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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我的判断吗”
“若鲁王赢了,我挣得功勋,假死之事便不再是事。”
“若鲁王输了我能侥幸得活,再想法子回来与你团聚。”
“即便一个死人无法再日日与你相守,我也会回来见你一面,我答应你”
冬小施又做梦了。
梦里什么都有,醒来怅然若失。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着,罗峰驾车技术不错,阿兰在另一边已经睡的鼾声四起。
冬小施推开车窗,看着沿途不断变换的风景失神。
八年了,自申长走后,这已经是第八个年头。
“鲁王赢了,这天下也已经改天换日,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思绪又回到“噩耗”传来的那一天
冬小施悲痛欲绝,以致数度昏厥,为了不引人怀疑,还花钱雇人去江心捕捞,自己也跟了去,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持续了三日才死心。
再之后就是给申长更送葬,以他未亡人的身份。
虽然是做戏,但当装着申长更衣物的空棺缓缓降落到挖好的土坑里时,那一瞬间,她真如摧心剖肝一般,多怕申长更的一生真就这样“盖棺定论”了。
可申长更说过,他会回来。
冬小施信他会回来。
衣冠冢立好后的第三天,征兵的榜文就张贴到了青田村,由里正带着衙差挨家挨户点名。
派到青田村的衙役果然是那蒋县丞的堂侄蒋钟。得知申长更已于数日前坠江而死,蒋钟虽然不信有人会用诈死这种昏招,毕竟上战场只是有可能回不来,诈死避服兵役却是无论死活都回不来,一旦被抓也是个死但这死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些,真是让人想不起疑都难。
可话又说回来,征兵的事他也是才知道不久,还是因着堂叔的关系,瞧今日阚虎那小子震惊的模样,想必事先并不知情,那申长更又是从何处得的消息
下面的狗腿子在村里打探了一圈,回来告诉他,这申长更是个硬骨头,应该做不出临阵脱逃的事,而且他水性不好,掉江里那还不是只有淹死的份
蒋钟一半相信,一半怀疑。后来见到冬小施哀毁骨立的模样,才算作罢。
但他并未真的信服,暗地里布了耳目,一直盯着老屋的动向。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姓申的若当真活着,总不能一辈子不见吧。
这一盯,冬小施的生意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冬小施心知这群人不见肉不会松口,除了拿钱消灾没有二路。幸好有阚虎从中调停,那些人才没有狮子大开口。
说实话,冬小施对阚虎的看法有些复杂。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那些衙差算是沆瀣一气。能得知县器重,又这般吃得开,可见使了不少手段,怎么也该归为蠹吏的范畴了。
但他这人又极重义气。先前通知申长更征兵一事时,申长更托过他,说自己要是回不来,请他代为看顾一下冬小施。阚虎确实做到了,而且不止收钱这一桩事。
蒋钟其人龌龊至极,拿了钱还贪色,对冬小施多次言语骚扰,乃至动手动脚。虽都被冬小施严词拒绝了,但她心里清楚,等这人耐心告罄,怕是会撕破脸皮不管不顾若是如此,自己真就只能与之拼命了。
可她还不能死。
前思后想,将事情告知了阚虎。
阚虎出面与蒋钟恳谈了一番,他背后有知县的威慑,蒋钟不得不卖他这个面子,自此收敛了不少,不过对申长更的怀疑仍未打消。
幸而申长更早料到这一点,事先告知过冬小施,让她不要等报平安的书信。
冬小施庆幸之余,又有些难过。但凡有只字片语传回来,她也不至于悬心至今。
前几年尚可理解,近两年那蒋钟早已经放弃盯梢,为何还是毫无音讯
不愿意往坏的方向想,只能自己劝自己行军打仗时哪有条件写信,小兵小卒估计笔墨都摸不到。便是写了也寄不出,不然也不会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之说了。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并没有别的奢求,只是想找到些蛛丝马迹来告诉自己申长更还活着,申长更没有死
征兵风波过去后,王兴便再没去过县衙。毕竟是多年兄弟,他一直觉得长更的死有蹊跷,后来总算让他发现了端倪。
这两年,冬小施东奔西跑,去所有两军交战过的战场,打听申长更的下落。一直都是王兴陪在左右。
