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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没有迟到。
当然,这个没有迟到指的是踩着仪式开始的边儿抵达了现场。
在一群妖怪的注目礼中,厄里斯慢条斯理从宿傩怀里下来。
见到厄里斯的脸后,几乎所有妖怪都一惊,下意识望向犬姬那头,再回头继续观察厄里斯,在第六感发挥作用感知到危险的气氛后硬生生收回打量的目光。
但就算他们格格不入,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不长眼的谁跳出来说些什么。
即使只是人类,既然能来这场仪式,那就已经证明了一些东西。
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厄里斯视野中的犬姬穿着隆重而漂亮的礼服。不是人类成亲是穿的白无垢,比那更为庄重而繁琐,象征着犬妖身份的白色厚裘裹住肩部,绵延向下摇曳着有份量的优雅弧度。
厄里斯在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听到身边妖怪的窃窃私语
“这样的话犬大将就能安心出征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西国的公主是那种会安稳呆在家里等丈夫回来的妖怪吗她当初可是一不高兴就血洗了”
“嘘今天百足一族也来了,你提旧事是想在这个时候挑起纷争吗”
“不过我听说她是从平安京的大阴阳师那里回来的。”
“那位也不能提,只能说管好你的名字,懂的都懂。”
“”
妖怪在聊起八卦的时候也半点不含糊,还挺会自我阉割,把那些不能提的东西抛开之后逐渐唠得热火朝天。
厄里斯在这里站了没多久,差不多已经听了犬姬会嫁给犬大将八个版本的理由,还有他们以后到底会生几只狗狗几只犬妖。
不过厄里斯感觉犬姬不像是那种很喜欢幼崽的妖怪,当初她对宿傩也是爱理不理也可能是宿傩性格和她合不来的原因。
宿傩就没和谁合得来过。
即使如此,在离开的时候她还是送了礼物。
哪儿还能找到这种心地善良的好狗狗啊
八卦听得差不多,他们妖怪的仪式结束得也挺快,后续的狩猎庆典他们不打算参与,毕竟也没什么需求。厄里斯找到了犬姬,而宿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仪式的另一位主人犬大将似乎跑去和众多妖怪一起发疯,只闻狗声不见狗影,那个劲头像是要今天就带着西国的精英们把整个妖怪的地域囊括进西国的版图一样。
“别理那只蠢狗。”犬姬坐在厄里斯旁边的软椅上,端着热茶吹凉了才饮了小口。
她已经换回了平日里的穿着,头发束成两缕,硬要说的话和之前在晴明那里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在一片空旷的云台上,周围的仆从都顺从地垂着头,安静地等候着主人的指令。
厄里斯把樱做的唐菓子递了过去,看见犬姬没什么异议地收下后才松了口气。
可以的,夜斗和樱立大功
“虽然应该稍微祝福一下,但这话由我说出来的话更像是诅咒,所以还是算了。”厄里斯想起刚才听到的八卦,转而问,“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犬姬也不在意这些,放下杯盏后开口“没有打算不过”
厄里斯看向她“不过什么”
犬姬“你居然把宿傩带来了。”
厄里斯
“我之前和晴明打了个赌,我赌宿傩活不到成年,晴明说不会你回去的时候带上我输给他的东西吧”她突然沉吟不语,半晌后才继续说,“但我仍然认为你不是那样的「神明」。”
厄里斯还没有在犬姬这里听过她对自己的反馈,一时间有些新奇“哪样的神明”
犬姬一直没有回答,她垂眼的样子十分安静,厄里斯看久了也觉得似乎他们长得是有那么一点像。
习惯也有那么一点当然犬姬应该不会像他这样心里屁话一大堆就是了。
“将襁褓中的危险尽早扼杀掉,这是我们的习惯,高天原的八百神明通常也是这样做的。”犬姬忽然说。
厄里斯侧过头“现在的宿傩还没有成长到能对我造成危险那一步”
“对你来说足够了晴明应该有警告过你吧,你应该相信他的占星术。”犬姬的声音冷冷的。
看她这么笃定,厄里斯的预言tsd又要发作了。
不管是奥林匹斯山还是海底还是冥府,没有神明不害怕这东西。
前有宙斯他们兄弟推翻前代神王,后有特洛伊战争里因为被射中脚后跟英年早逝的阿喀琉斯都是因为预言翻了车。
知道预言之后试图做些什么去改变,却使现状变得更加糟糕,这才是预言最可怕的地方。
完全是不可避免,无法避免的。
但是安倍晴明的话应该做不到命运三女神那样精准的预言吧
“但如果你觉得后果可以承受,那爱怎么做都可以。”犬姬又说。
她像是朋友间闲谈时候那样想到哪里聊到哪里,那些话题中略显凝重的东西也被她轻描淡写得轻飘飘的。
而说的内容居然和厄里斯之前对宿傩讲的不谋而合
“反正都能看出来你对那个人类的偏爱,我们再这么说你也不会改吧,还带着人类来满是大妖的仪式现场,感情真好啊。”
厄里斯没否认,也不想再继续聊那些越听越怕的预言,迅速转移了话题“我还以为就算你回来了也不会那么早和犬大将确定下来,至少在晴明死之前不会。”
安倍晴明这种半妖怎么也能活上一两百年。
“因为那些都无所谓,我和他的结合象征意义要更多一些。”犬姬面容冷静得像晴明庭院中夜晚的月,“让他出去发疯对西国也好,除非存在十成十的喜爱,妖怪是不会长期停留在某个地方的,不断向上攀登才是这一族的顶点。”
“所以你不喜欢犬大将。”
“不喜欢,”犬姬淡淡道,“并且,我们不把「喜欢」像你这样经常挂在嘴边,也不会轻易接触,轻易拥抱。”
