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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面上的积雪厚到近乎能掩埋整个脚踝, 童淮穿了一身素净的黑衣裙,没有装扮任何妆容,唯独双耳戴了小白花耳环。
就在一分钟前, 童淮才刚和风忻的父母承诺过, 以后会把他们二老当成爸妈照顾, 或许做不到待如亲生, 但一定尽最大的能力去做好这件事。
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可以很好的完成风忻葬礼。
这天真冷啊, 童淮搓搓手, 戴上手套, 眼睛悄无声息泛起红痕。
不太紧致的皮肤, 爬在脸上的浅浅细纹,都足以见得她不年轻了。
她回到家, 门口最底处有源源不断的水流从门缝里蔓延出来, 像条小溪流,淌在楼梯上。
童淮心里抱怨着,难怪风忻经常带商从舒搬家, 得亏这房子是她的,要不然她这会也得搬出去了。
“商从舒,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可以玩水”今天是风忻葬礼结束的日子, 她脾气显然有点烦躁。
屋子里的女人,明明和童淮年纪相仿,脸蛋却水灵通透,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毫不夸张。
也是, 不用风吹日晒, 吃好喝好, 风忻生前还天天给商从舒抹各种护肤品, 从保湿到上精华,每一个步骤都不落,保养的确实很好。
商从舒头偏了一下,没看童淮一眼,继续玩。
她坐在地上,厨房水龙头被她拧开,满地板全是水,手里拿个小木船玩。
那么冷冻的天气,也不知道商从舒坐地上多久,膝盖小腿全泡在冷水里,手冻的又红又肿,都爆皮皲裂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玩小船玩水。
童淮看不下去,把商从舒从地上拽起来,按在沙发上,水龙头关掉,浴室门打开,让家里水快速流出去。
起初童淮以为商从舒心智有问题,听不懂她说什么,后来她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只要她进门第一次开口说话,商从舒是有反应的。
等她第二次开口,第三次开口,商从舒就变成木头,装成没听见,不爱理人。
“你再这样我没法照顾你。”童淮拿出电暖炉,给商从舒烤火,嘴里骂骂咧咧,“昨天吵着要船,给你叠了纸做的又不稀罕,一大早跑文具店给你买回来木船,你倒好,为了玩这个,把我家都淹了。”
她一肚子火,有脾气要发,如果商从舒是她闺女,她就直接衣架上身,打一顿。
童淮拿出一套干的衣服,要帮商从舒把湿掉的换下来,每次做这种事,两个人都要干架。
她扒下商从舒衣服,商从舒又哭又闹,像受到惊吓的流浪猫,把她头发抓乱,头皮都要被刮掉一层。
童淮真的怒了,“谁让你要玩水谁让你要把衣服搞湿这不换干衣服能成吗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天气,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两秒冻成肉干。”
她好不容易把商从舒衣服脱好,穿上又要费一番功夫。
商从舒想溜出去,被童淮眼疾手快又抓回来。
“你不能看我”商从舒哭吼。
童淮震声“老娘没看,两只眼睛都闭着呢,你老乱动我不就摸上了吗你别动我就摸不着。”
虽然童淮不觉得有什么好看,她跟商从舒身体结构不都一样商从舒有的她没吗
她要是真喜欢看,就站镜子天天看个够。
不过考虑到商从舒是同性恋的缘故,童淮不想被风忻误会她在冒犯商从舒,会在脱换内衣内裤的时候,别开视线。
刚换好衣服,商从舒就跑开了。
童淮拿了盒凡士林,追到卧室,商从舒坐床上,把那艘小木船拆开又装好,拆开又重新装,反复做同一件事。
她突然想起,风忻的家有很多乐高,她收拾的时候只带了商从舒衣服,没来得及把那些搬走。
童淮顺势把耳环摘下放梳妆台上,站在床边,“过来,给你擦点凡士林,你的手爆开了,看见没”
商从舒一言不发,默默拿起小木船零件,爬到床的另一边,靠在最角落玩。
“风忻跟你在一起,不知道多受罪。”童淮嗤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又朦胧了,语气更冷冽,“快过来”
商从舒还是不给回应,自顾自玩木头组装,任由童淮说什么,都跟听不见似的。
童淮这爆脾气,今天这特殊的日子,她精神层面跟心理状态都很煎熬难受,看到商从舒这个爱答不理模样,很难温柔下来。
直接上了床,去拽商从舒手臂。
商从舒狠狠把人拍开,叫嚣,“我讨厌你”
她讨厌童淮,一分一秒都不想跟童淮相处在一块,风忻为什么要把她放在童淮这里
商从舒郁闷,她不想在这里住,她想回家。
童淮气笑了,“挺巧,我也不喜欢你。”
要不是护工对商从舒不上心,她也用不着亲自上阵。
童淮给商从舒请过两天护工,结果她发现,家里的零食都让护工吃了,商从舒衣服湿掉乱跑,护工也不找,还借口说追不上,换不来。
她这暴脾气,马上把护工撵走。
凡士林的味道很浓郁,刚拧开盖子,房间都是这个香味,童淮抠下来黄豆大小,抹在商从舒手背,“你不会吃手指吧,这个油性锁水很强,不能吃。”
