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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唇瓣沾着凉丝丝的水滴,叶犹清莞尔,却忽闻窸窣声,有人低低喊道“着了,着了”
辞柯吓了一跳,连忙离开叶犹清,往黑暗处看去,原是方才熄灭了一半的烟饼引燃了假的树木,差点酿出火灾,几个店里杂役正手忙脚乱扑火,将身影暴露得严严实实。
有人一脚踩灭火焰,红着脸冲叶犹清讪笑“叶姑娘,小事,你们继续,继续。”
辞柯才想起是有人埋伏在四周的,那方才的举动岂不是被别人看了个干净,她急忙踉跄起身,跳出水池“叶犹清你”
话刚说了一半,便闻头顶风声响起,有人一跃而下,落在辞柯身边。
辞柯定睛认出十里,又羞又恼,捡起地上红绸扔在叶犹清身上,叶犹清手忙脚乱接住,还是糊了一脸。
叶犹清扔掉红绸,带着水花跨出水池,正想解外衣,才想起自己衣裳也是湿的,情急之下转身,不顾十里的躲避将她衣裳扒了下来,扭头给辞柯披上。
“叶犹清”十里没夺回来,气极反笑,“你满眼唯有辞柯是不是,简直忘恩负义”
“那是自然。”叶犹清理不直气也壮,笑眯眯擦去辞柯脸上的水,换得辞柯一个冷哼和瞪视。
“油嘴滑舌。”
叶犹清的动作极为迅捷,这边刚求了亲,那边就已经请宋亦下圣旨了,不出半日,宫里的圣旨就传到了叶周两家,赐叶犹清和辞柯,择良辰吉日大婚。
此举可是在京城掀起了滔天风浪,谁都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在齐国看见两女子成亲,还是圣上亲自下旨,一夜之间满城无论权贵还是平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据说周府安安稳稳谢了天子之恩,而叶府的梁国公却当场气得晕了过去,由其夫人代其接旨,叩谢隆恩。
此时压力转到了宋亦那边,翌日无数大臣上奏反对此事,称这婚事违反伦理纲常,绝不能让两女人成亲,然而新帝下旨那日忽染风寒,避而不见任何人,当天上奏的折子全堆在书房,硬是一页都没看。
不过除去这些恪守礼教之人外,倒也不是人人反对,尤其是京城一日日挂满华灯红绸之后,便有不少人开始感叹这排场之盛大,暗言当年长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当初感慨周家姑娘一生苦难,最后还要同个女子成亲的人也纷纷转了口风。
成亲之日终于临近,京城气氛已至顶点,无数人瞧着,疑惑这千年为此一桩的婚事最后会是怎么个场面。
自辞柯应下婚事后,叶犹清就很少同辞柯见面了,一是多少遵守些旧俗,二是她亲自忙于大婚的筹备,时间甚少,而随着日子越来越近,辞柯也愈发心焦,时而半夜惊醒,辗转整夜。
她已将缝制的嫁衣派人送到了叶犹清那边,其余都是周鸿在操办,轮不上她做什么,唯有等待,就更是煎熬。
终于到了成亲那日,一早便有婢女婆子来到房中替她梳妆打扮,金红的嫁衣上身本就沉甸,头顶还插满了金玉宝石,步摇两侧垂坠,时不时触碰脸颊,动也不敢乱动。
辞柯一直紧绷着身子,时不时将目光投向窗外,一旁的婢女柔声宽慰“姑娘莫急,如今才刚至卯时,叶姑娘还要多半个时辰才来呢。”
“我才不曾急呢。”辞柯低低道,扭回头,将手上的指环捏紧了。
门被敲响,身量壮实的女子风风火火走进来,将一把铜钥匙放在妆奁旁,摸头笑道“周姑娘,是少镖头命我来的,东西已经给你放在院里了。”
“什么东西”辞柯将眼睛眨了眨,往窗外看去,只见几个男人正一个个放下肩上的扁担,扁担上挑着十几个樟木箱,皆涂了红漆,于日光下流光溢彩。
“都是嫁妆,少镖头说,这都是你姑母之前为你准备的,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马小笑道。
辞柯忽要起身,被一旁的婢女按住“姑娘莫要动弹,妆面还没好。”
“姑母何时我竟从不知晓。”辞柯喃喃道,鼻梁顿觉酸涩。
“少镖头也不清楚,只是收拾子秋姑娘物件时,在秋水宫的库房里找到的,应当准备很久了,里面的东西有些年头,不过都还完好,也个个都是上品。”马小放轻了声音。
辞柯愣了许久才点头,浅笑道谢。
“姑娘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不妨碍姑娘梳妆。”马小笑得露出白牙,转身离去。
辞柯又是感动又是惆怅,心情彷如随风起伏,五味杂陈,走神间,一旁梳妆的婢女终于停了手。
铜镜磨得光滑,映出里面的容貌,胭脂水粉让容颜更添了几分颜色,娇媚以外更是美艳绝伦,大红嫁衣上金丝熠熠,霞帔平整。
“姑娘真是极美,恐怕整个汴京城都寻不出第二个胜过姑娘的女子了。”婢女嫣然道。
