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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清真人的洞府前,人声鼎沸。
听说了御清唤走容吟,弟子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知真人如何惩罚容师兄。”
“不至于吧,容修齐不是已经侥幸得生。”
“活是活了,但手废了。”
“”
“我觉得容师兄做得对,他们九曲峰的弟子就去九曲峰治伤,凭什么享受那么多天材地宝,连医修也要和我们日月峰抢”
围在此处的多是日月峰弟子,全是向着容吟说话,几位九曲峰弟子不服气,冷言反驳。
“九曲峰的弟子,难道就不能来日月峰治病了都是同一门派,你们比不得我们厉害,资源少也是你们实力不行”
一时间两方互骂,洞府门前闹哄哄,空气飚成四十度高温,灼得众人理智殆尽,全身血液直往头上冒。
重绵躲在草丛里,暗中观察。
她看见这幅大乱斗的趋势,砸了咂嘴自言自语道“这些修士也太爱凑热闹了叭。”
“你不也是”
于妙音蓦然从草丛另一侧冒出,门派有八卦的地方,就有这位爱看热闹的百事通出没。
重绵依然看向前方,下意识反驳“容吟对我有恩,我关心他很正常。”
待神思回笼,她侧了侧脸,才发觉身边的人是于妙音。
像是想起什么,重绵忽而转移话题,改口道“你知道吗容吟拒绝救人是有原因的。”
她眼睛眨啊眨,等于妙音接下她的话。
哪知等了半天,于妙音不开口,唇角挑起,眼睛微眯,仿佛能看透人心。
重绵有些不好意思,却仍然硬着头皮继续道“容修齐害伏正清入魔,尽管容吟温良友善,也会有脾气。”
于妙音无动于衷。
重绵咬牙“救了他,只会更多人被害。”
于妙音眉头动了动,紧闭的嘴巴一松,忍不住赞同道“确实,那小畜生没死真是便宜他了。”
“你也讨厌他”
于妙音点头“是,当年我与他一起下山做任务,他意图活剥狼妖的内丹,用来增进修为,但狼妖被我一剑戳死,内丹的作用便失了大半,所以他对我恨之入骨。”
这段往事,从来没跟人提起过。
敌人的敌人便算朋友,她冷哼道“这家伙心思歹毒,枉为正道,死了才干净。”
曾在食舍,重绵见过他们针锋相对,原来两人还发生过一段纠葛过往。
重绵“怪不得你与其他弟子相处融洽,唯独对他冷言冷语。”
于妙音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嘻嘻看她,凑到耳畔“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容修齐的手废了,也是他自找的。”
重绵有些不敢相信“啊”还有这种事
“容修齐得罪过不少人,仇飞舟和路元明带他去治伤,不巧的是,那名医修与容修齐有仇,故意拖延怠慢,以至于本来他能痊愈的手废了一半,恐怕日后再无法修习剑术,只能转修其他了。”
说完后,于妙音忍不住吐出一口闷气“这就叫活该谁让他横行霸道,肆意妄为,以为自己是宗主亲传弟子,没人对付得了他。”
重绵喃喃“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修啊。”
得罪一些人,假若动刀动枪,总归让人看出对错是非,哪一方伤了人,依照门规,受到惩戒。
但医修治病,刻意拖延时间,除非自己亲口承认,谁能找得出问题。
听了重绵的见解,于妙音赞同,哈哈大笑“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一来一往热烈地聊了起来。
气氛不错时,重绵张了张嘴,话一拐弯,不死心地说“容吟”
“好了好了。”于妙音还未听完,便明白她要说什么,摆了摆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知道了,别人谈起时,会替容吟讲两句好话。”
重绵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容吟不在乎自己的清誉,她却在乎,希望他能和以前一样,清明自在,广受弟子们的赞誉。
她笑弯了眼,笑容十分有感染力,让于妙音也微微翘起嘴角。
于妙音因为重绵曾在食舍帮助了一回,对她印象极佳,两人之间相处的状态也很舒服,进入门派以外,从来没有一个师妹这样合眼缘。
她非常喜欢这位师妹,便想多多了解她。
于妙音好奇问道“你说他对你有恩,是什么恩”
这也不是不能说的事,重绵诚实道“他带我上山,解毒”
