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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连川暗自琢磨,按照洛寒枝那个意思,阵主多半是梁慈。整个梁府的下人们都快烂成白骨了,梁老爷和夫人还是好好的,别人显然没有必要这样对二老手下留情。
可是看梁慈一个娇娇糯糯的凡人,哪来的本事布齐物阵这个罗延又是从哪里来的
凡人行到绝处时总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只要某种意愿足够强烈,成为不灭的执念,就能够做到一些超出他们能力的事。尤其牵涉“情”之一字,常有“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之说。然而凡人终究只是凡人,他们的执念没有灵力的加持,只能化作不断内耗的戾气,生者倒确实可以死,但死者绝不可能复生。
奚连川看着师叔。洛寒枝也看着外面那个罗延,显然他们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师叔。”奚连川问洛寒枝,“这个罗延到底是”
洛寒枝看他一眼“你觉得是什么”
奚连川“”
这么这会儿还没忘了考校他呢
但是师叔问了,他也只好答。
“若是普通的障眼法,别说是我们,眼下连梁公子都瞒不过去。他又确实是个大活人”
洛寒枝突然揶揄了一句“原来你分得出活人死人啊。”
奚连川让他噎得一时之间没说得出话。这他当然分得出来,活人能喘气,有心跳,脸上有血色,身上是热乎的。就算一动不动,那也是活人。死人就算用各种法子,能说会道,能跑能跳,差了那一口气,便是生死之间的一条天堑。
洛寒枝轻笑了一声,放过了他。“接着说。”
奚连川犹犹豫豫地说“难道是夺舍”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对了,夺舍是指有人的魂强占了他的身体可他们分明是亲眼看着罗延的身体被魑毁了啊
确实,罗延的魂落在仲筤手里,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也许就是化作那一团执念,在那场剧斗里也毁了,也可能被仲筤带走了,他们不得而知。但罗延的身体已经毁了,哪怕魂在,最多也是他去夺别人的舍。奚连川还是想不明白站在眼前这个大活人是谁。
他眉头紧皱,恨不得把这几年在岛上看过的那些典籍全都倒出来翻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从能一片孤魂里还原一个人的肉体。
洛寒枝似是知道他想什么,道“没有这种妖法。”
奚连川“那”
院外的两人已走到近前,停在门外朝他们见礼,洛寒枝站起来,脸上已带了一个笑意,用只有近在左右之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他不是罗延。”
梁冲看着姐姐身边的那个人,无法抑制的战栗像一条蛇,沿着他的脊柱从后脖子爬到了腰,顿时就麻了半边身子。
梁慈朝着洛寒枝和奚连川见了个礼,谢他们一路照顾梁冲。
“冲儿让我们惯坏了。”梁慈笑了笑,“一路上想必给两位添了不少麻烦。”
洛寒枝笑了笑,把场面话留给奚连川去说。但奚连川满脑子还在想如果眼前的人不是罗延又会是谁,也没接话,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梁慈有些尴尬,求助似的看了看身边的罗延。罗延便道“二位如果有什么需要,梁家一定尽力。”
这意思就是要给钱了。罗延一说话,奚连川脑子里那根弦终于搭上了,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这都是应该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云云。
梁慈终于满意了,很甜蜜地看着罗延。洛寒枝打量着她的神色,很好奇她是否还记得梁冲为什么要出门。
很明显,这这个阵中,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了。罗延成了梁府的乘龙快婿,梁老爷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所有和这个认知冲突的记忆比如梁慈生病的真正原因,梁冲为什么会出门,他又去了哪里,等等,都被非常粗糙地掩盖了过去。
洛寒枝在芳杏儿身上试了试,发现一旦追问起来,阵中人好像并不能够自圆其说。这就和提及“死”字一样,会惊醒一些沉睡在梦境里的人。
奚连川和梁冲全指望着他,但其实齐物阵这种东西,洛寒枝也只在书里见过,没经历过真的。只是他这个人胆大包天,从来也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没见过的阵法也吓不着他,见机行事便是了。不管梁慈是不是阵主,最好还是先不要惊醒她。
他任由奚连川和梁慈你来我往地说着场面话,没开口。