辞柯看着镜中的自己,紧张之外,一颗心也被喜悦填充得鼓胀起来。
“她还不来么”辞柯又往窗外瞧。
婢女掩着嘴笑出了声,揶揄道“快了,还未见过姑娘这样心急的新娘子呢。”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贴了红布的门被外面的婢女推开,穿一身深蓝长袍的周鸿走了进来,他长身朗朗,笑着冲辞柯伸手。
辞柯莞尔起身,将手搭在他掌心,被他引着走出房门,外面铺了红布,一路蔓延至正门。
辞柯未着盖头,故而走得平稳,但往日短短的路忽然像是延长了几倍,怎么走都走不到头似的,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才终于看见大门,门外敲锣奏乐的乐师已经就位,喜气洋洋的锣鼓声充斥在天地间。
辞柯不由勾起唇角,踏出宅门的一刻,炮竹噼里啪啦响起,无数包着油纸的糖果洒向围观百姓,孩童欢叫抢夺,喜庆热闹。
早已梳妆完毕的叶犹清本来坐在马车里,将车下人群的窃窃私语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周家姑娘也真是命途多舛,年少为奴,好不容易平了反恢复身份,如今又要嫁给个女人,这辈子岂还有幸福可言”一灰布麻衣的男人插着手摇头。
旁边妇人瞪他一眼,张口反驳“可我昨日才听人说,她们二人似是真心相爱,何况人家又不比你们男人差,钱财身份都不缺,幸不幸福岂能这么快下结论。”
男人还想反驳,却忽然间轿帘掀开,身穿红衣的女子走出马车,女子身上的衣裳同是金红相间,俊秀气派,袖口扎了深红云锦,少去几分累赘。
她头上的东西没有辞柯那么多,头顶戴着璀璨的宝石冠,发丝固定在脑后,姣美不失飒爽,唇红得热烈,凤眼弯弯,一跃而下,将手伸向辞柯。
辞柯目不转睛盯着她,任由叶犹清靠近,炮竹依然噼啪,红纸碎屑被扔到二人身边,翩跹坠落,叶犹清伸手从辞柯头上摘下一片红纸,用唯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方才忽然想,坐软轿多少有些普通,如何能表现出你我二人亲近呢”
“你想如何”辞柯含笑问。
叶犹清忽然拉住她五指,然后冲着一旁的接亲车队招手,一个牵马的小厮指了指自己,听话地扯着缰绳,把一匹胸前挂着绸花的高头大马牵过来。
叶犹清脚尖一点,忽然翻身上马,裙摆招摇成扇,然后左手一用力,辞柯便控制不了身体,被她拉扯着跨上马背,坐在叶犹清身前,人群中顿时一阵蜂鸣。
“哪有人成亲是骑马成的”辞柯四下环视,回头嗔怪道。
“我想要那些人瞧瞧,你我就是相爱,堵住他们的嘴。”叶犹清一边温声道,一边将下巴放在辞柯肩头。
辞柯又好气又好笑,但只能顺着她“那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擅骑马呀。”叶犹清笑眯眯地把缰绳塞进辞柯手里。
新娘子翻了个白眼。
齐国首对成亲的女子就这么大摇大摆骑着马,带着足足十里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走过了整个京城,街道上水泄不通,无数人追着围观,感叹嫁妆之多,场景之盛,一路糖果铜板不要钱似的撒,整个京城都喜气起来。
叶犹清不曾回叶府,而是将人接到了一处新宅,这里是新帝赐予的,美其名曰新婚之礼,地处最为中心的长安坊内,占地几十亩,山水画楼一应俱全,此时已经装点一新,花园摆了流水席供人吃酒,正堂又设宴款待来客,受邀之人尽在此处。
余下便是拜天地,周子秋虽想不起什么,但已然不怕人了,便充作高堂,和赵卿柔一同落座,瞧二人三拜礼成。
至于梁国公,他宁死不来,叶犹清也根本没去管他。
二人总得有一个招待客人,辞柯便先一步入了房内,叶犹清则去了大堂,来者多是亲朋,还有些相帮过周子秋的老臣和同周鸿要好的官员,竟也热热闹闹凑了几桌,酒酣耳热。
叶犹清招呼完人后便同亲人坐在了一起,她极少喝酒,几杯下来多少有些头昏眼花,赵卿柔按住她,将她手中酒杯夺去。
十里在一旁端着酒壶笑“怪不得你只喝果子酒,原来自己酒量这么差。”
叶犹清瞪她一眼,忙喝了几口水,试图让眼前的昏眩少些。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随后众人忽然齐齐起身,叶犹清不明所以地抬头,便看见一颀长的身影大步走来,虚虚按手命众人坐下。
“今日没有君臣之别,不必多礼。”宋亦笑得清风拂面,随后屏退侍卫,朝着叶犹清走来,叶犹清身边的人连忙让座,给宋亦让出个位置来。
叶犹清笑了笑,看着她坐下,宋亦身着便服,但两月的皇帝身份已让她周身多了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端的已经是个合格的皇帝了。
