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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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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经平每天四点半起床,利用早上时间完成运动、阅读和了解每日时讯的任务,然后再开始今天一整天的工作。在主宅的话,他的早午晚餐菜式一月一变,雷打不动,即便三十一天都吃同样的食物,他也不会感到腻烦。他没有最喜欢的颜色,学生时代也没有喜欢或讨厌的科目,反正成绩永远是a。最喜欢的演员是查理卓别林,每次观看电影有闲阶级都会在分毫不差的时间点发笑。

    聂经平会一些外语,但从没有切换混乱的时候。已经跟随父亲母亲在自家酒店集团研修管理数年,基本没有出过错,甚至还能精准预判每年的世界排名。旗下短期住宿品牌多达二十个,他的估计正确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聂经平每天用自己去灾区做义工时收到的纪念水杯喝水,就算没有专业的健康管理师,他也会严格控制自己每天的摄入量。他习惯准时睡觉,不需要借助任何药物或书籍。只要躺下,他就能立刻睡着。

    他父母不经常在家,聂经平偶尔会住自己家。他家没有帮佣,因为他自己一个人就够。他会把所有用过的东西归位,哪里弄脏立刻就清扫。他记得所有东西放在哪里网购后两年没拆的折叠沙发、未婚妻落下的发绳、一套十二枚的史努比书签。聂经平的主卧室有六个遥控器,楼上楼下加起来有三十多个遥控器,分别用来控制床、窗户、灯、空调、加湿器、浴缸、投影仪等等等等一系列家具。不管在不在家,他都会在每个月十四号让连接ifi的扫地机器人在家里乱跑一气。

    聂经平不懂得欣赏艺术。尽管家族有美术馆这一副业,他的朋友中也不乏有人对画作颇感兴趣,但他对美丑毫无鉴赏能力。不仅如此,音乐、文学也是如此。他曾在童年学习过小提琴,练习一段时间后,老师给他播放四季“春”第一乐章。他花了很短的时间学会,然而老师听后却连连摇头。尽管每个音符都一模一样,但毫无跃动,缺乏灵感,让他演奏实在是对维瓦尔第最大的侮辱。为了不让他继续糟蹋其他作曲者,只好将他拒之门外。他一度能背诵翁贝托埃科的波多里诺和法文版的人生拼图版,但他从不会想去破译乔治佩雷克的文字游戏法则,也不了解这些故事的内涵。

    聂经平的交际圈很简单,他和所有人都玩得来,只是不够接近。这不怪别人,他的表情多半停留在诸如凝重的区域,面对陌生人往往寡言少语。即便是熟人,缓和了神色,却也不怎么会主动谈及感受。

    又或者,夸张一些说,他究竟有没有感受,懂不懂感受为何物都不一定。

    聂经平缺少了些什么。

    他身边的人从未对此发表过任何感想。

    他的父母并没有闲到会去关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更关心净利润同比下滑和盘后下跌,又或者财富杂志怎么写他们。

    南舒雨说“我敢说,这么评价你的人一定是个需要在脑门上绑纸尿裤,不然就会把排泄物喷得到处都是的窝囊废。我必须让他好看。竟敢诽谤我南舒雨的未婚夫,等我找到这个人,我要让他下辈子都在停尸房度过”

    聂经平正在给她煮牛奶。即便她马上就忘了是自己提出要喝,所以嚷嚷“你为什么现在还有闲心在那干这种蠢事”。他用普通话回答“没关系的,舒雨。”

    她如此之言之凿凿的依据是她的最后一场芭蕾舞演出,他参加了,明明只是教室的考核演出,他却在观看她的舞蹈时流了眼泪。

    “这说明你具有高超的品鉴能力,只是你自己没有觉察。”南舒雨总能把强词夺理演绎得如此浑然天成。

    此时此刻,南舒雨已经回国。

    不能参与聚会在预料内,毕竟是那位被顶替调包的女儿首次亮相,怎能承担局面被扰乱的风险。另外还有更换未婚夫这种尴尬事宜,更加不适合她同时在场。

    临走之前,她那准备去剧团报道的助理最后一次为她完成了工作,百般叮嘱“经济舱会狭窄一些,但切记不能直接把座位放平,会影响到别的乘客。”“到机场后要自己联系车,以前每次来接你的车不是机场配备的。”“你的衣帽间不能搬走,那样的话行李会超重。没办法解决,你的机票只允许你带那么多东西。你在那边的公寓也放不下你那多到能救济几百个灰姑娘的鞋。”

    南舒雨不理解,但也到了必须理解的时候。她坐在别墅一楼中间的座位上,面对唠叨反唇相讥“我又不是连专门候机室都找不到的白痴”

    结果得到助理无情的回应“你买的机票没有专门候机室。”

    假如说这是生活必经之路,那么南舒雨讨厌生活。飞机上只有橙汁和速溶咖啡,假如放在从前,她一定会当场叫嚣要把航空公司买下来。等到飞机落地,她感觉小腿血液都不通畅了,然而,新一轮的挑战才刚启动,她竟然要坐地铁去公司报道。

    怎么说呢。

    没什么好说。

    她不知道怎么查路线,但她至少知道乘坐前要安检。她几乎已经忘记自己上次排队是什么时候,和人在一起让她产生自己二氧化碳过敏的错觉。她在车厢遇到有个小孩贴在她的皮草大衣上。小孩抬头朝她微笑,她感觉自己在吞咽自己的牙。

    “这是人工的。动物友好型,你懂吗”夹杂着外国词汇的话语没得到答复,她飞速地假笑,随即生无可恋地仰起头,仿佛不这样她就会窒息而死。

    南舒雨在某一次转乘时出了站台。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叫了出租车。计价表狂跳,仿佛银行抢劫时劫匪疯狂震颤的枪管。下车时,南舒雨和司机师傅发生了争执。她扬言要去投诉他,然而师傅用一口流利的方言把她怼到无话可说主要原因是她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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