于妙音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目光瞬间睁大,流露出惊异的意味,好像才反应过来,她后知后觉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解毒”重绵认真回忆。
“不对,上一句。”
“他带我上山”
于妙音“”
于妙音“你就是重绵”
认识了这么多天的软萌小师妹,原来不是宗门弟子,而是流言八卦里的凡人。
先前,两人尚未互通姓名,于妙音看到她穿着门服,先入为主地以为她是新来的师妹。
原来不是,而是容修齐那张说不出人话的嘴巴里,打扮奇怪,普普通通的凡人
于妙音嘶了一声,喃喃自语“不愧是那小畜生,我还信了他的话,真以为你长得不好看。”
哪里是不好看,明明是生的超好看
身形纤细,肌肤白腻,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一看就是年纪尚小的少女,而非容颜永驻的修士。
于妙音拍了拍脑袋“我这眼睛该去容吟那里看看了。”
重绵抿着唇瓣,腼腆地朝她笑了一下,明丽灿烂的笑容如一道天光飞降,看得于妙音倒吸了一口气。
真漂亮,脸颊软乎乎,白白净净,很好戳的样子。
于妙音心痒难耐,捻了捻手指,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冷不丁戳了下重绵绵软的脸蛋。
重绵“”一脸懵。
糟糕,于妙音意识到自己唐突的动作,不由得挽尊道“你的脸上刚停了只蚊子。”
“是吗”
重绵没怀疑,草丛里确实蚊虫多,聊了几句话,她的脚踝至少被虫子咬了两口。
见她满脸信任,看似很容易信任人,于妙音摸了摸鼻子,难得显出一丝反思。
也不是没骗过人,于妙音爱偷懒,为了逃避宗门要求完成的高难度任务,常常装病欺骗长老和师姐,不过小小骗了一把重绵,怎么偏偏生出了丝愧疚呢
于妙音陷入沉思。
大抵重绵眼神太澄澈干净,让她不忍心吧。
于妙音心有戚戚,但仍然死不悔改,没有解释的打算。
两人继续笑着聊天,片刻工夫,御清真人洞府大开,走出一个熟稔的白影。
门前争吵的场面一顿,吵闹喧哗像是按下静止键,恢复之前的寂静。
容吟环顾了下周遭,目光穿透丛丛人群。
于妙音笑道“他在找你呢。”
重绵摇头“他又不知道我在这里,怎么可能是找我。”
容吟早上被叫走,中午她去食舍吃饭,听说了这件事,快速扒拉完饭,才飞奔赶来。
他应该不知道她在这里的。
于妙音不知情,她心中明白,微微探出头。
只见容吟蓦然回眸,隔着人山人海,看到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朝她笑了一下。
他眉眼清冷,墨发黑眸,迎光直直撞上她的视线,唇角带着温柔恬淡的笑,似乎在说
终于看到你了。
重绵一呆。
他真的在找自己他断定她一定会在门口等他吗
如果真是猜测,她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这人猜得明明白白。
重绵先跟于妙音道别,默默走上前,盯着他的眼睛看。
出于一种奇妙的心底,她有些不甘心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事事都在他的掌握中,她产生了一种郁闷的感觉。
容吟默了默,装作思考的样子,勾起嘴角笑“你以前总是在竹屋等我回来。”
重绵否认“我没有我不是,我呆在屋子里呢。”
容吟“为什么老是偷偷看向窗外”
重绵生硬地回答“看风景。”
容吟“晚上黑灯瞎火的时候”
重绵“看月亮看星星”
容吟“下雨下雪时”
重绵“听雨欣赏雪景。”
她怎么都不肯承认,理由一套一套,十分充足,让他哑口无言了半晌。
两人对视,她昂着头,神情困惑地看向他,脑袋微微歪着,眼神好像在说你这么自作多情。
容吟
他一时无话可说,望进她纯粹的黑眸,不由得开始反省,他是不是误解了她的行为。
但很快,他思索了一下,找到突破口“你现在是来找我。”
像是得到了一个充足的证据,他笑得开心,轻声道“至少这一刻,你为了我等待。”
重绵没法反驳,又找了个借口“担心你受惩罚不回来,我一个人呆在夜晚黑黢黢的竹林,太可怕了。”
容吟“”
他温雅的笑容微微一顿,勉强保持住形象,点了点头,然后,陷入良久的安静。
重绵注意到他情绪又不佳了,这两天他不开心的次数有点多。
可能方才的话,确实不太好。
其实她多次不愿意承认对他的关心,是害怕他发现自己心底的某个小秘密。
她觉得,容吟对她的感情,亦师亦友,在乎她,更像是一种责任,明显不是因为喜欢她。
她才不会傻到撞枪口上,暴露出丝毫的在意,给他拒绝自己的机会。