厄里斯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反省了一下自己,又参考了一下别人,得出结论好像是哦。
他都谁说了喜欢的来着
犬姬、晴明、五条知、禅院蛍、叶王最多的应该是宿傩。
那他抱过谁来着
那应该只有宿傩吧。
他不解问“想要表达自己对其他东西的好感,分享这种愉悦,这样是错误的吗”
“你觉得有必要那就不是错误。”犬姬说,“你本来就和我们不太一样。”
“有必要所以不是错误的,但是你表露出来的情绪是不赞同。”厄里斯没有兜圈子,他在真正需要解决一些问题的时候就抛开了那些拖延,像是一把刀,试图精准地找出病灶,“我想知道这是否会对我造成影响。”
犬姬摇了摇头。
“那这样的话”
犬姬打断他“这只会对你周围的人造成影响,然后再反馈在他们对你的态度里。”
厄里斯想了想,最后说出了心里话“即使已经十几年了,我还是觉得这里的生灵很奇怪,把喜欢说成想念,把想念变成寒暄如果不是出于喜欢,我可以认为你和犬大将是为了某种利益牵扯在一起吗”
“不要拿我和犬大将当做你和宿傩的类比。我们没有感情,也没有太多的利益牵扯,只是因为比较方便。”
厄里斯
你这话说得就像我和宿傩有点什么感情和利益牵扯似的。
诶,好像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大妖遵从血脉,追逐着强大;恶鬼遵从生理,觊觎着血肉;咒灵遵从本能,只记得破坏可人类不一样。”
“人类太复杂了。不同的欲求会把人类塑造成不同的模样,权利、财富、生命、极端的爱和极端的恨,把我们的经历和感情放至不过百年的寿命上,这就是人类。”
厄里斯有些诧异,视线直白地在犬姬身上凝视许久。
她不是热衷社交的那类妖怪,完全相反,厄里斯和她相处的大多时候都是处于一种惬意的沉默状态。
说白了,初开宿傩外,并不热络的冷淡友人,这就是晴明院子里存在的最稳固的一类关系。
“这是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听见你说这么多话。”厄里斯感叹着。
犬姬朝他颔首“这也是你第一次向我表达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
走进一个妖怪的内心需要多久数百年,数十年,或者只要合眼缘就可以。
走进一个神明的内心呢
犬姬不知道,她只是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世界和厄里斯之间的那层黑雾。神明不打算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他略显傲慢地入侵,将周遭改变成他想要的样子,然后维持现状。
包括他当初捡宿傩回来,告诉他我选择你其实和你没多大关系。犬姬听见了,觉得他平淡的声音冷得像冰锥,那是很容易刺破心理防线的音调,她在院子里几乎都可以想象不及他腰高的孩子内心的想法。
那不是什么好的想法。
“我大概明白了一些你的意思。”厄里斯感觉有些不妙,决定把话题终止在这里,“我会找宿傩谈的。”
“谈什么”
厄里斯一愣,看向身后的台阶。他的目光落到来者的侧腹“你受伤了。”
宿傩的素色浴衣上仍在不断浸出血红,袖口处还有不少喷溅上去的血迹。厄里斯本想问他做什么去了,话问出口前注意到他身后的身影。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佝偻着身子跟在宿傩身后。
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地面,浑身颤抖着,露出来的小部分脸色惨白,甚至比他缺乏色素的白发还要来得白。
不知道是血迹还是什么,他的头发上有一块圆形的腊梅红块。
厄里斯虚起眼“算是个咒术师”
犬姬看也没看,稍微侧头,一旁的仆从便上前“是百足带来的人类。”
“食人一族带的人类”犬姬说,“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吗”
仆从解释道“是他们带来料理人类的人类。”
这话说得有些拗口。
百足食人,食人族养着这么一个人类咒术师当厨子
还挺有想法啊。
而宿傩完全没有说明现状的打算,他甚至当跟着自己的小孩不存在,迈着步子走到厄里斯面前。
厄里斯轻捻了一下他的腰侧,指腹在衣料上擦过沾上了血迹。
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换在平时厄里斯应该会让他坐到旁边,可能会拍拍他的某条胳膊稍微询问一下。
但是刚才犬姬不是说了嘛,这里的人不那么干,那些接触都有些不必要。
所以厄里斯只是维持着自己的坐姿,上目线看向宿傩。
本来心情就十分不好的宿傩看见那双冷淡又无辜的金色双瞳,对方安静如死潭,像是对他经历了什么并不感兴趣,对他也并不感兴趣。
哈,明明之前还说着喜欢呢。
宿傩心头莫名的火气更盛,这股愤怒甚至让他产生了幻听,似乎消失了很久的男人又突兀地出现了。
我就知道是那只犬妖说了什么。原来那并不是幻听,引起宿傩产生错觉的是对方和他越发相似的声线。
说反了,其实是自己和对方越发相似的声线才对。
你应该明白我的立场吧。男人说。
宿傩没有回答,他突兀地抬手握住了厄里斯即将退开的那根沾着他血迹的食指。即使没有男人的提醒脑海中也在一直响着警报。
所以他又问了一次“和我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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