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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俐站在景仁宫前,疑惑地望着鱼贯而入的铁甲士兵。
她敲了敲放在一座大殿正中的一对瓷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铁甲士兵晒得黝黑,憨憨笑了“郡主,南将军命我等将后宫妃嫔贵女全部迁出。”
沂俐只是点点头,挥挥手,也不拦他们。
“对了,记得搜身。”她盈盈笑道,“你们送入京城的,总得是活人吧”
山河破碎,寻死觅活的后宫妃嫔一定不少,藏了毒药在身边的也是不尽其数。那领队士兵见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小郡主此时“贴心”地提醒着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
“是。”
“对了。”小郡主仰着脑袋,笑盈盈地望着那肤色黝黑的男子,“你们若是能找到芜疆御玺。”她摸索着摘下了腰间一只精美的玉挂,“这个东西,就当作是奖赏了。”
那憨憨的士兵见着小郡主如圆杏一般娇俏稍显苍白的面容,脸红了红,道了声谢“多谢郡主,不过这都是卑职分内之事,不劳郡主吩咐,卑职自会办好。”
沂俐轻轻笑了,点点头,目送着那一队士兵离开。
她的目光落回了那一对瓷瓶上。
“挽翠,这对南红色瓷瓶有问题。”她指尖摩挲着那一对南红色瓷瓶,凝视着瓷瓶表面像是画上去的细细的金色裂纹,转首望着挽翠,“打开看看吗说不定玉玺就在这里。”
骨节敲打在瓷瓶上,声音清越琅琅。
她笑了“竟然还是繁昌窑产出的骨瓷瓶。”她猛然抽出匕首,雪光闪过,左侧瓷瓶被劈做两半。那两瓣瓷瓶晃了晃,问问立在了原处。
薄薄利刃上沾染了一层幽幽紫光。
沂俐像是早已料到似的,语气里满是兴致盎然“挽翠,你看,这瓷瓶有毒。”
她扬起手,送至挽翠眼前“你认得这是何毒吗”
“郡主,不管是何毒,还请您先擦一擦手罢。”挽翠眼睑低垂,“若是您不小心划破了指尖”
她的手指在垫在瓷瓶下的锦缎上蹭了蹭“怎么说”她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微微蹙眉,“什么东西需要这种毒物守着”
“郡主,要不找一个人宫人来问问”
她摇摇头“不必了。”随即,咧嘴笑了笑,“明凤军拆了这座宫殿,需要多久”
挽翠垂首思索一会儿,抬起头认真地望着沂俐双眸“一个时辰。”
沂俐负手“半个时辰。”
“好。”
“拆吧。”
拆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或许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放在沂俐身上
倒也正常。
一座供奉着芜疆历代君主排位的大殿,先是被明凤军爬上大殿屋顶,将金黄琉璃瓦一片一片扔下,随后屋顶梁木被一根一根砍断,卸下,随后便是乌木柱,柱础石
宏伟大殿四面墙壁轰然倒地。
女孩儿负手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忙忙碌碌的明凤军笑容张扬。
“继续拆。”
这一声命令,含笑又跋扈。
大殿之内陈设完好且并没有什么暗格,沂俐勉强掩饰住内心的惊异,缓缓下令。
“把地板扒了。”
整座大殿拆了都不曾找到那毒物守护的东西只能说明那东西在地下。
不出她所料,地板下藏着台阶。
她跟在挽翠身后缓缓下了台阶。
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混着潮湿霉味的腐臭气。
她捂住了口鼻。
顺着台阶向下,她很快就知道了腐臭气味来源小动物尸体与从未清理过的排泄物,她微微蹙眉,跑出地道深深吸了几口雨后潮湿混着青草泥土味的空气,慢步走了回去。
甬道尽头,是一位被囚禁起来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子。
那女人白衣黑发,跪在地上,长发委地,双手被铁链拴在了甬道两侧的墙壁上。
挽翠上前,撩开了垂在女人脸颊两侧毛糙的头发,露出一张憔悴瘦削的面庞。她双颊凹陷,眸子明亮,看到沂俐一行人后忍不住哆嗦一下,猛然抬起了头。
“你们是谁”