“姐姐,敬你。”宋亦拿过一杯酒,碰了碰叶犹清的杯子。
叶犹清摇头“我如今唤你陛下,你就不能再叫我姐姐,既已称帝,便与以往不同了,这点必须遵守。哪怕叫我名字也好。”
宋亦看了她一会儿,低头笑“好,犹清。你同辞柯终修正果,我敬你。”
说罢,她仰头将酒饮尽,叶犹清亦然。
“我之前听你说,成亲后就会离开京城,那岂不是近在眼前”宋亦问。
叶犹清颔首“京城不适合我,也不适合辞柯,我想同她去江宁府,还是江南山水更自在些。”
宋亦嗯了一声,拈着酒杯轻笑“十里他们也同你一起吧那往后京城岂不是剩我孤家寡人一个,真是凄然。”
“你是皇帝,天下都是子民,说什么孤家寡人。”叶犹清拍拍她肩,“往后若有需要派人寻我,我都在的。”
宋亦笑笑,抬眼看她“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宋亦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匆匆回宫处理公文去了,叶犹清也喝够了酒,起身绕开众人,回到被院墙重重掩映的正房。
两旁挂着灯笼,洒下温和的光晕,叶犹清走过正堂,绕过屏风进入卧房,一眼便看见个插着红色珠花的婆子正同辞柯讲着什么,而辞柯一张脸红得和那珠花相差无几,看见叶犹清来了,急忙冲婆子摆手。
“叶姑娘。”婆子见是叶犹清来了,低头行了一礼,又对辞柯道,“周姑娘都听明白了若是不解,在下再讲一遍。”
“不必了。”辞柯急忙说,她似乎不敢去看叶犹清,媚眼微垂,“明白了。”
叶犹清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那婆子“听什么呢”
婆子闻言,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伸手拉过叶犹清,笑道“在下险些忘了,十里姑娘还命我也教教您。”
看那婆子兴致勃勃又要开口,辞柯急忙起身,一把将她抓过,把叶犹清拦在身后,攒眉道“不必教她,她知晓的。”
“知晓”婆子有些诧异,“如何知晓”
叶犹清虽不解,但见这婆子颇为缠人,便开口道“不必麻烦了,可怎么是十里要你来可是有什么说法”
婆子一愣,抚着珠花笑得扭捏“叶姑娘不知,这种事一般都是母亲准备,但十里姑娘说新娘家没有女长辈,只能她来操办了,于是便请我来教习一二,姑娘放心,在下做这行已经十几年了,新人听此事都会羞赧,听听就好了。”
叶犹清醉意未消,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转头去看辞柯。
辞柯则不看她,伸手去推婆子,将她推出房门,低低道“好了,多谢婆婆,您到门口,有人会给您赏钱。”
婆子一听赏钱两眼放光,同二人行了礼后,便扭着腰离开了,临走前还将一小木盒塞进辞柯手里,冲她眨了眨眼。
辞柯已经恨不得钻进地缝去。
屋里终于只剩两人,夏日的炎热初见端倪,叶犹清伸手脱下外面氅衣,挂在椅背上,又伸手靠近辞柯,惹得辞柯后退一步。
被那双眼睛看着时,叶犹清有些纳闷,柔声道“你头上的东西戴了一日了,还有这衣裳,不重么”
辞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伸手拆头上头面,顿觉脖子酸疼,难受地扭了扭。
叶犹清上前帮忙,把贵重的首饰放在一旁,随后把辞柯盘起的发丝解开,一手帮她打理头发,一手给她捏脖子和肩背。
辞柯终于舒服了,她闻着叶犹清身上难得会有的脂粉味道,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然后蹭着蹭着就蹭进了叶犹清怀里,餍足地靠着。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辞柯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压下叶犹清的下巴,身姿歪斜柔媚,抿唇而喜。
“我也是。”叶犹清心里说不出地欢欣,她搂着辞柯,伸手去拿一旁的交杯酒,目光却停在了方才婆子给的小木盒上。
她有些疑惑,就转动锁扣将其打开了,里面是几张画着图画的纸。
辞柯连忙阻止,不过已然来不及,叶犹清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个明白,黛眉紧皱,方才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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