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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寒枝“”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奚连川看着洛寒枝神色诡异,难以置信,欲言又止只好厚着脸皮道“我是个天,天脉。”
最后两个字让他说得磕磕绊绊,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吃下去。
“天脉”指的是一生下来就开着灵窍的那种人,他们就像个器皿,天然就能够盛放灵气。稀缺程度大概是这一千年来也就出了两个,反正洛寒枝只听说过两个。一个是嶷山派那个老不死的掌门舒云圣人,跟他师父芥舟齐名。据说十五岁道心成,三百多岁就修出了元丹,至今快一千岁了还是少年人的模样。
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连入个定都够呛的奚连川。
落差太大了,洛寒枝有点儿接受不了。
“怎么可能”他终于找回了一点儿说话的能力,但还没能完全组织起语言,“无易岛上如果出了一个天脉我我师兄师父他老人家”
师父怎么可能没告诉他这种整个仙门都要动荡起来的消息,无易岛怎么会瞒得这样滴水不漏
奚连川的脸更红了,洛寒枝闭上嘴,好像明白了为什么。
显然是这个天脉太过“不同凡响”,完全没有必要说出去。
洛寒枝恍然大悟,怪不得像鬼蛁和白纹背蛛这种阴邪东西都喜欢奚连川的血在天地灵气里浸泡二十多年的骨血,想必已经腌得够入味儿了。要是换个厉害点儿的主儿,馋的可就不只是他的血了。那个魑眼巴巴盯着生魂,其实他就是再吃一个梅川村,也比不上活吃一个奚连川带来的修为进益大。
洛寒枝叮嘱他“在外面不要说自己是天脉。”
奚连川点点头,脸上的红淡去了一些。
“我师父也这么说。”
“你师父是为你好。”洛寒枝好心道,“自己在外面多留心。”
奚连川敏锐地一抬头“师叔,你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台郡么”
洛寒枝眨眨眼,比他更莫名其妙“我去台郡做什么”
也是,洛寒枝原本就只是路过。梅川村一事已经了结,罗家兄妹都死了,他怎么还会同行呢送到池县已经是他做师叔的尽了心了。
奚连川讷讷低头,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更小一点儿的时候,奚连川觉得师父这么叮嘱他是嫌他丢人,长大一点儿了才明白师父对他的保护。君子怀璧,豺狼环伺,他却没有能力可以自保。如今洛寒枝也是这样叮嘱他。奚连川又想到师父也不在了,突然悲从中来,脸一垮,就要落泪。
洛寒枝没想到这么大一个人说哭就哭,惊得整个人后仰了两分,瞪大了眼睛看他“你干什么”
“师叔”奚连川抽噎了一下。他不想哭的,但是实在忍不住,因此发出了喘不上气一样的声音。洛寒枝怕他被自己一口气噎死了,赶紧伸手给他倒了杯茶。
奚连川没喝,眼泪汪汪看着他,问“师叔,我能不能跟着你啊”
这话他早就想说了,当时是想问洛寒枝能不能带上他去追捕那只魑,但一直没机会说出口。
洛寒枝瞪着他“我带着你干什么”
“我”奚连川不哭了,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用,“我的血有用”他又把自己的手臂伸出来,好像想给洛寒枝“补补身子”。
洛寒枝看着他一截光溜溜的膀子,感觉大师兄都要被这不孝的徒儿气活了。他把奚连川手臂拉过来,二话不说并指往下敲。找的位置奇准,奚连川当场麻了半边身子,疼得龇牙咧嘴。洛寒枝这才冷笑一声,把他手臂甩开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洛寒枝难得摆出了一副严厉面孔。
奚连川吓得不敢说话。
洛寒枝本来还想教训他。把同类吃了来修炼是妖魔鬼怪才会做的事情,人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哪怕只是喝一点儿血,也等于自甘堕落,为名门正派所不齿。修炼再苦,也只能走正道。但话到嘴边,看着奚连川的神情,又咽下去了。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心未成,你为何出岛”
无易岛的规矩,道心不成不可外出游历。否则心思一乱,于修行无益。
奚连川低下头,没答。梁冲在睡梦中哼了两声,好像做了噩梦。奚连川转过头去,朝梁冲的方向看了一眼。洛寒枝突然想到,他一开始是和俗门第子一块儿出现的。
洛寒枝猜到了“他们赶你去俗门”
奚连川默然不语。洛寒枝猜的不错,仙门一向是以修为说话,天脉越是稀罕,他就显得越无能。嵇昙在的时候还能护着他,嵇昙一死,无易岛再无他立锥之地。半晌,奚连川苦笑了一声,道“可能我本来就是个凡人吧。”
洛寒枝不禁皱眉“胡说八道。”
一千年才出了两个的天脉,他要是个凡人,那别人算什么石头
奚连川抿了抿唇,突然冲口而出“师叔,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真的不是自恃天脉,才荒废至今”
洛寒枝的眉毛一下往高处挑,几乎要斜插入鬓。“我没这么想。”