沂俐凝望着她茫然的眸子,与挽翠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开口“芜疆,亡了。”
那女子惨败的面色倏然亮起“亡了”她大笑起来,“亡了”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沂俐这时才注意到她脚踝上拴着的铁锁。
她直勾勾地盯着沂俐,那目光像是要把她盯穿一般“当真亡了”
沂俐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嗯,当真。”
“好啊”她死死盯着沂俐披着的那件孔雀尾羽密织的斗篷,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羡慕的小火苗,“你们把芜疆传国玉玺拿给我,否则我怎么信你呢”她的指尖微微动了动,那拴着他手腕的铁链被她轻微的动作带得哗哗作响。
沂俐也死死盯着她“你能告诉我,传国玉玺,究竟在何处吗”
那女子猛然止住了笑容,审视着她“你问我”
她鬼魅般靠近了沂俐“芜疆不是破亡了吗玉紫恒没有被你们抓住吗你不去问玉紫恒那玉玺在哪儿吗”
沂俐裹紧那件斗篷,举手阻止了挡在自己身前半步的挽翠。
“玉紫恒他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就是鬼使神差一般,这句话被她吐出了口。她欣赏着眼前女子逐渐泛红的面色,只道自己这话并没有说错。
“死了”白衣女子低头喃喃自语,随后猛然抬头大笑,“死了他真的死了”
沂俐猜测,若不是铁链禁锢着她的四肢,她此刻恐怕会冲上前来,狠狠晃动自己的肩膀。
“挽翠。”她回首吩咐,“把她手脚上铁链解开。”
千斤铁链轰然落地。
女子拍了拍已经泛出黑灰色的白色衣裳,负手傲然望着沂俐“所以,你是谁”
沂俐并没有理睬她“所以,你知道玉玺在何处”
那女子神色警惕“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沂俐也不气恼,笑吟吟地负手望着她“那你呢,为何会被囚禁在此”她着重强调了“囚禁”二字,笑容烂漫地观察着女子的表情。
果真,女子面色僵了僵。
她扬着下巴点了点女子指尖上一片青黑。
“寒毒入体”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所谓的吊儿郎当,“谁把你拴在这里的”她慢慢逼近,语气逐渐恶毒起来。她俯身望着双腿瘫软半跪在地上的女子,“就像拴住一条狗一样”
不出沂俐所料,白衣女子暴怒。
她抬手,一巴掌抽在了沂俐脸上。
白皙的面容上出现了五道红色指印。
她阴沉地笑笑,捂住了火辣辣的半张脸“挽翠,待会儿提醒搜宫的御林军,把这个疯子也带出去。”她俯身凝视着那女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眸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现在不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有百种千种方式撬开你的嘴。”
沂俐起身接过挽翠递来的药膏,在脸上薄薄地抹了一层“原本看你被关在这儿,有些可怜你。”她怜悯地望着她,“但谁让你打了我呢”再次俯身,指尖轻轻落在女人的鼻梁上,随后缓缓滑下。
她像望着小白兔一样望着眼前的女人,眼底泛出淡淡的愤怒“所有伤了我的人都死了。”
“所以,你也不会例外。”
那白衣女子也不惊讶,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死了”她瘦削的脸上泛出一股不健康的潮红,喃喃自语,“年纪轻轻心狠手辣,也不怕遭报应。”
甬道两旁生锈得发青的铜质宫灯照亮了女人鬼魅似的面孔。
沂俐负手,神色淡然,她站在甬道正中,也是甬道最暗之处。她整个人陷在昏暗光线中,看不清面部表情。
她用昏暗灯光藏起眼底没有掩饰住的好奇,嫌弃与憎恶。
半夜,再次下起了雨。
白衣女子抬头,欣喜地望着大滴雨水,闭眼仰头,缓缓张开嘴。
灯光落在她的脸上,雨滴落在她的口中,沂俐冷冷地望着她干裂起皮的嘴唇。
不过是抬起手,食指与中指稍稍勾一勾的瞬间,沂俐身后两女子便将那白衣女子按在了地上。