不过以后他应当陪不了了。
去年底,王兴终于抱得美人归在帮着葬了石秋娘,石冬也顺利成家后,石秋终于点头嫁给了他。如今石秋和甜妞一样,肚里也揣着娃呢,至多年底,王兴也要当爹了。
人人都是圆满的,独她形单影只
以前还会难过,还会委屈,还会在夜里偷偷掉眼泪。现在不会了。
失望太多次,锻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好的坏的,如今的她可以接受一切结果。
申长更走的前夜,她曾咬着申长更的肩膀一字一顿告诉他,自己只等七年,七年一过,就当没他这号人了。
如今是第八年,她也该向前看了。
冬小施吁了口气,关上了车窗。
“阿兰,你觉不觉得有人在跟着咱们”
自打出了惠州,冬小施就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暗暗蹙眉,心道不会又是蒋钟那个疯狗吧。
这些年,因为自家生意以及冬字往外拓展的事,她没少给县衙那边送银子。没得办法,乱糟糟的世道,货物想成功运出,没有县衙的点头可办不到,他们那边若故意为难,带来的打击便是毁灭性的。即便有阚虎在中间调停,他也不是万能的,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把人得罪光,于他没半分好处,何况他下面也有一帮嗷嗷待哺的兄弟。
冬字每年都要准备一笔不菲的打点银,其中就包括阚虎的。
但是今年的省了,因为变天了。
据冬小施所知,县衙的临时衙役和六房冗余书办已经撤了个干净,知县当初大肆在地方上征兵、那么积极地配合朝廷围剿鲁王,如今鲁王登基,人事变动即在眼前,自知没好果子吃的知县大人,如今是四大皆空、只求保命。
上官都自身难保了,那些吏员衙差自然也失了横行无忌的凭依,一个个如同被拴上了锁链的狗
想到这,冬小施摇了摇头,觉得应该不会是蒋钟。
“没有呀。”阿兰掀帘子探头出去瞧了瞧,她们马车后面大都是赶路的行人,没什么特别的,“大概是同路,东家你想多了。”
“但愿吧。”但愿是她想多了。
“东家。”罗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天快黑了,前面有个驿站,要不今晚就歇那吧。”
“也好。”
朝廷设立的驿站原是为了便于各级机构传递往来公文信函,后来又多出个功用为出差官员家眷食宿和车马。再后来朝廷乱了套,驿站直接成了客栈,打开门做起了四方生意。不过官员及其家眷享受的是免费服务,寻常旅客是要给钱的,而且还不便宜。
不便宜也没辙,这荒山野岭的,难得找个歇脚的地方,再贵也得住。
罗峰把马车停稳,放下脚凳,冬小施下车之前惯性带上了帏帽。
有小二模样的人迎上前来,引着罗峰去停车。罗峰拴马回来,低声道了句晦气。
“怎么了罗峰哥”阿兰问。
“马棚里好些个犯人,说是要流放到黑水关的。”出门见囚犯,可不晦气还要跟这些囚犯共住一个客栈。
冬小施却不意外。新皇登基,待时局安稳之后,不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都要面临一次大清洗。她们看到的只是其中一拨,后面估计会一拨接着一拨。
秉着不多管闲事的原则,冬小施制止了他们的议论。
三人要了三间房阿兰扯呼声惊天动地,冬小施跟她睡过一夜,再不想体验第二回。
驿站的价钱虽比客栈要的高,舒适度可差远了,晚饭鱼肉菜蔬都有,但没一样新鲜的,只不过才初夏,就蚊蝇乱飞,桌上还有未擦净的油渍,卫生条件实在堪忧。
冬小施本就没什么食欲,戳了两筷子便放下了。若非驿站有规矩,不许住客自拿回房间吃,她也懒得下来。
就连最爱吃的阿兰也难以下咽,瘪着嘴道“我还是回房吃点心吧”
罗峰倒不在意。八年前,爹娘被秋税给双双逼死了,若非冬小施后来收留,他现在还在街头讨饭呢。对他来说,干不干净都不重要,能吃饱就行。
“东家,这地方乌烟瘴气,要不你和阿兰先上去。”
“那你慢慢吃。”
冬小施正要起身,听到临桌的谈话内容,脚步为之一顿。
“哎呀那个局势我跟你说,可是危险得很呐”
哦,聊的是老鲁王披荆斩棘勤王之路,又或者说成皇之路。
百载难逢之事,自然为人津津乐道,冬小施耳朵都已经听得起茧了,可每次遇人议论还是会听下去。就当打发时间也好,说不定还能从这些波澜壮阔和惊心动魄中找出些什么。
“老桓,别卖关子了,快往下说呀”
“就来就来,容我喝口水。”被称作老桓的老汉咕嘟咕嘟牛饮完,而后把茶碗当惊堂木往桌上那么一扣,“话要从鲁王被先帝爷赐鸩酒说起”
鲁王起兵没多久,就和朝廷派来的军队在丰州和鄞州一带交上了手,数十场激斗,最初是鲁王占上风,但随着他身边亲信的倒戈一击,朝廷又搬回了一城。
就在这个时候,也就是景初十七年的孟春,老皇上突然驾鹤西归了。