罗延忽然又道“阿冲,你可有好好谢过两位少侠”
梁冲没想到罗延会突然对着他说话,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洛寒枝在他后腰处推了一把,梁冲这会儿竟然敏捷了起来,顺势打了个旋儿,又躲到奚连川身后去了。
洛寒枝“”
梁慈原本是笑着的,见弟弟这般反应,脸当场就拉下来了。她一张鹅蛋脸,原本线条柔和,此刻却冷冰冰的。一双眼睛异常黑,一点儿神采都没有。眼尾微微泛红,眼下也有一小片不怎么明显的阴影,笑着的时候让人觉得含嗔含喜,我见犹怜,如今不笑了,就透出森森的鬼气来。
奚连川立刻把大少爷拽出来,往梁慈那里推。梁冲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想起方才芳杏儿跟他说话时,洛寒枝嘱咐他照常回答,便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姊”
梁慈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奚连川和洛寒枝,像是顾忌着有外人在,只好压低了声音道“你又寻什么不痛快”
梁冲没说话,很明显,姐姐这股火是冲着他对罗延的态度来的。梁冲没想到梁慈会仅仅为了他对罗延无声的抗拒就这样声色俱厉,不由恐惧地看了一眼罗延,感觉这人好像会什么妖法。梁慈的脸色登时更难看了,整张脸都被愤怒攫取,眉毛恨不得倒竖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着梁冲,极力克制着。半晌,才压着火道“两位别见怪,我少陪一会儿冲儿,你跟我来。”
梁冲头皮都麻了,虚弱道“去去哪儿啊”
梁慈恼火道“你来便是我有话跟你说。”
梁冲绝望地转头看了一眼奚连川,搪塞道“阿姊,还有客人在这儿”
罗延道“阿冲,你出门这些日子,你阿姊不知道有多挂念你,你回来了也该陪她说说话,两位想必不会见怪的。”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洛寒枝,好像寻求他的肯定一般。洛寒枝轻笑一声,微微退了一步,作出一副很识相的样子“这个自然。”
相比于梁慈,洛寒枝还是对这个“罗延”兴趣比较大。
“他们姐弟有体己话要讲,罗公子不如和我们一起喝杯茶”
罗延闻言微怔,没料到洛寒枝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梁慈比他的反应更大,她突然紧紧地攀住了罗延的手臂,抬头瞪了洛寒枝一眼。就在这一眼间,天突然变了,院子里平地起了一场风,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没闭好的门窗也随之“咣咣”作响。
梁冲吓得惊叫了一声“阿姊”
他这一声叫得太尖利,梁慈突然一怔,好像整个人被闷头打了一棍,神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风停了。
罗延拍了拍梁慈的手背,温声道“没事的。”
梁慈抬头看着他,看起来反应过来了。“可是”她皱着眉,欲言又止。
“你不是有话要跟阿冲说么”罗延笑了笑,“我陪两位少侠也好,就不打扰你们了。”
梁慈看着他,脸上有一种非常柔顺的痴态,好像罗延说什么她都会答应。这眼神让梁冲非常不舒服,他见过姐姐与罗延相处的样子,虽然姐姐对情郎一片痴心,时不时也有一些小女儿情态,但她毕竟是梁家娇养出来的大小姐,梁冲还从未见过姐姐会露出这种千依百顺的神情。他一时竟然忘记了阵中种种诡异之处,上前把梁慈的手从罗延手中拿了出来。
梁慈被他碰到,似是很意外,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梁冲更紧地把那只手攥在自己手心,感觉到它的柔软和温度,心中不由一软这分明就是一双活人的手。洛寒枝给他“开了眼”,阵中的障眼法已经骗不了他,他鼓起勇气仔细看着梁慈的脸,那眉眼,那脸庞分明就是他的姐姐。他突然有一种感觉,无论这个阵再怎么邪门,只要是姐姐,就不可能伤害他。
梁冲几乎落下泪来,又叫了一声“阿姊”
梁慈恢复了常态,回握住他的手,笑道“也好。”她朝着洛寒枝和奚连川行了个女儿家的礼,告了句罪,便拉着弟弟走出了小院。
罗延目送着他们,洛寒枝突然在他身后道“还没跟罗公子贺过喜。”
罗延转过脸看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洛寒枝是在说他和梁慈的婚事。
“少侠多礼了。”罗延笑道,“明日喜宴,少侠可要多饮两杯喜酒。”
洛寒枝微微让了一步,请罗延进客房里去说话,同时低声在奚连川耳边叮嘱了什么。奚连川先是一脸震惊,难以置信似的看着洛寒枝,但很快就收拾了神情,点点头走开了。
罗延“这是”
“哦,我让他去叫刚才那个丫头”洛寒枝歪着头,冥思苦想似的,“叫什么芳杏儿的。再拿些茶果来。”
罗延神色微动。洛寒枝反客为主,在他面前差使梁府的下人,似乎很是冒犯。但他低下头,终究什么都没说。
洛寒枝已经走进屋内,继续叫他“进来坐”