重绵想了想,话题移到了他的身上“你的师尊惩罚你了吗”
容吟低眸,漫不经心回“嗯。”
简单的一个字,调动她全身的焦急情绪,她将刚才不愿意暴露关心他的想法忘了个一干二净。
绷紧了脸,脑洞大开,想起一系列各种苦不堪言的刑罚,连忙问“他要做什么体罚还是关禁闭”
容吟失笑“都不是。”
重绵“到底是什么”
见她着急,容吟掩藏住心底的愉悦,抿着嘴巴不说话。
重绵扯了下他的医修,他才轻叹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神划过一丝忧虑。
这副表情,看得重绵脸色都变了,以为是很可怕的惩罚。
脑海迸现各种惨绝人寰的场面。
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这时候,听到他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师尊让我下山救治百姓。”
她一听,还以为听错了“这么简单”
容吟笑容微滞“”
重绵诚恳道“我还以为他会让你受雷电轰击几百下,或是关在禁地几十年不准出来。”
她脑补的内容,比起自由的凡间问诊,严重了不知几倍。
容吟忍住笑“不必如此想。”
“你的师尊蛮仁慈。”重绵松了一口气,赞叹御清真人的仁慈。
对此,他没发表任何评价,只说“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继续修炼,争取半月内突破,届时我回来一趟,与你一同融转体内蛊毒。”
重绵想到某些内容,脸红了红,声音变得小声“哦。”
容吟“有需要的东西,尽管向大师兄提。”
重绵“应该没有,我需要的你都布置好了。”
容吟“晚上的失眠改善了吗”
这毛病一时没改正,她拍拍胸口“没关系,不是大事。”
容吟“我未曾忘记,近日研发了一款副作用小的助眠药,如今已经差不多了,等会儿我给你抓点药,记得每天睡前熬着喝。”
重绵乖巧“知道了。”
容吟温声“我不在的期间,有人欺负你,给我通信。”
说完,他递出一叠通讯符,重绵眨了眨眼睛,捧着厚厚一叠符不知所措,这么多,用得完吗
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他打算一去不回了。
因御清真人的叮嘱,容吟当日夜晚便离开了。
走得太突然,重绵非常不习惯,以前的夜晚,她经常找一些无聊的借口,去他的竹屋串门。
暖色灯光下,看他浏览书籍。
又或是,向他报备一整天的情况,再询问一整天的行程。
陡然失去了丰富多彩的夜间活动,重绵的生活节奏被打乱。
既然无事可做,干脆加班加点进行修炼。
现在夜晚的行程大致分为三部分,第一打坐修炼,第二绞尽脑汁写信,第三是提早熬药,睡前喝下。
修炼不用多说,凭她的领悟能力和努力程度,每日进步神速,几乎快触碰到炼气期的边缘了。
写信是为了和容吟保持联系,修真界的通讯符既能语音通话,也可以写信聊天。
重绵是现代人,对相隔千里聊天的方式,耳熟能详,却从没试过写信,于是心血来潮地提起毛笔。
待写完一整张纸,重绵陷入诡异的沉默。
盯着宣纸足足一分钟,她放下笔,十分不愿意承认这是她的字迹。
她用钢笔圆珠笔写出来的字,老师每次都会点名夸奖,怎么换成了毛笔,就成了狗爬字体。颤抖的笔锋,似抖腿的青年,用夸张的表情嘲讽她。
重绵将宣纸揉成一团,毁尸灭迹,不给它见世的机会。
她改用第一种方式,依照容吟教导的方式,念出口诀,同时后面念出他的名字。
通讯符消散,竹屋外虫声唧唧,风声簌簌,一个清冽如碎玉的嗓音从天而降,骤然打破她平静的内心。
“何事”
他走了才两日,她就联系他了,太快,显得她很迫不及待,该找个借口。
她舔了舔唇“这几天我听弟子们谈论,凡间妖魔肆虐,危机四伏,你可遇到过危险”
容吟轻笑“无妨,我有防身的符纸。”
虽然符纸作用有限,但对付一般小妖足够了。
重绵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开口“要是打不过的话”
话停住,他低低道“嗯”
似乎在等她说完。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定要跑,愈快愈好,别逞强。”
静止了会,他顿了顿,浅淡的气息声缓慢悠长,下一刻,动听的笑声骤然穿透她的耳膜。
可能信号不好,他的声线透过通讯符时,显得支离破碎,莫名蛊惑人心。
重绵微微失神,努力回魂,有点懊恼自己总是被他牵着走。
她憋了下,没什么好说了,想挂断,又不想挂断。