奚连川鼓足勇气,没被他打断。“所有人都对我寄予厚望,一开始拿我和舒云圣人比,指望我比他更早悟出道心。看我到了十七八岁还是这幅样子,就拿我和师叔你比但我又让所有人失望了。于是再拿我和同辈的程师兄比”他脸上又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胸膛剧烈起伏。
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后都只是一场徒劳。他好像是一块淹在水里的石头,灵气像水流一般充沛地从他身上冲刷而过,却难以留下一丝痕迹。
奚连川低下头,轻声道“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这些话,嵇昙活着地时候他都没有跟师父说过。可见了洛寒枝也没多久,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奚连川在洛寒枝的沉默里后知后觉出一丝羞耻,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挽回。
更漏无情,一声一声,滴过长夜。
梁冲突然在床上叫了一声“阿姊”
外面的两人俱是一惊,顿时忘却了原本在说的话。洛寒枝一跃而起,两步进了里间,只见梁冲僵直地坐在床上,面如金纸,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一大片中衣。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全身抖若筛糠,好像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梁公子”奚连川坐到床边,梁冲绝望地攀住了他的袖子,语无伦次地叫道“我阿姊我阿姊她”
洛寒枝突然一指伸出,印在了他眉心处。一道柔和的光闪过,梁冲剧烈的颤抖慢慢平息了下来。
奚连川忙问“梁大小姐怎么了”
“我”梁冲的眼神慢慢聚焦,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但已经清醒了,“没什么是个噩梦。”
他虚弱地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但洛寒枝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问“什么梦”
梁冲抬眼看他,咽了一下口水。“我梦见阿姊她一身凤冠霞帔在等我,问我怎么不回去送她出嫁。我问她要嫁给谁,她说是罗延”
奚连川和洛寒枝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我告诉她,罗延已经死了。可我阿姊不听她拉着我的手,说喜宴要来不及了,硬把我拉回了家他们已经在拜高堂,我抬头一看,这根本不是喜堂,而是灵堂我爹娘竟然全都是纸人扎的”梁冲眉头紧皱,跟他们描述,“就是那种烧给死人的纸人”
他又颤抖起来,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他还能闻到香烛纸钱燃烧之后的味道。
奚连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苍白地安慰道“这只是一个梦,你受了惊吓,心神不稳,做噩梦是正常的。”
梁冲寻求确认一般,问他“只是一个梦吗”
这次回答他的是洛寒枝“是。”
奚连川半是安抚半是强迫地摁着梁冲的肩膀,让他又躺了下去。床头还有安神的汤药,是梁冲之前没喝完的。奚连川拿过来,喂梁冲喝下了。梁冲不安地蜷缩在床上,没过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洛寒枝始终站在边上看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师叔。”奚连川叫他。
洛寒枝闻声看着他,好像突然从沉思中回过了神,“你也去睡吧。”他随口道。
“嗯。”奚连川踌躇着,“我”
“今晚就不必做功课了。”洛寒枝打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明天我再教你一套运气的法子。”
“哦”奚连川低头讷讷,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啊”
洛寒枝人已经转了身,好像仍是随口一说“此去台郡半月路程,我就教你半个月。”他盘腿坐回榻上,闭目开始调息,“然后看你自己。”
奚连川愣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寒枝又睁开眼“还不去休息”
奚连川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是师叔”
洛寒枝皱着眉头闭上了眼“安静。”
奚连川嘴咧得老大,胸口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样。他安静不下来,又不敢打扰洛寒枝,只好小心翼翼地压着嗓子,说给自己听似的。
“是,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小奚,内卷是没有前途的,早点躺平为妙大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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