罗延站在客房的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洛寒枝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对了,罗公子,明天是七月十五吧”
罗延点点头,还是站在门口,没进来。他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今年有闰七月,明日并不是中元节。”
洛寒枝笑了笑,好像没在意他不肯进来,低头去取那茶壶。壶嘴上生了一圈暗色的霉斑,竟还真的让他倒出了茶。只是茶叶早已烂了,茶水浑浊不清,泛着一股酸臭。茶杯边缘还结着蛛网,洛寒枝只当没看见,端起来,要递给罗延。
“十九年一次的闰七月半,”洛寒枝笑眯眯地,继续往下说,“可不是什么宜嫁娶的好日子啊。”
他话音未落,院中那阵风忽地又起来了。客房的窗危险地晃了晃,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罗延低头看着洛寒枝手里的那碗“茶”,抬头看定了他,突然笑了一下“芳杏儿怎么还不来”
洛寒枝伸着手“罗公子嫌这茶不好”
罗延摇了摇头,目光看定洛寒枝,唇边仍挂着一抹笑。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那碗茶。
洛寒枝又问“你不进来吗”
罗延低头看着地上的门槛,唇边笑意更深,好像看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另一个人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我一旦跨过去,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洛寒枝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小小一个纳须弥阵,奈何不了你吧”
他看定眼前的人,一字一顿,“仲,前,辈”
梁冲跟在梁慈身后,走进了姐姐的房间,奶娘和丫头都在里面,听见脚步声,朝着他们抬起了头。梁冲猝不及防,跟奶娘空荡荡的眼窝打了个照面。他努力抑制住喉咙口一声惊叫,指甲在握紧的拳头里狠狠抠痛了掌心。
“小姐”那丫鬟冲着梁慈叫了一声,梁冲甚至无法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认出这是谁。“翠叠轩把头面送来了”
她指着妆奁上一副精致的凤冠,连带着步摇、金钗,都是新嫁娘的东西。但是从梁冲的眼里看过去,那凤凰头上明显两抹暗红色,像是血迹。
梁慈勉强笑了笑,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
“哦。是少爷回来了。”那丫鬟跟梁冲见了个礼,梁冲躲了一下。那丫鬟一愣,似乎感到十分惊讶。
梁慈又道“还不下去”
“是。”这回应的是奶娘。她拉着那个还怔怔忡忡看着梁冲的丫头,从门口出去了。梁冲没忍住追着她们的背影,看到两人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血迹。血都是早已干涸的暗色,流不动,还混着因为簌簌摩擦而落下来的烂肉,变成一道脏污的痕迹。
梁冲胆战心惊地环顾姐姐的房间,发现房间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痕迹。
“冲儿。”梁慈叫了他一声,梁冲吓得险些跳起来,“在”
梁慈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怎么了”
“我”梁冲答不上来,心说这才是他想问的。
梁慈端详了他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便道“我知道,你就是对这门婚事有意见”
梁冲一愣“啊”
但是姐姐没理他,赌气似的,往镜前一坐“你是我最疼的弟弟,我不许你这样”梁慈从镜前转过脸看他,眼睛里已经含了泪“你看你从回来以后,你都没正眼看过罗延一眼”
“阿姊,不是的”梁冲着急地上前一步,蹲在姐姐身边,想拉住她的手,“你听我说”
“你还说不是”梁慈把脸埋在掌心里,哭了起来,“连爹都已经答应了你怎么可以对罗延这样他跟你说话,你睬都不愿意睬他”
梁冲百口莫辩,他还真不是因为这个。
梁慈挣开他,还在哭。梁冲急了“阿姊你听我说”他完全忘记了洛寒枝说的不要惊动他们的话,脱口而出。
“罗延已经死了”
天际突然打了一道雷。
站在门槛边上的身影没动,只是换成了一身青衣,现出了本来的样子。
“原来是纳须弥阵。”仲筤笑了笑,“是你师父的绝活啊。”
他没问洛寒枝是怎么知道是他的,好像此事天经地义,洛寒枝要是没想到才不对。
仲筤无所谓地抬起脚,踏进了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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