商从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童淮,很嫌弃。
这个小城市的房价不贵,童淮买的是三层独栋小别墅,一层放假回来住,另外两层租出去。
自从把商从舒接过来后,童淮就跟租客赔礼道歉,没再租下去。
商从舒经常大晚上不睡觉,会去楼梯走来走去,尤其是在半夜,整栋房子都是脚步声,渗人的很。
童淮锁一楼大门还好,要是一直关在楼层里,商从舒就靠窗台哭,不把自己哭死过去不罢休,哭到隔壁邻居的声控灯时亮时黑。
短短时间里,童淮都快神经衰弱了。
今晚商从舒安静不少,虽然吃饭的时候又把童淮气了一顿,但现在突然乖静起来,童淮不免多留意几分。
商从舒拉开窗帘,看到外面下起暴雪,想着,风忻应该不方便过来接她。
她就趴在窗台上,安安静静看雪天,等雪停。
童淮在翻译一份西班牙那边的材料书,实在是工作不下去,她把书合上,“你在看什么”
她听风忻说过,商从舒有时候会有幻听和幻觉,她真怕商从舒病起来,把窗砸了跳出去。
商从舒问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有家。”
她跟风忻的家。
童淮一时哽咽,现在那边的房子,风忻爸妈还在,估计以后都会住下来,缅怀风忻。
说什么也不能把商从舒带回去,不然二老看见商从舒,更是肝肠寸断,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痛苦了,还要看到把自己闺女带离人世的凶手回来住
没有得到回应,商从舒敏感察觉到什么,她又问,“是阿忻把我交给你的么她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商从舒反应很平静,平静到童淮觉得不真实,就好像商从舒早有预料风忻想分手,所以才能这么面无表情问出这种话。
童淮替风忻解释,“她要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不谈别的女朋友”
闻言,商从舒突然笑了,好心情地凑到童淮眼前,说那么多就是在等童淮这句话,她顺着问“那她什么时候来接我”
平日里商从舒就性情古怪,喜怒无常,一会哭闹一会撒泼,这会倒温柔上。
童淮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眼睛酸疼的厉害,勒令,“以后别问我这种话,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招人恨”
说完这句,童淮重新回到办公桌上,继续投身进工作中。
商从舒生气了,她翻出冰箱里存放的苹果,想把这满满的苹果,一个咬一口,让童淮连自家苹果都吃不上。
可刚咬了两个,她停下来,长长叹口气,情绪低落的厉害。
她回到房间,又开始对手机发信息,在这之前,她给风忻发过好长好长的文字信息和语音,可是风忻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回。
商从舒开始胡思乱想,风忻真的不想要她了吗可是风忻说过,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离开她的。
“姐姐,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她讨好性的给风忻发去这条语音。
前一秒还难过到躲起来哭,下一秒商从舒就把手机扔在一边,跑到另一个房间玩小木船去了。
童淮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她看不透商从舒,一会像小孩子满屋子找风忻,一会又没心没肺,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完全忘记了要找风忻的事。
她从抽屉里拿出风忻的手机,这是她经过风父风母同意带回来的。
手机密码和风忻上学那会一样,几十年过去,换了好几个手机密码都没换。
她在微信看到商从舒发过来的千字信,有部分说的颠三倒四,云里雾里,根本就看不懂想表达什么。
还有一部分是商从舒自述,自己是包袱,是累赘,丢了就丢了吧的气话,估计是想激风忻回信息,脾气和小女人耍性子一模一样。
更多的内容,全是在问风忻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从暴躁质问,到最后可怜巴巴的哀求,想得到风忻的回应。
童淮看到商从舒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会因为找不到风忻难过,痛苦,她心里爽得很。
就不应该让风忻一个人受罪。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屏幕上满满这些信息,童淮眼眶居然会热到湿润,泪花在打转。
她有什么话,都只能在心里悄悄对风忻说,死去的风忻听不见,活着的风忻也从来没有听过。
她忍不住想,风忻看到商从舒找不到人,会不会心疼呢
这样想着,童淮便做不到冷漠,她抹抹眼角,用风忻手机给商从舒回应
冬天过去就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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