐，好球好球”
而被众人欢呼恭喜的杜芊岚，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秀美容颜上，终于出现了明媚的笑容。
阳光之下，她高高举起手中的月杖，大力挥舞手臂“好球”
她同身边的姐妹们欢笑着，就连一边被进了球的男学生们也被感染，还过来恭喜两声。
待到第一个球进玩，场上的争抢越发激烈，是不是便有碰撞之声，有过一刻，男子队的李小郎君抢回一球，努力把比分扳平。
场上比赛一下子便焦灼起来，他们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只看马球在人群中穿梭，如燕子飞驰，翩然无痕。
一时间数个来回一闪而过，一刻之后，第一局结束了。
赵允宁很快便下场，他未去骑马，只是洗净头面回到观景台上，来到了裴家兄妹身边。
裴如意正想叫兄长同赵允宁打招呼，却发现他的目光牢牢黏在场下。
裴如意同赵允宁不知所以，两个人的目光顺着他看去，只见下面的彩棚里，杜芊岚正用帕子净面。
她动作干脆利落，面容上无悲无喜，身边人欢声笑语，似只她游离众人之外，超然物外，不在俗世之中。
但若要仔细看，她眉目却是温柔专注的，她在认真听每个人说话。
裴如意眼睛陡然睁大，她回头看向赵允宁，同他做了个口型“在看二师姐”
赵允宁又认真看了一眼，才对她严肃点头。
裴如意眨了眨眼睛，她深吸口气，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谁能想到，昨日安慰裴少卿的话，今日竟成了现实。
只不过两人都在丹鹿书院求学，又年岁相当，却彼此都不认识，实在让人不知要如何言说。
即便如此，刚刚相识也并无不可。
裴如意看了看下面正在系头巾的杜芊岚，又看了一眼身边看得目不转睛的裴少卿，使劲咳嗽一声。
“咳咳，”她努力吸引回来裴少卿的注意，见他目光终于回转，才笑着对他道，“大哥，缘分不易，若是有缘，自不要随意放弃。”
裴少卿似乎没听懂她的话，疑惑地看着她。
裴如意便隐晦地指了指台下的杜芊岚，小声说“大哥，若是对二师姐一见钟情，你就好好表现，我们二师姐可是我师父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你啊”
“你不努力，怕是都入不了二师姐的眼。”
她这么一挑明，便把裴少卿的心神全部抓了回来。
裴少卿先是愣了片刻，转瞬之间，他年轻俊秀的面庞便红成酸甜的红果儿。
裴少卿垂下眼眸，难得有些羞赧“团团，你莫要乱说。”
裴如意差点笑出声“好，我乱说。”
裴少卿的耳朵都被妹妹笑红了。
他虽羞赧，却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安静听了妹妹的笑声一会儿，也缓缓勾起唇角。
嗯，他们家团团，从来不会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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