那白衣女子抬头,凄凄惨惨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只陶罐,凄凄惨惨地望着沂俐,挽翠走过去,将那陶罐踢碎。
白衣女子见着破碎了一地的陶罐,叹了口气。
沂俐将一张水嫩的脸凑在了她面前“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用太感激我。”
她指了指那只支离破碎的陶罐,巧笑着望着那白衣女子“你的命就和那陶罐一样,一钱不值。”
“不对,不对。”那白衣女子有些慌乱,她匍匐向前,努力想抓住沂俐那件孔雀尾羽密织的斗篷下摆,却被明凤军护卫死死按住,“不对,我还知道玉玺下落”她抬头,恳求似的望着沂俐,“我知道,我知道它在哪里”她猛地扑向前去,沂俐后退半步,那女子落在了石砌甬道上,胳膊肘曾在粗糙石头上,汩汩鲜血冒出。
没有人管她。
“没事。”
“就算我把整座宫殿掀翻过来,大家也只会拍手称赞我干得好。”她顿了顿,“待整座景仁宫与景阳宫被掀翻拆除干净的那日,我又何愁找不到那玉玺”
女子猛然收敛起眼中疯癫,随后换上一副老谋深算的目光,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沂俐,字斟句酌地商量“若是你们带着我,或许会不用那么麻烦。”她用一种探索的目光看着沂俐,“这宫殿,拆掉还怪可惜的。”
沂俐与挽翠再次对视了一眼。
“所以,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被囚禁在此”
那白衣女子从疯癫变得冷静,她审视着沂俐和女子组成的护卫队,冷冷抬眼,不耐烦似的乜斜着沂俐“玉玺存放住处和我的身份,你只能知道一个。”
沂俐点点头。
“好,带路。”
一行人踩着宫殿的断壁残垣,迤迤然走着。
没有人去看身后的一片废墟哪怕一眼。
明凤军的护卫拿着刀架在那女人脖子上,逼着那女人步步前行,那女人不住蹙眉“喂,能不能让她们走”她回首望着沂俐,“这刀架在我身上,弄得我很不好受。”
沂俐冷冷地盯着她“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逃跑”
白衣女子凄凄惨惨地笑着举起有些发黑发青的四肢“我能跑”她指了指手腕与脚踝上的摩擦伤,嘲讽似的望着沂俐,“你觉得我能跑”
沂俐笑脸相迎“能啊,如果是我,我就能跑。”
女子一时语塞,只能愤愤甩袖,尽量加快脚步,离明凤军护卫手中举着的利刃远一些。
挽翠在她身后指指点点,用低低的但又恰好能让白衣女子听见的声音议论“小姐,你看,她还能跑。”
白衣女子气得想吐血。
沂俐抬起眼来,慵懒地瞄了一眼她的背影“啧,跑得还挺快。”
“是啊,小姐,跑得比您快多了”
那白衣女子差点背过气去。
分明是您老慢吞吞地趿拉着鞋,能慢则慢地跟在身后,好吗
“玉玺在何处”
那女子抿着唇,也不回头,瓮声瓮气地回道“快到了。”
景仁宫,恕诚殿门口。
女子闪身,让沂俐先入。
沂俐磨了磨牙“你先进。”随后理直气壮地补上了一句,“你知道在哪里,所以你先进。”
那白衣女子也毫不谦逊,白衣飘飘,率先入殿。
挽翠跟在了她身后,沂俐留在了殿外。
“你为何不进来”
沂俐扶着恕诚殿门口一根朱色长柱“那个东西脏手。”
没有人注意到那白衣女子眼底一闪而过的愤怒。
她长睫下垂,头微微低下,有些毛躁,因营养不良而微微泛黄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在脸侧,巧妙地遮住了满是戾气的双眸。
女子走到床边,掀开被褥,打开暗格,从中掏出一只锦囊,递给了挽翠。
挽翠有些诧异,她小心翼翼打开锦囊时,白衣女子猛然从袖中抽出匕首,刺向了挽翠
沂俐依着朱红色柱子不住冷笑。
谁知那寒光偏转,竟直直指着沂俐刺来
沂俐眸子猛然冷了下来,她盯着那夹杂着冷气刺来的匕首,微微侧了身,匕首划破那件孔雀尾羽密织大氅,刺了个空,而她却抓住了白衣女子的胳膊,生生一扭。
“咔嚓”。
骨骼断裂与撞击声刺破了恕诚殿死水一般的寂静。
沂俐拍拍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女子,轻叹了口气“玉玺拿到了”
“回郡主,拿到了。”
“好,那这人带回去仔细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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