傻太子登基后,未满一年即改年号永熙,军政要务全交给老丈人汤国彪处理。
这汤国彪呢,最初确有击退鲁王之心,毕竟女婿的江山未来也有他汤家的一半,自家碗里的肉岂容他人来抢
当其时,朝廷也颇有些能用之将,虽说多遭了贬黜,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在君不要你死了,还临危起复,你敢不尽心护君家人都给你圈起来,你自己看着办。
这招一出,人人拼命,鲁王那边着实吃了些苦头。本来大好的形势就这样僵持了下来,拉锯似的打了好几年,一直是进进退退、互有输赢。直到鲁王的人马被辅国将军阻在漯河以北,不得寸进。
得了喘息之机的朝臣犹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大敌当前,不以军情为重,反而为给太后筹建奉仙殿的事争论个不休。
汤国彪呢,在朝中作威作福惯了,如今更是只手遮天横行无忌,重要岗位全换上了自己人。加之放松了警惕,觉得鲁王不过如此,打赢是迟早的事,便开始在军中进行大规模调防,还想着代帝亲征。
这一调就出事了。等满朝君臣意识过来,永熙七年三月,鲁王的军队已经越过朝廷最重要的防守线。
漯河之败,官军损失惨重,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急报一封接着一封飞往皇帝御案。鲁王却是一路势如破竹,在接连攻克了宜都和涪陵两大重镇后,旌旄南指,直逼京城。
战云笼罩之下,昔日金碧辉煌的皇城终于黯然失色。
无论是前线士卒,还是朝中百官,叛变投诚者越来越多,鲁王彻底掌控了主动。
永熙七年九月,鲁王兵临京城,驻扎于京郊。
朝廷派出数路赴各地催兵的死士先后被擒,无奈,只能派使臣讲和,以图拖延时机。
汤国彪以傻皇帝的名义急诏诸王和诸边将入京勤王,却无一人响应,至此大局已定。
永熙七年十月下旬,鲁王的军队兵临景耀门下,早有里应外合的皇室宗亲开城门相迎。
而皇宫禁内,几名平日里备受皇恩的奸宦见大势已去,竟然合伙将傻皇帝勒死,而后将其头颅割下,捧到鲁王跟前,意图邀功买好。
熟料鲁王大怒,将这几人当场斩于马下,他本人也从马上跌落下来,捧着傻皇帝的头颅痛哭失声,直言自己本为铲除奸佞而来,孰料还是晚了一步,让侄儿为奸佞所害。
汤国彪潜逃未遂,满门被灭,也包括其女汤皇后。其他被牵连其中者更是不知凡几,刀兵声、厮杀声、哀嚎声,响彻京城夜空。皇权更替从来都是踏着鲜血而行,历来如此,概莫如是。
血腥的一夜过去,旭日冬升,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就连被血水浸泡的地砖缝都被宫人们擦洗得干干净净,静候着新主人的到来。
永熙七年十一月初,老鲁王拜谒了皇陵之后,在百官的再三恳请之下,即皇帝位,定次年为隆平元年。
“最难的就是漯河之战,若渡不了河,一切都是枉然,鲁王那边拖也能被拖垮”
“谁说不是呢这还要多亏了一位姓姜的前锋献计”
“吹牛了吧老桓,你又知道了”
“嗐我外甥跟着鲁王大军一路打到京城,虽未立大功,小功却是有的,如今是振威副尉,有啥是我不知道的”
“呦呵,光宗耀祖呀那那个前锋立的算是大功吧,封了啥子官”
“好像被封了云麾将军,三品呢不过他立的功也不止这一桩,听我外甥说,就是他带人潜入京城救出辅国大将军的家眷,辅国大将军才不再与鲁王死战”
“可惜了的,早知让我家老三也跟着去了。当时鲁王征兵,只说听凭大家意愿,我琢磨着不一定能赢,就”
有人咳了一声,“慎言”
惠州离胶东甚近,昔日也算是鲁王治下。鲁王待治下之民极为宽仁,百姓提起他心里就觉亲切,言谈间难免少了些顾忌。
可鲁王已不再是鲁王,他如今是天下之主,该忌讳还是得忌讳。何况这里还是耳目众多的官驿,你说前朝不好可以,你说鲁王不能赢,那不是嫌命长嘛
经他这一提醒,喧嚣的气氛霎时静了下来,再不敢高声阔论,都改为了窃窃私语。
“东家。”阿兰扯了扯冬小施的衣袖,“咱们上楼吗”
冬小施点了点头,反正也没什么可听的了,“走吧。”
转身之际,不小心瞥到东墙角位置,那里坐着个一身黑衣头带斗笠的男人。周身冷肃之气,桌子上还搁了把带鞘长剑,这副生人勿进的架势,也难怪他周遭的桌子都是空的。
阿兰也看到了,吐了吐舌头“真是怪人,吃饭都遮着脸。”
“阿兰。”冬小施收回视线,少见的呵斥了她。
阿兰赶忙捂嘴,唔唔哝哝的声音从指缝传出,“出门在外,闲人勿视,闲事勿理我错了东家。”
冬小施摇了摇头,径直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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