就这样,容吟的笑声持续了片刻,一个人的竹屋,他的存在感强到让她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依旧在,像过去的日日夜夜,陪伴她的身边。
重绵无声,听到他渐渐止住笑,两人没了话,呼吸声交错,彼此能听见。
过了一会儿,容吟率先打破寂静“这两日待在曲江城,此处有一特产美食叫做合桃糕,味甘而糯,应当符合你的口味。想吃吗”
如今凡界风雨飘摇局势动乱,他依然记挂她的口味,百忙之中不忘留心美食。
重绵的心脏像浸泡暖洋洋的温泉之中,她抿唇笑“想吃。”
容吟嗓音含笑,温柔得不像话。
“我让灵鹤捎回来,与一些有趣的书籍话本,一并让它寄送。”
重绵心里开出一朵小花,连带着神情都绽放出光彩,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好一会,才意识到他隔着千里看不见,停住动作。
虽开心,却仍用内敛克制的一个字表达出来。
“嗯。”
接下来,灵鹤成了两人间的快递员,来回寄送。
她白天会收到各种当地的点心,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概落到腹中。
到了晚上,灵鹤就不再打扰她。
灵鹤再通人话,也不会懂得这种体贴,这种事,应该是容吟吩咐的。
重绵有时候吃零嘴的时候,想到他某些关怀的小细节,忍不住笑出声。
一个人笑,有些傻气,幸亏竹林无人,没人看得到。
他送来的畅销话本不少,凡间闺秀珍爱的爱情小说,志怪小说,历史地理应有尽有,最多的当属于话本。
装订的书籍崭新,带着新染的油墨味,重绵瞄了一眼话本上的书名,面容诡异。
好大胆的名字。
异世版霸道总裁强制爱真的符合古代迂腐守旧的风俗吗
她心道,看来把古代的人想得太保守了。
重绵看小说一向很杂,包罗万象,而且根本不挑,在现代,只要是本书就喜欢捧着看,若是一天没其他事做,能从早上捧到晚上。
现在修炼的关头,重绵偶尔会休息半天。
她随意翻了翻话本,望着这大胆的文名,内心谴责了下他的行为,带这些书回来,简直给她增加诱惑,她还如何专心修炼嘛。
她谴责了好一会儿,然后口嫌体正直地翻开了第一页。
天上的太阳渐渐往西边隐没,她伏在桌前看书,霞光照着她的侧脸,眼角包着的一滴泪,闪烁细碎光泽。
欲落不落,像极了晨间露珠。
她阖上书本,从桌前抬起头,吸了吸鼻子。
故事跌宕起伏精彩绝伦。完全属于文名诈骗。
好端端的虐文,怎么就往感动人心的方向发展了呢
等到晚上与容吟联系,他发现她的声音有些哑,沉寂了许久,才缓声问“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她立马否认。
他嗓音有些紧“怎么像是哭过了。”
重绵支支吾吾“我在食舍和其他人聊了很长时间,嗓子难受。”
容吟看不到她的表情,假若在屋子,便能看出她在撒谎。
她想,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看了一本爱情故事,居然哭得稀里哗啦。太丢人了。
重绵想了想“你送来的那些书,是书店买来的吗”
容吟“恩,书铺老板向我推荐了几十本,听说姑娘家喜欢,我便打包一齐送来了,”
重绵“你仔细看过文名吗”
容吟“尚未,只看到上边几本有趣的志怪小说。”
重绵默默吐槽,就知道他这寡淡性子,也不可能挑文名羞耻的话本。
他的审美,应当是曲高和寡,阳春白雪之类的文学。
容吟似乎能透过无形的画面,领略到她无言中的尴尬情绪。
“里面有不方便的内容”
他误以为里面夹杂了一些男欢女爱的书,眉头稍蹙。
重绵哑然了半晌。
听到不方便三个字,再加上他意味不明的语气,她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
他误会她看的是那种书。
虽然事实并非他所说,她也不必承认。
但重绵一想到和他讨论这种书,仍是感到羞耻,不可避免开始联想,想起现代看过的脖子以下不可描写的片段。
不提也罢,一提大脑就开了闸,各种暧昧的想象,活灵活现,清晰地占据了整个大脑。
那些抽象的文字,从记忆中跳跃出来,转化成一副副生动的影像。
此时,他低声道“重绵,怎么不说话了”
她闭上眼,手心出了汗,往腰际的衣摆擦了擦,整个人如滚入开水,烫成了红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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